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爹本是说要把秧苗种在试验田里,谁知天天瞧着如此碧绿光青的苗苗,后头竟改了想法,觉得全按这种方法种上可能也成。 既有了主意,云爹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说干就干,直接挖通了自家临溪边的五亩田,让溪水灌溉进来,新买的八亩地特意临着河,稍微处理一下,灌水也不是问题,剩余三亩虽离水远,但家里还要重点苞米黄豆和其他东西,就不改水田了。 正是春耕之前,田间地头天天有人溜达,叶家往自家田里灌水的消息很快就插翅膀飞满全村,云爹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有人问他干什么,他就如是说,是哥婿想的法子,要在水田里种稻子。 这一消息很快就引得人哈哈大笑:”把稻子种在水里,这种事儿我一辈子都没听过,你听过吗?” “我也没听过,那下大雨的时候不还得往外排水嘛,不然稻子可不得淹死,这云老弟到底是种什么邪了,好端端拿自家庄稼开玩笑,难不成是有了赚钱的营生就不把土地放眼里,故意糟蹋着玩?” “听说是他家哥婿叶峥的主意。” “嗐,读书人懂啥种田,云老弟真是魔怔了。” 村里各种风言风语,但云爹既想好了就不会轻易动摇,到底在春耕时分把秧苗插了下去,于是其他田间播下的稻种还没发芽,云家水田已满是绿油油。
第34章 村里人看见自然又是一顿奚落:“那稻苗拔起来再种回去还有啥用,瞧着吧,准得死!” 然而云家的秧苗不仅没死,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壮实了起来,光从外形上看,都比隔壁直接从种子发起来的秧苗长得又粗又齐,个头也高不少。 云爹先时还有些担心,后来每次巡视稻田,看了自家稻子再对比别家,这心自然就落回肚子里,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不过还是辛苦日子多,按叶峥的说法,秧苗种下去只是第一步,后头还有施肥追肥,这年代,肥就是粪,粪就是肥,叶家只有四口人,两头牲口一群鸡鸭,虽然每天也在源源不断产肥,但凭这点肥要施十八亩田那是远远不足的。 叶峥于是去找了朱屠夫,请他帮个忙,联系家里猪多的人家,想买点猪粪。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朱屠夫很乐意帮这个忙,但他也实话实话:“养猪的人家大多自家也有田,那猪粪多半用来肥自家田了,我多寻几户问问倒是不成问题,就怕也问不到多少。” 叶峥当然明白,只说让朱屠夫受累联系,有总比没有强。 联系完猪粪,叶峥又想出一招,把那积年的何泥挖出来肥田,只是河中腐殖质和病菌也多,那河泥挖出来不能直接用,需在太阳下暴晒,多杀杀菌才行,于是云家人每日又挖了河泥摊在岸上晒。 自然又引起村民好一阵讨论,纷纷都说云家人疯了,好好的地竟由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胡乱折腾,这样下去,再好的日子也有限。 倒是有记着云家好的人私下里劝说,但云爹每次只是听着,应承心意,却一点没说要改,几个老兄弟见他铁了心,也只好不说了。 总之为了这点田,云家着实是足不点地忙了好一阵,其实按云家现在的进账,就算不种田也妥妥能生活,但乡下人不种田干啥呢,这是云家其他三人的想法,叶峥则是很想看看用上了全套田间管理方法的农田,最后能出怎样的效果,所以一家人还是忙。 过了四月,天逐渐热起来,追肥和阳光结合起来的效果是喜人的,叶峥家稻田的作物,硬生生比旁边粗一圈,高了几个拳头。 田间事的集中期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交给时间。 叶峥却闲不下来,六月中就要秀才试了,众所周知,考前那轮的集中复习很重要,复习的好,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家里其他人也忙,预备着叶峥和云清小两口去县城的事,那秀才试一共有三轮,每轮考两天,也就是至少要在府学的试场里待上六天。 但三轮考试不是集中在一起的,每一轮后都要经过阅卷淘汰掉一批人,中间阅卷又花去几天功夫,也就是叶峥如果能一直被录取直到参加最后一轮考试,整个过程就要花至少十天,还不包括路上来回的四天。 若有住在偏远镇上的考生,路上来回个七八天也是正常的,这种情况就要早出发,以免路上发生意外,耽搁了时间。 叶峥他们的平安镇离县城不算很远,头一天早上出发,第二天黄昏能到,中间要在野外过上一夜,准备就要充分些,这回二老就不去了,在家守着。 五月底的一个清晨,叶峥和云清从平安镇雇了辆马车,装上行礼,往嘉和县出发。 叶峥这才知道自家夫郎竟然还会骑马赶马车,虽然云清很谦虚地说这和赶驴差不多,但驴什么速度脾性,马什么速度脾性? 总之厉害了我的夫郎。 傍晚天黑前,马车走到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地边,云清在距离官道最近的林子里停下马,叶峥忙从马车里出来,手里还捏着一件披风要给云清暖暖,要不是他即将要考试不敢吹风赌生病的几率,他就和亲亲夫郎一起坐在马车外了。 云清找棵树拴马,叶峥捡了些柴火,拿出火折子,左右看看干脆从书箱里取了用过的字纸来当火引子,反正这纸连缝隙里也写满了蝇头小楷,除了擦屁股,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年代字都是神圣的,用字纸擦屁股这种事儿也太过惊世骇俗,容易遭人诟病,倒不如烧了干净。 