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秋恬睡眠质量仍然良好,在衣帽间里睡得四仰八叉,周书闻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夜色渐深,他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查询着古今中外关于外星人入侵地球的资料。 但要么是天方夜谭,要么是一眼假的伪造记录,要么就是科幻小说,完全提供不了一丁点实质性的帮助。 至于可爱星球,这个只听名字都很荒谬的地方,更是找不出半点记载。 周书闻捏捏眉心向后靠近椅背里,窗外光影都暗淡了,住宅楼里绝大部分人家都已熄灯,夜幕深蓝,市区里依旧人声鼎沸的夜市在很远很远之外,热闹传不进耳边。 客厅里没开灯,最后那盏立式灯也因为秋恬的离去而熄灭,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电脑屏散发幽蓝的光。 咔哒。 不远处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深夜也足够明显到引起人的注意。 周书闻辨认出是衣帽间的位置,抬头望去,看到秋恬光着脚丫走了出来,雪白的脚背踏在瓷砖上相当显眼。 他应该是渴了出来喝水,走得摇摇晃晃还不时揉一下眼睛,摸黑到餐桌边,揭开水杯的盖子,托起水壶咕噜咕噜往里倒。 周书闻提醒:“那里面是冷水,你最好喝点热的。” 但秋恬没应,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周书闻推开转椅站起身,刚上前一步就看到秋恬突然放下了水杯。 这个动作有点大,像他的手支撑不住水杯的重量似的,水杯几乎可以算作掉回了桌面上,只被稍稍拖住一点,水洒出一片。 秋恬深深垂下头,紧跟着扶住椅背蹲了下去。 周书闻一顿,进而快步上前。 “秋恬?”他弯腰拍拍秋恬的背:“你怎么回事?” 秋恬双手紧紧抓着椅子腿,额头枕在手臂上,而手臂的纱布在渗血。 “天啊,好晕啊……”他直勾勾盯着地面,喃喃地:“地怎么还在转?” 周书闻:“……” 他把秋恬托起来,手掌盖到他额头上,果不其然在黏腻的冷汗中摸到烫人的体温。 “发烧了,”他说:“应该是伤口有点发炎。” “那是什么东西?” 周书闻言简意赅:“是病。” 他不再废话,托起秋恬的腿弯把他抱去沙发上,打开全屋的灯,从而看清了秋恬的脸色。 真的是,好糟糕啊。 秋恬眼睛都烧迷离了,脸颊绯红,嘴唇煞白干涸起皮,他仰躺在沙发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灯怎么也在转?” 周书闻:“你是不是觉得你人也转?” 秋恬挣扎着撑起来一点:“这都被你知道了……你也在转……”眼睛一闭又倒回去。 “少说点话吧。”周书闻无奈道,把秋恬从沙发里薅出来,药和水直接怼到嘴边:“吃药。” 秋恬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嫌弃的:“又是那种难吃还没什么用的东西。” 周书闻无法评价,药哪有好吃的,“有没有用吃了才知道,快点,你烧得都快着火了。” 秋恬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咽了下去。 周书闻把水杯随手放到茶几上,在他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额头,“你不是说你们那的人都不会生病吗?” “可这是地球啊,”秋恬晕晕乎乎地说:“我在我家不生病,一到你家就病了,你难道不应该反思吗?” 周书闻:“……?” 多么无懈可击的逻辑啊。 “我反思什么啊?”他笑着问。 “反思、反思,”秋恬烧到流眼泪,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磕磕绊绊道:“反思空气里有毒……” 周书闻哑然失笑。 好好好,是他们医疗条件太简陋了。 他拍拍秋恬的额头,告诉他累了就睡会儿,等醒来烧就退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整整一夜秋恬的烧都没有退。 一开始周书闻以为只是药效没起来,多花了些精力守着秋恬,可渐渐的,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不对劲,何况周书闻本身就是干这一行的,几乎瞬间就肯定了这药丁点作用都没起到。 他给秋恬吃的已经是效果最强的消炎药和退烧药,就算一时体温半刻退不下去,也不可能越来越高。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药对秋恬根本没有作用。 之后的几个小时,秋恬状态越来越差,体温也越来越高,从勉强能跟周书闻对话,到胡言乱语,最后几乎快失去意识。 周书闻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不明白这烧怎么就退不下去,他检查过秋恬的伤口,只是很轻微的红肿,发炎并不严重,甚至对这种程度的伤口来说,算得上很好的状态。 思考不出缘由,秋恬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去医院输液,一打针全露馅,他只能试着用冷毛巾给秋恬物理降温。 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周书闻硬是出了一身的汗。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听,像在某个瞬间想起了什么。 ——上次秋恬吃坏肚子,吃的缓解肠胃不适的药似乎也没有作用。 有没有可能,地球人用来治疗疾病的药物,对秋恬来说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周书闻突然明白了。