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掉深色的衣服之后,平时他整个人那浑身冷厉的气质便褪了下去,盖着医院白色的被褥,看起来又变成了一只乖乖小狗。 宁柯看着他苍白的脸,又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宋洋:“缝了几针?” 宋洋对着宁柯比了一个十二。 “……疼吗?”,宁柯轻声问道。 闻言,谢行赶忙摇了摇头:“不疼的,哥哥。” 宁柯的嘴角不觉抽动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疼,就算没伤到骨头,那伤口也有那么长,那么深,可能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受这么重的外伤。 谢行说完这句话,两人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一旁的宋洋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着当电灯泡。 于是赶紧站起来说道:“宁总,我先出去看看晚饭吃什么。” 说完,还没等宁柯回答,便赶忙提着公文包窜出了病房,连带着“砰”的一声关上了病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来了宁柯和谢行,几秒钟之后,谢行才试探着伸手去揪宁柯的毛衣下摆:“哥哥——” 下一秒,宁柯便握着谢行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回了原处:“好好躺着。” 谢行:……嘤,他其实倒也没有那么脆弱。 宁柯看着面前的小孩儿明显委屈起来的表情,眼神便又软了下去: “不是怪你的意思,但是阿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比现在伤得更重,我该怎么和父亲还有你母亲交代?” “还有我……” “你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不是!”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下意识就想像平常一样去抱哥哥,但是又想起来哥哥不让自己动弹,便只好委屈巴巴地待在了原位。 “不是想让哥哥愧疚,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就只是想保护哥哥而已,而且……” “受伤也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我死——唔!” 谢行还没有说完,宁柯就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说什么呢?!” 柔软的掌心和唇瓣相碰,让谢行的大脑一时一片空白。 几秒钟之后,宁柯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触电一般撒开了手,遮掩一般地背到了背后,还咳嗽了一声。 谢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角,显然还在回味刚刚的触感。 好软,好香,好爽。 宁柯发现了他的动作,一时气血上涌,耳垂都红了,要是放在平常,估计他又要骂一句流氓。 但是今天—— 他别扭地别过头,却是换了一个话题:“阿行,你右肩上纹的到底是什么?” 闻言,谢行下意识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早自己的衣服因为要处理伤口被医生剪开,估计就是那时候被哥哥看见了。 ……哥哥会不会不喜欢,觉得他不是乖小狗。 但是他又不想对宁柯说谎,他纠结了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我想把哥哥的名字留在自己身上。” “……” 宁柯愣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柯”这个字在汉语中除了斧柄的意思之外,还意为——树木的枝干。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写道:“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①” 但是当然了,他的父母自然不会是因为对他的出生有什么期待才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 上流社会的人信风水,而他在出生之后根据生辰八字被算出来五行缺木。 仅此而已。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名字如此珍视,甚至还想要留在自己身上。 万一他以后不喜欢自己了呢? ……傻小狗。
第110章 真是只傻小狗, 浑身上下都傻乎乎的。 把自己如此珍贵的一颗心剖出来捧到自己面前,也不怕自己就这么拿走了,然后永远都不还回来。 宁柯心里这么说着, 但是鼻腔里却突然涌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眼前也突然开始变得模糊。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原来被全心全意, 毫无保留地爱着是这样的感觉,如此令人动容。 他狼狈地起身转了过去, 试图用倒水的动作遮掩自己的异样。 可惜今天这个世界好像是打定了注意要和宁柯作对, 他的情绪刚稳定一会儿,病房门就突然又被撞开了。 段原的长款羽绒服敞开着, 羊绒围巾乱糟糟地围在他的脖颈上, 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阿宁!我听说——”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面前的宁柯站在病床前, 手里拿着热水壶, 正应声望向他,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如果抛开宁柯的眼睛是肉眼可见地红着的这件事不说的话。 素日里清冷的美人红着眼,本来应该是件极为养眼的事,即便段原是个直男,但是他对着自家发小这张脸还是经常会感到赏心悦目。 可是此时此刻,段原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在段原的角度看不见病床上的情况,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心向来冷硬。 