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崽omega穿进正常社会后 |
时间:2024-10-17 08:00:05 状态:完结 作者:识苏 |
书名:怀崽omega穿进正常社会后
作者:识苏
简介: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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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钟意,一个清冷矜贵的omega。
在和爱人同居一年后,他怀孕了。
然而没等他把这个好消息说出口,他的爱人竟凭空消失了。
温钟意找了很久,爱人依旧音讯全无。
一场车祸,温钟意死里逃生,醒来后发现这世界变了。
没有军区和战火,人们身上也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温钟意艰难地适应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终有一天,他在人群簇拥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竟是他消失许久的爱人。
温钟意声音颤抖,叫他的名字。
谁知孟川一脸疑惑:“我们认识?”
-
孟川觉得自己可能撞邪了。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动不动就举枪要崩了他的爱人(?)
孟川:“多大人了还整个玩具枪吓唬人,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温钟意面无表情扣动扳机,砰一声,桌椅被直接打穿。
孟川:…………
喂,110吗,这里有人非法携带枪支。
某天孟川做了个梦,梦里是他扛着火箭炮站在一片废土上,远处是熊熊烈火,天都被染成了红色。
有人与他十指相扣,轻声说:“结束了,我们赢了。”
孟川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温钟意脸上沾着血迹和尘土,火光映照在眼底,冲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
*即便失去记忆,爱你依然是我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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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沈思梧找了个家教老师的兼职。
学生是高二男生,听说不仅成绩差,脾气也差,气走了不少老师。
沈思梧无所谓,反正家长给的钱多,他正好缺钱。
第一次见面,穿校服的少年扔给他一张卡:“里面的钱是我爸给你的三倍,身份证借我用用。”
沈思梧:“干什么?”
章驰混不吝道:“跟同学开房。”
沈思梧:“……”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孩子没救了。
日渐相处中,沈思梧发现章驰貌似没那么可恶,偶尔也有可爱的一面。
沈思梧拿钱办事,决定把章驰引上正路。
酒吧里,章驰接到沈思梧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学习。
狐朋狗友起哄:“你就那么听那个家教的话啊。”
“谁乐意听他的。”章驰喝醉了,说话不过脑子,“我就是看他长得不赖,想尝尝他在床上什么滋味。”
“尝完过后呢?”
“蹬了他。”
谁知一推开门,人就在门外。
沈思梧面无表情,一个巴掌甩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
再见已是多年后。
昔日不学无术的少年考上了大学,性子也收敛了许多,见到沈思梧乖乖叫了声:“沈哥。”
沈思梧西装革履,清冷沉稳,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谁是你哥。”
一个后悔莫及死缠烂打
一个分外记仇不为所动
大概是个追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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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檐是个坏小孩。
他卑劣、虚伪、表里不一,妈妈说他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梁颂跟他不一样。
梁颂优秀、真诚、善良,就像高悬在天的月亮,和他截然相反。
只有梁颂对他好,也只有梁颂愿意包容他的坏脾气。
许檐才不会感恩戴德,他只会嫉妒。
于是他充满恶意地靠近,企图把梁颂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他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画了一张又一张关于梁颂的画。
线条大胆露骨,是他不可言说的幻想。
直到有一天梁颂发现了这些画,他开始躲着许檐。
小河边,被赶出家门的许檐恶狠狠地吼他:“你不是恶心我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梁颂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摇头说:“我没有。”
许檐死死咬着他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发泄。
而梁颂只是默不作声地搂着他,任他在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一圈新的牙印。
许檐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梁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捧起许檐的脸,学画里的自己,亲他的嘴唇。
后来一切如许檐所愿。
梁颂终于跌下神坛,前程没了,名声没了。
可许檐后悔了。
经年后再次相遇,许檐以为梁颂会恨他。
梁颂却为他撑起一把伞,对他说:“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内容标签:生子都市情有独钟穿越时空甜文 ABO
主角视角温钟意互动孟川
一句话简介:即便失去记忆,爱你依然是我本能
立意:爱可迎万难
第1章
气压低到极致的监控室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温钟意一动不动地盯着监控画面,光影映在他的瞳孔深处,看不出什么情绪。
当进度条再次到达终点的时候,温钟意总算松开了紧握鼠标的手。
——这些监控视频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三十多遍。
细看之下,他的指尖已经失去了血色,看起来苍白冰冷。
他往后靠着椅背,深深吐了口气。
这位向来沉着冷静的年轻上校,终于在此刻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和疲倦。
“都出去。”他说。
一屋子人闻言战战兢兢地往外走。
一个平素跟他较为亲近的下属回头看了一眼,实在不忍心道:“温上校,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身体会撑不住的。”
温钟意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下属立马闭嘴,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了。
这是孟川失踪的第48小时。
温钟意从打不通他电话开始,就一直没合眼。
他想不通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凭空消失了。
孟川的手机、证件、衣服,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家里。他甚至连拖鞋都没换。
家里也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不存在什么偷袭、绑架之类。
事实上也没人能绑得了孟川。
可现实偏就如此荒谬。
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久前晋升上尉的alpha就这么离奇失踪了。
明明在那天下午,他还跟温钟意通过电话,说晚上要做他最爱喝的奶油蘑菇汤。
他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显得不那么正经。
温钟意当时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他最近频繁感到恶心,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不敢确定。他想等确定下来再告诉孟川。
“我还想吃板栗酥。”他对孟川说。
“已经买了,等你回来吃。”孟川笑了笑。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平常到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温钟意根本就回忆不起这么多细节。
监控室刺眼的灯光下,温钟意细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俨然已是强弩之末,但紧绷的神经容不得他有片刻松懈。
“你到底去哪儿了?”
温钟意看着监控中空无一人的画面喃喃出声。
他的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里面有他和孟川共同孕育的小生命。
孩子尚不满一个月,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孟川。
夜色已深,屋顶的白炽灯无声地亮着,派出去搜寻消息的军队没有传回来任何一丝关于孟川的讯息。
也许是因为灯光太亮,温钟意抬手捂住了脸。
omega挺拔的脊背仿佛失去了支撑,在漫长又绝望的等待中,慢慢、慢慢弯了下来。
……
温父打来电话的时候,温钟意已经回到了家。
他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抑制剂,以此来缓解本能的生理反应。
孕期的omega会比往常更加渴望alpha信息素的抚慰,尤其是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这种渴望不亚于发情热。
房间里的玫瑰香浓得仿佛身处玫瑰庄园,温钟意身上盖着孟川的衬衫,上面的苦咖味已经淡了许多。
他平静地跟父亲通话:“还在找,还没有消息。”
海陆空三方的军人都加入了搜寻,孟川的失踪不是一件小事。抛开他本身的上尉军衔,他还是独立国开国上将的女婿。
温父沉默片刻,说:“会找到的,再等等。”
温钟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在哪?”温父问。
“在家。”
温父说:“我和你爸爸过去一趟。”
“不用。”温钟意手背抵在眼皮上,声音沉得发闷,“我没事。”
温父没有理会他的逞强,只说:“我们十分钟后到。”
父亲和爸爸的到来并没有让温钟意放松多少,但满腔情绪总归是有了一个出口。他在爸爸的怀抱中睡了一觉。
温父面沉如水地站在阳台听属下的汇报,冷声道:“接着搜。”
温钟意睡得并不踏实,不一会儿便从梦中惊醒。
睁眼那一瞬他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思绪回笼,眼中的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爸爸温柔地抚摸他略长的黑发,安慰道:“小川会没事的。”
“还没有消息吗?”温钟意问。
爸爸遗憾地摇了摇头。
窗外天蒙蒙亮,孟川失踪已经快超过60小时了。
除却一同并肩作战的那三年,战争结束后,两人没分开过这么久。即便有时一方出差,他们也会用手机保持联络。
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
温钟意直觉孟川的失踪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监控没出问题,那孟川就是在这个房子里消失的。
温钟意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孟川跟他开过的玩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孟川嘴角噙着笑,神色是少有的认真,“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是外星人。”
彼时是战乱第二年,两人刚刚确定关系。
温钟意正看着作战地图低头思忖,没有回应。
指挥室大门半掩,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孟川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下他的嘴唇,语气不满:“怎么不理我?”
温钟意的视线从地图转移到他脸上,无奈又好笑:“什么星,脑残星吗?”
孟川失笑,再次低头亲吻上去,说他:“你怎么还骂人啊。”
之后孟川没再提这件事,这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笑,被温钟意扔在记忆深处,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翻涌上来。
温钟意的嘴唇有些发白。
长时间的休息不足已经让他的脸色足够难看,现在又苍白了些许。
如果孟川没有开玩笑,如果他真的就此消失。
那他又该去哪里寻找。
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后,温钟意得到的只是一个饱含心疼与宽慰的拥抱。
“再去休息一会吧。”父亲说,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如果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别强撑着。”
温钟意没再说什么。
他抱着孟川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回忆关于孟川的画面。
孟川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最初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个beta。
战队绝大部分成员是alpha。
beta是少数,omega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领导者。
每一个刚加入的新兵都会对此感到不解,时常会有“温上校的军功靠的是父亲”的流言传出,但用不了多久,这些声音就会消失。
温钟意的战绩有目共睹,没人再敢质疑他的能力。
挑选突击队员那天,温钟意第一次见到孟川。
跟其他神情严肃不敢跟温钟意对视的士兵不一样,孟川吊儿郎当地站在队伍最末,看不出半点紧张。
他个头很高,面容英俊硬朗,隔着一段距离跟温钟意对上视线,冲他挑了个眉。
温钟意的目光略有停顿,清隽的脸上一派冷然,没什么表情。
孟川见他不搭理自己,翘起嘴角笑了笑,视线从始至终落在他身上。
温钟意从头走到最末,离孟川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温钟意从未受到过如此不加掩饰的打量。他偏过头,下巴微抬,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的beta,问:“叫什么名字?”
“孟川。”声音中气十足。
孟川以为温钟意还会再问点别的,结果他只是略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omega的身形要比alpha瘦弱许多,温钟意穿着大衣,背影挺拔,扑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衣摆,一截窄腰和笔直的双腿映入孟川的眼帘。
他径直走上高台,站定,对身旁的下属说:“开始演习。”
演习场很大,尘土飞扬,温钟意负手立在高台上,底下的人看不清他的脸。
这场战场模拟演习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遮天蔽日的尘埃缓缓落定。一道逆光的身影站在场地中央,朝温钟意直直地望过来。
孟川脸上多了道伤,有血丝冒了出来。他的胸口仍在起伏着,抬手摸了下嘴角,露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笑。
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温钟意看着他,沉静的眸中多了一丝名为赞许的情绪。他对身旁人说:“就他了。”
这场演习过后,孟川便成了突击队的一员。
队伍里除了他,其余人都是跟随温钟意出生入死无数次的老将。
这是一支除了牺牲不会换人的队伍,是整个战队最精锐的存在。
第二天,孟川就被派去执行突击任务。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每次出任务都是一场诀别。队员们会提前写好寄给家人的信,以防不测。
孟川没有写。
他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
当时温钟意只捕捉到了“没有亲人”这几个字,忽略了“在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温钟意陡觉心里一沉。
他又想起有一次过生日,孟川给他唱了一首歌,旋律很独特,温钟意问他这是什么歌。
“生日快乐歌啊。”孟川很惊奇,“你们这里没有这首歌吗?”
温钟意以为这首歌是来自他家乡的民间小调,摇头说:“没有,我第一次听。”
又想起孟川目睹他注射抑制剂时的怔愣与茫然。
“这是什么?”孟川问。
温钟意觉得他在说废话,但还是回答:“抑制剂。”
“抑制什么?”孟川又问,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抑制发情。”温钟意说,“你没上过生理课吗?”
孟川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很久没说话。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相遇之后的太多细节都透露出孟川的不同寻常。
温钟意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全无血色,对父亲说:“别找了。”
父亲转过头:“什么?”
“别找了。”温钟意又重复了一遍,声线不太平稳。
父亲以为他是太过绝望才这么说,叹了口气道:“别灰心,我们再找找。”
这场大型搜寻持续了整整十天,终究一无所获。
这桩备受全国人民关注的失踪案,最后也被定悬案。
与此同时,一些与孟川相关的东西随之莫名消失。
最开始是一块手表。
然后是一本本子。
温钟意起初没有注意,直到半个月后他找不到孟川的衬衫。
诡异的是,他记不清衬衫的样式,并且不确定孟川是否有这样一件衬衫。
就好像有一块橡皮擦,正悄无声息地擦除关于孟川的一切,包括与他有关的记忆。
温钟意察觉到自己有所遗忘的时候,失神地打碎了一个杯子。
他回忆不起孟川的声音了。
巨大的恐慌攫取了他的心神,温钟意没有坐以待毙。
他拿起车钥匙,习惯性地往后腰别了一把枪,略显急迫地出门了。
汽车以一种堪称迅疾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军区和居民楼飞速略过,玻璃窗上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温钟意只想找到孟川。
至于去哪里找,他不知道。
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孕反不合时宜地发作起来。
温钟意强忍恶心,在即将驶入岔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辆速度同样迅猛的皮卡从对面驶来,一切都太过突然,根本无从避让。
车辆碰撞的爆裂声让他陷入短暂耳鸣,有玻璃碎片扎进皮肉,天旋地转的一瞬间,温钟意终于回想起孟川的声音。
“温钟意。”孟川的语调总是带着稀松平常的笑意,温钟意很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他说:“别怕。”
第2章
市区偏僻的小巷子里,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晃晃悠悠飘落下来。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正是秋冬交接的时候,落叶在他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蜷的手指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眼睛。
车祸带来的冲击让他仍有些眩晕,但那种身体被挤压撕裂的痛感已经消失。
温钟意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
孩子太小,尚未有明显的胎动反应。但奇迹般的,温钟意能感觉到孩子仍安全地存在于他的腹中。
他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那口气又猛地提上来。
温钟意撑着树干站起来,环视四周,细长乌黑的眉毛微蹙,眸中带着些许茫然。
这是哪里?
他明明开车驶到了郊外,即便死里逃生,也应该在原地或者在医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温钟意顺着小巷往外走,在马路边停下脚步。
与独立国百废待兴的破败截然不同,这里高楼密集、车流如织,玻璃幕墙反射着日暮的光,让温钟意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一个骑平衡车的小男孩迎面过来,怕撞到他,挥舞着手臂喊道:“哥哥请让一下!”
温钟意略微侧身,小男孩从他身旁经过,冲他一笑:“谢谢啦!”
小男孩掀起的风里带着秋末的干爽,有淡淡的香气,不像是信息素,应该是洗衣粉的味道。
是个beta。
小男孩的父母很快跑过来,冲他歉意地笑笑,又急忙去追孩子了。
也是beta。
温钟意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事实。
——这里所有人都是beta。
即便有几位穿着靓丽的女性身上带着清浅的芳香,但那很明显是香水的味道。
温钟意深吸一口气,无法抑制的冰凉从心底窜起,让他遍体生寒。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死前的幻觉,还是穿越到了异世界?
温钟意在街边的幕墙上看到了自己。
脸色苍白,黑发稍乱,大衣上沾了灰尘,整个人清瘦寥落。
看上去还算平静。
温钟意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嵌进掌心的痛感让他相信这不是一场幻觉。
在接受孟川是外星人这件事后,接受自己穿越到了其他世界,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走进一家便利店。
收银员正百无聊赖地扣手,见他进来,连忙站好,面带微笑地说:“您好,欢迎光临。”
温钟意略一颔首,礼貌询问:“您好,请问我可以在这看会电视吗?”
“嗯?”收银员显然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请求,他愣了一秒,看了眼正播放新闻的电视机,迟钝点头,“可以的。”
“谢谢。”温钟意说。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收银员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堂食区,在空无一人的沙发上坐下来。
温钟意的脊背习惯性挺直,双手交叠搭在腿上,目光专注地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
国内新闻播完了紧接着国际新闻,尽管无法知晓全貌,但总归是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温钟意看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收银员给他递了一杯热水,还有一片湿巾。
“这里。”收银员指了指自己的侧脸,示意温钟意,“你这里沾了一点灰。”
温钟意擦了擦脸,忽然问:“你听过生日快乐歌吗?”
“当然听过。”收银员莫名其妙。
温钟意轻哼两句,又确认一遍:“是这个旋律吗?”
收银员满脑袋问号地点头。
温钟意似乎是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刚好新闻播到了最后,插播进一段手机的广告。
温钟意看了几秒,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沓纸钞,温声道:“请问这些钱在这里能用吗?”
收银员扶了下眼镜,语气很疑惑:“这是哪国的钱?”
“桑卡独立国。”温钟意说。
“有这个国家吗?”收银员一脸茫然,“地理老师没教啊。”
收银员是个年轻的男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他看向温钟意:“抱歉,我地理没学好。这里不收外币,你可以先去银行兑换。”
温钟意淡淡笑了下,垂眼把纸钞收起来。
这个世界没有桑卡,这笔钱也就成了废纸。
“你是外国人吗?”收银员主动问道,“桑……什么国?”
温钟意点了下头。
“你的中文很好。”收银员说。
温钟意轻轻笑了笑。
收银员是个话痨,开了这个话题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他跟温钟意交流了几句,然后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学校。
温钟意从他嘴里获取了很多电视上得不到的信息。
比如这是个沿海城市,经济很发达,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市中心,附近是一片大学城。
比如这里物价稍高,房价也贵,很多外地人都在附近租房。
他还给温钟意讲了一些八卦。
比如当地寰宇集团的太子爷失踪多年后突然毫发无伤地回来,被各家媒体争相报道。
杨嘉然讲了很多,温钟意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个二十岁的大二学生单纯又热情,在听到温钟意说自己没有亲人、没有钱,也没有住处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没有身份证就租不了房,也住不了酒店。
杨嘉然帮他在网上找到了一家黑旅馆。
旅馆位于市区最偏僻的一角,藏污纳垢,鱼龙混杂。
温钟意走进卷帘门,微微皱着眉打量四周。
屋内阴暗潮湿,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充斥鼻间,让人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但温钟意还是住下了,毕竟没有别的选择。
他拜托杨嘉然带他去了附近一家典当行,把身上的怀表暂时抵押。
这是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随身带着,幸好没有摔碎。
抵押得来的钱足够他支付半个月的房费,但不够其他开销。
他还需要买一些日用品。
杨嘉然借他钱的时候有点犹豫,问他:“你不会骗我吧?”
温钟意认真地说:“不会。”
但口说无凭,温钟意想了想,把自己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戒摘下来。
这是他和孟川的婚戒,也是他仅剩的值钱东西。
“我……”
“别别别,不用。”
杨嘉然打断他:“就两百块钱,戒指太贵重了,我怕给你弄丢了。我相信你不是骗子。”
温钟意抿了下嘴唇,十分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你,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
“嗐,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嘛。”杨嘉然挠挠头笑道,“钱不着急,等你找到工作了还我就行。”
杨嘉然走后,温钟意吃了碗泡面,然后冲了个澡,穿着刚买来的廉价睡衣躺在床上。
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射进来,温钟意望着虚空走了会神。
不知道父亲和爸爸怎么样了,会因自己的车祸而痛不欲生吧。
温钟意不想让他们难过,但他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自己存在的痕迹也同样被抹去,那父亲和爸爸的痛苦会不会少一点?
温钟意轻叹一声,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银亮的光。
虽然不确定那首生日快乐歌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专属,但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他确信孟川就在这里。
他要找到孟川。
-
一周后。
金碧辉煌的酒店内,顶层豪华餐厅聚集了众多业内名流,钢琴曲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季殊看了眼时间,重重叹了口气,走到安静一角,拨通电话:“还有最后两分钟,你最好下一秒就推门进来,不然我看你爸这脸色,你八成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头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我怕他?”
一辆银色超跑疾驰而来,随即利索地停在酒店门口。
孟川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夹着烟,砰一声甩上车门,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把车钥匙抛给服务员。
“除了读书那会我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毕业后我什么时候听过他的?”孟川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进了电梯,“当初要不是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逼我从部队退役,我才不屑接这烂摊子。”
“嗯嗯嗯,”季殊毫无诚意地应和他,身为发小,他自然知道孟川这人什么尿性,“快别吹了,你爸已经掏手机了,我先挂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下一秒,繁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所有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大厅内静了一瞬。
孟川一身光鲜亮丽的西装,外面罩了一件大衣,他边走边把大衣解下搭在臂弯,袖子半挽的手臂上是结实精悍的肌肉线条。
他眉梢微挑,五官硬朗,自带一身桀骜不驯的气质。
孟川迎着一众打量的视线,从容地笑了笑,看了眼腕表说:“刚好,没迟到。”
失踪四年,如今毫发无伤地回来,谁也摸不清这位寰宇太子爷是什么脾性。
众人都跟着他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两声。
孟川隔着人群跟亲爹对上视线,歪头一笑,一副浑不吝的样。
他爹眼角一抽,那样子大概是想训他两句,但一想这小子活着回来不容易,又把这口气咽回去了。
宴会正式开始。
孟川被亲爹拽着,一会给这个叔叔敬酒,一会跟那个生意伙伴攀谈,一圈绕下来,人记不住几个,酒是喝大发了。
有人问:“小川这四年去哪了,你爸你妈找你都快找疯了。”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问过他,他自己也努力回想过。
但想来想去,他只记得自己四年前因为跟季殊他们去飙车而发生车祸,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
孟川说:“我不记得了。”
这四年的记忆仿佛被格式化一样,一点痕迹不留。
他去了哪,发生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一切的一切,都从他的大脑中抹去了。
半个多月前,他穿着一身柔软的居家睡衣出现在公园的长椅上,被路过的环卫工叫醒,问他是不是喝醉了睡着了。
孟川也很懵,他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车祸发生时,怎么一睁眼就安安稳稳地躺在椅子上?
他梦游一样回到家,引起轩然大波。
亲妈搂着他哭得泣不成声,连一向严肃的父亲都落了眼泪。
在确认他失忆后,父母没说什么,只是拍着他的肩膀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之后孟川去了医院。
医生说他失去的记忆大概率是回不来了,因为孟川对任何记忆障碍治疗都没有反应。
他还做了体检。
令人惊讶的是他身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最狰狞的就是胸口处那道圆形的疤。
医生说可能是车祸时被钢筋贯穿留下的,孟川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有一处疤痕无法解释。
——是他后颈的一块凸起。
医生说不影响生活就没必要在乎。
孟川一度怀疑自己是被什么秘密组织带走做了什么人体实验,不然他为什么会在按到那处凸起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
“溜不溜?”季殊凑到他身侧,朝他使了个眼色。
孟川瞄了眼正在跟人说话的亲爹,果断点头:“走。”
两分钟后,七八个公子哥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宴会现场。
孟川走在最前头,摁开电梯,扬手把自己的狐朋狗友都招呼进来。
孟川问:“去哪儿?”
季殊说:“唱k去。”
一群人出了电梯,浩浩荡荡往门口走。
外面天有些阴,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眼看是要落下来了。
孟川松了松衬衣领口,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胸闷,就好像是在记挂着什么。
“代驾来了。”季殊说。
孟川“嗯”了声,很快把这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迈下台阶朝车门走去。
刚走两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孟川。”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孟川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单薄衬衫的年轻男人。
男人眉眼乌黑俊秀,脸色却是与之相对的苍白。他直直地看着孟川,眼尾有些泛红。
孟川愣了愣。
季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奇道:“认识?”
孟川打量这人片刻,缓缓摇了下头,说:“不认识。”
第3章
几天前,温钟意在一家书店找了个兼职。
老板人很好,在知道他的困境后,提前给他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温钟意先把钱还给杨嘉然,然后去二手市场买了一个很便宜的手机。杨嘉然给了他一个自己不用的副卡。
手机很破旧,时不时就会黑屏,但总归是能用。
温钟意只下载了几个基础的软件,联系人列表也只有杨嘉然一个人。
他想找孟川,却不知该从何找起。
这个世界太大,每天都会有无数人跟他擦肩而过,温钟意不是没幻想过会在某个街角的转弯遇见孟川。
孟川失踪之后的这一个月,温钟意梦见过他很多次。
想象中的孟川会紧紧拥抱他,可现实中的孟川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温钟意往前走了半步,又皱着眉头顿在原地。
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每逢阴天下雨就会膝盖酸痛。
他静静地注视着孟川,用一种孟川看不懂的、很复杂的眼神。
孟川忍不住移开视线。
这个眼神令他无端感到难过。
蓄谋已久的雨滴倾泻而下,淅淅沥沥地砸湿地面。
温钟意不自觉弓起身子,酸软的膝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但疼的好像又不只是膝盖。心脏在一分一秒的沉默中渐渐冷却。
“这人谁啊?”季殊搞不清状况。
“我也想问。”孟川低声说,随即拿走了他手里的伞,“伞借我用用。”
“诶?”季殊猝不及防被雨浇了几滴,赶紧钻进车里。
一双黑色皮鞋停在面前,雨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
温钟意抬起头,看到孟川握住伞柄的手指,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结婚戒指被摘掉了。
孟川挺拔地站在温钟意面前,他很高,伞面往前倾了倾,低头问:“你认识我?”
温钟意勉强站直身子,睫毛轻轻颤了下,不答反问:“你不记得我了?”
两人离得很近,孟川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玫瑰香气。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厌恶香水味的孟川并不反感这个味道。
“你……”温钟意刚发出一个音节,嗓音就哑得听不清,他清清嗓子,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记得我?”
孟川微微蹙眉,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却找不到丝毫跟这个男人有关的片段。他问:“我们认识?”
温钟意似乎被这句话击伤了一样,呼吸有片刻停滞,眼眶红到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那滴泪最终没有落下来。
温钟意闭上眼,睫毛垂下来,像一片薄薄的蝉翼。
他的脸色实在太差了,孟川觉得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但他实在不记得这个人,潜意识却又觉得自己应该记得。
这样矛盾的心理让他心口有些酸胀。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孟川换了个问法。
温钟意没有回答。
他没再看孟川,兀自走进雨中,雨水顷刻便把他身上的衬衫淋透。
孟川朝他迈了两步,为他遮着雨,还是很莫名:“你叫什么名字啊?”
