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你根本就没有好好找!” “嗯……嗯……”黑发青年敷衍地应和着。 “道恩·雷蒙德!”少年叉起了腰,“我生气了!” “是你说我总是一下子找到你没意思的……现在我不来找你,你又生气,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黑发青年放下笔,叠好信,语气漫不经心。 “不可能,我这次藏得这么隐蔽!你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凯里安睁大了眼睛。 “下次不要藏在壁炉里了。”青年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少年脸上的煤灰,发现越擦越脏之后,只能放弃,“去洗澡,脏死了。” “哈哈哈!”少年严肃的面孔绷不住了,他咧嘴一笑,抬起自己乌漆嘛黑的手,“还说我呢,哥哥现在应该照照镜子才对。” 黑发青年侧过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两个人工黑眼眶。 “……” "哈哈哈哈。”而那狡猾的小家伙早已经逃远了,“哥哥我错了!等下我给你搓背!" …… 狭小的浴桶里,金发少年收敛了玩性,乖巧地抱着腿蜷坐在青年的怀里,任凭对方给自己搓洗头发。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丢了怎么办?”凯里安玩弄着水中漂浮的肥皂泡泡,随口说道。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万一有人把我从哥哥身边带走了呢?”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真的吗?” “嗯。” “真的真的吗?” “嗯。” “真的真的真的吗?” “……闭嘴。” 少年狡黠地笑了笑,不再纠缠。 “哥哥刚刚在写给谁?”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 “哥哥。”少年忽然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黑发青年,“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你要把我委托给别人照顾?” 青年重新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头上,帮他揉搓着前靠近额头的头皮,语气平淡,“……我要出去几天。” 手臂被腾得挥开,泡沫飞扬。 “带上我。”凯里安瞪着他。 “你留在这里。” “带上我带上我带上我!”少年用力拍打着水面。 “……凯里安,你不要这样……”黑发青年抬起手遮挡拂到自己面前的水,“你还是个孩子,我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就算有危险,我也要跟着你去!我也不要你保护我,我不会拖你后腿,如果有人要杀我,哥哥你就抱住我,让我平静地死在哥哥的怀里就好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抬起湿润的手捧住了青年的双颊,碧蓝的眼睛凑近了对方,“哥哥不要丢下我,我想要一直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好不好?” 黑发青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话啊哥哥。”少年催促他。 “知道了。”青年偏开头,避开了对方太近距离的注视,“我不会丢下你的。” 少年这才放下心,重新展开笑颜。 他坐了回去。 “……那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不用把我托付给别人,我一个人在小屋里等你就好,你没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吧?” “……嗯,大概三天。”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早点回来接我。” “好。” …… …… “六……” “七……” “八……” “九——” “十”字还在喉中没有说出口,蒙在银发骑士眼睛上的手便无力地朝下垂落下去。 在凯里安的手腕落下的第一时刻,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沈莫玄便抬起手,准确地接住了它。 冰冷的手掌在自己的手心摊开,粘腻的血液黏合在两人的皮肤之间。 银发骑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移动,落在了躺在他的怀里的人的脸上。 透过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庞,他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当初那个叛逆乖张的金发少年。 这就是凯里安,他从来只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撒泼打滚也好,撒娇耍赖也好,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他不想要做的,就算是神明的威逼利诱,他也不会去做。 他纵容了他的任性,但却没有实现他的承诺。 他没有找到他。 透明的泪水从银发骑士脸颊无声地流下,滴落在了凯里安的颈侧。 于是在黑发青年右侧脖颈靠近耳畔的位置,缓缓浮现出了一颗淡淡的小痣,绯红色的。
