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对方手里提的那个手工雕花的小箱子都能看出不菲的价值。 “我……” “走吧。”祝吾径直越过了他。 小黄毛咬咬牙,飞快地说了一句,“你可不要后悔!” —— 祝吾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和陈二三生活在一起,陈二三又将他照顾的很好,哪怕是最初他睡在篮子里的那段时间,那也是细心垫好了软布,手工编织的最精致漂亮的篮子。 更不必说后来他被陈二三用各种方式娇养,别说吃苦了,上到衣食住行,下到就连身上只是用来装饰的项链王冠就没有一件低于五位数过。 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只被陈二三富养溺爱的猪。 所以当他站在垃圾堆前,看着前面那个用铁皮盖起来的棚子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迈开脚步。 他已经见过夏树村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陈二三又带他看过高楼大厦,富丽堂皇,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美丽,却还是第一次身处在美丽背后的残缺当中。 小黄毛站在他前面两米的位置,见他停在原地,一时间羞愤难当,恶声恶气地说:“我早就说了我家不怎么样,你不愿意来就算了!” 话说完,对方生气地扭过身体,只是每走两步都要用余光偷偷看祝吾一眼。 祝吾沉默了片刻,还是向前走了过去。 算了。 他跟一个人类幼崽计较什么。 虽然外面看起来脏乱差,但里面却打理的很干净,窗上还有一个绿油油的仙人球。 小黄毛见他跟了进来,强压着脸上的笑容,眉眼却带着掩盖不住的喜色。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朋友”来他家做客了。 “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你随便坐。” 小黄毛放下书包,整个人都充满了主人家的气势。 只是看到祝吾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过一会儿,他噔噔噔走到旁边用木板隔出来的卧室里,拿出一件衣服垫在木板凳上,别扭地说:“衣服是干净的。” 祝吾将箱子放在桌上,面不改色地坐了下去。 他这种大大方方既不表现出嫌弃又对小黄毛的特殊对待接受的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小黄毛减轻了不少心理负担。 “你等着,我煮饺子给你吃。” 小黄毛的年纪真的很小,看起来可能才刚成年,脸上还带着点青涩的稚气。 说这段话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笑容也显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 祝吾坐在木板凳上,能感觉到破旧的板凳不太稳当,一动就能听到嘎吱声。 他环视着周围的环境,眼里没有任何的同情或嫌弃,只有最纯粹的好奇。 “你父母呢。” 正蹲在地上用木柴烧火的小黄毛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说:“我妈死了,我爸……你就当他死了吧。” 做饭的东西很简陋,一个架起来的铁锅,下面一堆烧起来的细柴,这就是全部了。 所谓的饺子也是超市里最廉价的速冻饺子,已经被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正被对方下进锅里,小心翼翼的动作能看出对方对食物的珍惜。 祝吾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忍不住在心里想,原来对方也是个没有父母的小可怜。 他看着周围修修补补用各种边角料搭建起来的棚子,想起了陈二三小时候会不会也住在这样的地方。 应该还是有些不同,那对年迈的老夫妻对陈二三很好,想来不会把生活过的这么糟糕。 但陈二三应当也有过独自蹲在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屋檐下烧火的经历。 “你爸是杀人犯吗。” 小黄毛眉心一跳,转过头说:“不是。”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不明白究竟是他哪句话让祝吾产生了这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是吗。” 祝吾一脸真诚。 他还以为电视里像这种出身的人类幼崽十个有八个父亲是杀人犯呢。 小黄毛烧着火,低声说:“不是。” 片刻之后,他又垂着头开口,“他是个赌徒。” 有了第一句,后面的话就没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被公司裁掉之后,他就染上了赌瘾,家里的存款被他赌完了,车子也卖了,房子也赔了,后来爷爷奶奶被他气死了,我妈也……” “你爸把你妈杀了。”祝吾一脸笃定。 电视里十个有八个都是这么演的。 万恶的赌徒发现妻子偷偷藏了钱,顿时变了样子,他用尽手段,威逼利诱,他并不关心这些钱是孩子的学费,也不关心这点钱是仅剩的救命钱,他只想拿走这点钱去翻盘,去做他一赌成名的美梦。 结果好话说尽也没办法达成目的,赌徒顿时露出他凶恶的面孔,争执间可怜脆弱的妻子被残暴的赌徒失手杀死,只留下一地血迹和妻子绝望的眼神,可恶的赌徒则拿着沾满血的钱扬长而去…… 可能是祝吾的眼神太过清澈和一本正经,小黄毛竟生不起任何被冒犯的情绪,反而有种现实被戏剧化的好笑。 他一脸无奈,“你怎么总执着于他是个杀人犯。” 将煮好的饺子盛出来,他有些出神地说:“我妈是自杀。” “令人同情的女人。” “……” 小黄毛的情绪顿时消失殆尽,他没好气地看向祝吾,“你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小黄毛早在现实的磋磨中学会了接受。 