温钟意停住脚步,抬眼看向他。
孟川身上的酒气很重,温钟意闻不到苦咖信息素的味道。
孟川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颈,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
衬衣领口遮住了孟川的后颈,温钟意不确定那里有没有alpha腺体。
他希望有,又希望没有。
温钟意沉默两秒,说:“抱歉,我可能认错人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湿透的衬衫贴在他身上,从手臂到脊背的肌肉线条都绷得很紧,看起来摇摇欲坠。
孟川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两秒,刚想追上去,就见这人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孟川回到车上,朋友们八卦兮兮地问他:“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哪知道。”孟川把湿漉漉的伞扔在脚边,他的左肩和后背都湿了大片。
司机打转方向盘开上马路,往KTV驶去。
路上这群公子哥仍在讨论刚才的小插曲。
“你失踪这四年是不是欠下了什么风流债啊?”季殊揶揄地问。
“滚蛋,”孟川有些烦躁,“老子是直男。”
ktv是他们常去的那家,装潢比四年前豪华了不少。
震天响的音浪混合着酒精和烟味,让孟川的太阳穴一阵抽痛。
他忽然想起雨中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想起那个人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双看起来很悲伤的眼眸。
不知道雨停了没有,孟川想。
“叫阴天别闹了——想念你都那么久那么久了——”
季殊嚎完一首《阴天快乐》,把麦克风塞进孟川手里,扯着嗓子喊:“发什么呆啊你!赶紧唱一首!”
其他人附和:“唱一首!唱一首!”
孟川被一群狐朋狗友怂恿着,随意点了一首快歌。
动感的音乐和灯光刺激了多巴胺的分泌。孟川点上一支烟,很快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之脑后,没再纠结于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不同于包厢里的热闹,旅馆的房间阴冷又安静。
浴室的热水器坏了,洗到一半只剩下凉水,温钟意快速冲掉身上的泡沫,从头到脚都冷得像一块冰。
膝盖的刺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屋里又没有什么取暖的东西,温钟意只能扶着墙慢慢移动到床边,躺下去,盖上被子,汲取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孟川。
事实上自从他见到孟川的那一刻开始,记忆就像翻涌的浪潮,席卷了他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往常每逢下雨天,孟川都会强制他在家休息,用药包给他热敷膝盖。
温钟意自己都没那么关注天气,孟川却能准确地知晓哪天阴天、哪天下雨,然后提前请假,在家陪着他。
“针灸应该会好得快一点。”孟川曾经这么说。
温钟意问:“什么是针灸?”
“一种医疗手段,用扎针来治病。”孟川叹了口气,“可惜这里没人会。”
这听起来像一种酷刑,温钟意皱眉:“我不要针灸。”
孟川扑哧笑出来,问他:“想不想吃板栗酥?”
温钟意想吃,但是外面正下雨,他不想孟川冒雨出去,于是说:“不吃了。”
孟川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顾温钟意挣扎,把他摁在怀里亲了一口,说:“想吃就说,我去给你买。”
“你今天亲我第几次了?”温钟意表情无奈,“我脸上都是你的口水。”
“亲多少次都不够。”孟川穿上外套,临走前又笑嘻嘻地往他身上凑,“再亲一口。”
温钟意拿枕头砸他,笑骂一句:“快滚!”
卖板栗酥的甜品店离家不远,孟川徒步走过去,回来时身上沾满了雨滴。
而刚出锅的板栗酥被他揣在大衣里面,仍保持着热度。
回忆里的孟川越是体贴,温钟意就越是无法接受被孟川忘记的事实。
他不能接受孟川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阳台的塑料棚上,沉重的闷响像一首催眠曲。
温钟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怀孕之后他总是嗜睡,但睡不了多久就会被尿意憋醒,或者被小腿痉挛疼醒。
孕反让他很难睡一个好觉。
但这次醒来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温钟意感到浑身冰冷,实际体温却高于平常。
手机上有杨嘉然打来的未接电话,温钟意接起,杨嘉然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相识一周,两人已经成了朋友。杨嘉然会经常喊他出去吃东西。
温钟意很抱歉地说:“不了,下次吧。”
杨嘉然听出他声音中的虚弱,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温钟意实话实说:“好像有点发烧。”
“啊,发烧了?”杨嘉然说,“吃退烧药了吗?”
温钟意说:“还没有。”他没有退烧药。
杨嘉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心善良,他对温钟意说:“你稍等我一会,我去找你。”
温钟意不太想麻烦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去药店买药就可以。”
“你那附近就没有药店。”杨嘉然说,“等着我。”
好在学校离旅馆不算太远,约莫过了十五分钟,杨嘉然拎着一袋药过来了。
“谢谢你。没有被雨淋到吧?”温钟意打开门,整个人头重脚轻,连笑容都有点勉强无力。
“哎呀,谢什么谢,朋友之间别见外。我带着伞呢。”杨嘉然把伞放到门边,跺跺脚,扶他坐到床边,“烧到多少度啊?”
温钟意说不知道。
“先量量。”杨嘉然从塑料袋里拿出体温计,让他夹在腋下,又去烧了壶热水,帮他把退烧药冲好。
过了会温钟意拿出体温计看了眼,说:“三十八度五。”
“赶紧吃药,吃完睡觉。”杨嘉然说。
温钟意吃了退烧药,又喝了两杯热水,很快失去了意识。
他又梦见了孟川。
那个总喜欢腻歪,情话一套一套的孟川。平日里没个正行,关键时候又很可靠的孟川。
很多片段逐帧闪过,最后定格为那个说“我们认识?”的孟川。
温钟意醒来的时候,杨嘉然还没走。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杨嘉然坐在椅子上看手机,见他睁开眼,问他:“好点了吗?”
温钟意说:“好多了。”
“我以为你很难受。”杨嘉然松了口气,朝他笑了笑,“你睡着了都在流眼泪呢。”
第4章
杨嘉然这天晚上没课,也没别的事,就在旅馆陪温钟意聊了会天。
“你结婚了吗?”杨嘉然看到温钟意手指上的戒指,问了个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温钟意倚靠着枕头坐着,沉默地看了眼手上的戒指,说:“结了。”
杨嘉然眨眨眼,有点好奇:“那你的爱人呢?怎么不联系你啊?”
温钟意垂着眼睛,很轻地说:“他把我忘了。”
“啊。”杨嘉然震惊道,“怎么会忘,是出意外了吗?”
“我不知道。”温钟意掩嘴咳嗽一声。
他的嗓子发炎了,说话的时喉咙有些痛,因此说得很慢,听起来有些伤感:“他突然失踪,我找了他一个月,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天呐。”
杨嘉然以为这种故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没想到现实中也有。他同情地看着温钟意,叹了口气:“那怎么办,他有去看过医生吗,意外导致的失忆应该是可以治疗的吧。”
温钟意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孟川为什么会忘记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他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哎。”杨嘉然又叹了口气,很为自己的好朋友感到惆怅,“你也别太难过,如果他真的恢复不了记忆,你们再认识一次就好了嘛,万一在接触的过程中,他慢慢想起来了呢。”
温钟意问:“会吗?”
杨嘉然肯定点头:“会的。”
杨嘉然陪他聊到很晚才回去,温钟意让他到宿舍给自己发个消息。
十五分钟后,杨嘉然给他发来消息:我到啦,你早点休息。
温钟意回复:好,你也是。
第二天天气放晴,空气中带着雨后清新的味道。
温钟意在清晨醒来,搭乘公交车去书店上班。
他的烧已经退了,但得了感冒,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昏昏沉沉的。
一觉醒来,温钟意的情绪平稳了不少。
他抓紧公交车的扶手,在人群拥挤中保持着平衡。
车窗外是神色匆匆的行人,他看到很多外卖车和共享单车停在红绿灯路口。
桑卡没有外卖,也没有共享单车,比起他现在所处的国家要落后很多。
战争带给一个国家的创伤没办法那么快消弭,温钟意要适应一个发展迅速的社会也会有点艰难。
但也还好,温钟意善于接受。
除了孟川。
杨嘉然说他们可以再重新认识一次,温钟意认同这个说法。不过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要先消化被遗忘的痛苦,然后才能不那么难过地面对孟川。
温钟意下公交之后去路边摊买了豆浆和包子,刚吃两口就忍不住吐了。
摊主吓一跳,给他递了一瓶水,问他:“这么难吃吗?”
温钟意摆摆手,在垃圾桶旁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恶心,对摊主说:“不难吃,是我不太舒服。”
感冒加上孕反,温钟意这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好在同事给了他几包饼干,让他能垫垫肚子。
“你脸色太差了,快去歇歇吧,剩下这些我来弄。”同事对他说。
温钟意没有逞强,表达感谢后,去休息区趴着歇了会儿。
他在书店的主要工作是给书籍做整理归位,任务不是很繁重。在这里工作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接触到很多这个世界的知识。
书店老板允许他们在不忙的时候看书,温钟意已经抽空看了很多。他必须多学点东西,才能有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底气。
温钟意在桌上睡了一小会,很快就醒了。
休息区来了几个高中生,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作业铺了一桌,正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数学作业谁写完了,快给我抄抄。”
“我写完了,给你。英语有没有写完的?”
“英语不用写,老师又不检查。你快抄,抄完给我。”
“你们别全抄一样的啊,改一改。”
几人低着头奋笔疾书,温钟意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忽然,一个男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脸色骤变:“卧槽完了,有人要来追杀我了!”
话音刚落,书店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季帆!”孟川大步走进来,身上裹挟着深秋的寒气。
他在看到温钟意时愣了下,刚想说话,目光触及到季帆面前的试卷,眉头又刷地竖起来,劈头盖脸一顿训:“你哥让你在家老实学习,你居然敢跑这来抄作业,还敢不接电话,别以为你哥出差就没人治得了你了,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回去!”
季帆从小就在季殊和孟川的淫威下长大,一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哭丧着脸:“我没不接电话,我这不刚想接你就进来了吗。”
孟川瞪他一眼:“还不走?”
季帆缩起脖子:“……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他就背上书包滚了。其他同学眼看形势不对,也跟着溜了。
休息区只剩下温钟意。
孟川理了理衣领,自认为修养良好地朝他笑了笑:“好巧,又见面了。”
不同于昨天的狼狈,此时的温钟意穿着书店的工作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只是脸色仍有点白。
孟川看了眼他的胸牌,挑眉:“温钟意?名字不错。”
温钟意没有对他的夸奖做出任何表态。
孟川跟他四目相对,发觉这个人的眼睛长得很漂亮,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自带清冷疏离,但要是染上情绪,就会有种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他回想起这人眼眶通红的样子,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问:“有空吗,要不要聊一会儿?”
温钟意站在原地,淡淡道:“没空,我在上班。”
孟川仿佛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拒绝,顺其自然道:“那你几点下班?”
温钟意没有回答。他嘴唇轻抿,神情漠然,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好像昨天在雨中失态的是另一个人。
孟川觉得很有意思。
他没有因为温钟意的避而不答感到不满,转头看了眼门口处悬挂的营业时间,扬起眉梢笑笑:“我六点钟过来找你。”
孟川说完就十分潇洒地走了。
这次他的身上没有酒气,温钟意很清晰地闻到了苦咖信息素的味道。
他沉默地看着孟川离开的背影,极轻地吐了口气,忽然感到一丝庆幸。
其实比起找不到孟川的痛苦,能再看到他,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了。
遗憾的是温钟意不是一个很容易就知足的人,所以这份开心大打折扣。
下午五点五十分,孟川再次踏进书店的大门。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温钟意正站在书架旁看书。
即便脱离战场,温钟意的反应能力依旧敏锐。
在孟川还没绕到书架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地把手里的书塞进书架,同时随手拿起另一本,神色自然地低头看书。
“原来在这儿呢。”孟川悠悠走近,看到他手里捧了本封皮花里胡哨的书,好奇地瞅了眼书脊上的书名,“什么书这么花哨……《穿越之我怀了失忆总裁的崽》?”
温钟意:“……”
他脸色一僵,啪一声把书合上,塞回书架。
“没想到你爱看这种书啊。”孟川揶揄地笑了两声,余光瞥到这人的耳根貌似红了一瞬,笑声更加放肆了些,“别不好意思,喜欢看就买走呗,我又不是在嘲笑你。”
温钟意没再看那书一眼,神色如常地问:“找我干什么?”
“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孟川脸上依然带着笑,随意扫了眼两侧的书架,“种类还挺多。”
说着,把一本没有塞好的育儿书往里推了推。
两排书架间的空间有限,孟川站的离温钟意很近,他本就个头高,再加上有alpha信息素的加持,给人一种很明显的压迫感。
尽管他的信息素对温钟意有种天然的诱惑,温钟意还是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半步,说:“你要请我吃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后温钟意就没吃过一顿好的。
虽然杨嘉然经常喊他出去吃饭,但由于两人经费有限,吃的不外乎是些街边小吃。
温钟意本就不太爱吃这些油腻东西,又怕吃多了对孩子不好,每次只吃个一两口,剩下的都被杨嘉然炫了。
“你想吃什么?”孟川问,接着提议,“要不先带你去我常去吃饭的地方兜一圈,你挑地方?”
温钟意说:“可以。”
半小时后,两人进了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孟川脱下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对温钟意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温钟意看了眼菜品底下那串比他一个月工资还多的数字,沉默片刻,问:“你确定?”
孟川满不在乎地笑笑:“你点就行,要是实在不知道吃什么,都点一遍也可以,实不相瞒我前几天刚在这家会所续了会员,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够吃几十次满汉全席。”
“……”温钟意的嘴角抽了一下。
难怪这人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总是挑三拣四,后来即便是住进了桑卡最豪华的别墅也不满意,原来是因为曾经过着这么奢靡的生活。
温钟意没跟他客气,把想吃的全点了一遍,然后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交谈。
孟川支着下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温钟意靠着椅背,手臂搭在两侧的扶手上,正垂眸用一片湿巾擦拭手指。
他坐得很端正,并非是刻意挺直腰板的坐姿,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自觉。
孟川曾在部队待过很长时间,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样的坐姿是受过专门训练。
细看之下,温钟意虽然瘦,但并不羸弱,衬衫下能看出肌肉的轮廓。
不过没自己健硕是真的,孟川略感自信。
转念又想,部队出来的男人会爱用玫瑰香水吗?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眼神变得微妙。
对面,温钟意擦完手指,把湿巾叠齐放在一边,双手十指交叉。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没有其他装饰物。
——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被他摘掉了。
第5章
菜品一样样呈上来,温钟意礼貌地对服务员颔首致谢。
孟川扫了眼这满桌佳肴,一哂:“你喜欢吃板栗酥?”
其他食物温钟意只点了一份,唯有板栗酥他点了两份。
温钟意点了下头,伸手拿起一块。
“他们家板栗酥确实比较有名,就是甜了点。”孟川见他低头咬了一小口,问道,“好吃吗?”
温钟意细细嚼着,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咽下去之后说:“好吃。”
他一连吃了两块,觉得满足之后才拿起刀叉吃别的。
孟川觉得他对板栗酥情有独钟的模样还挺有趣,说:“喜欢吃就多吃,不够再点。”
这桌饭菜很合温钟意的口味,可以说他在桑卡的餐厅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但比起孟川亲手做的还是要差点。
温钟意只喝了一口鱼汤就放下,有点反胃,他还是更喜欢喝孟川给他做的奶油蘑菇汤。
孟川正在慢条斯理地切割牛肉,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是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
温钟意看到了一道比较明显的伤疤,即便过去这么久,那道疤依然显得狰狞。
孟川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臂,也低头看了眼,随口道:“应该是车祸留下的,医生说是玻璃划伤。”
温钟意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感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不是玻璃,是匕首。”
那是战时第二年,孟川深入敌内,近身肉搏时被敌人划伤的。
温钟意对他身上的每一道伤都了如指掌。
孟川手里的刀叉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和审视,温钟意别开视线,掩嘴轻咳一声。
“感冒了?”孟川很好心地给他倒了半杯热水,递过去,“喝口水润润。”说完又道,“你知道我失忆这四年发生了什么,对吗?”
他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温钟意拿起他递来的水,垂眼喝了两口。
他连句“谢谢”都没有,好像孟川给他递水是理所应当。
孟川微微挑眉。
温钟意喝完水,嗓子舒服不少,开口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你先说说看。”孟川把手里的餐具放下,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思索两秒后,温钟意说:“你穿越了。”
“……噗。”
孟川没忍住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很离谱的笑话。
在看到温钟意皱起眉头之后,孟川轻咳一声,佯装很感兴趣地问:“然后呢,我是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你应该是穿越到了其他星球,另一个平行世界。”温钟意说,“那里跟这里很不一样,首先性别划分就不一样,那里一共有六种性别。”
“…………”
孟川用一种“你在逗我”的表情看着他,又有点想笑,但憋住了:“你接着说。”
温钟意瞥他一眼,简单介绍了alpha,beta,omega的区别,然后说:“你是beta,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军队的,反正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演习场,我选择你加入了突击队,当时战乱刚刚爆发,到处都是战火和废土,你和我……算了。”
温钟意没说下去。
“嗯?然后呢?”孟川说,“怎么算了,我没听够呢。”
温钟意没好气地瞪他:“说了你又不信,浪费口舌。”
“不是,”孟川低头笑了两声,觉得温钟意不愧是爱看狗血小说的人,这种扯淡的事都能编出来。
他笑了好一会才止住,说:“又是穿越又是打仗,还六种性别,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不如这样,你先跟我说实话,然后我再听你编,怎么样?”
温钟意没理他,刀叉用力划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响。
孟川莫名觉得他此刻想切的应该不是牛肉,而是自己的脖子。
“我没骗你。”温钟意说。
孟川看着他神情淡漠的侧脸,思考片刻,很给面子地说:“行。”
温钟意抬眸看他一眼,视线触及到他强行压下的嘴角,脸色更不愉快了,说:“爱信不信。”
之后孟川又拐弯抹角地问了几个问题,企图从温钟意嘴里套出这四年的真相,奈何温钟意根本就不搭理他。
“好吧。”孟川叹了口气,面对眼前冷掉的食物没什么胃口,他再次打量温钟意,说:“你好像很介意我忘了你这件事。”
温钟意眸光一动,没说话。
他应该也吃饱了,放下刀叉,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嘴。
孟川盯着他,没放过他任何一丝反应,试探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温钟意对上孟川的视线,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被孟川全心全意爱着的眼神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孟川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会流露出怎样的目光。
温钟意没办法在这样满是审查、探究的视线里说出他们的关系。他说不出口。
那会显得他很难堪,也很可怜。
温钟意深吸一口气,满腔情绪沉淀下去,脸上仍保持着平静无波。
孟川见他一声不吭,进一步问:“朋友关系还是敌对关系?”
温钟意默然半晌,见孟川仍在盯着自己,抿了下嘴角说:“算是朋友。”
孟川了然点头,结合温钟意编的故事,他促狭地笑了下:“你还是我的领导?”
温钟意略抬下巴,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孟川笑了笑,觉得他这架势端得挺足,看上去还真像个领导。
不过他对温钟意的话仍持怀疑态度。他没那么傻,不至于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陌生人。
孟川刚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神情认真了些。
温钟意掰了半块板栗酥慢慢吃着,听不太懂孟川在说什么,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看得出来,孟川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应该很高,属于有钱有势那一类。跟桑卡的孟川不太一样。
在桑卡,孟川虽然军功赫赫,军衔晋升得很快,但总归是比不过温钟意。
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孟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果断,说:“好,我知道了,先给各部门发通知,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对温钟意说:“公司出了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抱歉不能继续陪你吃饭了。”
温钟意没什么异议,点头说:“去吧。”
孟川一笑,抓起外套穿上,说:“本来想送你回去的,现在看来只能麻烦你自己打车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没有的话我去结账了。”
桌上的食物吃了多半,温钟意的手搭在腹部,看上去是吃得很饱。
孟川穿好衣服,扣上扣子,正要走,听见温钟意说:“等一下。”
“嗯?”
温钟意说:“再要两盘板栗酥,打包。”
他这么不见外,孟川倒是有些诧异,他弯了下嘴角,摁铃让服务员再加十盘板栗酥。
温钟意很满意:“你可以走了。”
“哦对了。”孟川刚走两步又折回来,“留个电话吧,方便联系。”
温钟意没拒绝,他掏出自己的破烂二手机,把孟川的手机号添加进去。
联系人变成了两个,一个杨嘉然,一个孟川。
“走了。”孟川跟他挥手再见,走出电梯后,给秘书拨了个电话。
“孟总。”秘书恭敬道,“您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查个人。”
孟川边走边点上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眯了眯眼,说:“叫温钟意。”
-
两天后,杨嘉然拎着两兜炸串来找温钟意。
“这什么?”杨嘉然先是看到桌上整整齐齐摞着的塑料盒,然后惊奇地发现所有的盒子都贴着桌边右上角,棱角与桌角对齐,没有一丝偏差。他呆了一下说:“你强迫症啊?”
“没有吧。”温钟意给杨嘉然递了一副手套,说:“板栗酥,你尝尝。”
杨嘉然坐在他对面,尝了一块就没再吃,评价:“没滋没味,不如炸串。”
“……”
温钟意觉得他年纪这么小就丧失了对美食的鉴赏能力挺可惜,没跟他计较,只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他。
杨嘉然带来的炸串太油腻,温钟意没吃。他打开窗户,秋末料峭的冷风徐徐灌入,他深吸一口气,把翻涌上来的恶心强行压下去。
怀孕已经一个月了,温钟意还没有做过孕检。
这里的医院做检查必须要身份证件,他没有这个东西。
而且温钟意也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能生孩子的只有女人。如果他怀孕的事被其他人发现,难保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纸巾吗?”杨嘉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钟意看向窗外,头也不回道:“在抽屉里。”
杨嘉然拉开抽屉。
这张废旧化妆桌改装的桌子已经破败不堪,随着“嘎吱”一声,桌腿紧跟着晃了晃,杨嘉然眼疾手快地护着那一摞塑料盒,松了口气。
“你还要在这旅馆里住多久啊,要我说你就赶紧去补个护照,别在这破地方呆了,租房子住多好。”
杨嘉然一边念叨着,一边从里面拿出一包抽纸,随后目光扫到另一样东西。
他愣了下,拿起来翻了翻,里面居然有认真标注的笔迹。
“温钟意……”杨嘉然先看看手里的《孕事一本通》,再看看温钟意,脸上带着茫然和震惊:“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第6章
“书店不要的旧书,老板送的。”温钟意很快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杨嘉然很疑惑:“可是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啊,还做了笔记。”
温钟意走过去把他手里的书拿走,神色自若道:“因为无聊,闲得没事就看了几页。你这些炸串还吃吗,不吃我收拾了。”
“啊……”杨嘉然看着书面上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很快被温钟意清理桌子的举动转移了注意力,“诶,别扔别扔,我还没吃完呢。”
温钟意停下动作,把书随意塞进暖气片,对杨嘉然说:“你以后少吃这些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每次他说这个,杨嘉然都要跟他争辩一番,这次也不例外。
“我又不是天天吃,再说学校食堂的饭我都吃腻了,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嘛。”
他这个“偶尔”的频率基本上是一周三次或四次。温钟意笑了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杨嘉然吃完炸串就走了,他还要去便利店兼职。
温钟意把暖气片中的书拿出来,拍干净上面沾的灰。
书是他昨天买回来的。温钟意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很全,想仔细读一读。
没人告诉他该怎么照顾肚子里的孩子,温钟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书上说早孕时期很容易流产,要多休息、多补充叶酸。因此温钟意打算在明天下班后去买一些叶酸片。
孕早期的生理反应跟他现在的感受基本吻合,但除此之外,作为一个omega,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alpha信息素的渴望。
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的渴望。
温钟意合上书,再次不可避免地想起孟川。
他对孟川忘记自己这件事的接受度已经达到了60%,所以在回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温钟意的痛苦没有那么强烈,但心脏还是会难受,像是被细丝缠绕,一寸寸收紧。
孟川的alpha腺体是在战时第二年植入的。
在此之前,他目睹了两次温钟意被发情热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模样。
第一次是在一个冬天。
温钟意带领两队士兵执行一次突击任务。
谁都没想到队里竟然隐藏着内鬼。
队伍正中埋伏,千钧一发之际,孟川带着温钟意死里逃生,两人躲进了一个密闭性极好的地窖里。
温钟意的肩头中了一枪,鲜血开闸似的往外涌。孟川撕掉身上的衣物,给他简单包扎,低声告诉他:“别怕,我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砰砰”的枪声在外面响了很久。
万籁俱寂之后,温钟意脸色惨白,声音轻得像是呢喃:“……抑制剂……给我抑制剂……”
“什么?”孟川没听清,俯身靠近他,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一愣,才明白过来他想要什么。
作为一个异世界的穿越者,孟川不并了解omega的生理构造,他只知道抑制剂可以用来抑制发情,但不知道这个“发情”具体会有什么表现。
直到现在。
没有抑制剂的温钟意只能被生理本能操控。他蜷缩起身子,皮肉的剧痛和体内的燥热几乎要把他撕碎,毫无血色的脸上慢慢浮现潮红,那总是紧抿的嘴唇也变得红润,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只剩情/欲,再也寻不到半分冷静从容。
他走之前明明注射了抑制剂,现在看来内鬼早就动了手脚。
不断涌起的发情热让温钟意几乎控制不住喘息,他紧咬下唇,绝望而无助地闭上眼。
这是孟川第一次目睹omega发情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看到温钟意如此狼狈脆弱。
他伸手抹掉温钟意眼角滑落的眼泪,把他咬得快出血的下唇松开,问他:“我该怎么帮你?”
事实上他帮不了什么,beta没办法进行临时标记,也提供不了信息素。
温钟意身上还有枪伤,孟川怕弄疼他,只解开了他的裤子,帮他纾解。
最后温钟意失神地倒在孟川怀里。
“对不起。”孟川这样对他说。
第二次是在半年后。
桑卡尚未独立,各路政权明争暗斗不断,温家失势,温钟意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在他带队解放一座被敌军侵占的小城后,临时政府的人马强行将他扣押入狱,他的军队也被别人接管。
队员们拒不服从,但无济于事。
温钟意入狱的第四天,孟川来劫狱了。
他伪装成狱警,跟其他队员里应外合,成功把温钟意从监狱里带了出来。
他们回不了军队,只能辗转去其他国家。
路上,在一个破旧的旅馆里,温钟意的发情热发作了。他只带了阻隔贴,身边没有抑制剂。
不过这次情况好一点,孟川很快帮他买到了抑制剂。
他回到旅馆房间的时候,温钟意正斜靠在床上,上衣整齐,双腿光着,腿间搭了一条薄毯。他似乎没想到孟川会这么快回来,身子一颤,右手抽了出来。
孟川愣在原地,眸光微微动了下。
他自认不是个圣人,更何况他对温钟意的心思早就没那么纯洁。但此刻时机不对。
孟川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耐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
“抑制剂买来了。”孟川把东西放在温钟意手边,对他说,“我出去待一会儿。”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在门外点了一支烟,沉默地吐着烟圈。
当时的温钟意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孟川面前丢尽了。
他从考入军校到成为上校,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难堪。
唯独这两次。
两次还都被孟川遇上了。
之后两人还是如往常般相处,好似这些都不曾发生过。
温钟意依然是那个冷淡疏离的温上校,而孟川也仍是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但到底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偶然对视时一触即分的视线,不经意触碰时略微加速的心跳,看到对方受伤时紧紧蹙起的眉头。
内乱平息之后,温钟意回到军队。
孟川没跟他走。
“我还有件事要去做。”孟川说。
温钟意不明白他在异国还有什么事,但他相信孟川,应允道:“早点回来。”
再见面,孟川已经成了alpha,带着苦咖味的信息素,扬着嘴角冲他笑:“没别的味了,要么什么牛奶香,要么什么花露水,也就这个稍微正常点。怎么样,闻着还不错吧?”
