“咔哒——” 门开的声音,而言息答完那句话时,还没来得及关麦。 他正坐在客厅,房门被推开后第一眼便看清来人,诧异之余也忘记了还没关麦这件事。 “言少,您现在有空吗?” 来人正是苏斐白,手里提着袋作为道歉礼的点心。他嘴上是这么说,姿态也表现得谦卑,可就这么直接打开别人房门的行为可称不上征询。 “也许您现在并不想见到我,”苏斐白极快地抬眼觑了眼言息,又垂下视线,“我来是为昨天生日宴的事道歉……” 别说,主角受是有这方面不折不屈的特质在身上的。即使表现得再谦卑,也有一股曲眉折腰事权贵的别扭劲。 ——这也是言息不能理解的一点。 他没记错剧情的话,那个“包养”合约也是主角受自愿签下的吧?如果真的想要严辞拒绝,在反派对他感情还没有那么深的情况下,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宿主!】系统见势不好,赶忙跳出来提醒,【主角攻还看着这边,注意你的人设!现在小说是以明总为主视角的,千万不要在明总面前露出马脚,崩掉人设!】 言息这才想起线上会议还开着这件事,回过头,瞬间对上数道或好奇或意味深长的目光。似是提醒般,明照衣淡淡唤了声他的名字:“言息。” 啊,糟了,在明总这种工作狂面前解决私人问题—— 岂不是正好? 关掉麦的言息神情温和,也不避讳摄像头,堪称大大方方。 而同样听见那一声“言息”的苏斐白,面上浮现疑惑,罕见地在沙发前迟疑了几步。 于是会议上的众人,只见言少温柔地对那位身份不明、但能在夜晚出现于言少住所的好看青年招招手,说了什么。 那青年仿佛听见什么羞人的话,捏着纸袋的手指攥紧,慌张地嗫嚅了几句。 言少再轻柔抬手,将对方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又说了句什么——而后,那青年便红着耳朵离场了。 啊懂了懂了…… 屏幕前,好些年纪已中年以上的管理层,露出男人都懂的深远目光,是叫小情人去里面房间等着了是吧? 嗐,明总!也被这位工作狂折磨得不轻的管理层们暗暗叹息,看看您弟弟幸福的夜晚时光,都被您给打断了嘞!您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自己的夜生活啊? 祈祷,祝愿,希望明总也早日脱单…… 而从头到尾—— 明照衣的目光,只来得及在那疑似羞红的耳朵尖上晃了一下。 下一瞬,言息的头便探了过来,挡住了明照衣自己也不清楚的“打量”意味浓重的视线。言息打开麦:“就这样,哥哥?先挂了。” 在明照衣反应过来前,他的手也挂断了会议。 甚至先言息一步。 甚至连惯常的总结都没说上几句。 黑掉的电脑屏幕映出明照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那是他情绪内敛到极致的表现。明照衣已经有些意外了,比起刚才那一幕还要意外—— 从自己这双眼睛里,他读到了名为惊慌的情绪。 * 脸上一套,嘴上一套是什么样,只有在场的系统叹为观止地见证了这一切—— 招招手,言息说的是:“没得到许可就进入别人的房间?小苏,你的规矩学得很不到位呢。” 苏斐白紧张嗫嚅的是:“不、是您之前,告诉我的房间密码……” 言息再轻柔抬手,说的是:“可是也应该先得到许可吧?如果实在很闲的话,不如回你房间继续做深蹲?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 苏斐白的退场,是真正恼羞成怒地推门而去。 而言息的起身,是跟到房间门口,确认苏斐白的确拿走了那张明照衣的名片,并顺便为房间改了一个新的密码。 …… “叩叩——” “明总?”秘书解英半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斟酌语气,提起手上印有“许记养生粥”的塑料袋,“——您、您点的外卖?” “……我?” 明照衣散漫地从文件堆里抬眼,语调平缓,“拿来我看看。” “真是您点的?”解英声音扬起几分讶异,将外卖提过去,帮忙拆开,“您如果要订餐,跟秘书室说一声就行。我过来时小徐助理还担心来着,说您好像没用晚饭,也没叫她们把员工餐送进来……” “抱歉,我一时间忘了。”明照衣取下眼镜,疲倦地揉着鼻梁。 “青菜小米粥?”解英颇感意外地扬眉,难得开起自家老板的玩笑,“明总,您也懂得养胃了?” 自家老板那点老毛病,解秘书是清楚的。 明照衣也意外地扬起眉,拿过外卖袋上面的小单子。的确是送到他这里的,不过……他什么时候点过? “还有份糖醋排骨?”解秘书帮忙把底下的小盒端出来。 “……” 明照衣忽然有所预感。 大概这世上,最奇妙的因缘际会也比不过现在,或者说,哪怕是半个月前他也从未想到过,此刻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名字,居然还是—— “言息”。 唯一一个,可能为他远远点上一份外卖的人。 * 自从说出那番“在反省好以前,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进公司”的话后,舒辞的确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言息了。 因此,当周末到来,舒辞拨来电话提出让他回家一起吃个饭时,言息已经提前预感到,这顿饭的主题是什么。 尤其在厨房,跟阿姨确认了明照衣今天也要回家后,言息愈发笃定了舒辞所谓的“有重要的事要讲”是指什么事。 “既然我哥也要回来——” 言息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对厨房里忙碌的阿姨们说,“那,就再多准备几道他爱吃的菜吧。” 其实,专职做饭的阿姨们比言息更清楚,大少爷爱吃的是什么。 于言息而言则更简单不过,一两句吩咐的工夫罢了。 但仅仅是两方的顺手为之,也能达成一件让明照衣意想不到的事—— 这次,饭桌上离自己近的地方,多了好几道合自己口味的菜。 严格说,他并不算这处庄园的主人,也不能归于客人那一类。 不尴不尬的存在更显突兀——尤其因为明豫最近的动作,他预感这对夫妻的婚姻即将走向终结,庄园的主人也将变更为舒辞时。 这可能是明照衣最后一次来这边的庄园。最后一次却能感受到久违的善意,来源于谁就更好猜了。 饭桌上,舒辞又提起“下个月就是年底了,公司的年终会议董事们都在,也该叫小息这个晚辈去认认人”之类老生常谈的话题。 明照衣目不斜视地舀起一勺汤,静静垂下眼,注视汤底映出自己的影子,和隔壁言息不时晃动着的手臂。 碗筷相碰的声音。 不咸不淡的话题。 这样的氛围,明照衣很熟悉——父母因为离异,不知该如何和孩子提出,只好漫无目的扯着闲话。 毕竟,他也曾经历过。 但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异,像扎进指缝的小尖刺一样,不尖锐,但磨心:他的父母,不会如此平和地坐在一起,谨慎于该如何向孩子提出离婚的话题。 当年,明照衣是被突然告知的。 而所有人都以为,已经亲身见证父母数年来如何分居如陌生人的事实,他不该感到惊讶才是。 这顿饭到达尾声,明豫终于向言息开了口。 “小息,照衣,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猜到,叫你们回家吃这顿饭是为了什么……我和你妈妈是和平分手的……小息,你放心,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看作自己的孩子,就算我和你妈妈离婚了,也不会影响这一点……” 明豫脸上审慎的表情,一定程度弥补了明照衣少年时的缺失。 ……原来也是会的啊,担心孩子心理健康什么的。 但是,满足与轻松并没有如期而至,此刻,明照衣反而侧了侧头,将目光投向了言息。 那张只有安静时才显清冷秀丽的脸映入眼帘之时,明照衣怔了一怔—— 他忽然明白,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少年时期的心结原来正在烟消云散。这一过程缓慢而悄无声息,犹如雪的消融。 至少,在此刻,有另一件事更能攫取他的心神。 ——对言息而言有什么影响?他会有什么反应? 自己的心情,是好奇,幸灾乐祸,愉悦……还是说,在担忧着? “……哦。”言息点头。 在明照衣咀嚼复杂的心绪时,言息的反应却完全在意料之中——他没什么反应,甚至又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菜。 “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了就好。至于我……没关系啊,你们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见他们还都望着自己,言息迟疑着歪了歪头,“嗯?还有什么事?” 舒辞突然一声:“啊!” 她向着明照衣,想起什么一样,道:“照衣,你房间里的那些东西,我隔天叫人帮你搬回老宅那边?”明豫是住回明家老宅的,而这处庄园则划归于舒辞。 “……哦。” 明照衣顿时感到,能生出担忧言息这种人想法的自己,什么也不是。 就白瞎那份心。 还有。 这对母子,果然是亲生的啊。 * 饭后,已经不是一家人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各自卸下了心里的包袱,氛围肉眼可见松快许多。 舒辞笑说:“小息,你叔叔的老朋友之前从高原那带回来几大口袋的冬虫夏草,还有一些新疆的坚果。都是好东西啊,养生。你等会儿带一些走,放我们这边也吃不完。” “噢。”言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下颌,啜了口茶沫,又反问道,“不过,我哥不是更需要养生吗?” “啊?”舒辞和明豫愣了一瞬。 “他前几天还胃疼呢,”言息煞有介事道,“要三十咯,已经不年轻了。” 不知为何,气氛一度冷滞。 明照衣倒是从容如常,并不以为自己正成为话题中心。漫不经心地用茶夹将茶具夹到水盂上方,修长有力、骨节清晰的手正娴熟地润茶、泡茶。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叫言息看得眼花缭乱之余,竟品出几分独特的美感来。 这时,还是明豫道了句:“说得对,你哥也该带点回去。” 舒辞也回了神,忙端出关切的面容道:“胃疼的话,可以煮点养胃的粥啊什么的,我让阿姨把老刘上回送的新疆枸杞找过来。” 说着起身,吩咐阿姨去寻那袋枸杞。 回身时,舒辞又想起什么,也许是言息那句“要三十咯”的话提醒了她,“照衣都快三十了也没谈个对象?上回老刘不是说——” 她向着明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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