有时候他人同情怜悯的眼神会让小黄毛觉得自己很可怜。 但祝吾坦然到近乎无情的态度却让小黄毛感觉到了轻松。 人最怕没有希望,他还没有放弃自己,即便很艰难,他依旧在努力生活,所以他并不可怜。 “我爸偶尔会来找我,但我没钱给他,找不到值钱的东西他自己就会离开,可能现在我还没办法完全摆脱他,但是没关系,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 小黄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祝吾笑了一声。 “所以你就当他死了吧。” 祝吾一脸冷静地开口,“没关系,你可以叫我爸,我不介意。” 小黄毛:“……” 可能是祝吾的表情太过平静,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好啊,干爹。”小黄毛把自己逗乐了,一边笑一边说:”吃饺子吧,干爹。” 说真的,这碗饺子真的不怎么样。 祝吾的早餐吃的再清淡也是水晶饺和夹心油条。 他看着小黄毛拿出剩下的半个面包一边蘸汤一边啃,抬起眼说:“你吃吧。” 小黄毛脸色一变,“你嫌弃?” “嗯。” 他回答的很直白,完全没有人性里的虚伪。 无论身处在什么环境,祝吾都不会丢失他高人一等的傲慢。 小黄毛咬着面包,脸涨的通红,好半晌之后,他一把将碗拿过去,凶狠地说:“不吃就不吃,饿死你!” 祝吾下巴一抬。 他才饿不死。 哼。 —— 吃完晚……夜宵,睡觉又成了问题。 祝吾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凳子上,守着他的小箱子。 “你睡吧。” 小黄毛眉头微皱地看向他,“你真的不睡?” “嗯。” “我可以帮你换一床新被子,是干净的,我……我打地铺就好了。”小黄毛挺着胸口一脸的慷慨大方。 “不用。” “……” 小黄毛立马就生气了,“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坐着吧!” 话说完,小黄毛怒气冲冲地走进卧室,没过一会儿,又从里面丢出了一张毯子。 祝吾没接,他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雪和被铺成白色的小路,想到了他的“孪生兄弟”和“小陈二三”。 可惜,在太阳出来之后,他的“孪生兄弟”和“小陈二三”就融化了。 为了纪念他们,他特意在小区的树下垒了两座坟。 听说人类都是用这种方式来祭奠已经离开但又十分想念的人事物。 祝吾对于生死的概念没有人类这么厚重。 他从有意识开始就存在与天地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可能永远都不会死。 但陈二三会死。 想到这里,祝吾的心脏猛地绞紧。 比起死亡,或许“不复存在”这个词更能让他有所体会。 他眉头微蹙,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一种巨大的悲伤猛地向他袭来,没有缘由,像海浪一般汹涌。 他抓紧了胸口的衣服,闭上眼睛,压下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脖子上泛着金光的细纹也悄然沉寂下去。 片刻之后,他转头看向自己心爱的小箱子,忍不住眉头微松。 可当他打开箱子之后,他却猛地怔在原地。 那里面有一条柔软的红色围巾。
第43章 小黄毛走出门的脚步一顿,看向端坐在凳子上的祝吾,神色怪异道,“你在这坐了一夜?” 祝吾眼皮轻抬,轻声道,“嗯。” 小黄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看起来是个娇生惯养的男人,却能在寒冬腊月的夜里坐一个晚上。 他看向昨夜特意烧的火,快步走过去说:“你怎么不往里加柴,晚上不冷吗。” 但想想那个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他又叹了口气。 想来这种“粗活”对方也不会干。 小黄毛重新将火烧起来,转过头问,“你要不要用热水洗个脸。” 祝吾从门外白茫茫的雪景中收回视线,淡声说:“好。” 小黄毛皱了下眉。 “你怎么了。”他想了一下,忽然笑出声,“不会又在思考要不要称霸世界的事吧。” “嗯。”祝吾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 小黄毛看着那张不像在开玩笑的脸,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对方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你来洗漱吧,我出去把雪扫干净。” 小黄毛打开破旧的木门,屋顶的雪花唰唰落下。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雪落干净才往外走,却想起刚刚对方总是往门外看的眼神,不禁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忽地顿在了原地。 就在前面堆放杂物的地方,横七竖八的木板被厚雪覆盖,本是粗糙杂乱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地方,上面紧挨着两个“小人”。 说是小人也不太恰当。 至少小黄毛没见过能有人的艺术水准差到这种程度,说句四不像都算高看了。 但即便做的再简陋,紧紧挨在一起的小人依旧能感觉到制作者的用心,以及在寒冬腊月里相依偎的温暖。 连小黄毛的心里都有种被抚慰的触动。 “原来也不是什么都会嘛。”他小声哼了一声,拿起门边的扫把开始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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