他炫耀似的歪了下脖子,让温钟意看自己脖颈上的腺体,说:“要不是那医生非逼我住院,我早回来了。”
后来温钟意才知道,这场alpha腺体植入手术风险极高,尽管孟川选择的是水平最好的医院,但依然昏迷了一个周。
意识全失伴随着持续高热,要不是他命大,估计就交代在那了。
当时温钟意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会,而后当着一众下属的面,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回来就好。”他说。
孟川低低笑了下,下巴抵在他的肩窝,第一次闻到了温钟意信息素的味道。
清雅又矜贵,是他闻到过最好闻的玫瑰。
回忆到这里,温钟意依旧能清楚地记起那天孟川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脸上的笑容有多张扬。
他没有问孟川为什么要去植入alpha腺体,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夜色已深,温钟意没有让自己在回忆里沉浸太久。
他正要关灯,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下,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
温钟意直起身,给手机充上电,习惯性地划走屏幕上的弹窗,忽然间手指一顿。
他看到一则当地媒体推送的新闻,标题很长,温钟意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
【寰宇集团现任执行总裁孟川】
他点开新闻看了一遍,终于反应过来之前杨嘉然提到的寰宇太子爷居然是孟川。
新闻照片里的孟川西装革履,跟穿军装的样子很不一样。不过那种漫不经心又潇洒倜傥的神情倒是一如往昔。
温钟意看了一会,不太熟练地把照片保存下来,摁灭手机,关了灯。
与此同时,寰宇大厦顶楼灯火通明。
孟川把手里的黑色碳素笔一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绝对不会一时心软答应父母从部队退役,来当这什么狗屁总裁。每天看一堆破文件看得他头疼得要死,还不如在部队待着舒服。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落地窗上映出他高大挺拔的侧影,办公室内只听得见空调嗡嗡运作的声音。
不一会儿,外面走廊里响起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
“孟总。”秘书敲门进来,“您要的文件。”
秘书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孟川揉了揉额角,说:“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应该的孟总。”秘书微微一笑,“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孟川“嗯”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秘书轻轻摇头:“抱歉孟总,暂时没有查到温先生的任何信息。”
孟川皱了下眉:“一点都查不到吗?”
秘书遗憾道:“已经联系专业人士去查了,但是温先生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和个人履历。”
孟川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了。”
秘书走后,孟川点上一根烟,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温钟意……”孟川脑中浮现出男人清俊的脸,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逃脱记忆的牢笼,转瞬又消失不见。
第7章
一场秋雨过后,空气中增添了几分寒意。
温钟意感冒刚好,身上裹着批发市场买来的便宜大衣,下巴被高领毛衣遮住一半,粗糙的料子蹭得他皮肤有点红。
这里的大学校园要他想象中大很多。
温钟意在桑卡读的是军校,校园里看不到这么多假山和湖泊,更多的是尘土漫天的演习场。
他走了没几步,下课铃声响起,各教学楼涌出一大批学生。原本宽敞的马路很快变得拥挤不堪,自行车和电动车从他身旁穿过。
温钟意人行道内侧靠了靠,揣在口袋里的手习惯性地护着小腹。
昨晚杨嘉然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很倒霉地被抽中去听什么企业家讲座,而他刚好抢到了同一时间的话剧门票。
那场话剧是他期待已久的,好不容易巡演到这个城市,杨嘉然不想错过。
但讲座要签到,杨嘉然不得不寻求温钟意的帮忙。
“本来想让我舍友帮忙的,但他们都有事,所以你就帮帮我吧。”杨嘉然在电话里说,“我把我的校园卡给你,等我回来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他帮了温钟意那么多次,温钟意自然不会拒绝他,笑了笑道:“好,你把位置发给我。”
于是这天早晨,温钟意刷了杨嘉然的校园卡进入学校,顺着路标找到礼堂。
门口立着一个很大的宣传牌,介绍了本次讲座的嘉宾。
温钟意扫了一眼,看到孟川的照片和名字。
介绍词比较简洁,温钟意看得很快。
原来孟川曾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最近刚好是学校成立七十周年,所以特地邀请了部分杰出校友回来交流。
温钟意看完,进去时的步子稍微快了些。
进入礼堂的学生很多,不过看他们的表情,温钟意猜测心甘情愿来的人应该没几个,估计大多数是和杨嘉然一样,被什么综测分束缚,不得不来。
温钟意在机器前刷卡签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交头接耳的声音不一会便沉淀下去,身着一身高定西装的孟川在校领导的簇拥中走上台。
台上有一排桌椅,孟川先给台下鞠了个躬,然后坐在中间。
掌声响了好一阵,原本意兴阑珊的学生们看到集团总裁竟如此年轻英俊,一个个都惊奇地瞪大了眼。
小小的嘈杂声中夹杂着几句——“不是,你们平常都不看本地新闻吗,我以为他早就帅得人尽皆知了。”“我还以为宣传牌上那照片是p的。”“不过这位孟总的经历也挺离奇的,早年当过兵,退伍后继承家业,结果出车祸失踪四年,上个月才回来。”“卧槽,怎么听着有点像悬疑片。”……
学生们嘀咕一阵就安静下来。台上灯光亮眼,孟川坐得笔直,脸上带着风度翩翩的笑,熟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礼堂。
温钟意的位置有点靠后,看不太清孟川的脸,但他头顶上方有一个小扩音器,因此孟川的声音离他很近。
一般这种讲座都会讲一些励志故事,或者怀念自己的跟母校的感情,但孟川没按套路来,他甚至连稿子都没看,单手按着麦克风,把自己当年又是翘课又是打架的英勇事迹讲得绘声绘色,听得一众校领导脸都绿了。
“那个……咳……孟总啊。”坐在他旁边的领导不得不打断他,嘴角抽搐道,“您可以讲点正能量的,也好给同学们做个榜样。”
孟川从善如流,点头:“行。”
然后开始毫无感情地念稿。
温钟意莞尔。
稿子一听就知道不是孟川写的,太文雅了,这人肚子里没这么多墨水。
讲座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坐得太久,起身的时候温钟意眼前黑了一瞬。
他扶着椅背缓了缓,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孟川已经离开了。
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温钟意跟随大部队去了食堂,买了一份蔬菜烩面。
难得没有孕吐,温钟意吃得很舒坦。食堂的电视正在播电视剧,温钟意扫了几眼,被吸引住,坐在那看完了一整集。
看完电视,四周已经没几个学生了。
温钟意买了一杯热牛奶,等电梯的时候低头喝了几口。
不多时,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已经站了四五个人,是从五楼下来的。食堂五楼有包间,常用来招待来访的校外人员。
孟川双手插兜站在中间,眉梢微微挑起。
电梯里还有校领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温钟意佯装没看见他,脸色平静地转过身,看着显示屏上缓慢跳跃的数字。
孟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没做声,只是在他身后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声。
出了食堂,校领导还在跟孟川寒暄。
“王校,”孟川的视线落在前面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上,“送到这儿就行了,我的车就在前边。”
温钟意走得并不快,他低着头,一手拿着牛奶,一手打字,给杨嘉然发消息。
——我听完讲座了,校园卡什么时候还你?
刚摁完发送,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哈喽,又见面了。”孟川跟了上来,伸头扫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我说你怎么在这儿,原来是替人来听讲座的。”
温钟意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摁灭手机塞进大衣兜里,淡淡道:“没人告诉你偷窥是不道德的么。”
“我才不是偷窥,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孟川振振有词。
温钟意懒得理他,仰头喝了一小口牛奶,抿了抿嘴角。
孟川低头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睫毛、鼻梁、嘴唇依次滑下去,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确实不错。并且他再次闻到了温钟意身上的玫瑰香气,这个味道让他本能地想要靠近。
“别挤我。”在第三次被孟川碰到胳膊肘的时候,温钟意终于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路这么宽,你为什么要贴着我走?”
“……”孟川佯装淡定地跟他拉开距离,过了会说,“你身上的香水挺好闻的。”
话是真心实意,但说出口的瞬间孟川就后悔了,因为这话听起来很像别有目的的搭讪。
好在温钟意没什么反应。
他把手中喝空的牛奶瓶扔进垃圾桶,两只手一块揣进兜里,问孟川:“你开车了吗?”
孟川一愣,说:“开了。”
温钟意点了下头:“送我回去。”
“……”
孟川被他理所应当的语气弄得有点错愕,呆了两秒,感到一阵荒谬:“不是,你……”
他想说“你是我什么人就这么使唤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换了个比较温和的问法:“我是你的司机吗请问?”
温钟意对上他的视线,想了想,调整了一下句子:“麻烦你送我回去,可以吗?”
“呵呵。”孟川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
“不可以吗?”温钟意问。
他的鼻尖被冷风吹得有点红,黑漆漆的眼珠就这么看着孟川,眸中一闪而过的低落情绪让孟川莫名心头一紧,随即硬生生把“不可以”吞了回去,无可奈何地吐出俩字:“……可以。”
上了车,温钟意把揣在口袋里的双手伸出来,降下车窗。
孟川纳闷:“你开窗不冷啊?”
温钟意说:“有烟味。”
又是指使他开车,又是嫌车里有烟味,孟川舌尖抵着下齿点了两下头,扭曲地笑了声:“还有别的指示吗,领导?”
等车里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温钟意才关上窗户,他身体往后靠着椅背,两手交叠放在小腹,片刻后说:“空调再调高一点。”
孟川无声翻白眼,依言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随后目光不善地往旁边瞥了眼。
只见温钟意侧脸白皙清瘦,嘴角呈一条平直的线,虽然穿着一身低廉劣质的地摊货,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异常清冷矜贵,仿佛生来就被人伺候惯了一样。
还挺会拿腔作势,孟川心里一嘲。
车子在拥挤的马路上走走停停,孟川按照导航提示拐进一条支路。
道路宽阔了些,他舒坦地踩下油门,车子“轰”一声窜了出去。
不过两秒,旁边那位事逼领导又发话了:“别开这么快。”
孟川哼了声,不听他的:“这么宽敞的马路不提点速,等着被超车啊?”
他变本加厉地猛踩油门,车身几乎要在马路上飞起来。
温钟意忽然道:“停车。”
孟川看都不看他:“不停。”
温钟意深吸一口气:“停车!”
孟川:“就不停,不停不停不停。”
温钟意蹙起眉,无法抑制的恶心感几乎涌到了喉咙,他咬紧牙关:“我让你停车!”
孟川气乐了:“我说你这个人别太……”
剩下的话在看到温钟意苍白的脸庞还有反胃的动作时自动消音,孟川大惊失色:“你干嘛,你别吐我车上啊!”
飞速行驶的车子瞬间减速,把跟在后头的出租车吓得直摁喇叭。
孟川一手打转向灯,一手降下车窗,目光触及到温钟意额角滑落的冷汗,连忙安抚道:“你等会你等会……先别吐,我马上停车!”
温钟意脸色难看地捂着嘴,车子停稳的一瞬间,他抓过孟川递来的塑料袋,迅速冲下车,蹲在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哎呀。”孟川走过去看了眼,见他确实难受得不行,于心不忍地回车取了瓶矿泉水,偏过头递给他,嘴上还在哔哔。
“你早说你晕车啊,光喊停车停车我以为你没事找事呢……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漱漱口,我去给你找纸巾。”
第8章
温钟意蹲在地上缓了很久才站起来。
“好受点了吗?”孟川伸手扶他一把。他碰到了温钟意冰凉的手背,温钟意好像很冷,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纸。”温钟意哑声说。
孟川另一只手掏出纸巾递给他,温钟意的脸色看起来虚弱至极,眼尾鼻尖都有点红,像哭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孟川感到一丝没有缘由的难受,没再说些不冷不热的话。
剩下的路孟川开得很慢,风从敞开的车窗中灌入,把温钟意的侧脸吹得毫无血色。
孟川看了他好几眼,目测他身上那件大衣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于是在等红灯的间隙,孟川探身把后座闲置的大衣够过来,这件衣服是他昨天落在车上的,料子很厚,他递给温钟意。
“穿上吧。”他对温钟意说。
温钟意转头看了眼,依旧没有说谢谢,一言不发地接过衣服盖在身上。
不太强烈的反胃感仍盘旋在心口,温钟意额头抵着车窗,闭上眼。
盖在身上的衣服带着浓郁的苦咖味信息素,填补了温钟意长久以来对信息素的渴望。他把半张脸都埋进衣服里,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让他鼻子有点发酸。
“温钟意。”孟川开始没话找话,“你家是哪里的?”
温钟意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旧闭着眼,但孟川知道他没睡。
没得到回答,孟川也不生气,对他说:“窗关上吧,快到了,这么吹容易吹感冒。”
温钟意伸出一根手指勾起按钮,窗户升起,只留下一道很小很小的缝。
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很快就把冷气覆盖,温钟意的手指不再冻得僵硬,脸色也好看了些。
“水。”温钟意又开始对孟川发号施令。
孟川好笑地把水递给他,说:“我真的特别好奇咱俩之前的关系,过去四年我对你就这么言听计从?”
温钟意低头喝了口水,觉得凉就没再喝,抬眸看着他。
何止是言听计从。如果是之前,温钟意根本用不着开口,孟川会主动给他递水。
温钟意肠胃不太好,孟川给他准备的水总是温的,他甚至会在车里专门放一个保温杯。
再说,如果是之前的孟川,根本就不会带着温钟意飙车,温钟意也用不着默默忍受孕反的痛苦。
想到这,温钟意冷冰冰地瞪他一眼,好像孟川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
孟川一脸莫名:“怎么了?”
温钟意不太想理他:“没怎么。”
孟川继续开车,一个没留意车速又快了些,温钟意降下一点车窗,说:“慢点。”
“……”孟川依言放慢速度,硬是把超跑开出了老年代步车的架势,他忽然笑了笑,随意道,“你这晕车晕得也太离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呢。”
话音刚落,温钟意一记眼刀就甩了过来。
孟川无辜道:“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不行。”温钟意偏过头继续看窗外,扔给他一句:“你别说话。”
孟川撇撇嘴,没再吱声。
车子很快驶到旅馆附近,错综复杂的狭窄街道两旁都是摆摊的商户,塞满东西的垃圾桶敞着盖子,让人不忍直视。
孟川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脏乱差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住这儿?”
温钟意平静地扬了扬下巴,说:“最里面那栋。”
光彩夺目的超跑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
孟川龟速往前开,生怕一不小心撞翻了路边的水果摊,问他:“为什么不住酒店?”
“是我不想住吗?”温钟意极轻地笑了声,毫不客气地评价他,“何不食肉糜的资产阶级。”
孟川无可辩驳,悻悻道:“我就是问问。”
车子停在楼下,温钟意推开车门下车。
他身上依然裹着孟川的大衣,孟川没要,温钟意就没还。
温钟意下车后,车里的玫瑰香就淡了一些,孟川抿了下嘴角,忽然不太想温钟意就这么走。
毕竟还有很多事没搞清楚。
“温钟意。”孟川降下车窗,探头喊他的名字,说,“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去上次的餐厅吃饭?”
温钟意回头看他,没有立马答应。
孟川又补了一句:“想吃板栗酥吗?”
温钟意的神色似有动摇,但最终还是摇头,说:“不了。”
刚刚吐了一场,让他想起吃的就恶心,温钟意不想糟践板栗酥。
“行吧。”孟川也没勉强,朝他挥挥手,“衣服送你了,回见。”
说完,他调转车头驶出小巷,引擎的轰鸣声在道路尽头响起,银色超跑很快汇入车流。
下午三点钟,看完话剧回来的杨嘉然来找温钟意。
温钟意把校园卡还给他,问他话剧看得怎么样。
“好看!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杨嘉然依然兴致勃勃,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温钟意,“给你的。谢谢你替我去听讲座。”
他买的糖葫芦种类很多,温钟意一个人吃不了,两人就坐在一块啃糖葫芦。
山楂有点酸,杨嘉然啃完一串就不啃了,温钟意却觉得很好吃。
“你的戒指怎么摘掉了?”杨嘉然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是空的。
温钟意舔掉嘴角沾的糖,垂眸说:“不想带,就摘了。”
“啊。”杨嘉然说,“你爱人怎么样了,记忆有恢复一点吗?”
温钟意摇摇头:“没有。”
他现在对孟川忘记自己这件事的接受度已经达到了68.5%,痛感被麻痹了大半,所以他在面对孟川时没那么难受了。
但温钟意觉得自己最多只会接受到80%,因为他不可能对这件事完全释怀。
杨嘉然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请客。
温钟意婉拒了,他实在是不想吃东西,山楂除外。
杨嘉然走后,温钟意一口气把山楂球吃了个干净,仍觉得意犹未尽。
晚上,温钟意倚在床头继续看书,身上盖着孟川的大衣。苦咖味信息素包围着他,让他感到安全、舒适。
书上讲,怀孕期间爱吃酸是一种正常现象,会促进胃酸的分泌,更好地消化吸收食物。
但是山楂对孕妇不太好。
温钟意决定明天买些青苹果回来吃。
看完这一页,突然一滴水落在书页上,晕开了几个字。
温钟意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屋顶。
床头的正上方是一片水管,此刻正缓慢地往下滴水。
最开始是几滴,慢慢速度变快,直至水流如注。
温钟意:“……”
泛黄的天花板弥漫了一大片水迹,水管发出怪异的声响,似乎要爆开。
温钟意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拯救孟川的大衣,被子和枕头很快被淋了个透彻。
外面响起脚步声和喊叫声,其他房间的水管也漏了,整个旅馆都躁动起来。
温钟意果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起行李箱下楼。他刚迈出旅馆大门,就听到身后“砰”一声巨响,水流直接漫下了楼梯。
老板最后一个从里面冲出来,说水管裂了,阀门关不上,已经给维修人员打电话了。
但即便是修好,这家旅馆短期内也不能住人了。
温钟意拿着老板退回来的现金,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处异世,没有身份证,没有房子,现在连黑旅馆都住不了,温钟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求助杨嘉然吗?
杨嘉然只是个住宿舍的大学生,也没办法收留他。
那还能怎么办?
温钟意裹紧身上的大衣,在寒风料峭中,掏出手机拨通了孟川的电话。
孟川很快就接了,语调上扬:“找我什么事?”
“旅馆水管炸了,没法住人。”温钟意简短道,“我没地方可以去。”
孟川挑眉:“所以?”
“……所以,”温钟意顿了下,“麻烦你帮我找个可以住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丝毫没有求人的意思。
“这么确定我会帮你啊。”孟川一笑,吊儿郎当地拖长声音,“你求求我。”
“……”温钟意沉默一秒,开口:“孟川。”
正懒洋洋倚着沙发打电话的孟川忽然一凛:“嗯?”
“我在福北路跟兰东路的交叉口,就是旅馆旁边的十字路口那里。”温钟意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给你二十分钟,过来接我。”
说完就掐了电话。
另一边的孟川看了眼手机屏幕,吐了个字:“靠。”
“怎么了?”季殊凑过来,“谁的电话?”
孟川木着脸:“我领导。”
季殊:“?”
跟发小没什么好瞒的,孟川简单把自己跟温钟意的事说了说,末了摇摇头:“这四年发生了什么我一点想不起来,他也不跟我说实话,还对我颐指气使,好像我欠他的。”
“那你还管他。”季殊很不赞成,“八成是个骗子,看你失忆故意忽悠你,绝对没安好心。”
“虽然我也不确定他安的什么心,但是吧,”孟川站起来,披上大衣,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来得及。
他继续说:“我一见到他就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他什么,就好像如果我不帮他,就是在跟自己的本性作对,这感觉还挺微妙的。行了,知道你听不懂,走了。”
“……”
季殊瞪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愣了会,觉得他应该再去查查脑子,除了失忆估计还有别的问题。
第9章
十五分钟后,银色超跑呼啸驶来,利落地停在温钟意眼前。
孟川解开安全带下车,拢着大衣绕到另一边,逆光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你知道这个点的马路有多堵吗,一个红绿灯得等半天,也就是我这车威慑性比较强,没人敢跟我抢道,不然你就只能在这望眼欲穿……”
温钟意不耐烦地打断他:“箱子。”
“什么箱子?”孟川没反应过来,懵了一秒,才明白温钟意的意思是让他帮忙搬箱子,顿时乐了,“我说你这人是真不客气,真拿我当下属使唤啊。”
温钟意不听他叨叨,把箱子往前一推,孟川下意识伸手去接,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一起,孟川抬头看他:“手怎么这么凉?”
温钟意身上穿着孟川的大衣,衣服有点大,显得他更加清瘦。马路上的车灯一闪而过,给他瘦削清秀的下颌镀了一层冰冷的光。
孟川看着他都觉得冷,动作迅速地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顺手给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车速也很慢,温钟意很满意。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听到孟川问:“要是我不来你怎么办?”
温钟意头都没回:“你会来。”
“这么了解我啊。”孟川说,“看来这四年咱俩关系挺不错。”
温钟意的眼睫微微一动,仍是看向车外。
孟川瞥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笑:“那我都这么无条件帮你了,你作为回报,回答我几个问题行不行?”
车内弥漫着玫瑰与苦咖混合的味道,路灯依次滑亮车厢,又忽而暗下去。
许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某个瞬间,温钟意以为自己回到了桑卡。
那时孟川还没有失踪,他们还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在一个寻常的晚上,孟川开车带着他兜风,围着城市绕一圈,回家路上买了一份温钟意爱吃的板栗酥。
明明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上辈子。
良久之后,温钟意打破平静:“你想问什么?”
孟川在红灯前踩下刹车,问他:“你没有身份证?”
温钟意点头。
“为什么没有?”孟川探究地看他一眼,“黑户啊?”
“我不是这里的人。”温钟意说。
“什么意思,你是外国人?”红灯变绿,孟川松开手刹,轻踩油门,问,“哪国的?”
温钟意说:“桑卡。”
“啥玩意。”孟川懵了一秒,“哪个半球的?”
“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温钟意说。
“……”
又开始了。
孟川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构思出这个扯淡的世界的,一谈正事他就开始扯淡,还说的跟真事一样。
温钟意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相信自己,皱了皱眉道:“我说了你又不信。”
“行行行,”孟川叹了口气,做出让步,“假如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温钟意语气不太好,随即又把头转过去,只留给孟川一个拒绝沟通的后脑勺。
孟川看了他几眼,忽然有点想笑。
他觉得温钟意这个人真是难伺候,大晚上一个电话把他叫过来,颐指气使地让他帮忙找住处,问几句话就不耐烦,现在直接不理人。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早就把他扔半路上了。
但孟川心胸宽广,决定不跟他计较。
车子一路向北,闹市的繁华被抛在身后,两侧的树木在夜色中显得高大沉默。
孟川烟瘾犯了,很想从兜里掏根烟,但旁边那位明显很讨厌烟味,他搓了搓手指,终究是没动。
“你要带我去哪?”温钟意忽然开口。
孟川哼笑一声,阴恻恻道:“现在想起问了?晚了,我要把你卖了。”
“……”温钟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吐出俩字,“幼稚。”
孟川笑了两声。
车子驶进一处小区,车灯把道路照得很亮,恢宏的建筑和蹲在树丛中的猫都无处遁形。
“这是我前几年买的房子,很长时间没住了,一直闲置着,你先住这儿。”孟川熟练地把车开进车库,空荡无人的停车场里只能听到引擎的声音。
他停稳车,但没熄火,车灯亮着。孟川看向温钟意说:“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温钟意不太想理他,但碍于孟川给他提供了住处,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你想问什么。”
孟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声音放得很慢,像是在斟酌:“我这四年……是不是跟什么人谈过恋爱?”
温钟意跟他对上视线,孟川眼神沉着,少有地没有露出散漫戏谑的神情,而是难得的正经。
他像是真的被这个问题困惑住了,兀自道:“我一醒来就看到自己手上多了枚戒指,是铂金的,上面还镶了一小颗钻。而且戒指出现在无名指,什么含义我就不多说了,可我不知道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上,我根本戴不惯戒指,是我跟谁谈恋爱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温钟意深吸一口气,别开头,没再去看他,声音有些喑哑:“……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孟川说。
温钟意安静片刻,又问:“戒指呢?”
“丢了。”孟川实话实说,“手上凭空多出个玩意挺别扭的,我就摘了放兜里,回家就找不着了,估计是丢路上了。后来我又回去找了一趟,没找到。”
他说得风轻云淡,对温钟意来说却像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凌迟。
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是在神父见证下交换过的戒指。孟川就这么把它丢了。
温钟意没再出声,侧脸晦暗不明,长久地沉默下来。
孟川去看他,却只看到他紧绷的下巴,还有微微颤抖的睫毛。
莫名地,孟川觉得温钟意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
他想问,温钟意先一步开口:“我不知道。”他清清嗓子,声音恢复平稳,又重复一遍:“我不知道你的戒指哪来的,不知道你谈没谈恋爱,你自己都忘了,凭什么指望别人记得。”
他的语气很平,听不出任何质问、埋怨,但孟川的心脏却仿佛被陡然揪紧,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孟川关了车灯,一切霎时隐没在黑暗里。他低声说:“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下车后温钟意没有再要求孟川帮他拿行李箱,但孟川主动给他拿出来了,自然而然地推着进了电梯。
房子在十二楼,孟川输入指纹开门,摁开灯,把行李箱放在墙边,说:“上周打扫过,明天我再让人过来打扫一遍。”
房子很大,装修风格偏现代,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但没什么生活气,像个样板间。
孟川把冰箱电视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都能用,然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间房子的WiFi密码,告诉温钟意。
“这你倒是能想起来了。”温钟意说。
孟川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很不服气道:“我只是失去了四年的记忆,又不是脑子不好使。”
“呵。”温钟意轻笑一声,绕过他去拿自己的箱子。
他把箱子推进卧室,出来时看到孟川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从旅馆到这个高档小区的路程不算很近,温钟意正在思考明天如何去上班,见孟川拿着遥控器换台,他出声询问:“你晚上也住这儿?”
