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被轰了出来。 王狗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昏过去,看着镇长家紧闭的大门,他也没什么时间感慨,只能一把拂去额上的汗,提着酸软的腿脚匆匆往村子里跑。 这镇上的人不种地能有吃的,他们村里的可就指着这一田地的粮食了。 一路直奔回村头,他来不及喘口气,见村头几个小孩在打来闹去,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自口袋里摸出块稀罕的红糖,把那糖块递给那小孩,“快!去叫家里头的大人们都到祠堂门口集合!” 几个小孩一个递给一个,依次从那红糖块上咬了一块小的,又把剩下的递还村长后,又跑又闹地去通知各家大人去了。 村子里不同城里,只要通知到一两家,很快大家就都来了。 “村长,这么急着叫人来,有啥事啊!”村民们扯着嗓子问。 王狗蛋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也不废话说别的,直击重点:“大家都听我说,今年怕是要闹蝗灾了。” “蝗灾?!”村民都吓了一跳,“村长你可别瞎说!”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王狗蛋怒骂了一句老天,“这事镇里还没通知,我知道大家都不信,但以我来看,这就是要闹蝗灾了,信我的,现在赶紧去抢收地里粮食!” 村民们哪里肯哟。 “虽说你是村长,可这,这离收成还差大半个月呢!现在收了,损失可就大了!” “是啊是啊!没影的事情让我们现在去收,这损失谁来承担!” 王狗蛋急得满嘴燎泡,他当然知道这是为难大家,又生怕自己确实误判影响了村里收成,这心里头始终也下不来个决断,最后便只说:“唉!那从现在开始,村里头养了鸡鸭的,全赶地里去吃蝗虫!村里但凡能走能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全去地里捉蚂蚱!没种菜的荒地都放火去烧了!快!速度一定要快!” 村里人其实都不大相信,最近村里蚂蚱是多了点,但也没到要成蝗灾的样子,村长这完全是杞人忧天。 不过这蚂蚱捉了也能吃,还能趁赶集的时候到镇上卖钱,大家辛苦点也不算什么。 王狗蛋看着一点不着急、离开时都是闲聊着慢悠悠回去的村民,心里头是又失望又上火。 王大狗,也就是王狗蛋的儿子过来了,问:“爹,这蝗灾的事情你有多少把握?” 王狗蛋回想起地里那些蚱蜢:“八.九不离十。” 王大狗很信自家老爹的判断,立刻拍板道:“收!我们这就准备准备,马上抢收。” *** 王村长不可谓不高瞻远瞩。 可惜,在这个时代,即便投入所有人力物力都不一定能阻止蝗灾的发生,遑论大家没把这当一回事呢! 王村长家里抢收后,村子里倒也有两三户坐不住,跟着村长家抢收了。 王狗蛋眼睁睁看着那些蚂蚱一个个变得凶残、变色、甚至有的像长了翅膀似的开始飞起,他急得头发都快白了,可偏生村里头没几个人把这当回事! 他们附近的村头,就没几个人听过见过蝗灾!哪里知道蝗灾的可怕! 直到那天村民们一觉醒来——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暴雨似的,还伴随着未知的、让人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声响。 “这……这怕、怕不是天、天老爷要掉下来了……” 屋外传来叫声。 “爹!爹!快出来看!这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过来了!” 屋里头的人急忙出了门。 天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哪里是旁的什么!那全是蝗虫啊!说话间,蝗虫已经压了下来,闪躲不及间,蝗虫掠过时翅膀刮在皮肤上,马上就是细细密密一条血痕。 几个大人立刻把自家孩子拉回来塞进了屋里,嘱咐好孩子别乱跑后,大人随便往头上套了个麻袋,忙不迭往地里跑去。 可蝗虫哪等他们。 跑到地里时,蝗虫早过去了,他们摘下头上的麻袋,地里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稻杆和零星几只在地里蹦跶的蚂蚱。 村民坐在了地上,仰天哭喊:“完了!全完了!这一年可怎么过哟!” 匆匆赶来的王狗蛋王村长见状,险些也站不住倒在了地上:“造孽啊造孽!老天爷这是不给大家活路啊!”