至少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他哭过,要哭不哭也是没有过的。 现在这样…… 谢行不会伤得很重吧? 一时间,他把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都收了起来,正想着措辞准备开口安慰一下,没成想病床上的谢行却突然对着他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段先生好。” ……Σ(⊙▽⊙”a, 这不是没事吗? 段原狐疑地看向宁柯,但是没成想下一秒, 宁柯突然把热水壶“砰”的一声重重放回了原位,大步向他的方向走来,然后挤开段原的肩膀,几乎是有点急切地冲出了病房。 ……? 段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走廊,又转过身看了一眼还保持着打招呼动作的谢行:“你哥哥怎么了?” 谢行摇了摇头:“不知道。” 哥哥该不会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的纹身吧,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所以要出去冷静冷静。 补药啊( p′︵‵。),他真的不是叛逆小狗,他只是在瑞典的时候太孤单了,这样就好像哥哥还陪着自己一样。 要是哥哥不喜欢的话……那就洗掉算了。 “……” 看着病床上神情明显落寞下来的谢行,段原心里的疑惑不禁更重了。 怎么回事,感觉这兄弟俩今天都怪怪的。 —— 半个小时之后,段原终于和谢行简单了解清楚了今天的状况,确定他没什么大事之后便从病房里出来了。 最后他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正站在窗前发呆的宁柯。 此时已经是将近一月末,西京依旧是冬天的模样,气温没有回升,窗外也没有什么景色,只有干枯的树枝和枝杈上蹦蹦跳跳的肥嘟嘟的麻雀。 不时一阵凛冽的冬风吹过,卷落几片干枯的树叶。 宁柯看着看着,便又抑制不住地想起来了谢行右肩上的纹身。 心里的酸胀感不降反增,最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人在极短时间内下意识的行为,往往就是他内心深处真实所想。 阿行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又或者说——是很爱自己,爱到甘愿毫不犹豫地去冒失去生命的风险。 他追逐了自己太久太久,而自己在这场追逐之中,终于不太想逃避了。 而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把那只一路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小狗抱进怀里。 从此——他们就都有家了。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宁柯是真的不太懂。 科学来讲,大部分所谓爱情都是人体丘脑所分泌的多巴胺引起的激情,但是它并不能在人体中长久地留存,不久便会被自然代谢掉。 宁柯活了两辈子,早已对感情并无多少奢求,但他若是要,要的便一定是长久的,毫无保留的,独一无二的。 因为对宁柯来说,比失去更可怕的,便是曾经拥有过。 “阿宁,你有心事。” 段原在宁柯身旁伫立良久,看着宁柯那张温雅浓艳却难掩愁绪的侧脸,终于没忍住轻声开口说道。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十分确定的陈述句。 他与自己这位朋友自幼相识,自诩算得上是了解他最多的人,谢行回到谢家之后,阿宁的性子就变了不少,更加随和温柔,甚至愿意去配合自己的插科打诨。 但是即便如此,宁柯的内里却依旧没怎么变——淡漠疏离,时远时近,美人如花隔云端,不大能有人有接近他的心。 不过谢行除外。 这小孩儿太过执着,太过热烈,就好像一簇无拘无束的野火,能把阿宁那霜雪似的外壳融化殆尽。 就譬如今天,他虽然不知道宁柯到底是为何而神伤,但是多半也和那孩子有关系。 听见段原的话,宁柯好像刚刚才发现他的存在,转过头似是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 好嘛,原来他站在这里这么久,这人根本没发现他。 自己就真的这么没有存在感? 段原不禁叹了口气:“刚来,我看你情绪好像不太好,愿意和我说说吗?” 宁柯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平稳了不少,不过眼尾和鼻尖还红着。 他目光平淡地看了段原良久,久到段原都有点心里发毛了,他才终于对着眼前的人伸出来了一只手。 段原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就看见宁柯对他平摊开了掌心,那手掌肤色极白,几乎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手指匀称细长,如冰似玉,是任何人能会承认的好看。 不过——阿宁这是要干什么? “能给我一根烟吗?”他终于轻声开口问道。 ……? 这次段原是彻底愣住了,他这位朋友确实会抽烟,但却并不喜欢,因为他嫌烟草味道呛人,而且因为身体不好,便更加克制。 “烟?”,段原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宁柯淡淡“嗯”了一声,对着他挑了挑眉梢,显然是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看着他的神情,段原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一盒黄鹤楼。 打开盒盖,从里面抽出一支烟递到宁柯手心里,便收了烟盒,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 宁柯动作十分娴熟地把香烟含进唇齿间,看见段原手里的Zippo打火机燃起火苗之后,便微微俯下身,就着段原的手把香烟点燃了。 看着他的动作,段原不觉又怔了一下。 他这朋友不喜欢抽烟,以他的家世,就算平时出席商业活动也不会有人逼他抽烟触他的霉头。 但是这个动作,明显就是极为习惯被人敬烟的,就像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宁柯没注意到段原的打量,自顾自地重新直起身,叼着燃起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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