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紧紧攥着的手指缓缓松开了,他看了一会儿面前的青年,倏然便又别过头去看天边划过的流星。 ……去害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干什么呢?至少此时,至少此刻,哥哥就在他面前,在关心他。 谢行轻轻拈了一下被西京冬日里的寒风吹得有几分凉意的指尖,却是在心里默默念道: 希望他的哥哥能一生顺遂平安。 …… 明明谢行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开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段原和宁柯对他说的那几句话的原因,他又做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梦。 但也许那时候他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总而言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处何方,因为那好像是一条极为昏暗的长长的走廊,只有看起来很远很远的尽头,尚还留存着一点亮光。 而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却是有一道熟悉的背影,是哥哥。 没有什么比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更有安全感的事了,谢行心下一喜,便想抬步追上去。 但是不知为何,他又好像全身都动弹不得。 谢行正拼命挣扎着,但下一瞬,身后却突然响起来了一道声音,音调比起耳语来大不了多少,就像有人贴在他的耳侧同他说话: “就算你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呢?你没办法真的和他并肩,你只会远远地被抛在身后,” ……他是谁?又在胡说些什么? 但是那道声音依旧没有就此作罢:“想想吧谢行,宁柯是那样矜傲的人,如果他知道了你对他抱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什么心思?他怎么听不懂。 不过那个人似乎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好像是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别骗自己了,谢行,这世界上会有哪个做弟弟的对自己的兄长做那样的梦呢,别告诉我你忘了哦。” 而就是这么一句话,倏然就把谢行曾经拼命掩盖住的回忆重新挖了出来。 在那一场荒诞又格外真实的梦境里,他就那样把宁柯压在床头,然后…… “好好想一想吧,谢行。要是他知道了,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他一定会自己走得远远的,然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行拼命调动着自己的感官,半晌才从紧紧咬着的牙缝里挤出一句:“哥哥不会知道的……” 他也并没有意识到,他心里想的居然仅仅是不让宁柯知道,而不是去反驳那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谢行终于猛地回过头,但是下一秒,似乎才是这场梦里最可怕的地方。 因为他面对的居然是自己的脸。 只不过……看上去好像长大了不少。 眉眼更加深邃,笔挺的鼻梁在脸侧打下一道深刻的阴影,唇线与下颌的线条也锋锐了许多,尤其是那对眼睛,虽然与现在相比是同样的黑亮有神,但是却已经褪去了那股青涩的稚嫩。 不会再有人觉得那是一个需要关照的少年。 也就是这一刻,谢行猛然睁开眼,昏暗的走廊和令人不安的低语都倏然间消失不见,他看见的仅仅是厚实的帐篷顶和正发出暗淡的暖黄色灯光的小夜灯。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梦里奇怪的桎梏感到底是来源于哪里,因为他正躺在羽绒睡袋里,而和他身下隔着床垫、防潮垫的,便是冷硬坚实的土地。 明明帐篷外就是零下的低温,但是此时谢行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心脏因为主人的紧张,而在胸膛里狂跳着。 谢行下意识向左边望去,宁柯还在安静地睡着,脸朝着他的方向,显然是对谢行刚刚的惊惶一无所知。
第68章 这不是宁柯第一次在谢行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 不过在这个时间,睡得这么熟的时候在现实中却是第一次。 想到从前那个梦,谢行的五脏六腑就好像搅在了一起。 但是除了羞愧之外, 又有一种古怪的,意犹未尽的餍足感, 让他越发无地自容。 谢行微微撑起身,拿过了刚刚睡前放在枕边的手表。 这块机械表也是宁柯送他的礼物, 就在上个月他拿到西京大学的保送名额之后, 听宋洋哥说也是托了合作方在瑞士订的。 哥哥总是这样,就算事情再多, 好像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任何一个时刻。 透过表盘, 谢行垂着眸子, 能看见其中正在缓慢运转的精密金属齿轮, 指针也在尽职尽责地转动着,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看见流星的时候已经将近是午夜了, 比起宁柯平时正常的休息时间已经晚了不少,所以即便从前他的睡眠比较浅,今晚也睡得格外熟,谢行的动作也并没有吵醒他。 谢行把手表重新放回去,有些烦躁地把头埋到了松软的枕头里,把睡袋揪到自己头顶。 哥哥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好很好,可是自己呢,却在脑子里想那些亵。渎他的下作事儿。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也许……就真的不要他了吧。 想到这里,谢行就感觉五脏六腑又难受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就不觉有些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留下了几道浅淡的月牙形印记。 也许梦里那个既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人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不过, 他说他知道自己对哥哥抱的到底是什么心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谢行不觉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微微直起身,偏过头去看身旁的宁柯。 