孟川调了半天也没调到想看的,兴味索然地关掉电视,把遥控器随手扔在沙发上,说:“不,我待会就走。”
温钟意倚着门框站着,身上的深灰色毛衣在灯光下显得很有质感,他点了下头,算是对孟川的回应。
孟川站起来,环顾客厅四周,说:“这房子你随便住,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出小区右拐有地铁站公交站,去哪都很方便。”
温钟意又点了点头,问他:“我能带别人来吗?”
“别人?”孟川问,“什么人?”
“朋友。”温钟意说。
“什么朋友啊?”孟川的表情变得微妙,很显然误会了什么,“我可告诉你,我这房子只允许你住,不准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我这不是酒店,不欢迎别人。”
温钟意蹙了下眉:“你在胡说什么,我说的是普通朋友。”
“啊……普通朋友啊,”孟川刚刚嚣张的气焰瞬间收敛,轻咳一声,“那没问题,想带就带呗,好几个客卧呢。”
温钟意已经没了跟他继续聊天的兴致,转头进卧室,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朝厨房走去。
孟川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洗干净,牛奶倒进去,再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初来乍到的局促感。
暖黄的灯光笼罩在温钟意身上,让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温情。
有一瞬间孟川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就好像他曾亲眼看到过无数次,但凝神一想,那股熟悉感又消失了。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温钟意小心翼翼地把牛奶拿出来,转头看到孟川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问他:“你发什么呆?”
孟川若无其事地笑笑:“睡前还喝热牛奶,你活得挺精致啊。”
温钟意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孟川也坐了下来,跟他隔了段距离。
“你还不走?”温钟意看了眼时间,问。
“这是我的房子。”孟川振振有词。
温钟意不置可否。
已经快十点了,孟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舍不得走的情绪。
他明明跟温钟意才见过几面,虽然两个人之前的关系可能不错,但是对于失忆的孟川而言,温钟意只是一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
孟川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归因于温钟意身上的香水味。
这股玫瑰香似乎对他有种天然的诱惑,以至于孟川在无意识中,悄悄挪动身子,坐得离温钟意近了些。
温钟意正低着头喝牛奶,修长的脖颈微微弯着,深灰色毛衣把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像一块反着光的白玉。
忽然,孟川的目光顿了一下:“这是什么?”
温钟意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的腺体就被碰了下,他浑身一震,手里的牛奶差点晃出去,“你干什么?!”
第10章
孟川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呆了下,眨眨眼道:“我就是看到你这有个凸起,跟我脖子上那个很像。”
温钟意端着牛奶站起来,沉着脸瞪他,看起来很想把孟川大卸八块。
他这段时间由于缺少alpha信息素的抚慰,腺体本就敏感,孟川的触碰让他直接没控制住信息素,体内更是顿生一股微妙而隐秘的燥热。
本能让他想要靠近孟川,但理智让他克制忍耐。
孟川以为他不相信,低头把自己后颈处的凸起露出来,对他说:“你看,我也有这玩意,莫名其妙长出来的,一按还跟过电似的,你也是这样吗?”
温钟意瞥了眼,呼吸一顿,脸色僵硬地别开视线:“我不知道。”
孟川抬头瞄了眼他的神色,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冒昧,抿了下嘴唇说:“抱歉啊。”
温钟意冷哼一声,仰头一口气喝完牛奶,玻璃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孟川被晾在客厅,萦绕在四周的玫瑰香让他不太自在地咽了下唾沫,小腹也有些发紧。
怎么了这是,孟川心里纳闷,这香水难道还有催/情的作用?
没等他琢磨明白,卧室门咔哒一声开了,温钟意出来接了杯热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倒完水就直接进屋了。
不就碰了一下脖子,至于这么生气吗。
孟川很想这么问,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温钟意这动不动就冷脸的性子实在难伺候,但孟川似乎很难对此感到厌烦。
他本质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面对温钟意时却多了很多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耐性。
人家都不搭理自己,孟川也没再继续自讨没趣,他起身理理衣服,朝卧室的方向说:“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温钟意没有回应。
孟川也没指望他能出来送自己,独自离开了。
过了很久,卧室的门再次打开。
客厅的空气中依然残留着信息素的味道,玫瑰混着苦咖,比玫瑰拿铁要苦一点。
这是孟川之前给出的形容。
他在指挥室里第一次标记温钟意,苦咖信息素缓缓注入,浓郁的咖啡味跟玫瑰香糅合在一起,孟川俯在温钟意颈边吸了吸鼻子,说:“像玫瑰拿铁,不过要苦一点。”
温钟意没喝过玫瑰拿铁,之后也不知道孟川上哪弄来的玫瑰花酱和咖啡豆,居然在军营里颇有情调地研磨咖啡。
“要尝尝吗?”孟川递给温钟意一杯,上面还洒了一些玫瑰花做装饰。
温钟意不太爱喝咖啡,他更喜欢甜食,问道:“好喝吗?”
“好喝。”孟川说。
温钟意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味道竟出乎意料地不错,他的眼睛眯了眯,那是尝到美味后享受的表情。温钟意刚要再喝一口,下巴就被钳制住了。
孟川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吻掉他唇角沾的花瓣。
后来温钟意也试着做了几次,味道总是差点意思。
而现在他已经快忘记玫瑰拿铁是什么味道了。
温钟意走到沙发旁,拿起扶手上搭着的大衣,上面的苦咖信息素已经淡到所剩无几。
他抱着大衣坐在孟川刚刚坐的位置上,一向挺直的脊背慢慢松了下来。
落地灯的光晕将他笼罩,偌大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温钟意弓着背,侧脸贴在孟川的大衣上,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
次日,温钟意按照孟川的提示,在小区附近找到了地铁站。
虽然这里离书店稍远,但好在有直达的地铁,比坐公交车还要方便一点。
坏处就是地铁人流量太大,温钟意需要处处小心,避免别人挤到自己的肚子。
路上,温钟意给杨嘉然发消息,说自己不住旅馆了,把前因后果也简单交代了一遍。
杨嘉然很快回复:那你现在住哪里啊?
温钟意:住在一个小区里面。
杨嘉然问他怎么找到的房子,温钟意没提孟川,只说是有人愿意免费让他住。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杨嘉然忧心忡忡地给他拨来语音:“你可别被骗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免费给你房子住,肯定是别有所图啊。”
温钟意笑了笑:“能图什么,我又没钱。”
“图色啊!”杨嘉然言之凿凿,“你长得这么好看,世界上变态这么多,万一正好被你碰上一个怎么办?”
温钟意忍不住笑了片刻,对他说:“放心吧,我确定他不是变态。”
“可是……”
杨嘉然仍不放心,絮絮叨叨一路,温钟意既暖心又好笑,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打消疑心。
这几天书店在搞促销活动,来店的客人很多。
温钟意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连着两天下来,整个人异常乏力。
这天晚上下班,温钟意顺路买了些食材,都是书上提到早孕时期应该补充的食物,还买了一些他爱吃的青苹果。
原本空荡的冰箱充实了不少,温钟意选了几样拿进厨房。
他的厨艺不如孟川,但也还凑活,温钟意按部就班地准备好食材,开灶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燃气灶点不着火。
温钟意试了几次都没反应,上网搜了一阵,也搞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放下橱柜里翻出的打火机,没再继续折腾。
这事是有前车之鉴的。
温钟意曾经有过两次炸厨房的经历,虽然都是意外,但从那之后孟川说什么不都让他进厨房,并且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温上校,厨房不是训练场,不能练爆破。”
温钟意百口莫辩。
其中一次的情况跟现在类似,也是打不着火。
但现在既不是在桑卡,也不是在独栋别墅,真要是弄出爆炸,估计会很麻烦。
温钟意瞪了燃气灶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某高级西餐厅内,灯光柔和温暖,钢琴曲优雅和谐。
“那你空闲时间都会做什么呢?”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正手握银色刀叉,优雅缓慢地切下一块鱼肉。
问题迟迟得不到回复,她抬眼看向对面,笑了笑,“孟总,你似乎对这盘板栗酥情有独钟。”
“嗯?”孟川霎时回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着板栗酥走起了神,“空闲时间就睡觉,健身,或者跟朋友去放松。”
“噢。”姑娘见他仍时不时往板栗酥那瞟一眼,干脆伸手把盘子移到他面前,“想吃就吃,又没人拦着你。”
板栗酥是姑娘点的,尝了一块就没再吃,说不合胃口。
这场相亲两个人都是受父母逼迫不得不来,因此气氛略显尴尬。但姑娘情商明显更高,为了不让两人这顿饭吃得太难受,她时不时挑起一个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孟川没碰那板栗酥,对她说:“我也不爱吃,我就看看。”
“这板栗酥有什么好看的。”姑娘扑哧笑出来,“说实话,来之前我一直以为传说中的孟总是很高冷的那种,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孟川挑眉:“让你失望了。”
“没事,反正咱俩也就吃这一顿饭,祝你早日脱单。”姑娘摆摆手,又问,“话说孟总,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孟川想了一会,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一直以来也没遇见过让他心动的女生。
姑娘见他迟迟不说话,忽然间似乎明白什么,小声问道:“你不会是gay吧?”
“怎么可能。”孟川迅速否认,笑了声,“我很直的好吧。”说完又礼尚往来地问了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姑娘耸了下肩,坦诚道:“我喜欢女生。”
“……”
孟川嘴角抽动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温钟意。
孟川接起电话,嘴角勾起:“又怎么了?”
温钟意把煤气灶打不着火的事跟他复述了一遍,问:“你有维修师傅的电话吗?”
“就这点事还用得着找维修师傅?”孟川不以为意道,“等着,我过去看看。”
温钟意说:“那你快点,我要做饭。”
嘟——
通话已结束。
孟川:“……”
他涵养良好地吐了口气,看似满怀歉意实则雀跃地看向对面的姑娘:“非常抱歉,我……”
“不用抱歉。”姑娘非常大度地笑笑,“有事就去忙吧,记得先把账结了。”
“没问题。”孟川站起来披上大衣,招来服务员结账,愉快轻松地结束了这场相亲。
二十分钟后,孟川拎着袋子上了楼。
他没用指纹直接进去,先敲了敲门,等里头传来温钟意的声音后,孟川才推开门。
温钟意正在厨房里洗苹果,身上的围裙没有摘,两手沾着水,看到孟川后微微一愣。
孟川今天没穿衬衫西裤,一身宽松的休闲装,看上去不像集团总裁,倒像个俊朗散漫的学生。
孟川看着他也顿了下,对他说:“这围裙跟你还挺搭。”
温钟意随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淡蓝色围裙。
孟川换上拖鞋进了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对他说:“顺手买的,不客气。”
说完他就进了厨房。
温钟意看了眼桌上的袋子,迟疑片刻,伸手解开,下一秒便被板栗酥的香气扑了满鼻。
第11章
孟川对着燃气灶捣鼓半天,以失败告终。
温钟意啃着板栗酥站在旁边,淡淡道:“早跟你说了找维修师傅。”
孟川深吸一口气,以一副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口吻说:“这燃气灶质量不行,明天给你换个新的。”
“随便。”温钟意无所谓道。
十分钟后,维修师傅上门,非常迅速地解决了问题,燃气灶成功打上火
旁边切好的土豆已经氧化变了颜色,温钟意把食材倒进锅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孟川,问他:“你吃饭吗?”
“我吃完来的。”孟川拿起一个苹果咬了口,酸得面容扭曲,想扔又不敢,一脸复杂地看着温钟意,“你买这玩意是准备酸死自己吗?”
“又没让你吃。”
锅里的油四处飞溅,温钟意往旁边避了下,差点撞在孟川身上,他稳住身形,看了眼孟川说:“不做饭就别站在这碍事。”
“听听你这话说的,燃气灶还是我找人给你修的呢。”孟川随手拿了两片黄瓜片,放嘴里嚼,点点头,“黄瓜挺新鲜。”
温钟意把他的手拍开,脸上带着愠色:“别动,这是我要炒菜用的!”
孟川捂着手嘶了声:“真小气。”
被赶出厨房后,孟川坐在沙发上找了个电视剧看。
看了半集,温钟意做完饭出来了。他端着两盘菜,孟川闻到饭香味,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温钟意倒了一杯热水,坐在餐桌旁,对他说:“没有你的饭。”
“我又没想吃。”孟川说。
他懒洋洋地倚着沙发,继续看电视。
家庭伦理剧狗血无比,孟川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注意力随即转移到温钟意身上。
温钟意侧对着他吃饭,他吃东西很斯文,上次两人一块吃饭的时候孟川就发现了。不管是吃什么,温钟意都能吃出一种在品尝精致佳肴的感觉。
尽管他炒出来的那两个菜看起来并没有多美味。
孟川一哂。
温钟意似有察觉,在他即将转头看过来的一瞬,孟川反应迅速地坐直身子,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
“……”
温钟意不紧不慢地吃完半碗米饭。他做的菜确实口味一般,也不是自己爱吃的,单纯是为了补充营养,因此吃得很慢。
杨嘉然在手机上给他分享今天的趣事,温钟意腾出手回复几条,随后便听到孟川的手机来了电话。
“喂,妈。”
孟川没有回避,倚着沙发大咧咧地打电话。
“早就吃完了……嗯嗯还算相处融洽……没加微信……”
“没看对眼呗,还能因为什么……别来这套,我已经免疫了……我不需要,忙都忙死了还相亲,你让我歇歇吧妈,啊,别说了,忙着呢,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孟川松了口气,一扭头发现温钟意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怎么了?”孟川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纳闷道,“我打个电话吵到你了?”
温钟意盯着他问:“你刚刚相亲去了?”
“对啊。”孟川说,“虽然我是被逼着去的,但是像我这么年轻英俊又多金的人,在相亲市场上备受欢迎不奇怪吧?”
温钟意放下筷子,沉着脸皱了皱眉。
如果是之前的孟川,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一定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来哄他。因为温钟意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
但现在的孟川没有关于温钟意的记忆,他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我相个亲,你生什么气?”
温钟意深吸一口气,几乎想要问出口,问他连戒指的来历都没搞明白,怎么就敢心安理得地跟别人相亲。问他明明爱人就坐在他面前,怎么就一点都记不起来。
但最终温钟意什么都没说,他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站起来端起碗筷,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
水流声填补了房间内的沉默,孟川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刚刚温钟意的眼神让他的心头不太舒服,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可他只是去相了个亲,还是个并不成功的相亲。
他兀自想了一会,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便作罢。
很快,厨房里的水流声停止,温钟意端着一盘青苹果走出来。
孟川已经换了个台,在看足球比赛。
温钟意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坐下来,拿水果刀削着苹果。
孟川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余光扫到泛着冷光的刀尖,莫名脖子一凉。
温钟意削完皮,把苹果切成块,用竹签插着吃。
孟川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爷们的吃法,刚要多嘴两句,目光触及到温钟意毫无温度的视线,又佯装无事般转过头。
真是奇怪,孟川想,明明寄人篱下的是温钟意,坐在这浑身不自在的却是他。
但即便如此,孟川也不太想走。
温钟意身上的玫瑰香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孟川很难拒绝。跟温钟意共处一室让他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温钟意吃完一个苹果,擦了擦手,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吃了一个,然后才低头回复杨嘉然的消息。
杨嘉然刚下班,他只要没课就会去便利店兼职,一天工作一个两个小时,不算太累,下班后直接满血复活,说想来找温钟意玩一会。
温钟意把地址发给他,说:来吧,路上注意安全。
杨嘉然很惊讶:你住这么高档的小区啊!天呢,你确定那个人真的对你别无所求吗?怎么可能有人心甘情愿地把这么好的房子免费给别人住啊!
温钟意说:确定没有,快来吧。
别说是房子了,孟川欠他的何止是一个安稳的住所。
温钟意又吃了一块苹果,勉强把孕反的恶心压下去,他揉了揉小腹,每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小生命,他的心就会柔软下来。
即便孩子的父亲尚不知道他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温钟意期待他的降生。
“一会儿我朋友要来。”温钟意对孟川说,“时间也不早了,你该走了。”
“才七点半。”孟川不太想走,“你朋友来找你干什么?”
温钟意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心情还没调整过来,对孟川说话也冷冰冰的:“你不去陪你的相亲对象,在这坐着干什么?”
“陪什么相亲对象,又没相成。”孟川挑了挑眉,“再说我本来就不想相什么亲,应付我妈而已,去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去了。”
温钟意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下意识皱紧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点。
“哎对了,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孟川弯着嘴角,像是觉得这事很好笑,“跟我相亲那女生是个同性恋,首先我并不歧视同性恋,但她居然问我是不是gay?”
说到这,孟川停顿了一下,像是很期待温钟意的反应似的,含笑看向他,眼睛很亮。
温钟意反应平平,严格来说是没什么反应。
孟川兴致不减,继续道:“我肯定不是啊,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温钟意扯了下嘴角,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发出了一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冷笑。
“你笑什么?”孟川有点不爽,“我说真的。”
如果时间能倒回到半分钟前,温钟意一定会掏出手机把孟川刚才那句话录下来,等他恢复记忆后放给他听。
不喜欢男人。但是能跟男人接吻,跟男人上床,还让男人怀了孩子。
他现在说这话,跟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温钟意按捺住涌上心头的火气,拿起水果刀又削了个苹果。
“我真不是gay,我不喜欢男的。”孟川又重申了一遍。
温钟意低着头削苹果,没看他,淡淡点头:“记住你说的话。”
孟川没再开口,看似专注地盯着电视,苦咖信息素从他身上飘出来。
他一直不太会控制信息素的释放,在桑卡时就总是信息素外溢,常让温钟意觉得不舒服。
不过临时标记的次数多了之后,温钟意对他的信息素几乎免疫,终生标记完成后,温钟意对这股苦咖味只有依恋,没再感到过不适。
此刻,苦咖啡信息素无声环绕着温钟意,悄然安抚着他烦躁的情绪。温钟意放下水果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闷声咬了口苹果。
孟川并未察觉自己无意中释放了信息素,只是觉得后颈的凸起有些轻微的痒。
温钟意吃完半块苹果,去洗了洗手,出来时看了眼时间,估摸杨嘉然快来了,再次催促孟川:“你该走了。”
孟川趁他去厨房偷吃了一块苹果,被酸得脸颊抽搐,“……我不走,我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还有你这个人的口味真是够独特的,苹果还没熟透就这么被你吃了,你不如去喝两瓶苹果醋,估计更合你胃口。”
温钟意懒得跟他多说,问:“走不走?”
“不走。”孟川说。
最后房子的主人还是被无情地赶了出去。
孟川被温钟意推着往外走,其实他完全有力气反抗,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还手,半推半就地被温钟意推到门边。
“你这个人真是翻脸不认人。”孟川控诉他,“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谁免费给你提供的房子,谁给你带的板栗酥,谁给你喊的维修师傅?”
温钟意充耳不闻,扭开门,冷酷无情地把他推出去,“慢走不送。”
门砰一声关上,差点夹到孟川挺拔的鼻子。
“……”
孟川本想用指纹开锁,想想还是算了,瞪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忘恩负义的东西,再管你我就是狗!”
第12章
杨嘉然拎着两大袋子零食来了。
温钟意略感意外,问他:“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说好了你替我听讲座我请你吃大餐的,请你吃饭你老不去,只好给你送来了。”
他买的东西很多,什么都有,两人认识也有一阵了,杨嘉然早就摸清了温钟意的口味,买的甜食居多。
温钟意给他倒了杯水,帮他把袋子卸下来,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买这一堆多破费。”
“谁跟你客气了,我要跟你一起吃。”
杨嘉然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随即抬眼打量四周,惊叹道:“这房子真大啊。”
温钟意见他感兴趣,干脆带他把所有房间都参观了一遍。
杨嘉然接连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扭头看到温钟意波澜不惊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凛:“哎,你跟我说实话。”
温钟意不明所以:“什么?”
“其实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吧。”杨嘉然说。
温钟意:“真的不是。”
“你别瞒我了,我又不傻。”
杨嘉然的语气从反问变为笃定,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自觉压低声音:“其实你是个富二代,但是跟家里闹了矛盾,被赶出来体验生活,证件都被没收了,所以才身无分文,不得已住黑旅馆的,对吧?”
温钟意在沙发上坐下来,笑着摇摇头:“你还挺有编故事的天赋。”
“我说真的。”杨嘉然盘腿坐在他旁边,越想越觉得合理,恍然感叹,“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气场跟别人不一样,我当时还想你是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唔。”
温钟意拆开一袋爆米花,往他嘴里塞了一把,无奈道:“别说了,我真不是什么富二代。”在桑卡是,但在这里不是。
杨嘉然鼓着腮帮,一副很体谅他的样子,眨眨眼说:“没关系的,我懂,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温钟意说不听他,最后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你说是就是吧。”
两人边吃零食边看电影,电影是杨嘉然选的,一部科幻片,脑洞很大。
“你说平行时空真的存在吗?”杨嘉然问。
温钟意的眸子里映着屏幕上的光,平静地说:“存在的。”
“这么肯定啊。”杨嘉然吃着薯片说,“我也觉得存在,但是现在的技术还没能完全证明这件事。”
温钟意缓慢地吃着薯片,没再说话。
电影里虚构的平行时空让他想起了在桑卡的日子。
想起了父亲和爸爸。
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去。
在很多个被思念和孕反折磨到睡不着的夜晚,温钟意思索过这个问题。
他来到这里是因为一场车祸,那回去呢,要用一样的方法吗?
也许孟川知道穿越时空的正确方式。但眼下这个情况,即便温钟意真的去找他问,孟川也一定会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如果真的有时空穿梭器就好了,温钟意看着电影想。
电影播完,杨嘉然待了一会就走了。
温钟意照例热了一杯牛奶,洗漱之后就倚在床头上看书,妊娠初期的内容他已经看完了,书页空白处做了很多标注。
这几天书店搞促销,他还买了一些别的书。
温钟意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建筑师,但这样的梦想显然不适合动荡的时局。
进入军校后,温钟意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训练场上,只有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候,他才会拿起建筑学的书籍翻一翻。
会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不过也不是难事,温钟意会找一些讲解的视频帮助理解,到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很多原理。虽然都是皮毛,但他觉得很有趣。
年幼的梦想未能在桑卡实现,却在此时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
也许该谋划一下未来了,温钟意想,他总不能一直待在书店当临时工。
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膝盖的酸痛让温钟意睡得不太踏实,很早就醒了过来。
他用热水袋敷了会儿膝盖,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雨。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空气中已有了初冬的料峭寒意。
孟川在雨过天晴的午后回了趟家。
周露正在花园里整理花草,手里拿着几支刚摘下来的月季,让孟川把花瓶拿过来。
“来儿子,闻闻香不香。”周露把花伸向他,“这是今年开得最好的,我都有点舍不得摘。”
孟川低头闻了下,很给面子地点头:“香!”
周露笑得很开心,把花装进瓶子,仔细地摆弄了一下,说:“放客厅里去。”
孟川接过花瓶,问:“我爸呢?”
“在跟你季伯父下棋。”周露继续修剪花枝,“小殊也来了,晚上一块吃饭。”
孟川抱着花瓶进屋,先是撸了把对他摇尾巴的金毛,然后跟正在下棋的两人打了声招呼:“爸,季伯父,我回来了。”
他爸正琢磨棋局没搭理他,季伯父对他笑笑:“小川回来了啊。”
“等你半天了。”季殊从沙发上坐起来,朝楼上扬起下巴,“打游戏去?”
“你先让我歇会儿。”孟川把花瓶摆在桌上,外套脱下来往衣架上一扔,大咧咧地坐在季殊旁边,捏起两颗葡萄填进嘴里。
金毛趴在他俩脚边,孟川对季殊说:“你挺闲啊,还有空来找我打游戏。”
“我又不像你,我只在公司挂个闲职。”季殊笑眯眯的。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家里的公司也常有合作。季殊家是做医疗器械的,他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公司的事有姐姐顶着,他只需要偶尔替姐姐跑个腿出个差就够了。
独生子孟川表示很羡慕。
两人端着葡萄去楼上,孟川不常回来住,房间里东西不多,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人拿一个游戏手柄。
这款游戏两人从中学打到现在,玩多少次都玩不腻。
季殊点上一支烟,给孟川递了一支,房间里很快弥漫起烟味,缭绕的烟雾顺着半开的窗户飘散出去。
孟川熟练地操作着手柄,把季殊的角色摁在地上揍。
“靠。”季殊无力招架,惨败一局,“你这手感可以啊,四年多没玩,还这么能打。”
孟川一笑,放下手柄喝了口水,随意道:“脑子忘了,身体记得。”
虽然很长时间没玩,但他一拿到游戏手柄,那种早已铭记于心的肌肉记忆就会自动浮现,像是本能。
孟川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静了片刻。
季殊又重新开了一局,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对了,之前在酒店外面遇见的那个人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查不出来。”孟川惆怅地说。
“居然有你查不出来的人。”季殊啧啧称奇,“到底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哪个对家派来接近你的?”
孟川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不太像。”
季殊啧了一声:“但他是目前为止出现的唯一一个说知道你这四年发生了什么的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连警察跟私家侦探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怎么偏偏就他知道?而且他还不跟你说实话,你到现在问出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孟川盯着屏幕里的卡通小人,缓缓摇头:“他一开始还给我编故事,后来理都不理我。”
季殊趁他走神,反应迅速地把他摁到在地,一顿狂揍,然后得意洋洋地笑起来:“要我说,你就别再搭理他,早就跟你说了他不安好心。”
孟川没出声,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角色被KO,他倚着床沿,手里的烟快要燃到尽头,掉落的烟灰被晶莹的烟灰缸接住。
“其实我觉得你失没失忆差别不大。”季殊看他一眼,捏起一颗葡萄吃,“虽然这四年大家找你找得很辛苦,但好在你平安回来了。至于这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如果实在记不起来的话,也没关系的,过好现在还有以后的生活就行了。”
季殊拍了拍孟川的肩,带着安慰的意味。
季殊是个很洒脱的人,他从来不会纠结于什么,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放弃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所以他觉得执着于找回一段已经丢失的记忆,实在是意义不大。
孟川把烟头摁灭,半晌后才说:“有关系的。”
“嗯?”
