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牲栏的奴隶已经在犯困了,不远处守夜的士兵正在等候换值。江敬衡的声音很轻:“续生草能强化人的心脉,你留着自己用,找到机会就逃,不用管我。我了解兀真……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就死了的。” 祝予怀攥着半株续生草,心中犹豫。 要逃出牲栏并不难,他的竹簪子里有至少十发银针,足够他放倒周围的士兵,抢一把刀、一匹马。 难的是怎么越过层层守卫,带着江敬衡逃出营地。 要是能让营地中起乱子…… 正这么想着,祝予怀突然听到远处有不同寻常的响动。士兵们也察觉了异样,不多时,营地中有人跑动呼喊了起来。 祝予怀听不懂瓦丹话,江敬衡却立刻睁了眼:“东边起火了。” 他们的位置视野狭窄,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瓦丹士兵的反应来看,事态好像有些严重。 风里很快弥漫起烧焦的气味,赫苏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逆着人潮边跑边喊:“是唳鹰族,唳鹰族起兵造反了!快去东边救援!” 越来越多的士兵往东面赶去,赫苏在混乱中跑到牲栏前,匆忙道:“依仁台,快打开牲栏,王上说要转移俘虏,免得他们趁乱逃了!” 名叫依仁台的奴隶也有点慌:“王上怎么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其他人都去迎战了,你快些吧,乌力罕要打过来了!” 依仁台没办法,转头把门栏上的锁链打开了。祝予怀扶起了江敬衡,赫苏上前搭了把手,把江敬衡背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出了牲栏。 有来往士兵看见了,冲他们喊:“喂,干什么呢?” 赫苏硬着头皮喊回去:“王上有令,转移俘虏去大营!” 他这么明目张胆,反而让人怀疑不起来。夜空中升腾着滚滚浓烟,到处都有人在奔跑,他们趁乱顺了两匹马,赫苏努力把江敬衡扛上马背,依仁台不安地问:“赫苏,你不会骗我……” 话未说完,一支利箭忽然从后贯穿了依仁台的咽喉。 血溅在祝予怀脸上,他呼吸一滞,猛然瞥见了远处放箭的人。 兀真! 赫苏脸都白了,颤声道:“快走!” 他没想到兀真会来得这么快。唳鹰族袭营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瓦丹的王,不应该先抗击外敌吗? 赫苏无暇他顾,载着江敬衡驱马就跑。祝予怀拔了依仁台的刀,也策马跟上,一边胡乱吞了剩下的半株续生草。 未经煎煮的续生草药性极烈,生吞下去,就像毒药一样烧灼着他的脏腑。 赫苏豁出去在前开路,祝予怀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挥刀砍翻沿途的篝火架,试图绊住身后的追兵。 随着药性发作,他浑身的血液开始发烫,痛觉也逐渐麻痹了。 篝火溅起的火星落在手背上,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凭着前世的武学本能一下又一下地挥刀,竟奇迹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替赫苏挡住了从后袭来的羽箭。 “王、王上,那病秧子会武啊!” 兀真也没想到祝予怀还有这能耐,神情冷厉起来:“加派人手,追!” 但后面又有士兵慌张地赶来禀报:“王上,不好了,南边也有人袭营!不止粮草被烧,我们蓄养的牲口也被放跑了!” 兀真攥紧了手中的弓,牙都快咬碎了。 偏偏在大战前夕造反袭营,唳鹰族那帮人疯了吗? 兀真拽过下属牵来的马,怒火中烧地下了令:“我亲自去会会乌力罕,你们继续追,把那两个祭旗的人牲给我捉回来!” * 瓦丹营地南侧,羊圈和周围的帐篷都起了火,焦奕和侯跃一行人打扮成唳鹰族的模样,正在与王帐的士兵交手。 刹莫尔抱着两只小羊,装作牧民在营地中慌乱地奔逃,在帐篷后与卫听澜接上了头。 “打听到了。”刹莫尔快速交待,“他们说,兀真捉了两个大烨的人牲,就关在西北方的牲栏里!” 卫听澜目光微沉,抬头张望了几眼,正好看到于思训带人从东撤了回来。 于思训遮了面容,手里提着把镶宝石的弯刀,策马时头盔上的翎毛十分招摇。立刻就有瓦丹人大喊:“是乌力罕!快来人,乌力罕从东边打过来了!” 卫听澜拽起刹莫尔:“走,兀真应该就快被引过来了,你带路,我们从外围绕道去牲栏。” 刹莫尔用力点头:“是!” 卫听澜抬指打了个呼哨,焦奕和侯跃立刻改变战术,边打边撤,把战场让给了于思训率领的陷阵营主力。 瓦丹人的注意力都在于思训假扮的“乌力罕”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卫听澜带着少数人悄悄溜走,趁乱往西北方去了。 夜幕下,纷乱的喊杀声从风里传来,祝予怀和赫苏拼命地策马,却始终没能甩掉追兵。 他们本想从西侧的营门逃出去,但拦路的屏障远比预想得多。赫苏被流矢射中了肩膀,逃跑的速度一慢,四面八方都有士兵追杀上来。 祝予怀竭力掩护着两人,挥刀的手虎口发麻,鲜血溅在他的衣袍上,他甚至辨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九隅,九隅!”江敬衡虚弱地喊着他,“快走吧,前面就是营门,你能出去的……” 但是续生草的副作用也开始发作,祝予怀耳边出现了持续性的耳鸣。又有箭矢射来,他抬刀挡了,可身下的马匹却痛苦地扬蹄挣扎,把他甩了下来。 祝予怀重重摔到地上,掌心擦得血肉模糊。他很清楚自己快到极限了,续生草能支撑他的命脉,延缓他的痛觉,却不能让他拥有以一敌百的战力。 