青年半张脸都陷在松软的枕头里,天然就有些卷的发丝鬈曲着搭在额前,那对平时格外夺目的桃花眼闭着,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道清浅的扇形阴影,是一个极为温柔雅致的弧度。 宁柯的鼻梁也极为秀挺,唇线优美,整张脸的线条都几乎没有不完美的地方,至少在谢行眼里,这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完美的一张脸。 这也是谢行第一次这么细致地看着宁柯的脸,平常的时候,他从来不敢将目光在哥哥的脸上停留太久。 所以这还是谢行第一次发现,宁柯的左眼下还有一颗颜色极为浅淡的美人痣。 不过这颗痣并没有成为这张脸上的瑕疵,相反,却是好像无声吸引着人伸出手,轻轻摩挲上去,温柔地抚弄,直到那里漫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深夜总是会无限放大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总而言之,这次谢行并没有被自己这冒犯的想法而吓住。 不仅如此,他的眸子里还涌上来一股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痴迷与眷恋。 谢行缓慢却又坚定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宁柯半搭在浅灰色亚麻床单上的手,骨节匀亭的手指温柔却又不容置喙地挑开那半长的睡衣袖口,握住了宁柯的掌心。 可能是先天体质的原因,宁柯的体温总是有些偏低,尤其是在冬日里,如今谢行体会到的触感宛如一块温凉却又莹润的白玉。 其实谢行第一次和宁柯见面握手的时候,便觉得他的皮肤有些过于细腻了,像是丝绸一般顺滑。 即便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这印象也依旧没有变。 谢行就这么轻轻握着宁柯的手,支着上半身安静地看着他。 许是因为深夜的缘故,周遭都十分安静,几乎只能隐约听见风吹过帐篷外松树枝叶的沙沙声。 好像是除了谢行自己之外,大家都是正睡得最熟的时候,所以…… 他现在无论做什么也不会被察觉。 谢行只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越发凑近了宁柯。 他们的距离突然间变得那么近,近到谢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在暖黄色夜灯照耀下宁柯脸上立体的五官投下的每一道阴影,那瓷白细腻的皮肉,还有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谢行没有放开握着宁柯的那只手,却是从睡袋里伸出了另一只手,慢慢抚上了宁柯的脸,从眉骨到鼻梁,再到泛着淡淡绯色的唇瓣。 他的动作很轻,又极为小心翼翼,所以也并没有吵醒睡着的青年。 少年的动作便越发大胆了起来,指尖慢慢移到了宁柯眼下的那颗痣上,他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便收回了手,转而有些出神地望着它。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从前那场梦里自己啄吻哥哥颈侧时的触感好像突然在今晚清晰起来,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谢行越发凑近了毫无防备的青年,两人的呼吸无声地交缠到了一起,他几乎能闻到宁柯身上淡淡的清香味。 平时的宁柯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所有那大概是洗衣凝珠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橙花香气。 两人的距离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帐篷顶却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帐篷上,连带着侧壁也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宁柯在睡梦中微微皱了下眉,但是也并没有被吵醒,不过这一下却是把谢行吓了一跳,猛地从青年面前弹开,整个人又重新摔进了羽绒睡袋里。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大概是挂了积雪的松针被风垂落的声音,因为此时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好像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被惊动。 谢行躺在温暖的睡袋里,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缓了几口气,心脏还在胸膛里怦怦狂跳,好像要蹦出来一般。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到底差点对他的哥哥做了什么。 而且这一次不是梦,他本来应该是清醒的。 他盯着帐篷顶,盯着那上面挂着的小夜灯,整个人都有些怔愣,又好像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他的心思,他对哥哥抱的心思……他好像突然有点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了。 半晌过去,谢行突然起身掀开了睡袋,随手抓起自己丢到帐篷角落里的冲锋衣外套,几近无声地从温暖的帐篷里钻了出去。 …… 此时差不多正是西京冬日里最冷的时间,寒风凛冽,刮在人脸上的时候会有些许刺痛感。 谢行裹着他的冲锋衣外套,坐到了一颗干枯的松树桩上。 他抱着自己的头,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里面放的恰好是那首上次在宁柯的车上听见的英文歌。 「我们都试图寻找一丝安稳」 「四处奔波寻找」 「却依旧无处白头偕老」 「他们说我们将为孽缘步下地狱」 「可我并不相信①」 谢行有些烦躁地一把摘下了耳机,把脸埋到了自己的手掌里,试图用黑暗和安静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向来不是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给自己找借口的人,也不是喜欢用一些无莫须有的假象或理由欺骗自己的人。 就像他最喜欢的数学一样,数字总是时刻理性又客观的,从不会为外物所累。 所以他一直以来也在努力试图让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同样的,他觉得自己做得也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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