季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眨了下眼,才问:“为什么?”
“不知道。”孟川抓了抓头发,蹙了下眉,仿佛自己也很疑惑这个问题。他想了下说:“万一是段很重要的记忆呢?”
万一他真的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或者很重要的人,孟川暂时无法估量这段记忆的价值,但他不想放弃。
“我想记起来。”孟川说。
医院的治疗对他毫无效果,他唯一能够找回记忆的方式就是通过温钟意。
季殊耸了下肩,说:“随便你,愿意折腾就折腾吧,别被人坑了就行。”
孟川“嗯”了声,又重开了一局,这次他没再走神,很快就把季殊再次打趴在地,评价他:“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菜。”
“靠,我不玩了。”季殊输够了,手柄扔在地毯上,懒洋洋地靠着床沿,上半身躺下去,“那你打算怎么跟那个人周旋?”
孟川说:“顺其自然。”
“你对他了解多少?”
孟川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这段时间虽然跟温钟意的接触不算太多,但他已经掌握了很多跟温钟意有关的事。
“爱喷玫瑰味香水,看着偏瘦,爱使唤人。喜欢吃板栗酥,不喜欢烟味,晕车比较严重,厨艺一般。”孟川又想起温钟意削苹果时修长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一幕印象很深,他补充道,“手指很长,很好看。”
“不是……”季殊直起身,睁圆双眼,语气匪夷所思,“谁问你这些了?”
孟川跟他大眼瞪小眼:“这就是我目前对他的了解啊。”
“……”
季殊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不觉得你对他的了解太私人了吗?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套出他的身份信息或者他的住址之类。”
“名字知道,住址知道。”孟川诚实道,“其余的不清楚。”
“你真绝了。”季殊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表情很无语,“重要的一个没打听出来,不重要的倒是知道一堆。要不是知道你是直男,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孟川撇嘴:“我怎么会看上一个男的。”
季殊嗤笑一声:“你最好不会。”
过了会儿,楼下传来周露的声音,喊他们下来。
孟川站起身,拉了季殊一把,两人把游戏机收起来,季殊又问:“他叫什么?”
“温钟意。”
“住哪?”
孟川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帮你查查这个人。”季殊说。
孟川拒绝:“不用,别找人跟踪他。”
季殊刚要说话,孟川又道:“他住在湖尚。”
“湖尚?”季殊皱了下眉,“我记得你之前不也住那儿?”
孟川点头:“对,我把房子给他住了。”
“……”
季殊惊呆了,他觉得孟川真的有必要再去查查脑子。
“我请问呢,你到底怎么想的?”季殊满头都是问号,“你为什么要给他房子住??”
“他没地方住,让我给他找。”孟川说得理所当然。
“然后你就把自己的房子给他住了?”季殊抽动嘴角笑了声,讽刺他,“你怎么不去当慈善家,你干脆开个收容所得了,谁没地方住你就给谁发个房子,这样下去其他公司也不用使劲心思掰倒寰宇了,过不了几年就自己倒闭了。”
“不至于,寰宇不会穷到这地步。”孟川还有心思跟他辩驳,接着又无所谓道,“一套房子而已,我又不住那,空着也是空着。”
季殊还要再说,孟川打住他的话音,嫌他烦:“你怎么罗里吧嗦的,我有我的计划,你别管了。”
第13章
吃晚饭的时候,季帆也过来了。
季家的司机把他送进门,季帆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扔在地上,他的校服上沾了一些灰,表情不太好,像一头憋着怒气的小狮子。
“怎么了这是?”季殊乐道,“跟人打架打输了?”
“才没有输。”季帆哼了一声。
孟川在他支棱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觉得这小孩生气的样子挺好笑,跟季殊一块逗他:“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跟你哥去帮你报仇。”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季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姐要是知道我帮他打架,回家能把我俩一块削了。”
季帆本来也没指望他俩,听到这话直接瞪了季殊一眼,说:“你真讨厌。”
孟川哈哈大笑。
季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比较内向,被同班一个男生欺负,季殊跟孟川知道后,直接进学校把那小胖子堵在教室里恐吓一顿。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欺负过季帆,除了这俩时而犯贱的哥。
季帆还是有点怕他俩的,因此被欺负了就只能找姐姐告状。他姐的威慑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小时候季殊跟孟川没少被她揍,以至于长大后见了她还是会犯怵。
吃饭的时候两人尽量减低存在感,但还是逃不过一顿念叨。
“小川再过个生日就三十了,小殊也是,该谈个对象了。”周露一边给他俩盛汤一边说。
季殊装听不见。
孟川则敷衍点头:“明天就谈。”
他爸看他一眼:“你找谁谈?”
“随便找一个谈,不然被你们念得耳根疼。”孟川说。
“不准随便。”他爸说,“跟你说认真的,少在这给我嬉皮笑脸。”
孟川无奈道:“我不谈你们非逼我谈,我说要谈你们又不让,多矛盾。”
季殊扑哧笑了一声。
两人迅速吃完饭,然后找了个借口溜了。
季殊开着车,孟川坐在副驾驶。
难得清闲的一个晚上,季殊说要去酒吧,孟川不太想去,说:“先送我回去。”
“你回去干嘛?”
“睡觉。”孟川说。
“睡觉?这才几点你就睡觉?”季殊打转方向盘,跑车嗡一声冲上马路,他降下一半车窗,明显兴奋起来,“孟大少爷,夜生活才刚开始,你能不能有点精神?当年通宵蹦迪你都没喊过困,现在怎么不行了?”
孟川的头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忍无可忍地把车窗升上去,没好气道:“你上一天班试试,你姐就不该让你这么闲。”
话音刚落,中控台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季殊歪头扫了一眼,惊道:“我靠,你乌鸦嘴啊。”
“回去吧嘉然。”温钟意坐在休息区,看着杨嘉然手里又多了两个手提袋。
杨嘉然还没逛够,兴致勃勃道:“你别在这坐着,跟我一块挑去。”
温钟意又被他拉进了一家鞋帽店,杨嘉然拿着鸭舌帽在他头上试来试去,成功把温钟意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你戴这个好看。”杨嘉然示意他看镜子,惊喜道,“太帅了吧。”
镜子里的温钟意戴着深蓝色的鸭舌帽,帽檐遮住了一半眉眼,这个颜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淡色的唇角轻抿着,显得清冷不可靠近。
温钟意把帽子摘下来看了眼标价:“……算了。”
杨嘉然也看了眼,惊道:“他怎么不去抢?!”
帽子被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杨嘉然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给温钟意发过去,凑近他耳边嘀咕:“你去识图买个同款,肯定有便宜的。”
温钟意笑了笑:“你真聪明。”
两人又在商场里逛了二十分钟,杨嘉然终于逛够了,提着一堆袋子满载而归。
这是家濒临倒闭的商场,里面的东西大多便宜,当然也有不识时务的商家。温钟意只买了几件衣服,这几天降温,薄毛衣已经抵御不了风寒,需要换上厚衣服了。
电梯下到一楼,杨嘉然路过娃娃机的时候忍不住手痒,买了二十个游戏币,最后只抓出来一个很丑的兔子。
还是温钟意帮他抓的。
杨嘉然拎着兔子耳朵,不太喜欢的样子:“好丑啊。”
温钟意见他失落,说:“我再给你抓一个吧。”
“别了,费钱。”杨嘉然把兔子塞进袋子里,问温钟意,“你坐地铁回去吗?”
“嗯。”温钟意走到门口,把帘子撩起来,让他先出,“你呢?”
“我打车吧还是,不然赶不上宿舍楼门禁了。”杨嘉然撇撇嘴。
商场外面是宽阔的马路,地铁站在对面。
杨嘉然打车走了,温钟意目送车尾灯驶远后,走上天桥到了对面。
这一侧基本都是休闲娱乐场所,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巍峨矗立,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与周围的昏暗仿佛是两个世界。
温钟意的手指被袋子勒得有些疼,他把东西换到另一只手,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见酒店门口出来几个人。
走在中间的是一个很明艳漂亮的女性,黑色长发披在肩头,穿着白色西装,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她边走边跟身侧的男人交流,面带笑容:“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王总。”
“季总合作愉快。”
两人友好地握了下手,季颖目送男人上了车离开。
人一走,跟在她身后的季殊就装不去了,搭着孟川的肩道:“没啥事我俩也先走了啊。”
“这么晚了上哪去?”季颖瞥他一眼,问。
“那不能告诉你。”季殊说。
季颖毫不客气地伸手拧他一下,“敢去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季殊吃痛“嗷”了一声:“我没说要去!”
“姐,我不跟他去。”孟川适时浇油,“我回家。”
“还是小川让人省心。”季颖朝他笑笑,伸出手,搭着孟川的手臂迈下台阶。
季殊满脸怨气地跟在他俩身后,比起自家不学无术的弟弟,季颖明显更青睐孟川,不然她也不会特地把孟川叫来跟合作伙伴一起用餐。
温钟意离得远,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能看到孟川脸上的笑容,还有绅士体贴的举动。
浓郁的夜色包裹着他,温钟意站在树影中,寒凉的晚风把他的侧脸吹得有些白,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被勒到失去血色。
孟川为季颖打开车门,俯身跟她说了几句话,最后跟她挥手告别。
红色车尾灯很快驶远,季殊双手插在兜里,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亲弟弟。”
孟川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说:“可别,消受不起。”
得亏季颖走了,不然听到这话估计会连他一块拧。
服务员把季殊的车开了过来,孟川打开副驾的车门,要坐进去的时候视线无意一瞥,身形顿了下。
前方的路面没有那么亮,看不太清什么,风吹掉了一片枯败的树叶,孟川的视线就随着那片树叶落在地上,地砖上原本静默的影子似乎微微动了下。
再眨眼,影子又一动不动,像是错觉。
季殊系上安全带,见他还杵在那,纳闷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孟川收回视线坐进车里,看了眼后视镜。
季殊发动车子,眨着眼睛问他:“你真要回家吗?确定不跟我共享这么美好的夜晚吗?”
“不去,少跟我腻歪,赶紧送我回去。”孟川说。
等到跑车的轰鸣声逐渐消失,温钟意才回过神。
他从树干后走出来,掌心的勒痕触目惊心。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直到走进地铁站,松开手过安检的那一瞬,迟来的刺痛让他攥了下掌心。
尽管温钟意很不愿意回忆,但孟川和那个女人相处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下地铁后还有一段距离要走,温钟意心不在焉,快要进小区的时候一不留神被台阶绊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够快,一把撑住了一旁的树干。
陡然跳空的心脏安安稳稳落回胸腔,温钟意吐了口气,缓慢地站直身子。
粗粝的树干让手掌的痛更加钻心,温钟意借着路灯低头看了眼,已经出血了。
以前在战场上多重的伤都受过,现在仅仅是手心出了点血,温钟意的心里就烦躁得不行。
他回到家,没有去处理伤口,孤零零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在回想一些事情,不只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有很久之前,孟川向他求婚时说的话。
是在最后一场战争结束后。
孟川与他并肩而立,站在一片废土之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鲜血混合的味道。
远处的火光染红天际,胜利的号角已响彻这片苍凉大地。
战友们在身后欢呼,孟川把扛在肩上的火箭炮卸下来,他没有起身,而是单膝跪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向温钟意求婚。
温钟意呆在原地,睁大双眼跟孟川对视。
孟川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
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笑,这个笑容要正经许多,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紧张,在战友们的起哄声中,笑意更深。
孟川啰哩巴嗦说了很多,应该是提前准备了稿子,结果背得颠三倒四,听起来肉麻极了。
温钟意啼笑皆非,又莫名感动。
孟川见他弯着眼睛笑,以为他不信,有些急了,想也没想直接把别在腰上的手枪掏出来,递给温钟意,“我发誓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食言,你就杀了我。”
他看向温钟意的眼神认真极了,没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孟川。
可他还是食言了。
人有时候很难对自己说下的话负责。
温钟意走进卧室,打开床头柜最底层,里面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在手枪旁边,还有一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温钟意的目光停留在这两样东西上,看了许久。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动,轻轻合上了柜子。
第14章
之后的一周,温钟意没再见过孟川。
杨嘉然给温钟意弄来一张学生卡,说是从一个不在校的学长手里买的。
有了卡,温钟意就可以自由进出学校,可以去旁听建筑学专业的课。大学教授的讲解远比书上的枯燥文字生动许多,温钟意总是听课最认真的那一个。
杨嘉然对此非常佩服。
他只陪温钟意来听了一次课,就被一堆陌生名词搅得头昏脑涨。杨嘉然学的是法学,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上完第一堂课后就溜了。
温钟意没有专业书,也没有笔电,他的教材都是去图书馆借的,知识点则一笔一划记在本子上。
他还在学校附近发现了一家甜品店,里面卖的板栗酥便宜又好吃,因此广受学生喜欢,需要排很长的队才能买到。
温钟意连续去了三天,老板对他有印象,递给他板栗酥的时候朝他笑了笑,说:“要不你加我个微信,可以线上预订。”
温钟意欣然加上了对方的好友,老板叫姜烨,微信名就是本名。
杨嘉然知道这事的时候还很奇怪,说:“居然可以加老板微信吗,我舍友只加了群。”
温钟意咬了一口板栗酥,眯了眯眼,不太在意地说:“也许群聊满了吧。”
“可能是,他们家的生意太火爆了。”杨嘉然点点头。
妊娠早期的不良反应已经逐渐淡去,温钟意每天按时吃着营养品,非常严格地按照书上的指示补充营养,现在已经很少感受到孕反的不适。
他连吃了三块板栗酥,又喝了一杯牛奶,胃里很舒服,整个人也很放松。
饮品店里人不是很多,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像一条发亮的河。
杨嘉然趴在桌子上快迷迷糊糊睡着了,温钟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不是说要一起去图书馆吗,走吧。”
临近期末,各种论文和小组作业弄得杨嘉然头大,他不得不停下便利店的兼职,每天泡在图书馆里喝咖啡续命。
而温钟意则在想清楚自己的未来后,跟书店老板重新协商了工作时间,每天上午去书店上班,下午去学校蹭课,晚上去图书馆学习。他本就是个临时工,老板没有为难他。
但这样一来他的工资自然就少了,少得可怜。
好在温钟意物欲较低,工资用来养活自己也不算太难。
这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后,温钟意没坐地铁,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
学校离小区不算太远,步行大概半个小时。
温钟意穿过斑马线,抄了条近路,走进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巷,小巷很窄,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音乐声。
几辆电动车摁着喇叭从他身旁穿过,温钟意往边靠了靠,他前面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其中两个结伴而行的女生像是在聊什么趣事,时不时发出笑声。
这条路不算太长,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女生身后,动作熟练地从女生敞口的斜挎包里摸出手机。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女生毫无察觉,男人就像路过般从容淡定,揣着手机加快脚步往前走。
可惜被温钟意看到了。
他微微挑了下眉,没有声张。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宽敞的大街,街的两侧是绚烂闪烁的霓虹灯,再往前是一家酒吧,震天响的音浪扑面而来。
男人往上拽了下口罩,刚要掏出手机,肩头就被人拍了下。
他回过头,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温钟意朝他的口袋扬起下巴,吐出俩字:“手机。”
男人先是一愣,而后脸色顿变,抬起胳膊狠狠往后一捣,拔腿就想跑。
谁知温钟意反应十分迅速,不仅避开了他的袭击,扣在他肩上的手还没松,男人只觉肩头一阵剧痛,仿佛骨头要被捏碎。
“手机,给我。”温钟意冷声道。
男人疼得破口大骂,索性也不跑了,转过身直接挥拳砸过去。
温钟意面不改色,动作利落地接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拧,咔嚓一声脆响,男人的手腕竟直接脱臼!
男人霎时脸色煞白,目眦欲裂:“我操.你妈!”
温钟意眸色一冷,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男人剩下的脏话全扇回了肚子里。
从来没人敢对温上校出言不逊,除非是不想活了。
男人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个狠角色,捂着脸喘着粗气:“你特么谁啊,管什么闲事?”
“闭嘴。”
温钟意直接从他兜里把手机掏出来,那两个女生刚好走到这边,温钟意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女生直接愣了。
她看看温钟意,再看看这眼熟的手机壳,张大了嘴:“……我的手机??”
“嗯。”温钟意意简言赅,“你的包没拉好,手机被人偷了。”
女生看了眼自己背在身后的斜挎包,“我靠,真没拉好。谢谢你啊帅哥,太感谢了!”
她接过手机,接着看到了不远处眼含凶光的男人,顿时明白过来,怒道:“臭不要脸居然敢偷我手机,我要报警!”
男人一听她要报警,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趁几人没注意,直接钻进了旁边酒吧。
“他跑了!”女生的朋友一声惊呼。
“没事,跑了也能抓到他,这儿一溜的监控呢。”女生报完警,又连连给温钟意道谢,还问温钟意的工作单位在哪,要去给他送感谢信。
温钟意笑着婉拒了。
跟女生道别后,温钟意继续往前走。
酒吧旁边有一条小路,穿过去再走一阵,很快就能到家了。
走到一半,温钟意的脚步停了下来。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另一头走过来,刚刚被他收拾一通的小偷也在里面,很明显是来报仇的。
他们在温钟意面前站定,为首的光头男上下打量温钟意,目光很不屑:“就是他?”
“就是他。”小偷脸上浮肿未消,脱臼的手腕仍耷拉着,“大哥小心点,他会武功。”
光头男冷笑一声,一句废话都没说,抄起手里的棍子,劈头就朝温钟意砸了过来。
温钟意闪身避过,凌厉的风声擦过他的耳边。光头男刚想再抡一下,下一秒就被温钟意凌空一脚踹出去几米远。
光头男踉跄着扶住墙,骂了声操,彻底被激起了血性,吼道:“给我一块上,弄死他!”
温钟意蹙了下眉。
倒不是怕,只是担心动作太大影响到孩子。但眼下要是不打趴这些人,他估计是回不了家了。
肉搏的闷响在巷子里响起,伴随着不堪入耳的骂声和惨叫声,一切都被掩盖在酒吧的音浪之下。
小巷之外,酒吧的玻璃门被重重推开。
孟川阔步迈下台阶,吐了口气,感觉空气都干净了不少。
他躲酒的技术已经出神入化,今晚愣是滴酒未沾。在送走生意伙伴后,孟川摸出车钥匙,路过小巷时脚步顿了下。
酒店门头的灯光映亮了这条小道,虽然看得不那么清楚,但有一道背影格外眼熟。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温钟意么。
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
孟川心里一跳,大步走了过去。
温钟意正跟人打得起劲。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近身格斗过了。当初在军校,温钟意的格斗课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把一众alpha打得心服口服。
比起火拼,他更喜欢赤手空拳地打,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现在他又找到了久违的快感。
但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温钟意打得并不凶残,只是动了动胳膊,动了动手指,地上就已经趴下了好几个。
还有几个负隅顽抗的,在对上温钟意的眼神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温钟意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甚至连头发都没乱。
灯光笼罩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音浪和人声的喧闹就像是背景音,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尊冰冷可怖的修罗。
知道这里杀人犯法,温钟意没下死手。
在他脚下,光头男仰面躺在地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闭着眼装死。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的时候,温钟意没有回头。
直到那人的手即将落在他的肩上,温钟意骤然反手抓住那人的手臂,同时脚下一扫,扭身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孟川:“…………”
身体腾空的一瞬,在部队里训练多年的肌肉记忆让孟川下意识用膝弯勾住了温钟意的脖子。
温钟意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反应,“咚”的一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好在有孟川给温钟意当肉垫,温钟意并未摔疼。
孟川的后背摔了个结结实实,疼得他呲牙:“我说你但凡回个头呢,看都不看就直接动手啊。”
温钟意捂着肚子缓缓起身,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抬脚就往他身上踹。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毫不留情。
“卧槽?”
孟川差点被他踹岔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不就条件反射勾了你一下,至于下这么黑的手吗?再说是你先给我一下的,我都给你当垫背了……”
“闭嘴。”温钟意的手搭在小腹,面色不虞,冷冷开口:“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第15章
警察到这儿的时候,孟川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并把那几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拎起来,让他们靠墙排成一溜,抱头蹲着。
警察看到这一幕还愣了下,笑道:“挺自觉啊。”
警车停在小巷口,红蓝交错的灯光映在温钟意的脸上,孟川看向他,终于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事吧你?”孟川端详着他的脸色问,“是肚子不舒服吗?”
温钟意蹙着眉瞥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没什么温度。
孟川莫名一怵。
如果此时温钟意的手里有把枪,孟川毫不怀疑他会对自己开枪。
其实孟川不太理解。
他非常确信温钟意摔倒的时候整个人都扑在了自己身上,受伤的概率几乎为零,也许可能会有点疼,但是他都踹回来了,不至于用这种异常责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温钟意不说话,孟川也没再吱声。
警察让他俩也去派出所做个笔录,温钟意上了警车,孟川则开车跟在后面。
到了派出所,温钟意把事情经过全都交代了一遍。
虽然他动手打了人,但监控记录得很清楚,两次打架都是对方先动手,温钟意是正当防卫。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没多久就放他们走了。
孟川说送他回去,温钟意没拒绝。
夜色浓郁,风把温钟意的手指吹得很凉,他上车后调了下座椅,身子往后靠,双手搭在小腹上,有些疲倦的样子。
孟川把车开得很稳,偏头看他一眼,说:“你打架挺厉害的,是不是练过?”
温钟意看着窗外,腹部隐隐的下坠感让他不由得皱紧眉头。
孟川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怎么一直捂着肚子,真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温钟意沉默几秒,说:“不用。”
孟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说:“附院就在附近,顺路,确定不去吗?”
去医院做个检查肯定是再好不过,但温钟意知道在这个世界男人怀孕意味着什么。
就他目前为止搜索到的消息来看,他应该是这个世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怀孕的男人。这会是个极具爆炸性的新闻,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许找一家保密性强的私立医院会好一点,但是温钟意没有身份证,他想办个假的,但找不到渠道。
他摇头说:“不去了。”
“那好吧。”孟川没再多问。
车厢里弥漫着信息素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烟酒味。
孟川在酒吧待的时间过长,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很多温钟意不喜欢的味道。温钟意嗅觉敏锐,还闻了一缕很陌生的香水味。
于是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烦躁,温钟意的语气不太好:“开点窗户。”
“又熏着你了?”窗户降下一道缝隙,孟川抓起自己的大衣领口闻了闻,说:“是有点难闻。”
凉飕飕的晚风很快让车里的温度降了下来,等味道散得差不多,孟川又把车窗升上去。
车子减震性很好,温钟意几乎感受不到摇晃,他歪头靠着座椅,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他这一天没怎么休息,打架太耗费体力,温钟意实在是有点累。
小腹的不适感淡了许多,温钟意的手不自觉往下滑,最终一动不动地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很快就睡着了。
密闭的空间里,任何一点细碎的声响都会被放大。
孟川听到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在一个红灯路口,偏过头仔细打量着他。
窗外的路灯照亮了温钟意的侧脸,一个多周没见,他好像瘦了一些,睫毛在他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时不时微微颤动着,让孟川想起蝴蝶的翅膀。
温钟意睡得很沉,嘴唇微微张着,湿润的呼吸让他的嘴唇变得浅红。
他的头慢慢靠向孟川这侧,像是在潜意识里找到了一个自己觉得舒适安全的姿势。
长得真好看啊,孟川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温钟意毫无知觉地垂着头,发顶对着他,头发看起来温顺又柔软。
孟川看了会儿,忽然很想知道温钟意的头发有多软。
于是他侧身靠近,伸出手,就在指尖即将碰上的一瞬,红灯变绿,后车摁了声喇叭。
孟川仿佛被惊醒似的,蓦然回神,坐直身子,踩下油门驶过路口。
温钟意睡得并不久,半路就醒了。
他稍微动了下身子,肚子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温钟意松了口气。
车子停在路旁,孟川不在。
温钟意刚要拿手机给他打电话,孟川就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
“醒了啊。”孟川关上车门,他身上裹挟着寒气,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储物盒里。
温钟意看到了塑料袋上的文字,问他:“你买的什么药?”
他的嗓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孟川揉了下耳朵,说:“止痛的药膏。你手劲儿真不小,摔得我后背生疼。”
温钟意抿了下嘴唇,扭过头说:“谁让你一声不吭靠近我的。”
他当时浑身戒备,哪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更何况孟川还让他也摔倒了,所以不值得同情。
车子驶过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温钟意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去酒吧做什么?”
“谈生意啊。”车子开进小区,孟川单手握着方向盘,语气很无奈,“谁知道哪些人怎么想的,非去酒吧谈生意,也不嫌吵得慌。”
虽然订的是楼上的包间,但是没办法完全隔绝音浪,要不是看在介绍人的面子上,孟川早就走了。
“去酒吧谈生意还能是什么想法。”温钟意轻轻嗤了声。
“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想去。”孟川为自己辩解一句。
车子驶进车库,温钟意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嘲讽的弧度,轻飘飘道:“不想去但还是去了,还沾了别人的香水味。”
“……”孟川低头嗅了嗅,“有吗?”
温钟意淡淡看他一眼,解开安全带,径直下车。
出了电梯,温钟意输入指纹开锁,门打开后,孟川跟在他身后进去。
“你不回去?”温钟意边换鞋边问。
“待会回。”孟川说。换鞋的时候孟川看到鞋架上又多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他问:“朋友来过?”
温钟意“嗯”了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趿着拖鞋走向阳台,拉上窗帘。
窗帘把夜色隔绝在外,屋内很安静。
温钟意去厨房烧了壶热水,不一会儿便响起热水壶运作的声音。
这个房子已经不像温钟意刚来时那样毫无生活气。
桌上摆着一个花瓶,虽然是用饮料瓶制成的,但插在里面的月季却生机勃勃。
电视机旁边的袋子里堆了很多零食,沙发上还叠着一个薄薄的毯子,看样子温钟意会经常在沙发待,毯子不是很大,估计是用来盖腿的。
孟川环顾四周,这种被鸠占鹊巢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他有种很诡异的满足。
就好像自己只是给温钟意提供了一个荒芜的花园,但温钟意却让这里开满了鲜花。
热水很快沸腾,温钟意兑了点凉水,试试水温,拿着杯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孟川看着他从茶几底下的储物盒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就着水吞服了几粒,然后又生嚼了一片。
“你在吃什么?”孟川好奇地问。
温钟意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说:“钙片,还有叶酸片。”
叶酸片多数情况下是孕妇在妊娠初期吃的,如果孟川有点常识的话,应该能反应过来。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个,猜测是维生素之类的东西,便点点头,没有多问。
吃完药,温钟意把杯子冲洗干净,照例去热牛奶。
孟川姿势放松地倚在沙发上。他每次来都无所事事,偏偏就是不想走。
牛奶飘散着热气,孟川其实有点渴,但看温钟意的态度,肯定不会主动给他倒水。他清清嗓子,出声问:“家里还有多余的杯子吗?”
