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也一直打探着对方的消息,只知他在乡下,可乡村几何,他又如何能找到,便日日盼着谢潇澜能尽快进京赶考。 三年三年的等着,可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谢潇澜听他说着,面色沉静,可他心中又波涛汹涌,前世印商陆也是找上门见他,但他拒不见面不说,还恶语相向,当真是半点情分都不曾留。 如今对方像前世那样找来和他修复关系,他就是有万般理由和借口,都难再将其推开。 他轻笑:“有何见不见的,若那时你们都因我受了问责,才是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见他情真意切,印商陆胸口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忙跟着乐:“那我回头告知他们,知你进京,他们都不敢来见你,等你高中,定要为你接风洗尘同庆金榜。” “也好。”谢潇澜自是无不可。 如此一来,印商陆看何意的眼神都和缓了许多,好友已经同他解开心结,管他喜欢千金还是贵君,又管他娶了哪家的哥儿! 在茶楼略坐了一会,何意便提出回宅子里熬药草,印商陆一听这话当即表示要跟着去,像个尾巴似的。 虽说早就知晓他们住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可真见到时印商陆还是十分嫌弃,心疼自己的好友:“我在附近还有处宅子,你们不若直接搬过去住?” 这就一个二进出的宅子,都不够他家下人住的,怎么配得上谢潇澜? 谢潇澜如今瞧他还有些感动,并不理会他的抱怨:“住着尚可,你那处宅子离贡院远,我届时不方便赶去,且如何能将其他好友丢下?” “……那、那让他们同去也好,有数十位下人照料你们起居,哪里用得着外出用膳?”印商陆被他的好态度给搞得受宠若惊,当即就表示愿意将他其他友人也请去。 “不用那般麻烦。” 先前宅子里的小厮来报信时他们都听着的,都知道何意在街上被坏人给掳走了,可当谢潇澜给他们介绍时都觉得有点不真切。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真会玩儿。 回到宅子里何意便借用厨房了,这里没有药童白芍,也没有在谢家时那两位帮他做事的小厮,便只能他亲自熬,他也怕这宅子离的厨娘做不好。 谢潇澜同他们介绍了彼此,出于礼节性让他们认识一番。 “你们是之淮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以后常见,可要亲近些。”印商陆正经起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到底是印家少爷,哪能一直不正经? 之淮,是谢潇澜的字,自从离京就再无人这般称呼他了,若非此时,他怕是也要忘记了。 起初各个还有些无措,可读书人到底骨子里就高傲,且他们都是举人,也算有才能,再听他这般合眼缘,自然也能深交。 南灵微更甚,和印商陆脾性相投,一拍即合,当下就热络起来。 何意同小厮端着药进屋时,就听他们已经相谈甚欢了。 他走进去示意小厮将药碗放下:“我熬了些防风寒的药,你们一人喝一碗。” “好,多谢嫂子!” 几人也不客气,当下就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还以为会是苦涩难忍的汤药,可入口不仅不觉苦涩,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甜。 翟子桥惊讶:“嫂子这药竟是甜的!” “兑了梨汤,前两日听着你咳嗽,梨汤润肺,都是补药喝些也无碍。”何意看向谢潇澜。 他多熬了一碗给印商陆,印少爷捧着药碗有些怀疑:“你当真懂药理?” 方才听着是自己配药熬煮的,他再一想,先前在茶楼里好像确实有见何意倒弄那些药材。 南灵微当即保证:“自然,李鹤先前缠绵病榻都是嫂子治好的,就连老谢之前受伤救治都是嫂子的功劳,你说他懂不懂?” 那自然是懂的。 印商陆倒是觉得有几分稀奇:“我总听说乡下人家多轻视女子和哥儿,看来也是吃了不少苦才学得这些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何意心口蓦地一紧,连呼吸都有瞬间的不顺畅,他知晓印商陆没有恶意,但他心虚。 “自是吃了些苦头的,只能偷看医书。”谢潇澜顺其自然的接过话茬,桌下的手紧紧牵着何意,像是在安抚他。 何意的心脏跳的更厉害了,他垂眸浅笑,像是有诸多委屈一般,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可不能被发现啊。 男人都慕强,即便在这些男子眼中何意是个哥儿,但他能有这般毅力和胆识也足以让印商陆佩服。 世家那些娇滴滴的千金贵君,他是一点都不喜欢的。 印商陆豪气干云:“可巧,我倒是有间医馆,你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去那瞧瞧,我会提前告知他们。” “你拘着我之前,我已经同那间医馆的老大夫说好了,眼下倒是不需要。”何意也没瞒着对方。 印商陆对此毫不介意,还是说会帮何意提前安排,若是想去随时都能去。 何意没再拒绝,一来对方有表达歉意的意思,二来,若是谢潇澜去了贡院科考,他届时全天都闲暇,忙起来也是好的,何况曹家让谢潇澜忌惮,到底是一桩心事。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印商陆也不好再打扰他们温书,若是此次谢潇澜高中,也算是东山再起了,虽说一时无法恢复当日谢家盛况,可也不可小觑。 再加上还有那人…… “说起来,伯母和潇潇怎么没跟着一同回京,谢之淮!你不会还要走吧?”印商陆眼睛都瞪起来了! 谢之淮? 何意眨眨眼睛看向谢潇澜,这人竟还有字。 “待过段时日稳定下来,便会将他们接来。”谢潇澜有些无奈,“你别动不动就急眼。” 印商陆一听这话突然就察觉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今日出了茶楼,谢潇澜对他就格外的好话说,可不像之前对他冷嘲热讽的,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怎的对我这般和颜悦色?先前我若是你烦着你了,你都要骂我的,之淮你同我生分了?” 印商陆有些戚戚然,谢潇澜该不会打心里还是和他有隔阂吧? 却不知其他听着的人眼睛都瞪大了,南灵微更是觉得好笑,可算是找着个比他还“下贱”的了哈哈哈。 何意扭头将翘起的唇角压下去,谢潇澜忍无可忍指着大门方向,中气十足的喊:“滚!” “好嘞!”印商陆瞬间喜笑颜开,“那我明日再来找你……夫郎玩儿!” 可不能打扰之淮,他还要考试呢! 插科打诨这一会,谢潇澜也没了温书的心思,各自散去后牵着何意进了内屋。 他有许多话想同何意讲,但都是些陈年老旧的事,纷乱冗长,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何意便递了梯子:“你还有字,之前怎么没听娘叫过?” 谢潇澜终于在那些冗长的记忆里找到了突破口,表字是他考中秀才那年老师亲赐,对他满含期待。 可惜与谢家交好的王家遭难,灭顶之灾,为王家说话的朝臣皆沦为阶下囚,父亲不愿见知己好友蒙冤而死,却被奸人所害,圣上每每看到谢家总能想到王家,便寻了个错处准备将谢家惩治,是他一位好友冒死求情,才得以放他们离京。 那时谢潇澜羽翼未满,且还有家中母亲弟弟要照料,不能与其硬碰硬,便只能暂且离开,避风头。 而代表着他曾经荣光的表字,都成为了和京城分割的牺牲品。 “娘约莫是怕我会心有不甘,所以便没叫过。”何况乡下人家也没有娶表字的,他也不想太引人注目。 “那日后便能重新拾起来了。”何意轻柔一笑,像是已经瞧见他高中一般。 翌日。 印商陆倒是乖觉的来了宅子里,如今圣上疑心深重,世家子弟不能全部入朝为官,恐被说结党营私,因此他不需要科考,也不需行军打仗,越是纨绔不化,圣上越放心。 他并未打扰谢潇澜,反倒是真的找了何意:“你今日有何打算?” “我闲来无事,准备防己堂瞧瞧,昨儿那大夫说许我去呢。”何意轻笑。 “那我随你一同去,也瞧瞧你本事到底如何,不过我听你这般说,怕不是会被其他的大夫欺负?”印商陆总觉得那老大夫这么做会给何意带来麻烦。 何意略略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医者,都是要凭真本事的。” “你还真有信心……” 何意当然有,在京城这几日他可是闷坏了,若是有打发时间还能疏解情绪的地方,他可不是要上赶着来? 老大夫一早就等在院里了,医馆其他人早就知道他叫了一个病人来做徒弟的事,都有些不赞同,也巴巴儿的等着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脸呢。 因此,在何意一脚踏进医馆,其他做事的便瞧见老大夫嗖的就跑到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哥儿面前,各个都瞪大了眼睛,也太年轻了些…… “疯大夫果然疯魔,竟真找了个这般年轻的。” “可不是,先前叶药师想跟着疯大夫,他都不肯,言辞激烈的将人赶走,转头就找了个不如叶药师的,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倒也不是全都不如,至少脸是没得挑,比那些世家小姐们都好看。” … 疯大夫对他们的谈论置若罔闻,见着何意就忙带着他往里面走,丝毫不在意那些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的人。 何意面对外人时总是冷着张脸,目光浅掠过众人时恍若带着淡淡的不屑,是很能激起民·愤的目光。 “前辈,这就是您千挑万选出来的徒弟吗?” 一道略有些不屑的声音骤然响起,像是将其他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给说了。 疯大夫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把何意往自己药室请,说话都男人却是受不了这种气,他抬脚跟了上去,还不忘贬低何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如我一般,年纪轻轻就能当药师的。” “我学配药的时候,你大概连笔都不会握。”何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受父母熏陶,他是自懂事就开始把弄药草的,不知天外有天还敢这样说话? “你——” “叶荣,他是我嫂夫人,你若再无理,我便找到你们叶府去!”印商陆忍无可忍,“好歹是叶家表亲,竟这般不知礼数,仔细着你的脑袋!” 叶荣被嫉恨蒙蔽双眼,疯大夫带人进来时他压根没注意还有印商陆在,这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小纨绔,他哪里敢惹? 他忙扬起笑:“原来是印大人的夫郎,是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可是之淮的夫郎,之淮的脾气你是知晓的,若真将他给惹怒了,你且等着。” 叶荣彻底傻了,他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着捣弄药草让疯大夫刮目相看,没想到谢潇澜竟回京了? 再看这架势,怕是已经中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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