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尽可能的不去惊扰那些香客,但因着动静太大,还是惊醒了不少人,衙役们此刻也顾不得,从庙里拿了铁锹锄头……凡是能用的工具开始挖。 起先是一块已经腐烂的红布,然后便是被带出来的尸骨…… 一块块的,久远些的已经风干成骨,稍近些的腐烂生蛆,但他们看着无一人敢吐,也不愿吐。 何意紧紧贴着谢潇澜,喉咙间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哽咽,那些孩子,也许会在贫穷的家庭中生长,也许日后会过得不如人意,也许会无法寿终正寝…… 但不管如何“也许”,他们都不该以那种荒唐又恶心的样子死去。 “早知道,早知道这里无法纪规律,草菅人命,凭什么该死的人好好活着,而他们却活成了这样?” 何意原本以为自己适应了这里的日子,可总有人不断告诉他,这里不是他该留的地方,他一辈子都不能适应,上位者对下位视如草芥,弃若敝履。 谢潇澜伸手紧紧搂住他,低声安抚:“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当夜,衙役们押回连寺庙人在内五十七人,谢潇澜并不准备放过他们,何意突然想到罪魁祸首又岂止周德禄他们? 那些双才是罪大恶极。 “不建议斩首示众。”何意语气轻缓,“将他们的罪行示众,让百姓来评判该如何处置他们,让那些卖儿子的瞧着,银子哪是这般好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怎能不斩首, 那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王震每每想到那情景都怒火中烧,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家的是女儿,不曾被那狗娘养的周德禄看上! 谢潇澜倒是明白了何意的意思, 他撩起眼皮看他:“不斩首自然有不斩首的玩法。” 暮云寺的动静闹得大,再加上捉进牢里的数十人, 都是光头且穿着僧人衣裳的, 即便是夜里都十分显眼, 想掩人耳目都做不到。 翌日一早就有许多百姓围在县衙前了, 他们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能捉那么多和尚, 能闹这么大的动静。 有何意定制的规则在前, 谢潇澜自然也没准备瞒着他们,他坐高堂, 旁边是记录案子的宋元,堂下是身材威武的衙役,跪在堂下的是周德禄和住持。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周老爷吗?他这是犯什么事了?还挨打了?” “不知道,昨夜里闹的可大了,打更的说捉了好些人, 是大案子!” 百姓们议论纷纷,周家的下人们都急坏了,站在人群中的周氏神情悲伤着急, 一副担心极了的模样。 原本还想问问她的百姓们,见她似乎也不知,便收敛了话头, 转身去交头接耳了。 “谢大人, 到底发生何事了?” 人群中有胆子稍微大些的突然问, 实在是急的要抓耳挠腮了。 谢潇澜面色冰冷:“此事究竟如何, 想必有些百姓是知晓的,近年来常有孩童丢失,自上任本官便一直调查,昨夜倒是有了结果。” 说到这里,谢潇澜适时停顿,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掠过,倒真是让他见着几个神情恍惚心虚的。 如今才知道害怕,将孩子推入火坑时怎么不想想孩子可曾害怕? “经衙门查断,那些孩子并非失踪,而是被其双亲卖与周德禄,供其玩弄甚至虐杀,骸骨则是在暮云寺的后山发现的,近百名小哥儿被分尸埋土,腐烂生蛆。” 此话一出,百姓们瞬间看向那些曾丢失孩子的人家。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了然,怪不得都说暮云寺灵验,凡是前去的人家都把自己的孩子卖了,可不是要发财,心想事成? 那般小的孩子,竟遭此般灭顶之灾,被能做他们爷爷岁数之人欺辱,他们该有多害怕? “畜生!杀了他们!” “谢大人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一定要杀了!” “为人父母,怎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哪家不难过,也没见过有卖儿卖女的!” 看着百姓们群起激愤,谢潇澜故作体恤般叹息:“是以,本官将决定权交由百姓,在不伤及性命前提下,能对他们提出任何刑罚!” “好!” 没有将人拉到刑场,是因为要所有人都看着,这世间人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百姓的各种要求下,周德禄先是被废,再不能有子孙后代,后又被挑断手脚筋,只是刽子手从前只会砍头,做不了这般细致的活,因此连他的手脚都割的摇摇欲坠…… 起初百姓们还义愤填膺,直到看到周德禄和假住持奄奄一息,宛若两摊腐烂的脏东西似的躺在地板上,才察觉到一丝害怕来。 这种害怕不是对眼前场景的怕,而是对他们自身能说出那些惩罚的怕。 何意此举并非是要考验人性,只是要给他们警醒,做事之前要三思。 “诸位,本官决定,日后若再有罪大恶极之人,便让百姓们来惩罚他们,牢狱里的假僧人也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今日便到此。”谢潇澜扬声说着,示意衙役们准备将外面清洗干净。 “大人!那贱卖孩子的父母呢?不该受到惩罚吗?” 