温钟意捧着牛奶,说:“有纸杯。”
“给我一个用用。”
“在那。”温钟意朝电视机的方向扬起下巴,示意他自己去拿。
孟川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太客气的口吻,走过去取了个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钟意没管他,他手机上来了几条消息。
是甜品店老板给他发的,问他要不要预定板栗酥,明天可以提前给他预留出一份。
因为店里生意太火爆,板栗酥一个人最多只能买六块。
温钟意回复他:好的,我预定六块,谢谢你。
姜烨:几点来取呢?
温钟意想了想,打字:下午六点左右吧。
姜烨:好,那明天见。
温钟意:嗯。
他低着头打字,没注意孟川正伸长脖子偷看他的屏幕。
屏幕反光,孟川只看到了一句“明天见”,问道:“谁啊这是?”
温钟意抬起头,皱眉:“谁让你看我手机的?”
孟川为自己找借口:“谁让你屏幕这么亮,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
温钟意摁灭屏幕,冷笑一声:“那你可真够不小心的。”
“这人谁啊?”孟川又问了一遍。
温钟意把牛奶喝光,舔了下嘴唇说:“关你什么事。”
孟川本想再说句什么,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转移到了温钟意淡红色的嘴唇上。
那上面还有一滴未舔干净的白色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有一丝旖旎,孟川难以移开视线。
因情绪的微妙波动,房间里的苦咖味信息素瞬间变得浓郁起来。温钟意疑惑地抬起眼皮,对上孟川的目光。
孟川霎时回神,欲盖弥彰:“怎、怎么了……”
温钟意摸了摸自己受到影响而微微发烫的腺体,皱了下眉,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第16章
有那么一瞬间,孟川以为温钟意看透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喉结轻轻一滚。
但他内心慌乱,表面上看依然镇定:“没想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嘴角没擦干净。”
温钟意闻言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手背沾了一点湿润,他微抬下巴问:“现在呢?”
孟川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嘴唇上,仿佛在认真观察,片刻后摇头说:“没有了。”
温钟意点点头,没再追问,去厨房把杯子冲洗干净。
客厅里,孟川无声吐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反思自己。
他也很困惑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那方面,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一幕。
不止这一次,在面对温钟意时,孟川似乎很容易萌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觉得他好看,觉得他有点可爱,也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刚刚。
温钟意从厨房出来时,alpha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淡了许多。
当初两人住在一起之后,孟川就经常不戴阻隔贴。他说自己戴不习惯,偏偏又不会控制,因此总是突然释放出很浓的信息素,让温钟意难以招架,弄得温钟意的发情期经常提前。
但很快温钟意就发现他是故意的。
孟川在外面总能很好地控制住信息素,在家就肆无忌惮。他根本就是喜欢看温钟意被撩拨到情难自禁的样子。
但现在孟川失忆了,是真的不会控制信息素。
温钟意倒是想教他,但是又怕他学会之后会像之前那样恶劣,想了想还是作罢。
温钟意看了眼时间,摁开电视,调到纪录片频道。
几个广告之后,屏幕上出现“妇产科故事”的字样。
坐在一旁的孟川问:“你喜欢看这个?”
温钟意“嗯”了声,拿起毯子盖在腿上,倚着沙发看着屏幕。
纪录片主要聚焦于妇产科的医生们,选取的都是真实故事,还会有医生讲解妊娠的相关事项。
温钟意是无意间看到这档纪录片的,觉得有意思,就每晚看一会。
他看得很认真,手机扣过来放在腿上,没有三心二意。
孟川也跟着看。
纪录片的故事是连续的,镜头从诊室转移到手术台,上面躺着一个陷入难产的年轻产妇。医生们围在四周,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气氛显得凝重。
有旁白在解说这场手术的凶险程度。
生产本身就是一个痛苦至极的考验,旁观者看起来都觉得揪心,很难想象孕妇本人会有多痛。
好在手术很成功,播完这一段后,电视又插进了广告。
孟川喝了口水,感叹道:“生孩子真是不容易。”
温钟意的手习惯性地放在小腹上,没有吭声。
孟川又说:“我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说是要很爱一个人才会愿意为他生孩子。”
把生育和爱划上等号,本身就是牵强附会。温钟意不认同这种观点,但他没有反驳。
他是在婚后一年才决定要孩子的。
不是出于婚姻中的义务,也不是其他原因,他只是很想要一个他和孟川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会在爱和期待中降生,叫他爸爸,叫孟川父亲,在他们身边慢慢长大。什么性别都无所谓,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得知怀孕的那一刻,温钟意由衷地感到幸福。
他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孟川,却晚了一步。
温钟意不知道现在的孟川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估计不会特别惊喜,惊吓的成分可能更多。
他今天还让温钟意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温钟意还是有些恼火,并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失忆后的孟川做了很多让温钟意不开心的错事,温钟意都清清楚楚地记着。
看完纪录片,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温钟意看了眼孟川,还没开口,孟川已经预料到了他要说什么,抬了下手道:“待会就走,先帮我个忙。”
他解开手旁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药膏,对温钟意说:“帮我敷一下后背。”
“……”温钟意狐疑地看着他,“有这么疼吗?”
“你自己力气多大自己不清楚吗?”孟川扭了下身子,“嘶”了一声。
温钟意默然少许,觉得他有夸大的嫌疑。
失忆前的孟川也经常在温钟意面前喊疼,即便是一些小伤。
孟川见温钟意不作声,以为他不愿意,便解释道:“我自己一个人住,回去也没人帮我敷,我自己又够不着。再说这是你给我摔的。”
温钟意无言看了他片刻,最后伸出手说:“药给我。”
孟川弯了下嘴角,把药膏和纱布放进他手里,告诉他该怎么弄。
“知道了。”温钟意起身站到他身旁,看着他的眼睛说,“衣服脱了。”
孟川两手抓住衣摆,干净利索地脱掉了身上的毛衣,露出健硕但布满伤痕的胸膛。
记忆会被遗忘,但时间留下的痕迹却不会消失。
在桑卡生活的四年里,有三年时间孟川是在战火中度过。
他跟随温钟意出生入死,也独自执行过很多次任务,有些伤随着时间淡去了,有些伤则永远烙在皮肤上。
孟川曾笑着说这些都是他的勋章。
温钟意知道每一处伤疤的来历,他曾经用手指抚摸过,用嘴唇亲吻过,也曾为这些伤流下过眼泪。
最狰狞的伤疤是胸口那处子弹贯穿伤,离心脏仅差毫厘,是为保护温钟意留下的。
他枪声响后极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然后义无反顾地把温钟意推开。
孟川中弹倒下去的那一幕,成了温钟意长久以来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现在看到这些,温钟意依然会感到难过和心软。
孟川见他盯着自己的胸膛走神,也低头看了眼,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身材惊呆了,于是便用一种看似无意实则炫耀的语气说:“也就每天健身三个小时吧,最近工作忙练得少,等会回去还得再练会儿。”
温钟意攥紧了手里的药膏,他低着头,深深吸了口气,又很轻地吐出来,声音有点哑:“你转过去吧。”
孟川听话地转了过去,趴在沙发扶手上。
第17章
药膏有点凉,温钟意先给他薄薄地涂了一层,然后用纱布浸湿,仔细地敷在孟川的后背上。
孟川背对着他,只能感受到温钟意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游走。他的指腹有茧,被碰到的皮肤泛起丝丝的痒意。
“好了。”温钟意直起身子,对他说,“趴着晾会儿。”
“好。”孟川老老实实地趴着,没有乱动。
温钟意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坐在孟川旁边的小沙发上,从茶几下拿出一本书,安静地看书。
孟川趴在那里,用眼角的余光看他。
他知道自己应该抓紧时机打探消息,探探温钟意的底,或者旁敲侧击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比如温钟意为什么打架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对他去酒吧感到不满,右手虎口处为什么有茧。
即便问了温钟意也不一定会回答,但总比什么都不问强。
但孟川没有出声,他莫名不太想打破此刻宁静又安逸的氛围。
余光里,温钟意看完一页翻过去,掀起的微风轻轻吹动着他额前的头发,纸张摩挲的声音让人觉得放松。
就在孟川快要睡着的时候,温钟意合上书,看他一眼,说:“差不多了。”
揭下的纱布被扔进垃圾桶,温钟意系上袋子,拎出来放在一边。
孟川穿好衣服,走的时候很自觉地拎走了那袋垃圾。
温钟意没有起身送他,只是说:“路上慢点。”
孟川在门口处转过身,看向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温钟意,心底竟隐约生出一股依依不舍的情绪。
“我……”孟川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音节。
“什么?”温钟意朝他看过来。
孟川停顿片刻,没再往下说,若无其事地弯了下嘴角:“没什么,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关上门走了。
时间不早了,温钟意在沙发上坐了会,起身进了浴室。
他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去拿茶几上充电的手机。
孟川在十分钟前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我的打火机是不是掉在沙发上了?
温钟意看了眼沙发,俯身找了片刻,在缝隙中找到了孟川掉落的打火机。上面镶着钻,看上去价格不菲。
他回消息:是。
孟川很快发来文字:放你那吧,我有空去取。
温钟意以为他说的有空是明天,但孟川第二天没有联系他。
下午,温钟意去甜品店取板栗酥,杨嘉然跟他一起。
排队的人依然很多,杨嘉然平常不买甜品,第一次来,被客流量惊到了。
他踮起脚翘首以盼,看到了老板在里面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对温钟意说:“我算是明白这家店为什么火爆了。”
“因为好吃。”温钟意回答。
“不,”杨嘉然朝老板的方向扬起下巴,很确定地说,“还因为老板是个帅哥。”
“是么。”温钟意反应淡淡。他来这么多次都没刻意观察老板的长相,每次都是拿完板栗酥就走。
这次因为杨嘉然的话,温钟意的目光在老板脸上停留了几秒。
他前面还有两个人,距离很近,姜烨抬起头,跟他对上视线,弯唇一笑。
长得确实不错,温钟意客观评价。
队伍移动得很快,温钟意到了第一个。
“来了啊。”姜烨很熟稔地跟他打招呼,从玻璃柜里把打包好的板栗酥拿出来,递给温钟意的时候说,“刚做好的,有点烫。”
“好的。”温钟意对待陌生人一向礼貌,接过袋子说,“谢谢你。”
“不客气。”姜烨没有立刻松开袋子,而是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张类似于代金券的东西,一并给温钟意,“你是今天第100个客人,送你一张优惠卡,消费满十次后可以免单两次。”
温钟意还没说话,旁边的杨嘉然一脸惊喜道:“你的运气好好啊!”
“恭喜你。”姜烨又笑着对温钟意说。
温钟意收下优惠卡,再次说了谢谢。
往回走的路上,杨嘉然好奇问他:“这个老板难道一整天都在数人数吗?”
“可能吧。”温钟意说。他其实不太相信自己刚好是第100个。
优惠卡看似优惠,实际上只是商家诱惑消费的手段,温钟意觉得姜烨一天可能会发出去好几张优惠卡,以此来吸引回头客。
温钟意的手机快没电了,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有共享充电宝的餐厅。
杨嘉然晚上有学生会的聚餐,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温钟意跟他挥手再见,然后看向窗外发呆。
没过多久,窗外出现一道眼熟的身影。
温钟意一愣。
姜烨换下了甜品店的工作服,穿着一身休闲款的大衣,也很惊讶地看着他。
温钟意本想隔着玻璃跟他打个招呼,手刚抬起来,姜烨就抬腿走了。然后餐厅的门被人推开,姜烨走到他面前,非常自然地对他露出微笑:“好巧。”
温钟意也笑了下。
姜烨看了眼他放在桌上的充电宝,手机屏幕刚好弹出充电已满的提示。他问温钟意:“要吃点什么吗,我经常来这个店吃饭,味道还不错。”
温钟意本想充完电就走,但姜烨都这么说了,他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好。”
吃饭的时候姜烨一直在主动跟温钟意聊天。
姜烨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聊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话题,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温钟意觉得他的气质不像是一个甜品店老板,更像是在饭桌上游刃有余的商人。
快吃完的时候,姜烨去结了账,对温钟意说:“待会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反正晚上没什么事。”
温钟意刚要说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是孟川打来的电话。
温钟意以为孟川要来取打火机,结果接通后却听孟川说:“你这是跟谁吃饭呢?”
温钟意怔了下,下意识地抬头环顾餐厅四周,并没有看到孟川的身影。
直到他扭头看向窗外。
一辆熟悉的银色超跑停在马路边上,坐在驾驶室里的孟川开着窗户,手里拿着手机,正脸色不善地看着他。
第18章
孟川推门进来的时候,温钟意手机上的通话还没挂。
他长腿一迈,绕过桌椅,径直走到温钟意桌边,先是跟温钟意对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对面的姜烨。
姜烨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孟川乍一看他觉得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便没搭理他,低头看着温钟意。
他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连名带姓道:“温钟意,吃完了没?”
温钟意放下手机,皱眉看着他:“干什么?”
“我要回家取打火机。”孟川在“回家”两个字上加重读音。
温钟意确实吃得差不多了,问道:“现在吗?”
孟川点头,不容拒绝道:“就现在。”
温钟意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可以在电话里说的事,孟川还要特地跑过来说,而且态度还这么不好。
姜烨的视线在孟川和温钟意身上扫了个来回,若有所思。
温钟意抱歉对姜烨笑笑,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姜烨擦了下嘴角,温和地笑了笑,对温钟意说:“好的,下次见。”
“见什么见。”孟川打断他,一副等得很不耐烦的样子,催促温钟意,“快点。”
“你急什么。”温钟意穿上外套,起身走到孟川身边,跟姜烨说了再见。
孟川抬手把温钟意微翘的衣角捋平,顺势搭着他的肩,旁若无人地走了。
上了车,温钟意闻到了未散干净的烟味。
他不太愉快地降下窗户,问孟川:“你这不是有其他打火机吗?”
孟川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回答:“没那个好使。”
他迅速开车驶离这条道路,路上对温钟意说:“就是那个人昨晚给你发的消息吗?”
温钟意“嗯”了声。
“怎么认识的?”孟川立刻又问。
温钟意蹙了下眉,不喜欢这种质问的语气,反问道:“跟你有关系吗?”
孟川攥紧了方向盘,想起鞋柜上多出的那一双拖鞋,语气不满道:“怎么没关系,你住的是我的房子,你带谁回来过,我得有知情权吧。”
温钟意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一会,然后说:“我带回来的不是他,是我另一个朋友。而且他坐了一会就走了,没有住下。”
孟川之前调查他的时候查到过,温钟意目前有且只有一个朋友,是一个读大二的男生。
孟川还没见到过这个大学生,但一个在校学生的心思肯定不会坏到哪去,而今天跟温钟意吃饭的男人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很会油腔滑调,心思不正的坏人。
于是他提醒温钟意:“今天跟你吃饭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少跟他来往。”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温钟意感到荒谬。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孟川用无赖的语气说,“反正你最好别再跟他见了。”
“……”温钟意无语片刻,说,“你眼光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帮公安局抓罪犯?”
“我倒是想去。”孟川拽了拽衣领,把袖子也扯上去一些,吐了口气,“你以为我很想当这个总裁吗?”
他话里的火药味太重,温钟意没回答,平静地看着他青筋微凸的手臂,忽然问:“我只是跟别人吃个饭,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
孟川仿佛被他问住了一般,没有吭声,神色露出些许茫然。
从不经意看到温钟意跟那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一幕开始,孟川整个人就像是被摁了什么开关,浑身都不舒坦,觉得那一幕很刺眼,非要把温钟意扯到自己身边才行。
但这种情绪来得毫无缘由,孟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车子驶过三个红绿灯,孟川也没有想明白问题的答案。
温钟意没有逼问他,只是看着孟川的脸,很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很容易遮住眼底的情绪,孟川读不懂他的神色,但他觉得温钟意看上去有些遗憾,又有些忧伤。
回到家,温钟意把打火机交给他,并对他说:“还是戒烟吧,对身体不好。”
孟川接过打火机,握在手心里摩挲着,片刻后说:“我这四年戒过烟是吗?”
“是。”温钟意的眼睫动了下,看着他轻声问,“记起来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期盼。
孟川摇了下头,说:“没有。”
期盼落空,温钟意眼神稍黯:“那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之前有很重的烟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抽一根,但失忆后这种烟瘾就淡了很多,几乎没了。”孟川娓娓道来,“不过后来别人给我递烟我还是没拒绝,没过几天烟瘾又回来了。但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戒烟。”
戒烟是一件很难的事,依孟川对自己的了解,非必要他不可能戒烟。他想知道这个“必要”是什么。
孟川微扬眉梢,看向温钟意。
温钟意别开视线,没有应声。
孟川当初戒烟是为了温钟意。
原因很简单,因为温钟意不喜欢烟味。
这事确实有些艰难,孟川中途失败过几次。温钟意曾心软让他不用戒,只要别在自己面前抽就行。
孟川还是戒掉了。
这样的缘由,温钟意面对孟川探究的目光有些说不出口。
孟川想起温钟意讨厌烟味的事,试探着问:“是谁逼我戒掉的吗?”
温钟意跟他对上视线,嘴唇动了动:“不是。”
“真的吗?”孟川将信将疑。
温钟意没好气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没逼你。”
“好吧。”孟川自行理解片刻,“那就是我自愿戒的。”
那为什么会自愿戒烟呢?
孟川不解地皱了皱眉。他的眸中有探究,有困惑,有追忆,最终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记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孟川揉了揉太阳穴,朝温钟意笑了下,自嘲般说:“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格式化的机器人,可能需要重新植入程序。”
温钟意看着他,眼中又流露出孟川看不懂的东西。
“算了。”孟川没再继续纠结,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迟早有一天我会记起来的。”
他走到沙发处坐下,和每次来一样,拿起遥控器摁开电视,随便调个台,当背景音听着。
“我饿了。”孟川说,“你这有什么吃的吗?”
温钟意闻言,拆开打包回来的板栗酥,拿出一块,想了想,又很不舍地掰成两半,把小的那块递给孟川,“吃吗?”
孟川:“……”
他扫了眼那块板栗酥,面露嫌弃:“不吃,看起来就不如我之前给你买的好吃。”
温钟意皱眉,不赞成他的话:“哪有,这个也很好吃。”
“我不吃,你自己吃吧。”孟川环顾四周,“有泡面什么的吗?”
温钟意吃了一口板栗酥,口齿不清道:“没有。”
之前杨嘉然带来的一堆零食已经被他吃完了,家里确实没有什么能吃的,温钟意不太爱屯东西。
“你点个外卖吧。”他对孟川说。
“很饿,等不了外卖。”孟川站起来,晃悠到冰箱面前,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连个速冻水饺都没有,全是原材料。
温钟意看出他在纠结,适时提议:“你可以做个奶油蘑菇面,顺便再弄个奶油蘑菇汤。”
孟川:“什么玩意儿,我不会。”
“你会。”温钟意很肯定地说,“冰箱里有食材,你可以随便用。”
在温钟意的鼓舞下,孟川最终满腹怀疑地抱着一堆东西进了厨房。
“我也想吃。”温钟意在他身后说,“你多做点。”
孟川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洋葱,头也不回道:“做出来毒死你。”
说来也奇怪,他脑子里明明没有做这道菜的相关记忆,可身体却仿佛被植入了程序,每一个步骤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最后看到成品的时候,孟川都有点不敢相信。
他居然真的做出来了,看着还挺香。
温钟意闻着香味进了厨房,主动把面和汤都端了出去。
除了板栗酥,温钟意最喜欢吃的就是奶油蘑菇,心心念念好久,现在终于吃上了。
两人头对头坐在餐桌上,孟川看着他吃得很陶醉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讽刺:“跟那个人吃饭没吃饱?”
温钟意充耳不闻,喝光了一碗汤,又吃了半碗面,实在是撑得吃不下了,才放下叉子。他靠着椅背,低头揉了揉肚子。
孟川看着他好看的手指在肚子上揉来揉去,问他:“我之前是经常做这个面吗?”
温钟意点头,然后中肯地评价道:“这次做的没之前好吃。”
“……”
自认为从不进厨房的孟川默然两秒,重重地叉了一口意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好吃别吃,给我吐出来。”
温钟意抬起头看着他,然后一伸舌头,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孟川:“……”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还是孟川,温钟意则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还在揉着肚子消食。
坐了会儿,温钟意站起来,在客厅里慢悠悠地溜达。
这段时间没有孕反呕吐,他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怀孕的事。
温钟意走进厨房,冷不丁脚下一滑,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孟川紧跟着回头:“怎么了?”
“没事。”温钟意稳住身形,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皱眉看着地上反光的水,“你怎么弄一地水?”
“洗菜洗的。”孟川撸着袖子继续刷碗。
温钟意不懂他洗个蘑菇跟洋葱为什么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小心翼翼地退出厨房,对他说:“等会把地拖了。”
他这口气就像是来参观考察的领导,毫不顾忌劳动人民的心情。
孟川揭竿起义:“你凭什么一点活不干?”
领导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还在那吩咐:“拖把在洗手间,没用完的食材记得放回冰箱。”
孟川刷完碗,拖完地,收拾好厨房和冰箱,仿佛上门佣人般被温钟意指使得团团转。
最可气的是他干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被温钟意无情地扫地出门。
“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觉,你回去吧。”温钟意说完就把门拍上了。
孟川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再看看自己手里拎的垃圾袋,彻底怒了:“姓温的你没良心!凭什么要我伺候你,赶紧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咔哒一声,门居然开了。
温钟意站在门边,被灯光映得清俊姣好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你刚刚说什么?”
“……”
那一瞬间某种本能仿佛电流般顺着脊柱蹿遍全身,让孟川居然有种被踩住尾巴的心慌。
他自动咽下所有不好听的话,扯出一个笑容道:“没说什么,就是祝你做个好梦,晚安。”
第19章
离作业截止还剩一天,杨嘉然还有四篇期中论文没交。
说是论文,其实和简答题差不多,要写在答题纸上。杨嘉然提前写好电子稿,但一个人根本抄不完,于是就把温钟意叫了过来。
杨嘉然把文档发到温钟意的手机上,恭敬地递上纸笔,说:“帮我抄完这两篇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温钟意笑了下:“这么夸张吗?”
杨嘉然郑重点头:“今天抄不完这四篇论文我就死翘翘了。”
他还给温钟意买了板栗酥和咖啡。
温钟意只拿了板栗酥,说:“我不喝咖啡。”
“好吧。”杨嘉然说。
两人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里,店里人不是很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
抄写是件很枯燥无聊的事,没一会儿杨嘉然就有点坐不住了,开始和温钟意聊天。
“你爱人怎么样了?”杨嘉然转着笔问,“他的记忆有恢复一点吗?”
温钟意低着头写字,黑色笔墨在纸上留下娟秀的字迹,他说:“没有。”
杨嘉然惋惜地“啊”了一声,又说:“那你有跟他聊过之前发生的事吗,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温钟意笔尖一顿,轻叹了口气说:“聊过,但他不相信我说的,觉得我在编故事。”
“怎么这样,”杨嘉然忿忿不平,“他怎么连你的话都不信啊,他的家人朋友都不劝劝他吗?”
温钟意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知晓他和孟川这四年的人都在另一个时空,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和孟川的关系,没人能证明温钟意说的都是实话,过去所有的事只有他记得。
有好几次,温钟意几乎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告诉孟川那枚戒指是他们的结婚戒指,他的肚子里还怀有他们的孩子。
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即便把这些告诉孟川,孟川也只限于知道了这件事而已,并不会同时拥有对温钟意的感情。
况且说出来孟川也未必会信。
那个傻蛋到现在还以为自己不喜欢男人。
聊到一半,气氛有些低落,杨嘉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跟温钟意聊起了别的。
午后总是让人犯困,杨嘉然喝了咖啡倒不觉得,温钟意则有些昏昏欲睡。
在抄完一篇论文后,温钟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杨嘉然放轻了动作。
叮咚——
温钟意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也亮了起来。
杨嘉然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消息,紧接着又是一声,两条消息。
温钟意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杨嘉然没有窥探的欲望,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抄论文。
消息是孟川发来的。
温钟意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孟川:[图片]
孟川:钱我交了,账你记着。
温钟意睡得腿脚酸麻,一边揉腿,一边打开图片,是上个月的物业费。
温钟意靠着椅背慵懒打字:好。
孟川刚好在看手机,回复:你不应该说句谢谢吗?
温钟意一向不跟他客气,直接摁灭了手机。
另一头的孟川迟迟收不到回复,一怒之下发给温钟意三个咒骂的小表情。
温钟意仍旧不搭理他。
新的一月刚开始,孟川就忙得脚不沾地。
手头的收购项目让他飞往外地待了将近一周,期间还参加了一场发布会。
当地财经新闻实时推送了相关报道和视频,因此温钟意在手机上看到了他。
发布会里的孟川难得正经,那张痞帅的脸再配上得体的西装,很轻易便俘获了记者镜头的喜爱,出镜时长要比别人多很多。
温钟意点开新闻里的照片,挨个看了一遍,挑了几张保存下来。
他有一个习惯,看到喜欢的照片就会保存。
现在温钟意手机相册里的照片80%都是孟川,温钟意把这归因于孟川总是在新闻上出现,而新闻会自动弹出,并不是他在有意寻找。
孟川忙于工作的这几天,两人几乎没有联系。
唯一一次通电话,是温钟意主动打给孟川的。
在打电话之前,温钟意在网上查询了高考的报名条件。
他没有身份证明,没办法报名考试。
电话接通后,温钟意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的诉求:“我没有身份证,麻烦你帮我办一个。”
孟川累了一天头疼得快炸了,看到他的电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无理的要求,直接气笑了:“温钟意,大晚上的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温钟意的语气很认真,“帮我办一个吧。”
“……”孟川揉了揉额角,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咬牙问:“那你给我讲明白,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办身份证?”