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周书闻手渐渐垂了下去,微微有些失神。 他突然想起秋恬说过一句话:除非他自己消亡,否则没有人能杀死他。 那时候他没当真,现在再理解起来,或许的确地球上没有什么东西等让他死亡,但相应的,也没有什么能真正救得活他。 他本来就是不属于这里的。 人类的药物对他没有用,但他生活在地球上,却会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有生病有受伤。 这个认知像一滴水珠突兀地滴在周书闻眉心,不冷,但泛着凉意。 他静默了很久。 天蒙蒙亮的时候,高烧终于控制住了,秋恬自己抗了过来。 他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吐槽。 “好难受啊,你们这里治个病这么费劲的吗?” 周书闻比往常沉默很多,他没说话,只扶秋恬起来擦了把脸,照顾他吃饭喝水。 体温说是控制住了,但也只是比晚上稍微缓过来了一点,低烧仍在持续,周书闻不死心地去了医院一趟,拿回来输液的药和针管。 他想最后尝试一下,如果输液也没办法退烧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他们的药物的的确确没有用。 事实很残酷。 秋恬一直烧到了第三天,任何针药打进他身体都石沉大海,仿佛他身体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能吞噬掉一切周书闻企图让他好起来的努力。 秋恬在第三天下午彻底退烧,纯粹是靠特殊的体质硬生生挺过来的。 他自己好像没什么所谓,依旧乐观,看到周书闻忧心忡忡的样子还安慰他:“放心,我死不了的……不过在你们这里生病是有点难熬。” 那时候周书闻刚洗了澡出来,正擦着头发,突然问秋恬:“你们那里医疗舱是怎么用的?” “生病时候用的呀。” “你们不是不生病吗?” “嗯……”秋恬顿了顿,“说生病不准确吧,我们有时候能量波动,可以去医疗舱里调节,虽然几乎不会生病,但有可能受伤呀。” 他举起手臂晃了晃:“喏,像这种小伤,在医疗舱里待一下下就完全好了,丁点疤都不会留。” “这么厉害,”周书闻若有所思:“你之前说,你是接近第一个消亡期,马上要进行下一次循环对吧?” 秋恬点头。 “那如果在那一天你还没有回去,会怎么样?会死吗?” 秋恬一怔,这个问题算是把他问住了。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是第一个可以进行二次循环的人,可爱星球的居民自身的生命周期结束就自动消亡,在我之前没有人可以延续,更不可能知道在别的星球循环会发生什么事了……” “那从现在到那天还有多久?” 秋恬想了想:“从我来到地球那天算起,96个可爱星日。” 周书闻思忖道:“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但可爱星球和地球的时间单位不一样,”秋恬说:“我们没有参考值来进行这样一个换算。” 周书闻猛地愣住了,这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秋恬不得不晃他的肩膀把他摇醒。 可紧接着他又突然振作起来,恢复了以往的状态,甚至比以往还要积极主动充满行动力: “那就行动起来吧。”他说。 “……什么行动?” 秋恬被这种突然的情绪转换搞得猝不及防 “帮你回去。”周书闻说。 秋恬猛地坐起来:“你是说,你要帮我找到回可爱星球的办法?” 周书闻点头。 “可你不是要把我送走吗?” 周书闻一时没反应过来:“送哪去?” “那个什么什么中心呀,”秋恬说:“你跟李警官商量好的。” “哦,那个啊,”周书闻直截了当:“不去了,那是重点吗现在?” “那什么才是?” “你回家啊,”周书闻说:“本来去服务中心是想给你找条出路,但现在看来,你明显更需要回家的路。” 秋恬呆呆地眨了眨眼:“好有道理——但你本来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不是,我给你找的出路是读书。” “不赶我走?” “不赶……” 周书闻摇摇头,将这些都抛诸脑后,正色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事不宜迟,关于怎么回去,你有什么思路吗?” “现在就开始吗?”秋恬震惊:“可是我……” 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大病一场,他现在手脚都发软,体能没恢复一动就头晕,根本动不起来。 周书闻张了张嘴,似乎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秋恬现在状态确实不行,别说身上的伤不适合在大热天出门,只是这惨淡的脸色都得好好养养。 “算了,”周书闻说:“先把伤养好吧。” 秋恬连连答应,然后欲言又止:“那……你的事说完了吗?” 周书闻眉梢一挑:“你也有事?” “内个……”秋恬不太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不是秋恬非要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破坏氛围,实在是他真的太饿了。 这两天周书闻大概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每天极度谨慎,连做饭的阿姨都不让上门。 秋恬连着吃了两天寡淡的外卖白米粥,又吃了两顿周书闻亲自下厨,但味道相当诡异难以评价的番茄鸡蛋面,现在嘴里要淡出鸟了。 周书闻无语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你真是……你生着病胃口倒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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