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半晌。 小白鸟气息均匀起伏,应当睡得很香甜。 沈栖梧渐渐萌生出一个念头:是摇醒它呢?还是在摇醒它之后,片成烤肉吃呢? 最终,沈栖梧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先出洞府。 炼化龙髓,重塑经脉。平稳渡过这两个阶段后,灵根修复的基本工作就已圆满完成。 沈栖梧召出逐光,试了试。 顿时,洞府周围的灵气齐聚涌来,化为无形的箭。呼啸一声,浩瀚灵力携带着磅礴的箭意射向长空,嘭嘭嘭—— 上人峰以及相邻的广林峰,数百名弟子几乎是同时抬头,“哇哦~” 皓月之下,如同长夜破晓,漫天烟火炸开,形成璀璨炫目的光。 他们无一不惊叹:“好漂亮的烟花。” 灵府充盈,金丹稳固,是大圆满境界。虽然离重回原主元婴境巅峰还差一步,但沈栖梧很满意。 他变强了,现在感觉浑身都充满力量,以后再也不必胆战心惊自己使用灵力会老骨头散架——活受罪了。 原本这份喜悦应该让小白鸟第一个知道,但它在睡觉。他还想到了倒霉徒弟,但手中传音的金箔纸鹤迟迟没有回应。 手腕翻转,纸鹤散开,平整地恢复成金箔片,收进腰间佩戴的乾坤小锦囊里。 星辉洒落人间,长风过境,群山涌动。谁不曾年少,谁不曾肆意轻狂过呢? 沈栖梧看着头顶盛放的光,浅笑:“就当是和众师弟、师妹们共享了。” 三岁开蒙;七岁当选皇子伴读;十二岁入国子监;十五岁科举及第,策马游街名动燕京,却死于大周113年秋,享年仅二十。 十五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 十五岁,一夜暴病,仿佛沉疴宿疾许多年,他失去了味觉。十五岁,术士曾言他活不过及冠。十五岁,他也曾获得入道修仙的机缘,最终却咫尺之遥失之交臂。 此后五年…… 沈栖梧轻喃:“一切都过去了。” 悬在头顶“活不过及冠”的重剑,在此刻变成了光,一并驱散了曾经无数个与命运抗争的黑夜。 与此同时。广林峰,泽兰雅筑。 湖心亭之上,月色静谧。择言仙君和裴云岫手执黑白子,你来我往,一招一式,正在棋盘上厮杀。 骤然间,天光乍现,闪过二人冷峻的眉眼,照亮在黑子步步进攻、局势一片大好的棋盘上。 黑子捏在裴云岫指尖,衬得他的手愈发冷白修长。 择言仙君甘拜下风,白子扔进棋篓里,“我输了,不过——” 他手中的折扇一转,遥指上人峰光亮最盛的方向,“那是小七的洞府。” 然而,裴云岫只顾着收拾棋盘上的黑子,不做丝毫反应。 “你生辰那天,全怀明宗的师弟师妹都给你送了贺礼,就沈栖梧没有。他一向最喜欢你,你不好奇他为什么没来么?” 裴云岫却是抬头笑道:“我更好奇仙君为什么也没有准备贺礼。” “咳咳——你这孩子,提这个做什么,多见外?” 择言仙君摇扇,试图将裴云岫的视线引到上人峰天际,“你瞧瞧那烟花,多漂亮啊。说不定就是小七特地放给你看的,他对你爱炽热浓烈璀璨,一如这漫天烟火。” 裴云岫:“……”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裴云岫扶额,将所有棋子都归置收拢后,无奈道:“秦师弟闭关,看来您是真的苦闷极了。” “哎,秦湛那个闷葫芦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小七又逗不得,上次差点一把火把我的灵契司大殿给烧了。现在也就只有你能说说话,聊以慰藉。” 择言仙君目光远眺上人峰的方向,烟花在眼底绽放。 他歪头,若有所思:那日飞舟上,沈栖梧好像真的变了。 突然想到什么,择言仙君又问:“离小秦出关还远,你为什么不找小七商量呢?” 天际最后一朵烟花落下,湖心亭的月色重归平静。 裴云岫避而不谈,“接下来狩猎大会,各项事务繁琐,仙君何不早些歇息?” 择言仙君:“瞧瞧,茶没喝你几口,棋也没下几盘,就开始赶人了。” 随后,他晃动扇子,抚掌大笑。他终于记起自己为何来小裴这里了——给狩猎大会准备的开幕致辞还差点儿意思,所以出来溜达溜达,找找灵感。 择言仙君潇洒离去的背影,渐渐融入无边黑暗。风中传来他的笑声,荡起湖面一圈圈涟漪。 * “景兴213年立冬,怀明宗第十届狩猎大会将在森幽林举行。我宗金丹境及以下修为的修士,不限年龄、不限天资,皆可参与,以妖兽猎杀积分最高者胜。 怀明宗的狩猎大会自186年开创,三年一届,已经陪伴我们走过了二十六载春秋,如今迎来了二十七载——也就是我们的第十届狩猎大会正如火如荼展开! 从磕磕绊绊、事故频出、成效不佳的第一届,到如今业务熟练、至臻完备的第十届,我们坚持了二十七年,不断摸索改进了二十七年!这二十七年,我们靠的是什么?为的又是什么? 信念,没错!靠得就是信念,是我宗弟子与生俱来永不言败的精神! 这二十七年,我们为的又是什么? 使命,没错!为的是我们所修的道,是我们肩上所承担的使命——以诛尽天下妖魔为己任,居安思危,共攘天下泰兴的崇高使命! 所以,如朝晖般灿烂的孩子们,请披上-你们的战甲,拿起你们的法器……” 怀明宗恢宏的大殿广场上,三千名弟子聚集在此,横五纵六,足足列了三十个方阵队。三层汉白玉须弥座基台上,择言仙君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发言裹着浑厚的灵力,响彻每一支方阵队。