温钟意:“我……”
孟川打断他:“别跟我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你当这是演科幻片吗,天天跟我扯有的没的。想让我帮你就给我说实话,不然免谈。”
温钟意默然片刻,说:“我说的就是实话。”
嘟——
孟川直接把电话挂了。
孟川在他这受了那么多次气,这还是第一次给温钟意脸色看。
虽然隔着电话温钟意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温钟意知道孟川生气了。
电话被挂断后,温钟意没再拨过去。
第二天,温钟意在书店遇上了季殊。
季殊是来抓季帆的,跟之前孟川来的情景差不多。
季殊一出现,正在火急火燎抄作业的季帆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像小鸡仔一样被他哥从椅子上拎起来,唯唯诺诺收拾好了书包。
温钟意站在不远处,季殊往外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乍一看觉得眼熟,再扫一眼胸牌,顿时反应过来。
他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是你啊。”
季帆在旁边好奇地问季殊:“你认识这个哥哥啊?”
“关你什么事。”季殊毫不客气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把季帆接回去。
季殊在空沙发上坐下,伸出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微抬下巴道:“我是季殊,孟川的朋友,当时在酒店外面我们远远地见过。”
温钟意站在那里没动,神色冷淡道:“没印象了。”
当时温钟意眼里只看得见孟川,哪还注意得到其他人。
“好吧。”季殊耸了下肩,很无所谓道,“但我对你有印象,孟川跟我提过你的名字。”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温钟意语气很平。
季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他,心想这人的长相气质还真不赖,难怪三言两语就能把孟川忽悠得团团转。
亏他那傻兄弟还自认是直男,快被人忽悠弯了都不知道。
于是他自认高明地套话:“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据孟川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这四年发生了什么的人,可是偏偏查不到你的任何信息。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说完,他紧盯着温钟意的脸,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微表情。
温钟意没有表露出任何紧张忐忑,反而十分从容,微微一哂:“他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
季殊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对孟川做出如此评价,怔了片刻,抽了下嘴角:“你已经骗到他的房子了,难道下一步不是准备骗他的身子?”
温钟意回忆了一下那具早就被他睡了无数次的身子,轻笑了下道:“那还用得着骗?”
季殊兀自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瞠目结舌:“你……”
“我要工作了,季先生。”
温钟意没了继续跟他聊下去的耐心,“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失陪。”
从书店出来后,季殊给孟川打了个电话,开口道:“川儿啊。”
孟川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嗓音透着疲惫:“有屁快放。”
“我刚遇上温钟意了。”
孟川眸光一动:“然后呢?”
季殊随即便把刚刚两人的对话复述一遍,末了还绘声绘色地形容:“你知道他说那话时的表情吗,就是那种淡淡的嘲讽和明显的不屑,显得你特别不值钱。”
“……”特别不值钱的孟川无语凝噎。
季殊说:“但是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我怎么怀疑他貌似跟你睡过呢?就是那种已经得到过,所以才不屑一顾的感觉你懂吗?”
“我不懂。”孟川说,“我是直男。”
季殊语重心长道:“这话骗哥们可以,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啊。”
“滚蛋吧你。”孟川直接掐了电话。
这几天除了工作上的电话,他也就接了温钟意和季殊的,结果两个人还都来给他添堵。
孟川撂下手机,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呼出的气体有些发烫,孟川抬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工作太忙累着了,还是因为天气变冷冻着了,总之他从昨天开始就有些疲惫难受,整个人还有种莫名的烦躁。
明明之前不会这么容易生气的。
他还闻到了从自己身上冒出来的咖啡味,之前这股味道就阴魂不散地萦绕着他,现在已经浓郁到孟川怀疑自己马上就要变异成咖啡豆的地步了。
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对她说:“去帮我买个退烧药。”
“您是发烧了吗孟总?”秘书关切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吃点药就行。”
挂断电话,孟川心烦意乱地扯松了衣领。
后颈处的凸起一跳一跳,又胀又热,让他体内升腾起一股本能的空虚和渴望,几乎坐立难安。
第20章
周五那天下了一场小雪。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半夜悄无声息降临。
受孕激素的影响,温钟意变得越发嗜睡。但阴冷的雪天让他的膝盖难受异常,温钟意睡不踏实。
他这一天都没出过门,下午杨嘉然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课。
杨嘉然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在建筑系,温钟意上课听得太认真,长得又出挑,系里不少同学都注意到了他。
但温钟意始终独来独往,别人要加他微信他也总是婉拒,只有杨嘉然能联系上他。
温钟意腿上盖着毛毯和热水袋,上半身斜靠在床头,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说:“下雪,不想出去。”
杨嘉然不能理解:“下雪多好玩啊,学校操场上全是人,我还想跟你一块玩雪呢!”
“你跟同学玩吧。”
杨嘉然敏锐地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乏力,问道:“钟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还好,就是有点困。”温钟意说,“你玩雪的时候多穿点,别感冒了。”
雪花不算很大,稀稀疏疏的,像柳絮。
温钟意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的窗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楼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零星的雪花吹进窗户的时候,孟川打了个寒颤。
窗户没关紧,被风吹开了。
孟川不太想下床,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整个人都缩进去。
被子里都是热气,孟川却觉得四肢忽冷忽热,怎么躺都不舒服。
这场不明缘由的发热从三天前开始,现在已经是第四天,孟川一直处于低烧的状态。
他上午乘飞机返回家中,躺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只抽了半包烟。
周露给他打过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孟川说不去。
他非常怀疑自己是感染了某种怪异凶险的病毒,才会导致退烧药对他无效。
最后孟川还是忍无可忍地下床关好了窗户。
风雪被隔绝在外,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孟川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处的凸起,还是又胀又热。他能隐隐感觉到那股苦咖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在快要被低热折磨到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孟川从被子里伸出手,撑开眼皮看了眼来电人,动作微微一顿,按了接听。
他没说话,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进温钟意的耳朵。
孟川的易感期在月初,温钟意一直记得这个日期。
alpha在易感期内会变得易怒,敏感,黏人。如果没有抑制剂或者omega信息素的抚慰,alpha会陷入低热和发情的状态,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七天。
之前每到易感期,孟川都会格外依赖温钟意,要他抱着哄着,就是不肯注射抑制剂。
但这个世界没有抑制剂,孟川要想度过易感期,要么靠意志力,要么靠温钟意。
打电话之前,温钟意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放心不下。
“你怎么样?”他轻声问,“很难受吗?”
孟川闭眼仰躺着,手机放在枕头旁边,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鼻音,缓了片刻才动动嘴唇:“……你怎么知道我难受?”
他的声音缥缈无力,听起来像是梦话,全然不见平时的嚣张气势。
温钟意没有回答他,又问:“第几天了?”
那头沉默着,孟川似乎在消化这个问题,过了会说:“三四天吧,记不清了。”
这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几乎是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才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完,现在整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是不是要变异了啊,怎么一直在发烧。”孟川很轻地叹了口气,体内翻涌起来的燥热让他的嗓音有点哑,“再烧下去我不会烧成傻子吧。”
温钟意声音里带了点不明显的笑意:“你本来就傻。”
窗外的雪好像下大了,有细碎的声响,孟川睁眼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天都快黑了。
不久前吃的退烧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那股来势汹汹的热反而更加猖獗。
孟川翻了个身,蜷起来,膝盖抵住空荡的胃,下巴压在手机屏幕上,呼出的热气让屏幕上的名字变得有些模糊。
“温钟意。”孟川低声叫他的名字,嘴唇贴着话筒,又闭上了眼睛,说:“我好难受啊。”
温钟意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出声询问:“你现在在哪儿?”
孟川已经快神志不清了:“在床上啊。”
“……”温钟意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在家吗?”
“嗯。”孟川模糊地应了声。
“地址告诉我。”
孟川的私人住址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却还是不自觉对温钟意放松了警惕,语速缓慢地把住址告诉了他。
温钟意换好衣服,拿着伞,下楼打了辆车。
雪天路滑,车子行驶得很慢,温钟意坐在后座,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揉了揉膝盖。
孟川住的地方离这不是很远,地图上看离公司很近,二十多分钟后,温钟意下了车。
他撑起伞,谨慎小心地走在雪中。
温钟意讨厌雨雪天,讨厌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讨厌鞋子湿漉漉的感觉。
但他没办法任由孟川自生自灭。
即便这人不记得自己,又做了很多让自己不满意的事,前几天还很凶地挂了他的电话,温钟意还是会为他冒着风雪前来。
在保安室登了记,进了楼上了电梯,温钟意又给孟川打了个电话。
孟川半睡半醒地接起,毫无良心地嘟囔:“你好烦啊温钟意。”
温钟意站在他家门前,没好气地说:“你也很烦,你家大门的密码是多少?”
孟川缓冲了一会儿,有点不敢相信:“你来了吗?”
“废话。”温钟意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举到嘴边哈了口热气,催促道,“赶紧说密码。”
话音刚落,门锁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孟川握住门把拉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温钟意。
温钟意手里的手机还没放下。他身上穿着黑色大衣,仍旧是孟川之前没要回来的那件。
外面的雪应该是下得很大,温钟意的身上沾了不少雪花,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色略白,鼻尖却微微发红,看起来就很冷的样子。
孟川怔在原地看着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温钟意挂断电话,跟他对视一眼,往前一步,黑沉的眼珠盯着他:“不让我进?”
孟川这才如梦初醒般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他腾出空,让他进来。
温钟意把伞放到墙边,换上鞋,脱了身上的大衣,屋里暖气很足,他冻僵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温度。
不只是暖气足,苦咖味信息素的味道更是浓到让温钟意呼吸一滞。
omega腺体受到影响,控制不住地释放出了信息素。
跟在他身后的孟川忽然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你怎么这么香啊。”
平日里便让他心旌摇曳的玫瑰香此刻更是充满了诱惑力,像是迟来的解药,让孟川原本难受到极致的身体忽然舒坦了不少。
温钟意重新给他量了遍体温,然后又倒了两杯热水,一杯自己喝,一杯给孟川,“喝口水润润嗓子,你嘴唇都快干了。”
孟川很听话地喝完了一杯水,舔了下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钟意。
温钟意看都没看他,扫了眼体温计上的数字,温度烧上去了,再不降温可能真的会烧成傻子。
温钟意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个傻子爹,他扬起下巴,对孟川道:“去卧室躺着去。”
孟川不太想远离他,眼巴巴道:“你也去吗?”
“不去。”温钟意很无情地拒绝了他。
把孟川赶进卧室后,温钟意想了想,把自己脱下的大衣拿进去给他,让他盖着。
大衣上面沾着温钟意的味道,孟川四肢并用地搂着,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去。
温钟意拎着湿毛巾进入卧室的时候,孟川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大衣被他搂得很紧,温钟意一靠近,孟川又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温钟意掰正他的身子,一块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块给他擦了擦脖颈。
alpha腺体正处于发热状态,又红又烫,温钟意的指尖不经意一碰,孟川禁不住吸了口气,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温钟意的手腕。
即便昏睡着,他的手劲也很大,温钟意被他攥得有点疼,皱了下眉道:“孟川,松手。”
孟川不仅没松,还把他的手腕拽到自己跟前,贴在了脸上。
“你……”温钟意正要挣脱,就见孟川偏了下头,用鼻尖抵着他的手腕内侧,轻轻蹭了蹭。
温钟意眸光一颤,还没缓过神,手腕瞬间一阵刺痛——孟川咬了他一口。
“又咬我,你特么属狗的吗!”温钟意吃痛地皱紧眉,另一只手用力掰开孟川铁钳一般的手指,费了好大劲才把手腕抽出来。
白皙的皮肤上布着清晰可见的红痕,还有一排牙印。
温钟意气结,报复性地抓起他的手臂,刚准备咬下去,下一秒就被孟川勾住脖子。
孟川力气很大,温钟意毫无防备,整个人霎时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孟川死死压在了床上。
第21章
孟川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也在发烧,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赤着脚站在衣柜前,像个搬运工一样,一趟趟不厌其烦地把衣柜搬空,衣服全堆在床上,给自己垒了个窝。
然后他躺进衣服堆里,被玫瑰香气包围着,这股味道暂时抚慰了他体内的渴望和空缺。
但是还不够,那股要命的燥热还是压不下去。
孟川很难受,他不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
然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孟川睁开眼,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在那一瞬间放松下来,用熟稔又略带惊讶的语气说:“你怎么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的衣服就要被你压皱了。”那人似带着笑意说。
很熟悉的声音,但梦里的孟川想不起是谁。
那个人走到他身旁坐下,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有些责备:“都烧成这样了还不打抑制剂,你是想把自己烧成傻子吗?”
“不想打抑制剂,只想要你。”孟川说。他拉住那人的手,把他的手腕贴在自己的脸上,用鼻子轻轻蹭着,很亲昵的姿势。
那个人笑了:“你这样很像小狗。”
孟川听完,干脆学着小狗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那人“嘶”了一声,抽出手腕,不甘示弱地抓起他的手咬了回去。
孟川不觉得疼,只觉得一股酥麻从尾椎窜起,过电般顺着脊柱蹿到头顶。
本能的欲望让他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接勾住那人的脖子,用力一带,翻身压上去,甚至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时间,便低头吻了下去。
那个人似乎想反抗,但孟川没给他反抗的机会。
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缝被他舔开,唇齿勾缠在一起,是一个非常深入旖旎的吻。
孟川惊讶于自己的无师自通,却又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浓烈到极致的玫瑰香就像是催/情剂,孟川浑身的燥热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好像很熟悉这具身体,一边仔细抚摸,一边扯对方的裤子。
结果那个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声音急促地反抗:“不可以,孟川……”
孟川的嘴唇往下,吻在他的锁骨上,含糊道:“可以的,嘶,别挠我。”
“不行,你松手!”
“不行什么不行。”
孟川正处在亢奋的兴头上,只当他这是在闹情趣,不容拒绝地把他作乱的手扣在头顶,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都这时候了你跟我说不行,听话,别闹。”
“孟川!”
被压在床上的温钟意浑身都在发抖,禁锢在头顶的双手动弹不得,孟川一只手钳制着他,另一只手往他身下探,alpha和omega力量的悬殊便在此刻显现出来。
温钟意脊背绷紧,头皮一阵发麻,在孟川再次想要吻上来的时候,温钟意狠狠咬了下他的嘴唇,湿润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不是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孟川似乎听进去了这句话,动作一顿。
温钟意抓住时机,屈起双膝奋力一蹬,孟川没对他设防,直接被踹到了床尾,幸亏这张床够大才没掉下去。
温钟意迅速坐起来,整个人像被水浸透了似的,一向冷淡从容的面容被蹂躏得发红,泛着水光的嘴唇微张着,胸腔还在剧烈起伏。
孟川也终于从梦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只觉得懵逼,缓冲了两秒,才感受到那股尚未平息的欲望。
梦中的一切飞速消逝,彻底恢复清醒后,孟川的记忆只停留在温钟意质问自己的那句——
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是啊。
我不是直男吗。
孟川一脸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烧坏的脑子彻底宕机。
温钟意一声不吭地整理衣服,毛衣衣领被扯得有些松垮,遮不住后颈的腺体,裤子拉链也被扯坏了,稍一用力,这条劣质的裤子便宣告寿终就寝,拉头直接碎成两半。
孟川从冲击中勉强回过神,坐起来搓了把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钟意,哑声道:“对不起,我……”
“别在这给我说废话。”
温钟意把断成两半的拉头朝他狠狠砸过去,脸上的表情冷到极致,语带嘲讽,“嘴上说不喜欢男人,身体倒是很诚实。”
孟川无可辩驳。
他看着温钟意衣衫凌乱的模样,略显匆忙地别开视线,翻身下床,“我去给你找衣服。”
他打开衣柜,在里面翻出一套毛衣和长裤,递给温钟意,“这套我只穿过一次,已经洗干净了。”
温钟意接过衣服,连个余光都没给他,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孟川从善如流地滚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温钟意吐了口气,闭上眼,倚着床头平复心情。
屋里充斥着两种不同的信息素的气味,不那么纯粹,透着性的暗示,浓得呛人。
温钟意几乎没什么力气给自己换衣服。
他动作缓慢地把衣服穿好,孟川的衣服尺码偏大,罩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空。
温钟意忽然想起孟川上次易感期发作的场景,和现在很相似。
不肯注射抑制剂的孟川非要拿他当解药,缠着他做了一次又一次,把温钟意折腾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事后孟川还一个劲黏着他,如果温钟意嫌他烦,孟川就会表现得很委屈可怜,让温钟意忍不住自责自己不该对一个易感期的alpha太过严苛。
温钟意会对孟川心软是真的,不能忍受失忆的孟川对他动手动脚也是真的。
他摸了摸小腹,庆幸地松了口气。
床上的大衣已经被孟川揉搓得不能看了,温钟意瞥了眼,没动,然后从衣柜里拿了件新大衣。
门外,孟川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的下唇被温钟意咬破了,血痂凝在上面,看上去又红又肿。烧还没褪下去,孟川的脸色依然带着病态潮红。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来,似乎想跟温钟意说些什么,但温钟意明显不想跟他说话。
客厅里静谧无声,玻璃窗被风吹得发出闷响,外面风雪很大,雪花飞旋着撞在窗户上。
温钟意穿了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在玄关处换鞋。
孟川看着他,酝酿了片刻,站起来对他说:“外面下雪,我送你回去吧。”
温钟意穿上鞋,转过头看他:“你怎么送?”
孟川说:“开车送。”
“你这个样子还能开车?”温钟意的目光从他脸上慢慢往下移,最终落在某个明显凸起部位上,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
孟川跟着低头看:“……”
场面尴尬到这个地步,他的直男脸面已经碎了一地。
温钟意拢了下大衣,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伞。
孟川叫住他,说:“我让司机来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温钟意说。
这个房子里的信息素实在太浓,温钟意多待一秒都觉得手脚发软,不想再等下去。
孟川扭头看了眼窗外的雪夜,再看看温钟意清瘦的背影,想说让他在这住一晚,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刚刚发生那样的事,他如果再说这种话,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心怀不轨。
在温钟意即将迈出门的时候,孟川又叫了声他的名字,温钟意不耐地蹙着眉:“干什么?”
“带个围巾吧,外面太冷了。”孟川说着,走到门口的衣架旁,从上面取了条灰色围巾。
他想递给温钟意,但温钟意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伞,孟川就帮他把围巾戴在了脖子上。
厚实温暖的围巾把温钟意的脖颈和下巴都遮得严严实实,孟川端详片刻,又伸手把围巾往上拽了拽,让布料遮住温钟意的半张脸,连同耳朵也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清冷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无声眨了几下,孟川没跟他对视,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系围巾。
他不会打很漂亮的结,就用系垃圾袋的方式给温钟意系了个扣。
温钟意嫌弃地皱了下眉。
孟川给他系好围巾,松开手,往后撤了半步,再次为今晚的事道歉:“对不起。”
他已经做好了被温钟意嘲讽或者打骂的准备,但是温钟意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孟川。
温钟意的眼尾天生有些上挑,瞳孔清澈黑亮,里面倒映着孟川身影,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
孟川忽然很想抱抱温钟意。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于是忍住了。
温钟意没有对他的道歉做出表态,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进了电梯。
等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1的时候,孟川才回过神,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下去送送温钟意,或者帮他打个车。
他思索一秒,抓起一件大衣就冲了下去。
到楼下,刚好看到温钟意坐进出租车里的身影。
车门砰一声关上,温钟意没有看到身后穿着拖鞋追下来的孟川。
红色车尾灯很快消失在雪夜里。
温钟意有些疲倦地闭上眼,头抵在车窗上。
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是孟川给他发来的消息。
——到家跟我说一声。
温钟意垂眸看了一眼,然后看向窗外,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雪花在灯光下无处遁形,一对年轻的情侣在雪中拥吻。
初雪总是和爱情挂钩,被赋予浪漫的含义。
但此刻温钟意孤身一人,便不觉得雪花有多浪漫。
他眨了下眼想收回视线,可余光还是忍不住看向那对情侣。
到家已经是深夜,温钟意给孟川回了消息。
孟川原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还准备打个电话,刚拿起手机屏幕就亮了。
温钟意:到了。
孟川:好,那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语气十分客气,简直不像孟川。
这条温钟意没回,在孟川意料之中。
孟川放下手机,进了卧室,卧室的床上仍是一片狼藉。
温钟意穿来的大衣和两块湿毛巾堆叠在一起,床单被子乱糟糟的,枕头在地上,床单上还有温钟意朝他砸过来的半截拉链头。
可见温钟意反抗得有多厉害。
孟川把湿毛巾挂起来,有些恍惚地坐在床边。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绪。
太乱了。
第22章
温钟意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咚咚的敲门声掺着响个不停地门铃声,让他从睡梦中恍惚地睁开眼。
此时天光大亮,看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风雪已经停了,透过窗帘的阳光格外亮堂。
温钟意眯了眯眼,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竟有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他身形一晃,这才察觉到头重脚轻。
来敲门的是杨嘉然。
温钟意刚打开门,他就虚惊一场般长长松了口气,然后瞪着温钟意说:“你吓死我了温钟意!”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微信步数是零,摁半天门铃还没人应,你是要吓死我吗?”杨嘉然进了门,一脸担心又生气的样子,絮絮叨叨地教训他,听得出来很是担心,“你别告诉我你是刚睡醒,这都几点了,你再不来开门我都要准备叫开锁师傅了。”
温钟意穿着一身睡衣,明显是刚睡醒的样子,很抱歉地对杨嘉然笑了下,说:“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多哑。
杨嘉然惊了下,打量着他的脸色,语气由责备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温钟意清了清嗓子,瓮声瓮气地说:“可能是吧。”
昨晚的风雪实在太冷,他回到家就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暖暖和和睡个觉就好了,没想到成了重感冒。
温钟意被杨嘉然摁在沙发上,手里被塞了一杯热水。
“家里有感冒药吗?”杨嘉然问。
温钟意摇摇头,说:“没有。”
杨嘉然看着他苍白的脸,无奈地说:“那我去给你买,你先喝了热水,然后去床上躺着休息。”
温钟意说不用,但杨嘉然不容拒绝道:“你现在是病号,病号要听话。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完就穿上衣服走了。
温钟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话地喝完热水,去洗了漱,然后回到卧室。
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充了一半的电,他摁开屏幕,看到了很多未读消息。
大部分都是杨嘉然发来的,还有书店老板,问他今天上午怎么没来上班。
温钟意打字解释了一下,老板很快回复: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还有一条消息是孟川发来的,但是发了又撤回了,温钟意不知道他发了什么,也没有问。
杨嘉然很快买了药回来,温钟意去给他开门,并让他把指纹录入到门锁里。
“以后来这直接进就可以。”温钟意说。
杨嘉然很感动,看着他说:“你对我真好。”
他手里拎着感冒药和鸡蛋灌饼,被外面的冷空气冻得鼻尖发红,还对温钟意说你真好。
温钟意本就把他当弟弟看,现在更是心软,轻轻笑了:“傻孩子。”
杨嘉然把买来的药放在茶几上,这个季节感冒的人很多,药店给配了全套的感冒药。
“你先把鸡蛋灌饼吃了,吃完才能吃药。”杨嘉然把热腾腾的鸡蛋灌饼递给他。
温钟意不是很饿,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杨嘉然没有勉强他。
吃完药,温钟意回到床上躺下,杨嘉然守了他一会,见他快迷迷糊糊睡着了,对他说:“我该走了,下午有个讲座要去参加,不能留在这照顾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快过来的。”
温钟意说好,要起身送他,被杨嘉然按回去:“老实躺着吧,我自己会走。”
大门开了又关,温钟意听到门锁咔哒落下的声音,闭上眼,意识逐渐朦胧。
感冒不仅让他昏昏沉沉,还导致了信息素的紊乱。
温钟意半睡半醒之际,能感受到后颈的腺体在跳个不停。
他又梦到了很多之前的事,都是和孟川有关。
温钟意梦到了战火,梦到了枪战,在战场上受伤是常事,剧烈的疼痛也并非不能忍受。
但这次的疼不太一样。
温钟意皱起眉,身子蜷缩起来,搭在腹部的手本能地揪紧衣服。
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温钟意睁开眼,痛苦地闷哼出声。
突然袭来的绞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腰,温钟意捂着肚子,分不清是哪里痛,只感觉整个腹腔都难受至极,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里面不停搅动。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会怀疑是自己的肠胃炎又发作了。但现在怀着孩子,温钟意便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方面想。
他几乎没有犹豫,拿起手机摁开屏幕,下意识给孟川打去了电话。
“喂?”
易感期带来的发热已经褪去,孟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朗。
他正在家开一场线上会议,会上的人听到他在接电话,便噤了声。
温钟意不知道他在开会,在电话里说:“……我有点不舒服。”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孟川一愣,对会上的人说了句“会议暂停”,然后摘下耳机,关了麦克风,问他:“你怎么了?”
“肚子疼。”温钟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颤抖地吐了口气,又继续说,“来接我去医院。”
孟川没有犹豫地说:“好。”
他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地换上衣服,边往外走边给秘书发消息,提前结束了会议。
银色超跑在马路上疾驰,不到十五分钟,孟川就到了温钟意楼下。
他坐电梯上去,输入指纹开了锁,几秒钟后已经冲到了温钟意的卧室门前。
孟川推开门,看到了床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的温钟意。
此刻的情景恰好和昨晚反了过来。
弥漫在空气中的玫瑰香让孟川差点原地起立,他已经能确定温钟意身上的香味就是让他失控的罪魁祸首,但孟川也不明白这个味道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勾起自己的情/欲。
他屏住呼吸,靠近床上的温钟意,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问:“你还好吗?”
温钟意不太好。
他身上的睡衣快被冷汗浸透了,脸色异常苍白,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怎么疼成这样?”孟川拧了下眉,把他从被子里捞起来。他没管温钟意想要换衣服的意愿,随手抓起床边的毛衣,囫囵着给他套上去,对温钟意说:“裤子就不用换了,都疼成这样了还管什么形象。你还能走吗?”
