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上了车,褚聿没说要去哪儿,池析亭也自以为他俩是去机场,一边玩手机一边计算了一下到家的时间。 经历了昨晚上那一遭事,池析亭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褚聿说话,只能假装自己很忙地盯着手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胡乱地点着,目光却早就已经虚焦了。 早就看穿了池析亭在装忙的褚聿侧目扫了一眼,问:“很忙?” 池析亭倏地回神,故作镇定地点了下头,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是的,工作很多。” 褚聿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什么工作需要看微博?” 池析亭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手机屏幕大喇喇地展示着娱乐圈某明星偷税漏税的新闻。 池析亭尴尬地咳了一声,亡羊补牢道:“手里的活太多了嘛……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时候就该静下心来玩会儿手机。” 褚聿:“……” 褚聿没反驳,扭头看了眼窗外。 没敢直视褚聿,但是余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褚聿的动向的池析亭也下意识地跟着往窗外看了一眼。 外边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他们的车平稳地在一条大道上行驶,周遭的景观逐渐由高楼大厦转变为密密匝匝的树木,蔚蓝的天幕往前绵延,在视野的极限变成了一条浓郁的黑线。 越往前开,周围的车辆越少。 感觉怪怪的。 不像是去机场的路。 池析亭低头打开导航看了一眼,彻底确定了他们此行不是去机场。 “我们不回B市吗?”池析亭心下惴惴,强行忽略了那股子不自在,主动问道。 褚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先不回。” 不回? 公司不是还有很多事等着褚聿回去处理吗? 池析亭皱眉,“那要去哪儿啊?” 褚聿回头看向窗外,似乎在看到了什么光景后眸光凝滞了一瞬,而后才扭头径直看向池析亭,语气平静道:“去港口。” 池析亭蓦地愣住。 他忽然听见了风声,听见了海浪撞击潮湿的石台的声响,愈发变重,轰隆作响,直往他的耳朵里灌。 但是褚聿不轻不重的声音依旧从嘈杂作乱的环境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耳里。 “你上次不是说想看一次日出吗?” 海浪声声声拍在了池析亭的心头,他只感觉世界在上升,而他的心脏却在一点点下沉。 在城市的边缘,没有游人如织,也没有明灯如昼,远离了城市的繁华喧嚣,嗅着淡淡的微涩海风,听着耳畔传来的几声海鸟的鸣叫声,池析亭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轻松。 褚聿提前订了票,池析亭跟着褚聿一起上了船,被工作人员带进包间坐下后,池析亭一边好奇地看着窗户外的海景一边问道:“你不是说就在K市待一天吗?” 褚聿将领带扯松,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将水推到池析亭手边后才道:“我的意思是只给芯诚一天。” “好嘛。”池析亭笑了,“文字游戏。” 褚聿面不改色,“有用就行。” 池析亭端起水抿了一口,又睁着眼睛问褚聿:“那褚氏怎么办?沈经理说事儿挺多的,你不用回去吗?” “不着急,褚氏应该不会因为我不在一天就倒闭。”褚聿慢条斯理地拉过椅子坐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池析亭心念一动,蓦地回头看了褚聿一眼。 注意到池析亭神态不对劲的褚聿眉梢微动,侧目看向池析亭,问道:“怎么了?” 池析亭欲言又止,抿唇的瞬间又突然想起了今天池和垣和他说的话。 大多数人都会更想听见一个笃定直接的回答。 半响后,池析亭还是开口道:“我还以为作为一个大企业的领导人,你应该很少能有自己的生活。” 毕竟褚氏的规模在那儿,褚聿又只是一个人,要想经营好,只能无限地去压榨每一分每一秒,争取让每一天的时间都得到合理的利用。 最起码…… 最起码这一次“浪费时间”来和他一起看日出是池析亭有些想不到的。 褚聿若有所思地看了池析亭一眼,语气淡淡:“你之前不是问过我,褚氏是不是对我很重要吗?” 池析亭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褚聿的记性这么好,能记得这么多他说过的话。 “嗯。”池析亭点了头。 褚聿道:“我对待褚氏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我在成年之后就去了F国,也是在留学的第一年,从我爷爷那儿知道了我以后的任务。” 池析亭目不转睛地看着褚聿,颇有些意外于褚聿会主动和他说起他的往事,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蜷起来握成拳。 “我的父亲他并非是对商业不感兴趣才拒绝承担褚氏的责任,他是因为失败过,他无力承受损失才抛下了一切离开。”褚聿道。 没有人会不向往权利,更不用说褚氏这么大的企业,只要接过了棒子,钱和权都是伸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 褚子旭也不尽然。 在成年后褚子旭就有意无意地向褚尧年施压,让褚尧年退下去由他接收褚氏,褚尧年心知褚氏必然是要由他的后代继承的,虽然觉得还不是时机,但还是顺了褚子旭的意,让褚子旭接了手。 但是褚子旭年纪轻经验少,冲动又自傲,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挥挥手就砸掉了近亿金额的项目。 在当年,近亿的资产即使对褚氏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更别说这还只是个开头,这个失败的项目就像在褚氏的内部刨开了一个大洞,无数的人力财力都只进不出。 