第12章 找徒弟 诸生凝神贯注,以示对择言仙君二十七年如一日精益求精,不舍昼夜润饰词藻,导致演讲稿一年比一年厚的尊重。但总免不了几个不成熟的弟子开小差。 第四排第三列方阵队中间的两名弟子,正频率一致地晃着脑袋、打着哈欠交头接耳。 是姜炏和尤江江。 用袖子擦了把眼角溢出来的泪珠,姜炏发出因困顿而含糊不清的声音:“仙君念到哪了?” “没怎么听,就听到了‘战甲’、‘法器’几个词。” 尤江江打哈欠比较含蓄。他一直在认真听,但昨晚通宵看书,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其实择言仙君的演讲还是蛮精彩的。 “哦,那还早,九年前的内容,我再打个盹。” “你记错了,是六年前的。” “九年前。” “六年。” “九年。” “六。” “九。” 两人的声音如蚊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但就是不消失。 夹在二人中间,被迫听“嗡嗡嗡”的韩思柏:“……” 二人的至交好友,刑惩司由裴云岫亲自培养的少年执事韩思柏,暗道:三,明明是三年前的内容。 天际飞来,三千人中一眼就瞧见姜、尤二人的沈栖梧:“……” 从空中俯瞰,整整齐齐的广场上,唯有中间那个方阵队最中心的位置,塌下去两个洞。 那俩呆鹅站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双腿一盘,在地上呈现出一个十分标准的打坐入定的姿势。 能不瞩目么? 沈栖梧本来是在寻寻觅觅找徒弟。传音纸鹤没有回应,师徒间独有的通讯方式也是石沉大海,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将近七天了。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去就山。于是沈栖梧去了广林峰弟子别院。 然而,四野望去,整个弟子别院空无一人,倒是有只狸花猫趴在屋檐上晒太阳。 似乎是听到地上有动静,琉璃猫眼懒洋洋地看过来。下一刻,猫猫凶光毕露,弓身,猛地扑下来。 锋利的爪子擦着衣摆过去,幸亏沈栖梧闪得快。 这八成是那只莫名其妙被原主踹,与原主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猫猫。沈栖梧赶紧御剑离开。 狸花猫飞速跃上屋檐,追沈栖梧追了三个院子,最后体力不支不得不放弃。 它冲着沈栖梧逃跑的方向呲牙跳脚,一顿“喵喵喵——” 骂得好难听!沈栖梧御剑更快了。 之后,他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吸引至广场。 那声音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忽如燕京除夕夜万家灯火里的炮竹,忽而又如阵前号角冲锋,乍然又变成了电闪雷轰,轰得沈栖梧脑袋一抽一抽的简直要裂开。 他倒要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然后,他就看见了姜、尤俩呆鹅,广场高台观礼席上正在演讲的择言仙君,以及裴云岫。 怀明宗以“怀仁自立、明德济世”为宗旨,最是讲究谦让宽和。凡同辈弟子不论年龄、师承,也不论身份职位、修为境界,皆按照入宗时间排序,以兄弟姊妹相称。 裴云岫排行第五,沈栖梧排行第七,中间的六师兄去岁寿终正寝。 见裴云岫右手边有空位,他很自然地就补了上去。 “师兄。” 隔着矮脚方几坐下,出于礼貌,沈栖梧颔首打招呼,但裴云岫压根没理他。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星曜箭在他手里。 这一次不再局限于礼貌,沈栖梧直白开口:“师兄,我的……” “嗯?” 裴云岫侧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打断,“师弟的修为似乎更精进了。” 沈栖梧:“……” 原主记忆中,裴云岫对其他师弟师妹们格外和煦,甚至对倒霉徒弟都更温柔,唯独对原主十分冷淡,言语间客气又疏离。 沈栖梧再问下去就不讨喜了。权当是裴云岫用八千八百万金,买星曜箭观摩两日。 观礼席上或坐或站了一片人。 喝茶的间隙,他扫视一圈,宗主崇元仙尊和原主师尊金锐圣尊没来,几乎没有原主相熟的。 这时,裴云岫忽然再次侧目。 目光注视存在感很强,沈栖梧想忽视都难。 顺着视线,发现他看的竟是自己手里这盏茶,“这茶……”绿茶香气清雅,但汤色不纯,有碎末沉底,口感略涩,应是烘燥过程中出了瑕疵,不算好茶。 沈栖梧只是稍微抿了一口,正要放下,放左手边的方形茶几上。可就在这个当口,他瞥见裴云岫指尖在茶几上轻点,而茶几上只有一支秋海棠,以及自己即将松手的这盏茶。 倏地,他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他的茶,以及这位置……好像也不是他坐的。 正前方不远处,择言仙君的演讲稿翻页,不知从哪儿变出杯茶,喝了口润嗓,随后继续。 沈栖梧:“……” 茶盏底托刚触及桌面,立马又被端了起来。沈栖梧泰然自若。 他为什么要在裴云岫面前讨喜?他都不愿意和万人迷美强受双修,甚至还严词拒绝过万人迷美强受强烈想要和他结成道侣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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