除了周德禄和住持,那些父母才是将孩子推入深渊的刽子手,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谢潇澜等的就是这一问,他笑道:“诸位可知,哪家孩子遭此灾祸?” “知道啊!可这和惩罚有什么关系?” “知道就好。”谢潇澜沉吟片刻,笑着点点头。 知道就该使些阴招,让他们余生都过不安稳。 这种处罚方式从前闻所未闻,百姓们虽觉得有些血腥,但更多的是痛快。 世间人都重子嗣,即便哥儿不讨喜,日后长大随意嫁出去便是,怎能把孩子生命都葬送。 这件事到底是闹得太轰动,廉胜得知之后特意去牢里看了一眼,见他们生不如死,才勉强得了些安慰。 “是我无能。”廉胜神情痛苦,“我为两江总督多年竟不知底下的肮脏,是我失职,我明日便会进京对圣上陈情此事。” 他只知行军打仗,做冲锋陷阵的将士,一朝做了两江总督,虽不懂管束,却也一直在努力摸索,克勤克俭,哪知在自己的管辖下会有这么多的祸乱事。 廉胜自知无能,不敢再身居高位了。 听他一番真情剖白,谢潇澜心里也是有些感慨,他从前便知道廉胜是何脾性,起初对他冷眼相待,也不过是在等对方一个解释罢了。 “鞭长莫及,廉伯父不必这般介怀,底下人有心瞒,您是如何也不知晓的。”谢潇澜沉声安抚着。 廉胜听道久违的称呼心里愈发难受,纵使他能将劝解听进去,可此事到底是他的疏忽,该受惩罚。 “大人!小少爷烧的更厉害了,请您回去一趟!” 外面突然传来府上下人的声音,谢潇潇自昨晚回府就烧了起来,知他是惊惧过度引起的高热,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不害怕,可人如今烧的厉害,昏睡着也是呓语不断,如何能好? 廉胜一听也急了:“我跟你回去看看。” 到府上时,谢潇潇正在何意怀里闭眼挣扎,眼角和脸颊还带着泪痕。 “怎么回事?”谢潇澜眉心皱的厉害。 “梦魇了,娘把他哄睡便去休息了,没想到刚走片刻他就魇着了。”何意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孩子,“怎么回来了?我哄哄就无事了。” 谢潇澜抬手摸了摸谢潇潇额头,看到何意眼珠的血丝有些心疼:“辛苦了。” “无事。”何意轻笑。 他本就是大夫,给人瞧病是应该的,何况谢潇潇也算是他一直看着的,哪里能真的做到不管不顾。 谢潇潇昏睡着,梦里都是那日发生的事,他在林中疯了似的狂奔,只知道黑暗里有东西在追赶他,他不敢回头看,生怕那黑暗随时将他吞噬。 他跑啊跑啊,终于跑出去很远,黑雾没再追上来,他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哥哥,你攥着的是我的眼珠哦~” 谢潇潇猛的惊醒,瞬间从床榻上坐起来,他惊慌失措的左顾右盼,眼睛被光刺的有些发疼都不敢眨。 “睡醒了?”何意端着药碗适时进来,见到他醒忙把托盘放到桌上,去摸他额头,“退热了,可还有其他地方不适?” “没有……”谢潇潇猛的扑到他怀里。 何意笑弯眼睛,轻轻拍着他后背:“已经无事了,李虎他们去的及时,那小哥儿没受伤,周德禄和住持已死,庙里的假和尚们也都被关起来了,潇潇那晚做的很好,已经是大孩子了。” 清醒后,谢潇潇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三天三夜,期间何意虽算不上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但到底是十分操劳,得知此事,谢潇潇更期待自己的小侄儿了。 贾启镶在任时多是不曾受理的案子,有些,即便谢潇澜眼下想去解决都有些力不从心,受害者已故,自是无从宽慰。 但在衙门前对犯人动刑的场景一直在许多人脑海里浮现,倒是真让不少人做了几日的噩梦,那些曾经动过心思的商户,自然也老实巴交的不敢再折腾。 尤其是在谢潇澜“不经意”透露出,那法子是他夫郎提的,他们就更不敢造次了,哪里还记得他们从前想着给谢潇澜塞美女的事儿? 这般雷霆手段,终是让他们都措手不及。 “最近京城来的信件很多,出事了?” 何意捧着汤碗吹一吹喝一小口,最近天凉了,他都有些受不住了。 谢潇澜将信放下,轻叹:“廉伯父被贬为从三品盐运使了,京城得知此地发生之事,过几日便又要有旨意,只是听五王爷的意思,也只是口头嘉奖了。” “他这般压着你到底为何?总不至于等你回京后再好好升官?”何意随口说道。 说罢,两人诡异的沉默看向彼此,若真这般想,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 夜辛是荒唐,可上位者自是有上位者的才干,否则当初即便是轮也轮不到他坐那个位置。 他们能想到“天高皇帝远”,对方自然也能想到,若是任由谢潇澜在此地壮大,岂非往他心上戳刀子? “若真是这般,倒也无所谓那寒碜的百两银子了。”谢潇澜突然笑了。 何意也跟着笑:“总拿这个说事,那银子已经给我用了,就不寒碜了。” “且等等旨意下来吧,五王爷倒是没在信中闹,可见要么旨意不明,要么并未太苛刻。” 实际上,谢潇澜如今也不急着回京了,京城的人都吃人,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然知晓前世害自己的人,报仇之事就该仔细斟酌了。 他不愿让何意知道,他未来要做仇恨的刽子手。 “如今苛刻也无碍,只要来日坐那位置的是自己人,今日所受之苦便都不算什么,反之……”何意语气轻飘,并未讲话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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