褚氏资金链出现问题,内部管理也出现问题,褚子旭自知自己搞砸了一切,求着褚尧年回公司帮他擦屁股,自己挥挥衣袖就买机票离开了Z国。 褚子旭闯下的祸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饶是褚尧年也做不到。 董事会对褚尧年失去了信任,加上褚氏动荡,股票不断走低,大批董事开始卖掉手里的股份,一旦出现大面积流失,褚氏的结果最终也只会走向破产清算。 “最后是董方成买入了大量的股份,并且表示不会离开褚氏,稳定了董事会的形式,这一场闹剧才逐渐平息。”褚聿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好像讲的不是自己父亲的故事。 池析亭听的也有些唏嘘,觉得褚子旭这人真的…… 原来只觉得他对家庭不负责,现在一看,他对事业也完全不负责,全都指望着别人给他擦屁股。 以前指望父亲褚尧年,现在又指望儿子褚聿。 他夹在中间上啃老下啃小,日子倒是过的舒舒服服的。 褚聿说到这便没再深入讲了,只是提到了董方成着实让池析亭不得不在意。 董方成算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和褚尧年是发小,也是和褚尧年一起打拼出来的老伙伴,对褚氏的情分也不会比褚尧年少,不然也不会倾尽一切把股份收拢,在局势动荡的时候挺身而出,替褚尧年保住了褚氏。 池析亭垂眸琢磨了一会儿。 但是估计也是因为褚子旭的事,褚尧年和董方成之间出现了隔阂和信任危机。 褚子旭也为褚聿的继任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经过这一遭,董方成自然不可能再重蹈覆辙,毫无芥蒂地接受褚聿上任,也因此直接和褚尧年撕破了脸皮。 所以一切都有迹可循。 褚子旭真的是罪孽深重。 池析亭暗自咂舌。 游轮离开了港口,察觉到些许动静的池析亭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外面是一整片翻飞的白,船底拍击海面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游轮划破海面,水波向两侧蔓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处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尾迹。 夜色完全占满了整片天空,船上的灯也被打开了。 “我是在毫无准备之下接过了褚氏,人都是有避险意识的,我也不例外。”褚聿语调放得很慢,内里的情绪似乎也因为过慢的语速显得异常平静,“当时的褚氏情况并不乐观,最让我厌恶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就是董事会内里的瓜葛。” “但是褚氏是我爷爷创立的,不只是为了我爷爷,还有褚氏那么多的员工,即使再不愿意,再反感于处理那么多棘手的问题,我也别无选择。”褚聿垂了下眸,“所以接手褚氏的第一年,我甚至非常怀念在F国念书的日子,即使学业负担很重,我也依旧能感受到我有自己的生活。” 偶尔可以迟到,偶尔可以早退。 可以自己在家做饭,也可以和室友一起出去吃饭。 他可以只为自己的生活做主,不需要负担那么多人的生活和期望。 池析亭心里微涩,侧目看向褚聿。 灯光毫不吝啬地触碰着他的面容,将五官轮廓的边缘打上了冷白色,整个人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那你……”池析亭张了张嘴,但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我自始至终都分的很清,褚氏是褚氏,我是我,我已经花了七年的时间在褚氏上,我不会再让它完全占据我之后的生活。”褚聿弯唇,语气淡然又坚决,“我需要时间去追求我想要的东西。” 褚聿这话说的其实没什么问题。 但是池析亭愣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别的意味。 话里有话似的。 察觉到褚聿的目光的池析亭默默地把脑袋转了回去,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交缠在了一起。 生活和工作分开其实挺难的,尤其是褚聿这个位置,但是褚聿一向不会说自己做不到的话。 那大概率褚聿对褚氏未来的管理已经有了前置动作,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褚聿期望的。 但是一切的前提还是褚氏不会出现意外。 池析亭的思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一会儿又是池和垣白天和他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又是刚刚褚聿对他说的话。 他当然知道池和垣的意图是为了让他认真考虑和褚聿的关系,可能池和垣以为他说这些会让池析亭觉得这段恋爱关系不够完美,但是…… 但是池析亭产生更多的其实是对褚聿的怜爱。 那其他的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他心疼褚聿,想尽全力帮褚聿守住他在乎的东西。 也真诚地希望褚聿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池析亭逃避了很多很多次,不愿意去回应褚聿对他的感情,也不愿意去直面自己对褚聿的感情。 但是爱永远是大脑回避机制的漏网之鱼。 他爱褚聿。 很爱很爱。 海水淲淲,东方渐明。 太阳从遥远的海岸线升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以太阳为中心向四周发散,海面波光粼粼,船体也被洒上了细碎的灿烂金光。 睡眼惺忪的池析亭伸手拉了拉肩膀上往下滑落的西装外套,艰难地趴到了窗前,逼着自己勉强睁开了眼睛,仰着脑袋看着太阳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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