云清又去周边捡了些石头加固火堆,最后在石头上架起一口家里带来的铜锅,加入清水,二人就着火堆烤烤手说说话,也算是难得的露营体验。 五月底的傍晚天还凉些,云清烤热了自己的手,就把叶峥略带凉意的手包在掌心暖着,把叶峥拿出来的披风也给他披上,叶峥知道自己绝不能生病,也就安心享受着夫郎的照顾。 铜锅里的水很快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音,云清将热水舀在一个大肚水壶里,放在草堆中保温,这就是他们今夜洗漱和饮用的水了。 锅里剩下的一点点水中则倒入一罐家里带出来的香浓鸡汤,将娘一大早烙好的油酥面饼子取出贴在铜锅上半部分加热,很快,肉汤和面饼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叶峥觉得这做法有点像他以前吃过的地锅鸡,锅子底煮鸡,锅子边烙饼,就着烧鸡吃饼。 饼子略微冒出一点焦香味的时候,云清取下一张饼用油纸小心包好递给叶峥:“慢慢吃小心烫。” 叶峥就着夫郎的手咬了一口,比了个赞才自己接过来吃。 等叶峥接了,云清自己也取下一张,不用油纸,直接就吃,堪称无情铁手。 隔着油纸还两只手倒来倒去的叶峥:……好叭。 嚼一口饼子,用饼蘸上锅里的鸡汤一起吃,口味浓郁,饼子也别有滋味,还可以用木勺捞锅里的豆泡和鸡爪吃,两夫夫用一柄勺子你喂我我喂你,筷子也只用一副,都是一个被窝里的睡觉的交情了,还分啥你我。 拴马的大树下有一大片葱郁的青草,马儿也张嘴在地上犁着草吃。 很快,叶峥吃得额头微微汗湿,两颊发红,连披风也披不住了。 在这春夏交接的微寒暮色里,露宿荒野能吃上这么一顿热气腾腾的食物,整个人都舒坦得不行,满足得不行。 新鲜的环境令叶峥胃口大开,原本一顿只能吃一张半油酥饼的他吃完后觉得意犹未尽,问云清讨,云清便又拿了张给他。 叶峥边吃饼边问夫郎:“你怎么不劝我小心别撑着呢?” 往常他撑得多了云清总会说两句,不是心疼食物,是担忧他的胃。 云清却理所当然:“你最近在长身体,多吃些是应该的,要不要再来半张?” 叶峥被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他说最近饭量见长呢,他的衣服鞋袜都是云清和云罗氏准备的,每回都正正好,导致他都没有注意自己长个儿了的事。 兴冲冲拉着云清站起来,要和他比个高低。叶峥记得他第一回见云清的时候,堪堪不过到云清的肩头,现在却超过了云清的鼻子,说明这几个月来他真得长高了不少啊! 他之前还有点担心这身子亏过,万一长不高怎么办,现在彻底放心了,看来只要营养足够,身体还是很有潜力的,这长高的趋势,绝对摩多摩多不要停。 吃过饭略洗手漱了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明天还要赶路,二人回到马车上略说了会话就早早歇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给还在嚼草的马喂了水和豆饼,用火烤热了几个肉夹馍收好,云清在熄灭的火堆上浇了些洗脸水就重新驾上马车出发,午饭时叶峥把一直抱在胸前用体温暖着的肉夹馍拿出来和云清分吃了,其余时间除了如厕就没停车,终于赶在日落岗哨闭门前进了嘉和县城。 排队进城的时候还发生了拥堵的和踩踏事件,云清从乱糟糟的人堆里救出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妇,避免他们被踩伤。 那对老夫妇对云清千恩万谢,排队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们马车旁边,一起进了城。 嘉和县可比平安镇瞧着气派多了,路上行人也多,但二人都没有东张西望的心思,准备找个客栈先安置下来。 老夫妇竟然和他们一路走着。 此时那位老妇人就开口问他们:“二位郎君来嘉和县可是有何要事?” 云清以为老妇人初来县城心里紧张,通过闲谈打发时间,便如实说了:“陪我夫君来县城考学。” 老夫妇闻言对视一眼点点头。 又走过一段路,恰巧有个小二在门口招呼,云清瞧着这店还算干净就在店门口停下车,店小二赶紧上前来牵马,问他们住店还是吃饭,云清说住店,小二便把马车往后院赶。 夫夫俩便同老夫妇告别。 叶峥打量了客栈环境,要说装修肯定比家里新颖,但瞧着人有些多,闹哄哄的,不如家里安静。 云清付过店钱对叶峥说:“今天晚了,先在这里将就一天。” 这是来前就在家里商量好的,客栈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又人来人往吵闹,叶峥考试需静心,最好还是在试场附近租个房子,比住店便宜还安静。 叶峥心疼云清风尘仆仆了两天,什么都不要他做,自己楼上楼下地拿东西,二人吃过客栈饭食又擦过身,抱一块儿躺床上,本该早睡。 但客栈隔音不好,楼下有吃饭聊天的,隔壁还有吃酒划拳的,叶峥和云清都是习惯了溪山村安静夜晚的,一时有些睡不着,但身子的确乏了,云清伸出手捂住叶峥的耳朵,帮他挡去部分声音:“睡吧阿峥。” 在云清清爽气息的环绕下,叶峥终于沉沉睡去。 隔天云清一大早就起来,叶峥想和他同去却被拒绝了,这回本就是为着考试来的,误了考试什么都白搭,叶峥只好答应了,耐住性子独自留在客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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