第183章 各自的精神域 或许灵魂确实是有重量的,银发骑士只觉得依偎在他怀里的身体忽然轻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剥离了出去。 紧接着,像是完成了一直以来的使命一般,作为承载着凯里安灵魂的容器,那具跨越了漫长的岁月时空的,本属于道恩的身体也开始随之崩解消散。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深渊之主的身体便逐渐风化模糊,消散在了空气中。 就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连一件可以用来缅怀的遗物都没有留下。 没有了固定物的灭世之戈悄无声息地绕转回来,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般,默默地消隐在圣骑士的身后。 只留下一人孤坐在原地,良久没有回神。 …… 隔着遥远的距离,塞克塔斯便看见了道恩落泪的那一幕。 黑龙金黄的双瞳中倒映出银发骑士失神的面孔,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又转身飞回了原地,在守护法阵的里德面前变回了人形。 “喂,精灵。” 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焦躁。 “你上去看一下。” “怎么了?”里德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语气紧张起来,“道恩受伤了?” “没有。”塞克塔斯摇头,“是那家伙死了。” “你是说深渊之主死了?”里德偏过头来看他,“他是被你掷死的?” “当然不是。”塞克塔斯矢口否认,“那家伙皮糙肉厚着呢,怎么可能被我随手一丢就死了——是他自己找死,被道恩用剑杀了。” 黑龙并不认为圣骑士的佩剑可以做出自主的动作,他更觉得是圣骑士杀了深渊之主。 “这也不是坏消息,你干什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也不知道。”塞克塔斯偏过头,语气有些含糊,“他好像……哭了……” “什么?”里德没听清他说的话,“谁哭了?” “你能不能别问东问西的了?”塞克塔斯不耐烦了,他一头糙龙哪里懂这些,只是一想到道恩刚刚无声落泪的画面,他就感觉好像心脏上有把钝刀子在割肉一样,一抽一抽地难受。 “反正你去安慰他一下,你不是很会说话吗?”他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丢给了半精灵。 “我……”里德语塞,但想到塞克塔斯的话,他又有些担心,“那我怎么上去?” 塞克塔斯直接化成龙形,一爪子抓住半精灵的身体,带着他飞了起来。 龙爪的力量极大,里德感觉自己被捏的肋骨都要断了,好不容易靠近了山腰上那个巨坑,那头没良心的黑龙便将他直接随爪一丢,抛到了平台上。 半精灵的身体在半空中灵活地扭转,以一个猫科动物一样轻盈的体态落到了平台上,他转过身,瞪着化作人形降落在他身旁的塞克塔斯。 后者则搓了搓双手,随手把几缕勾在自己指甲上的红发丢在地上,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还不上去”的眼神。 里德狠狠比了个你给我等着的手势,这才收拾好情绪,转身看向独自坐在坑洞中央的银发骑士。 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摘下自己手上的秘银手套,在银发骑士面前跪坐下来。 “道恩……” 他试探性地握住了圣骑士空荡荡的双手。 银发骑士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半精灵注意到了他脸上半干的泪痕,呼吸微滞。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直起膝盖凑到了他的身前,用力怀抱住了他。 “别伤心……道恩……”半精灵轻轻说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救了我们。” 他在他的耳畔道。 “你还有我,还有圣子殿下,我们都在……” 被他抱住的银发骑士没有回答,只是垂着手任由他抱着。 两人之间气氛温馨静谧,这让旁观的某头龙站不住了。 “妈的,这我也会。” 塞克塔斯嘟囔了一声。 他看得眼酸,干脆也凑上去,从里德的另一侧抱住了银发骑士。 相比穿着盔甲不方便施展的半精灵,黑龙的架势就要驾轻就熟得多,他张开双臂,一只手搂住了圣骑士的肩膀,另一只手抱住了对方的脑袋,硬是把道恩的脑袋从半精灵的肩膀上强行扳到了自己的胸口,那动作比起安慰更像是在趁机揩油。 沈莫玄终于动了。 没办法,再不打起精神,某头不爱穿上衣的蠢龙都快直接把胸肌塞到他嘴里了。 他用指节抹掉了脸上的湿痕,从两人的怀抱中抬起头,语气平静。 “我没事。” “真的没事?”塞克塔斯还有点意犹未尽,“我还可以再让你抱一会儿的。” 抱和抱杀之间也就差了一个字。 “……不用了。” 从身侧悬浮起来的石块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沈莫玄直起身,循着那些反重力向上漂浮的尘埃石砾,抬头看向天穹之上。 没有了凯里安的操纵,暗位面的裂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还在逐步扩大。 从山腰上望去,那黑红色眼球般的血月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原本还只是拳头大小,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成人怀抱那么大,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放大,就仿佛是在向泽雅大陆加速靠近一般。 而且被凯里安撕裂的位面裂缝也仍在向外扩张,宛若要将一切光芒吞噬进去一般深不见底,来自深渊裂谷的强大引力甚至开始逆向吸引光位面的物体过去。 沈莫玄想起这熟悉的画面在哪儿见过了。 在普林霍尔的精神域濒临崩解的时候,他曾经也见到过这个画面。 光与暗位面的壁垒正在消解,在深渊之主的推动下,暗位面的靠近正在破坏这个世界的整个平衡,甚至将引力也随之改变了。 地面上,手执权杖的金发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从他身上输出的光流也像是快要流尽的水源一样逐渐变细。 隔着光柱,达伦敏锐地察觉到了尤莱亚的力竭。 他们刚刚靠神圣封印术的力量与凯里安对峙了许久,又消灭了数以万计的深渊魔物,其中消耗的魔力是巨大的,而这些魔力几乎都来自于尤莱亚,即便他是圣杯本体,此刻也恐怕难以为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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