祝予怀看到赫苏在流泪,那孩子好像知道他们今日逃不掉了。 瓦丹士兵已经围拢了过来,祝予怀攥着那把已经钝了的刀,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拔下了束发的竹簪子。 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努力辨认着营门的方向。 “赫苏,别哭了。”他哑着声音说,“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夜色中,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似乎只是简单地抬了下手,拦在前方的士兵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众人愕然之际,竹簪中银针连发,营门处又接连倒下了十几人。 在士兵们惊恐的目光中,祝予怀提着刀,破釜沉舟地朝这道缺口杀去。 赫苏惊呆了,只是短短几瞬,又有数道箭矢从外飞来,射倒了营门前的瓦丹守军。 瞭望台上有人惊喊:“唳鹰族——” 不知从哪又飞来一箭,将那人从瞭望台上射了下来。 营门处彻底陷入骚乱,卫听澜一路策马疾驰,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人群中那道浴血的身影。 侯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郎君,那人、那人是……” 卫听澜的心脏都快停跳了,他看见祝予怀像从血泊里爬出来似的,不要命地与人厮杀,肩上、背上都有渗血的伤口,却好似不知道疼。 “九隅!”他嘶声喊着,“别恋战,快出营!” 祝予怀气息紊乱,听觉、视觉都接近丧失,神智也不太清醒,只记得赫苏和江敬衡还在后面,他得把人救出来。 卫听澜快要疯了。他带人冲到营前,不管不顾地往里拼杀,砍翻了十几个人,伸手想拽祝予怀上马。 祝予怀却反手一刀,砍在了他的臂缚上。 钝刀在铁质的臂缚上留下了一道凹痕,卫听澜不可置信地退避些许,颤声道:“九隅,是我!是我啊!” 可祝予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辨认出他身上唳鹰族的甲胄。耳畔的嗡鸣声更重了,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这声音这样耳熟,就像是将死之际的幻觉。 可是他不想死啊……他这一世还没有活够呢。 祝予怀眼中溢出泪来,不知从哪攒起一股劲,发疯似的劈砍过去:“让开,我要回家……让开!” 卫听澜不敢伤他,只能狼狈地举刀抵挡着,被迫翻身滚下了马。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不对——祝予怀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这凌厉的章法招式,只有长年习武的人才使得出来,难道…… 卫听澜的心颤了一下,只是一瞬的失神,祝予怀的刀就朝他胸口刺了过来。 远处的焦奕骤变色变,喊道:“小郎君!” 卫听澜痛哼一声,本能地握住了刺来的刀锋。 心口痛意漫开,他怔怔地低下头,看到刀尖刺穿了自己的甲胄,有血渗透衣襟,顺着刀锋滴落下来。 祝予怀有些晃神,下意识顿住了动作。 “九隅……”卫听澜握着他的刀,呼吸微颤了几下,与他对视着,眼眶逐渐红了。 “你、你看看我,是我啊。” 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中,祝予怀终于看清了他含泪的眼睛。
第123章 天明 祝予怀如梦初醒,瞳孔骤然放大,手中的刀砰地坠了地。 “濯青……”他的声音也颤了,慌张地往前摸索,“你怎么、你怎么不躲啊?” 卫听澜稳住身形,扣住他慌乱伸来的手,勉强冲他挤出个笑:“没事,这甲衣厚着呢。来,我带你回家。” 他没给祝予怀检查伤口的机会,将人用力一揽,抱上了马背。 祝予怀撞进他怀里,撑着口气道:“等等,后面那孩子,还有定远伯……得救他们。” 卫听澜应了一声:“你坐稳。” 他勾起地上的刀往前一抛,掠倒了赫苏身旁的士兵,一边忍痛指挥:“候跃,救人!” 趁着瓦丹人分心时,赫苏从重围中杀了出来,离得最近的候跃闻声会意,截住了赫苏身后的追兵。 陷阵营其余将士也围拢过来,掩护他们撤离。瓦丹士兵已经乱了阵脚,见此情形,越发着急地往外涌。 焦奕连同几个将士故意落在最后,割开了马背上挂着的布袋。那布袋里装的是他们从戈壁上捡的蒺藜,瓦丹骑兵紧追其后,一不留神,身下的马匹就被蒺藜扎了蹄子,霎时间嘶鸣挣扎,撞作一团。 后面的瓦丹人一看,纷纷勒马:“绕路,绕路阻截他们!” 卫听澜已带着人扬尘而去,瓦丹人仗着熟悉地形,想要穿过草场旁的疏林,抄近路斜向包抄。 谁料他们刚冲进林中,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 “别过来,别过来!林中也有埋伏!” 易鸣在林地间布置完最后一根绊马索,听到瓦丹人混乱的惊喊声,就知道卫听澜已经得手了。他往空中连发三支啸箭,驱马钻出林地,去与卫听澜汇合。 啸箭升空,发出刺耳的尖鸣,瓦丹营地南方,正在交战的陷阵营将士都听见了声音。 于思训手中弯刀一旋,将扑上来的敌人枭了首,控着马缰道:“撤!” 兀真刚赶到南边,见那所谓的“唳鹰族反贼”竟主动撤兵,目光骤变,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
139 首页 上一页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