第33章 眼睁睁看着粮食在即将收成之际被扫荡一空,柴水村村民心里那个悔恨啊! “要是早知道这蝗虫吃这么干净!还不如听村长的不管损不损失的直接抢收呢!” 村民一个个愁白了头发,不少人眼睛都快哭花了。 王狗蛋痛定思痛,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带着大家往山里去扒拉东西,多多少少找到了些吃的,可这些东西平日里也就是个菜,不顶饱。 蝗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每次来了只管吃,吃完就走,霸王餐都吃不了这么干净! 百姓们什么法子都用过来了——火烧、人力捕捉、挖掘虫卵、驱赶鸟类和鸭禽去吃掉蝗虫。 虽有用却不能根绝,只能减少一部分蝗虫。 蝗灾肆虐,却又在百姓们严阵以待之时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再次卷土重来,蝗灾的阴影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粮食统共就那么多,被蝗虫吃了,百姓就不够吃,一处闹蝗灾还好,偏生这蝗虫是吃完一处往下一处,根本不停。 一处又一处粮食歉收,就算是本土世界的国家想要调配粮食赈灾,也实在有心无力。 百姓们没有吃的,就开始迁徙,迁徙过程中总会有人耐不住考验,开始偷、开始抢。 饥荒就这么来了。 世界就这么乱了。 不过短短几年,随处可见逃亡的灾民。 柴水村也从曾经有几十户人口的村子变成了如今总人数不过三十余人(四五户人家)的小村子。 前几年还健步如飞的王狗蛋在经历重大打击后身形也佝偻下来,身上的精气神没了,脂肪也都消耗光了,只有一层长满黑斑的皱皮裹在骨头上,老态龙钟。 瘦成柴火的王小狗扶着他:“阿爷,我们真要去祭拜那什么蝗神么?” 王小狗不知道什么神不神。 他只知道蝗神的人第一次上门要祭祀的粮食,他爹不同意,这些人就生生把他爹打了个半死。 镇上的人跑光了,大夫也跑了,他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没熬过来,死了。 王小狗没读过书,但从他固有的逻辑来判断——神仙是好的,蝗神害死了他爹,蝗神是坏的,那祂就不是神仙。 是假的、骗人的。 王小狗不信祂,也不想祭拜祂,更不想把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交到蝗神那里去。 王狗蛋看向王小狗,黯淡的眸子里生出了一点点光:“去了你才能活。” “可是……”王小狗还想说。 每次去完回来阿爷都要饿很久—— 蝗虫来来去去,他们本来可以用中间的时间种点吃的,只是蝗虫来了又来,每次都等不到粮食和菜完全成熟就被蝗虫吃完了,一来二去的,种子用了却没新的补上,渐渐就消耗光了。没了种子,就种不了吃的,久而久之,哪怕蝗虫消失的那段时间,也再没人种田了。 加之蝗神的人三不五时就来闹,不给就直接上地里抢,村里统共就那么些人在种地,种出来的粮食怎么可能够养活供养蝗神那几百、上千的人。 再后来,他们村里也有人投靠了蝗神,从此哪怕不种田也衣食无缺了。 还有他娘…… 王小狗偷偷咽下了冲上鼻头的酸涩,感受着阿爷抚摸他额头上的手,小小地应道:“好。” 两人一手提着一袋粮食,踉跄着往镇上走去。 送完粮食回来后,阿爷更沉默了。 王小狗悄悄摸去厨房,去灶膛下的草木灰里翻出藏在里头的一个面饼,他啪啪把灰拍干净,舔着嘴唇看了好一会,又鼓起腮帮,装着咀嚼的样子把饼递到了阿爷手上,边递边装出吃太急噎到急匆匆要去厨房喝水的样子。 王狗蛋心不在焉,也没注意。 王小狗跑到厨房,悄悄趴着门边往外望去,见阿爷已经在啃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拿起瓢舀了大大一瓢水喝了下去。 肚子里全是水,咕噜咕噜直响。 王小狗提了提裤子,把裤腰带拴紧了些。 晚上的时候,王小狗饿得满头虚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了一束光在漆黑的屋子里亮了起来,王小狗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抄起放在床头的木棍,蹑手蹑脚朝那光亮处走去。 几块木板盘凑而成的木桌上,多了个在放光的、洁白的圆盘,盘子上放着一只烤得金黄、好像还抹着什么香料的烤鸡。 很香,香味扑鼻,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这……怎么会? 王小狗咽了口水,举着木棍四下望了望,还打开屋门往外看了看。 四野寂静,并无人影。 王小狗悄悄缩回屋里,见那束光依旧照在那食物之上,生怕他发现不了一样。 烧鸡真的好香。 王小狗咽了咽口水,终于朝那光洁的盘子伸出了手,光消失了,食物却还在。 他担心烧鸡有毒,没把东西吃下,只是偷偷藏了起来。 第二日,他又见了那光。 起来一看,桌上不止有烧鸡,还多了一盘白米饭。 王小狗这下子坐不住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光洁、又没掺玉米和高粱的白米饭。 他家也没剩下什么东西了,真的会有人想用这样的东西害他吗? 王小狗迟疑着还是伸手将这份米饭收了起来。 第三日一早,他把事情告诉了阿爷。 阿爷看过后就吓住了。 不说那米饭了,就那装饭和装烧鸡的盘子—— 如此光滑清透,一丝丝杂色都没有。 就是这盘子拿去卖了,都能卖个高价钱,比他们爷孙俩值钱的高价钱。 “阿爷……那、那我们吃吗?”王小狗舔着嘴皮问。 王狗蛋心一横:“吃!这糟心的世道,还不知道能活到几时呢!有吃的为什么不吃!” “嗳!”王小狗高兴地应了一声,“那我去端点水来!” 两人就着白水,吃了一顿冷食。 米饭松软、烧鸡爆香,是他们一辈子都未曾吃过的美味,两人连鸡骨头都没放过,嚼碎吃下了。 这是蝗灾和饥荒以来,他们吃的第一顿饱饭。 这天晚上。 爷孙两人蹲守在王小狗房间里,想看看这吃的到底是被谁、又怎么放进屋子里的。 屋门和窗户都被关上了。 蜡烛是稀罕物品,家里早就没有了,晚上一到,屋里就再没有一点光亮了。 黑黝黝的环境里,什么都看不清楚,爷孙俩瞪大了眼,顶着吃饱喝足后的昏昏欲睡,大有一定要把人找出来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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