温钟意弓着身子艰难站起来,咬紧牙关走了一小步,摇头,吐出三个字:“你抱我。”
“行。”
孟川随即俯身将他打横抱起,顺手拿起一旁的大衣,让温钟意盖在身上。
温钟意看着就瘦,抱起来的重量比孟川想象中还要轻。他稳稳当当地抱紧怀里的人,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撒过融雪剂的马路上一片泥泞。
车里的暖风开到了最高,即便如此,躺在后座的温钟意还是有些冷。
他闭着眼,紧紧皱着眉头,身体随着车子微微摇晃。
路上的车都开得很慢,往常十分钟的路程,硬是堵成了二十分钟。
孟川看了眼前面的车辆,又看向后视镜里脸色极差的温钟意,非常想点一支烟来平息此刻莫名的焦躁。
他本能地为这样的温钟意感到担心。
车厢里很安静,温钟意忽然出声:“你要带我去哪个医院?”
“附院。”孟川说,“离得最近。”
附院是这里最好的医院,温钟意知道这个,但他低声说:“去私立医院吧,别去附院。”
孟川一愣,随即想起他说自己没有身份证的事,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个,便解释道:“挂急诊不需要身份证。”
温钟意很轻地眨了下眼,还是拒绝:“不要去。”
“……”
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孟川没再说什么,驶过红绿灯路口后调转方向,路上忍不住问道:“你肚子疼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温钟意没有回答他。
孟川瞥了眼后视镜,他以为温钟意睡了,但温钟意睁着眼,不带什么情绪的目光正看着后视镜,孟川就这样在镜子里跟他对视一眼,心里倏地一跳。
沉默良久后,温钟意轻轻叹了口气,用那种欲言又止的语气叫他的名字:“孟川。”
“嗯。”孟川应了声,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直觉接下来温钟意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他不那么平静。
“我没有骗过你。”温钟意忽然说。
除了知道孟川把戒指弄丢时说的是气话,其余的话都是真的。
“嗯。”孟川咽了口唾沫。
温钟意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应该还是不信的,毕竟他讲的东西对失忆的孟川来说太过荒诞,不管是之前讲的,还是他此刻正准备说的。
但温钟意也确实没办法再隐瞒下去。
即便他现在不说,等会到了医院做检查,孟川也一定会知道,所以温钟意先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孟川心里不妙的预感便越发强烈。
前面不远处是绿灯,还剩最后四秒,预计是过不去了,孟川稍微减了速,问他:“你要说什么?”
“我肚子疼可能不是因为吃坏了东西。”温钟意说,然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他留,直接道:“我怀孕了。”
“……”
绿灯戛然而止,超跑险些和前车追尾,大脑一片空白的孟川霎时回神。
他一脚刹车猛踩到底,车子狠狠往前一掼,后座的温钟意差点掉下去。
温钟意受到惊吓,斥责他:“你怎么开的车!”
孟川恍惚地吐了口气。
温钟意刚刚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第23章
孟川深吸一口气,脑中回荡着温钟意刚刚说的那句话,发现自己根本就理解不了这个句子,他放轻声音,试探地问:“你是在逗我吗?”
“逗你大爷。”温钟意忍着难受,骂起人来依旧毫不客气,“爱信不信,给我好好开车。”
孟川踩着油门驶过路口,握住方向盘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有些魂不守舍地开着车,车速放得很慢,脑速已经飙到了一百八十迈。
昨晚他还以为自己可能喜欢男人这件事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
男人居然能怀孕?
这特么还是地球吗?
温钟意并不知道孟川的心理活动,为了防止孟川再来一个急刹车把自己刹出去,温钟意撑着座椅,缓缓坐了起来。
余下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
在孟川险些开错路口两次之后,车子终于安全地抵达了私立医院。
孟川把车子开进停车位,拉手刹,熄火,解开安全带,然后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温钟意道:“到了。”
腹部的疼痛依然剧烈,温钟意坐着没动。
孟川打开车门,俯身小心翼翼把他抱出来,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的腹部。
有衣物遮挡,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说实话,孟川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温钟意经常讲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孟川已经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
但温钟意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认真了,认真到孟川忍不住开始思考男人怀孕的可能性。
他思考了一路,根本思考不明白。
这就不是人的大脑能想明白的事。
孟川抱着温钟意走进门诊,一路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
温钟意不太喜欢这么被人打量,脸埋在孟川的胸膛里,闷声道:“放我下来。”
“你能走吗?”孟川没松手,垂眸看他一眼,温钟意侧脸苍白,耳朵尖倒是带了点血色。
“能。”温钟意说,然后又动了一下身子,催促他,“快点。”
孟川只好依言把他放下来。
这是家很高级的私人医院,环境和私密性要比其他医院好太多。
孟川常来这家医院,医生护士大多认识他。
门诊值班的护士贴心地围了过来,问温钟意哪里不舒服。
“他肚子疼。”孟川一只手扶着温钟意,另一只手扣了扣额头,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护士以为他有精神病,“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就是……”
话说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孟川?”
孟川回头看见来人,一愣,然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姐。”
季颖穿着一身白色大衣,脚踩高跟鞋,妆容精致漂亮。
她先是朝孟川笑了下,然后看向一旁明显不太舒服的温钟意,微微挑眉,“怎么了这是?”
温钟意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一眼便认出这是那天晚上跟孟川举止亲密的女人。
他当时还以为那是孟川的相亲对象,没想到竟然是姐姐。
当时天黑看不清,现在温钟意倒是看清楚了。
季颖的眉眼长得跟季殊很像,他们俩还有那个经常去书店抄作业的高中生,应该是亲姐弟。
孟川把季颖拉到一边,在她耳边嘀咕:“这人是我朋友,他肚子不太舒服,想去产科做个彩超。”
季颖以为自己听错了:“去产科做彩超?他不是个男的吗?”
“是个男的,但是……”孟川欲言又止,对季颖说,“我也不太好解释,先给他做个检查吧。”
季颖狐疑地皱了下眉,但出于对孟川的信任,她没有多问。季颖对护士吩咐两句,很快就有人把轮椅推了过来,推着温钟意进了检查室。
这下不用说温钟意也能看出来,这家私立医院是季颖开的。
季家做的是医疗器械的生意,季颖名下有多家私立医院,她平常不怎么来这边,今天是有事才过来一趟,刚巧遇上了。
孟川推着温钟意进了检查室,医生一看他推进来的是个男人,愣了下,问:“他做检查?”
“嗯。”孟川扶着温钟意起来,让他躺到检查床上。
孟川的心情没有完全平静,但还是装作淡定的样子,对医生说:“麻烦您了。”
检查室里没有别人,孟川没走,站在那看着。
医生估计是大场面见多了,没有多问,让温钟意把衣服掀上去,拿来耦合剂,涂抹在他小腹上。
温钟意的肚子还是很疼,冰凉的药剂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孟川在一旁说:“别紧张,放轻松。”
然而看面部状态,该放轻松的应该是孟川。
温钟意除了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皱得紧之外,看不出其他情绪。
超声探头贴上了温钟意的皮肤,触感湿滑冰凉,温钟意忍着痛,目光移向仪器上的黑白屏幕。
孟川也紧紧盯着,片刻后怔愣出声:“这是什么?”
医生冷静的面容静静裂了:“……孕囊。”
不止是孕囊,还有胚芽和胎心,饶是医生再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肚子里能出现这些东西。
孟川神情恍惚,仿佛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彩超影像就摆在他面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机器坏了,或者医生的检查技术不行。
显然医生也很怀疑自己,来回扫了很多遍,最后确认没有出错。
检查显示温钟意肚子里的孩子已有8周,很健康,没有任何异常。
温钟意听完,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
从彩超室出来后,温钟意又做了其他检查。
最后检查出的结果是急性肠胃炎。
因为他吃完两口鸡蛋灌饼后就立刻吃了头孢,药物刺激了肠胃,导致他旧病复发。而他关心则乱,才误以为孩子出了问题。
知道孩子没事,温钟意的面部表情明显放松许多。
护士推着他去大厅挂水,孟川去药房给他拿其余的药。
季颖正好坐在药房旁边的长椅上打电话,挂断通话后,站起来问孟川:“检查结果怎么样?”
孟川手里攥着检查报告,知道这个事瞒不过季颖,木着脸把手里东西递给她。
季颖看完,眼睛都瞪大了。
孟川迎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心累地摆摆手:“别问我,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季颖掐了掐眉心,消化了一下这个现实,说,“这要是传出去,估计会轰动整个医学界……哦不,是整个世界。”
“不能传出去。”孟川很严肃地说。
“放心。”季颖把检查报告还给他,知道他的顾虑,很肯定地对他说,“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季颖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孟川说了句“谢谢姐”,正打算去找温钟意,季颖又叫住他,问:“孩子是你的?”
孟川下意识否认:“不是。”
“不是你的?”季颖的神色更意外了,“那你们什么关系?”
孟川抿了下嘴唇,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和温钟意的关系,“不太好说。”
“不太好说?”季颖微微扬起眉梢,目光落在他下唇的伤口上,伤口的位置不像自己能咬出来的。
她想到孟川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以为他是玩脱了不敢承认,便神情一肃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是你的孩子你就承认,这么大人了别没责任心,要对人家负责。”
“……我处男一个,负责个毛线。”孟川无力辩解,挥挥手,加快脚步走了。
温钟意挂了半个小时的水,肚子已经不疼了。
折腾了这么一通,他的身体有些疲惫,脸色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
护士把针头拔掉,让他止住血再走。温钟意便按着手背,看向对面的孟川。
孟川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检查报告,纸都快被他翻烂了,看来是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
如果是之前的孟川,知道这件事应该会非常激动开心。
温钟意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孟川的反应,但见他这个样子,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孟川抬头跟他对视一眼,大概是消化了这个现实,看起来没那么魂不守舍了,问温钟意:“肚子不疼了?”
温钟意点了下头,平淡道:“我说了我没有骗你。”
孟川无言以对,搓了把脸,轻轻叹了口气。
温钟意确实没骗他,孟川继而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很扯淡的话,心里开始有所动摇。
他有很多话想问温钟意,但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家路上温钟意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孟川把车开进车库,很想在楼下抽根烟再上去。
但转念想到什么,摸到烟盒的手指又松开。
进了电梯,孟川站在温钟意身后,目光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温钟意上身穿的是鼓鼓囊囊的毛衣,孟川给他套衣服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整理,里面的睡衣衣领露出来一角,腿上穿的是睡裤。
如此不修边幅的穿着,在温钟意身上却并没有显得多么突兀。
和两小时前痛疼难忍的狼狈模样不一样,现在的温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他的脊背挺直,侧脸线条淡漠,平直的嘴角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
让人很难想到他肚子里怀了一个孩子。
这个认知让孟川心里微微一动,一种隐秘的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接受温钟意怀孕的现实之后,孟川很想知道是谁让他怀上了这个孩子。
回到家,温钟意把身上的毛衣脱了,回卧室换了套新的睡衣。
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有点长,孟川在客厅里坐不住,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孟川进去,看到温钟意在收拾床铺。
温钟意大概是有点强迫症,被子必须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一点褶皱不能有,连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和水杯都是并排站好。
孟川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小腹上瞟,温钟意抬眸看他一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孟川站在门边看着他,神情莫测地沉默几秒,低声问:“孩子是谁的?”
温钟意手头的动作停下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孟川想了两秒,点头:“你说我就信。”
他的目光里不再包含审视和探究,就那么平静地和温钟意对视着,似乎无论温钟意接下来说的那个人是谁,他都能坦然接受。
但温钟意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在孟川面前坦言自己怀的是他的孩子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荒唐。
温钟意沉默的时间很长,孟川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最终温钟意没有吭声,而是放下手里叠得整齐的衣服,绕过床脚,走到床头柜那边,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
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是一把手枪,两样东西都是孟川给他的。
其实比起这枚结婚戒指,温钟意更喜欢孟川求婚时送的那枚,但孟川说那枚太简陋了。
当时在战区根本找不到金店,孟川是多处打听找到一个老工匠,用一些稀缺材料匆忙打造出来的。
戒指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然而直到战争结束,孟川才拿出来。
后来温钟意便戴着那枚戒指和孟川一同出席授勋仪式,在温钟意心里,那枚戒指和他的勋章一样珍贵。
但为了和孟川的婚戒看起来更相配,温钟意还是换了戒指,珍贵的求婚戒指则被他妥善保存,放在保险柜里。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枚戒指便只存在于温钟意的记忆中了。
孟川看到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很明显愣了下,语气带着疑惑:“戒指?”
“对。”温钟意低头把戒指放在手心,递过去给孟川看。
孟川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戒指在卧室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细看之下竟然和他弄丢的那枚长得一模一样。
孟川的目光几乎要把这枚戒指洞穿,他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所以,这枚戒指跟我丢的那枚是一对?”
温钟意不太高兴:“你还好意思说。”
“……”
这就是默认了。
孟川深吸一口气,又问:“跟我谈恋爱的那个人是你?”
温钟意蹙了下眉,纠正他不正确的措辞:“不是谈恋爱。”
孟川的脑袋已经转不动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太超乎他的认知,他麻木地问:“那是什么?”
温钟意坐在床边,微抬视线看着孟川。灯光笼在他身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多了丝温度。
孟川听到温钟意不紧不慢地说:“是结婚。”
“……”
孟川张着嘴,彻底呆住了。
比发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以及男人能怀孕这两件事更离谱的事出现了。
——自己跟一个男人结过婚,那个男人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孟川活了三十年的世界观在此刻轰然裂开,塌成了一地废墟。
不是这个世界癫了,就是他撞邪了。
过了良久,久到温钟意不耐烦地叫了他一声,孟川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冲击太大,孟川有点站不住,他扶着身后的桌椅,在寂静中听到了自己胸腔内濒临失控的心跳声。
温钟意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心里没什么波澜,朝他伸出手,说:“戒指还给我。”
孟川提线木偶般把戒指递给他,手臂垂在身侧,艰难地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孩子是我的?”
温钟意收好戒指,乌黑的眼睛直视着他,反问:“不然呢?”
“……”孟川搓了把脸,没有说话。
直到此刻,他终于开始试着理解温钟意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他在四年前穿越去了一个跟这里截然不同的时空,那里有六种性别,他在那里认识了温钟意,他们结了婚,温钟意怀了他的孩子,结果他又穿了回来,并失去了这四年全部记忆……
这也太特么扯淡了。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温钟意,而是别的什么人,孟川一定会认为这个人在说疯话,或是别有用心地诓骗他。
毕竟能证明他们关系的只有一枚戒指。
但这个人是温钟意。
孟川也很难解释自己对温钟意的一系列异常行为。
那些本能的在意、忍让、妥协,还有情欲,都是孟川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现在好像找到了缘由。
大脑把一切清空,身体和情绪却遵循着之前的习惯。
可孟川还是记不起来。
温钟意别开视线,闭了闭眼。
在决定拿出戒指的时候,他心里是抱有一丝期望的,期望孟川能想起来一些东西,但结果显而易见,孟川看他的眼神里依然带着迷茫。
丝丝缕缕的疼痛似乎从腹部转移到了心脏,温钟意忽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他想要孟川立刻离开这里,不要说话,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但孟川还是开口了。他试图跟自己坚信的唯物主义做最后的抵抗,哑声问温钟意:“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你什么意思?”
温钟意倏地转过头,脸色很难看,“不相信我?”
孟川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脏某个地方紧跟着颤了下,他不忍心看到温钟意流眼泪,便说:“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毕竟这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孟川看到温钟意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然后对准了他。
温钟意根本不听他解释,面部肌肉紧绷,表情冷到极致:“滚出去。再说一句我就开枪了。”
孟川看着那黝黑的枪口,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温钟意拿了把玩具枪。
他没有丝毫被瞄准的紧张,还很给面子地保持不动,试图跟温钟意讲道理:“多大人了还整个玩具枪吓唬人,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温钟意冷笑一声,手指一动,子弹上了膛。
孟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见温钟意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子弹破空而出,孟川身旁的桌椅被直接打穿。
枪响回荡在耳边,子弹溅起的木屑和碎渣蹦在孟川脸上,让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孟川:“…………”
喂,110吗,这里有人非法携带枪支。
没有击中目标的温钟意再次用枪口对准他,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
孟川用生平最快的反应速度打开门,没有丝毫停顿地闪身到了门外。
再慢一秒他怕自己脑袋开花。
卧室里,温钟意举起的手臂慢慢放下,他盯着被子弹打穿的桌椅,有些失神。
即便孟川现在不记得他,不相信他,他也没办法对孟川扣动扳机。
因为他记得所有。
温钟意放下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小腹,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孟川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然后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整个房子彻底陷入安静。
孟川走了。
温钟意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空。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窗帘没有拉上,玻璃窗上倒映出温钟意安静瘦削的身影。
或许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温钟意想。
这样想着,温钟意的心里却很平静,像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也许对失忆的孟川而言,接受这一切真的很难,但对终于肯袒露心事的温钟意来说,孟川这一走,就永远不值得被他原谅。
良久过后,外面忽然再次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温钟意怔了下,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卧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下,孟川在外面说:“吃点东西吧,你还没有吃晚饭。”
温钟意没有应声,孟川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我给你拿进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试探,似乎怕温钟意还在生气,探头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恰好撞上温钟意的目光。
暖黄的灯光下,温钟意穿着睡衣坐在那里,肩膀垂落着,眼尾带着尚未褪去的红,看上去有点孤单,也有点可怜。
虽然他刚刚拿枪指着孟川的样子非常冷酷无情,但不妨碍孟川在这一刻对他生出心软,同时又很愧疚。
“我给你拿进来吧。”孟川自顾自地说。
说完也不待温钟意同意,便推开门,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那把枪就在旁边,孟川低头看了眼,确实是把真枪。
也不知道温钟意上哪弄来的。
孟川没问,只是把包装袋拆开,拿出几个打包盒。
温钟意闻到了板栗酥的香气。
除了板栗酥还有乳鸽汤,孟川把筷子拆开,递到他面前,说:“趁热吃吧。”
热气氤氲在空中,浓郁美味的气味飘散出来,轻而易举勾起了温钟意的胃口。
但他还是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漠,仿佛无论孟川做什么他都不会退步半分。
孟川看了他片刻,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似的,他弯下腰,半蹲在温钟意面前,抬起头看着他说:“对不起。”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你说的这些我只是一时缓冲不过来,不是不相信你。”
见温钟意没有反应,孟川又很小心地拆开了一双筷子,低头检查上面有没有翘起的木刺,确定没有,才递到温钟意面前,对他说:“吃点东西吧,别饿着肚子。”
他伸着手,温钟意不接他也不缩回去。
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温钟意终于肯垂下视线看他一眼。
室外估计很冷,孟川身上带着尚未散去的寒气,还有很淡很淡的烟味。
他应该是在外面抽了根烟,等烟味散到几乎没有才上来。
温钟意对上他近乎讨好的视线,眸光微微闪烁,最终宽恕似的,一声不吭地把筷子接了过来。
孟川如蒙大赦,无声地松了口气,然后悄悄挪到一边,给温钟意腾出吃饭的地方。
温钟意吃东西几乎没什么声音,吃得很慢,吃完轻舔了一下嘴唇。
孟川想起昨晚他的嘴唇被亲得很红的样子,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等温钟意喝完水,擦完嘴角,孟川便很有眼力见地把餐盒收拾干净,对温钟意说:“我晚上留在这照顾你吧。”
“不用。”温钟意开口说,声音透着哑。
“我……”孟川试图讨价还价,但刚一开口,就见温钟意皱起了眉头。他不敢再惹温钟意生气,便识相地收了声。
今天发生的事给两人带来了不小的情绪冲击,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来缓缓。
孟川自觉提走了垃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温钟意的家门。
他走后,温钟意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肠胃已经不难受了,刚刚吃了热乎的饭,胃里很舒服。
温钟意吃完药,又拿起检查报告看了几眼。
孩子已经有两个月,现在他的父亲终于知道了他的存在。
虽然这个父亲不太合格,总是惹温钟意生气伤心,但他认错的样子那么真诚,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
但要彻底原谅孟川,温钟意尚且做不到。
什么时候孟川能恢复记忆就好了。
温钟意捏着纸边,轻轻叹了口气。
-
孟川对自己当爹这件事的心情比较复杂。
一是在他目前的认知里,自己还是个处男。突然多了父亲这个身份,确实是有点措手不及。但仔细一想,心又有点飘。
二是想到温钟意怀着孩子穿到异世经历的不易,以及自己之前的行为:把温钟意弄得晕车呕吐、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不喜欢男人、连累温钟意一起摔倒、还把温钟意摁在床上动手动脚……
诸如此类,孟川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埋了。
虽然失忆非他本意,但他确实做了很多错事,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很对不起温钟意。
孟川不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相反他从来不会逃避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退伍继承家业。
所以无论是对温钟意,还是对他肚子里的孩子,孟川都想承担起相应的角色,想尽力去弥补。
孟川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几乎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便开车去了温钟意家。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亟需温钟意的解答。
结果到那才发现温钟意不在家。
孟川给温钟意打了个电话,铃声响到最后温钟意才接起来,语气不算太好:“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孟川很好脾气地问。
正忙着整理书籍的温钟意说:“上班。”
孟川都快忘了他在书店上班这茬,恍然地“啊”了声,说:“好吧。”
紧接着又问:“我晚上可以过来找你吗,我们聊聊?”
温钟意静了片刻,说:“你想聊什么?”
“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失忆这四年发生的事。”孟川低声说。握住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扣了扣手机壳。
“现在不觉得我在编故事了?”温钟意讥讽反问。
听筒里传来温钟意的呼吸声,孟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说了句:“对不起。”
温钟意“嗯”了声,不淡不咸道:“你是挺对不起我的。”
“……”孟川自知理亏,没敢吭声。
经过一晚的时间,温钟意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见孟川这么小心翼翼,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对孟川说:“我晚上八点多回去。”
“书店不是六点下班吗?”孟川记得自己第一次请温钟意吃饭就是在下午六点。
“下班之后还要去图书馆。”
孟川略感意外,刚想问他去图书馆干什么,蓦然想起几天前温钟意给他打电话,说想让他帮忙办身份证要报名考试的事。
当时孟川整个人的情绪很不对劲,对温钟意的态度也很差,现在想起来,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孟川正欲开口表达一下自己的歉疚,温钟意发话了:“冰箱里还有上次没用完的食材,我回去想喝奶油蘑菇汤。”
孟川:“……行。”
晚上八点,一身疲惫的温钟意回到家。
刚一进门,就被屋里浓郁的香味扑了个满鼻。
“回来了?”孟川听到门响,从厨房出来。
他身上穿着衬衫西裤,腰间系着温钟意之前系过的蓝色围裙,手里还拎着锅铲。
“还得再等十分钟。”孟川看了眼时间说,“我还做了面条,本来是想早点来做的,但是公司出了点事,没办法加了会班,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吃两块板栗酥垫垫。”他朝茶几扬起下巴,“顺路买的,应该还热乎。”
他一回来就扎进了厨房,忙活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温钟意站在玄关处看着孟川,瞳孔深处映着客厅明亮温暖的灯光,原本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有些温和。
外面是寒冷的冬夜,屋里开着暖气,窗帘把城市夜景隔绝在外,只留下这一方静谧又温情的空间。
温钟意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曾经和孟川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是这般宁静美好。
这是一种名为“家”的感觉,让人很轻易就能放松下来。
饭熟之后,孟川把碗筷端到饭桌上,对温钟意说:“快尝尝这次做的怎么样,我感觉比上次好吃。”
温钟意倒了两杯热水,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说实话还是不如他当初在桑卡做的好吃,但看到孟川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温钟意还是违心地点了头,简短道:“还不错。”
孟川立马绽出一个笑容,忍不住翘起尾巴,微微得意地说:“我觉得我有当厨师的天赋。”
“你想多了。”温钟意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不太给面子地实话实说,“你也就这一道菜做得好,其他的都一般般。”
孟川不信,说:“下次给你做别的。”
温钟意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热气把他的侧脸氤氲得有些模糊,看起来不那么清冷了,多了丝烟火气。
“还有这个。”孟川把一个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态度非常良好,“燕窝,补身体的。”
温钟意看了眼,没什么想吃的欲望,但最后还是勉强吃了。
见他吃得差不多且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孟川觉得自己还能救,便清清嗓子,试着切入话题:“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个……六个性别的世界,能再给我讲一次吗?”
温钟意喝了口水,又开始嘲讽他:“之前给你讲你不是不想听吗?”
“……”孟川摸摸鼻子,瞄他一眼说:“现在想听了。”
温钟意靠着椅背,两手搭在小腹,领导一般坐着,扬起下巴道:“先去给我热杯牛奶。”
这要是几天前,孟川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嫌弃他事多,但现在孟川却没说什么抱怨的话,心甘情愿地站起来给温钟意热牛奶去了。
孟川按捺本性试图讨好温钟意的样子让温钟意的心情有几分愉悦,他微微弯了下嘴角,在孟川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又迅速收回去。
“喝多少?”孟川问他。
“一盒。”温钟意说。
箱子里的牛奶还剩最后三盒,孟川拿出一个,倒进杯子,放进了微波炉。
很快,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孟川把热气腾腾的牛奶端到温钟意面前,吹了吹被烫红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他问:“现在可以给我讲了吗?”
许是看在牛奶和这一桌子饭菜的面子上,温钟意没有再吊他胃口,先是语调和缓地给他讲了ABO的区别。
孟川听得一个愣一个愣,在听到温钟意说omega能怀孕之后,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是omega?”
温钟意点头:“对。”
“难怪了。”孟川拖着下巴,听得有点上头,“我是beta吗?”
“最开始是。”温钟意看着他说。
孟川眨了下眼:“后来呢?”
“后来,”温钟意手指摩挲着杯子,温热的牛奶把他的掌心捂得很热,他说,“后来你去植入了腺体,变成了alpha。”
灯光温润的客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温钟意隔着牛奶的热气凝视着孟川呆愣的脸,说:“你前几天发烧,是不是感觉到后颈那块凸起很不舒服?”
孟川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脖子,那块凸起仿佛有生命般,在他的指腹下微微跳动着。
他僵硬地点了下头,说:“是。”
“那就是你的alpha腺体,苦咖是你的信息素。”温钟意说,“alpha会有易感期,发烧是它引起来的。”
孟川睁大了眼。
竟然是这个原因,怪不得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
过了几秒,他不太确定地问:“那除了发烧,还会有其他……”
“还会有心理和生理上的异常波动。”温钟意平静道,“比如暴躁易怒,缺乏安全感,渴望伴侣的信息素抚慰。”
“……”难怪他闻到温钟意身上的玫瑰味会失控,孟川又问:“易感期多久发作一次?”
“一个月。”
“没有药能治吗?”
“有抑制剂。”温钟意说,“但是这个世界没有。”
“没有抑制剂就只能每个月挨这么一次?”
“对。”
“……”
孟川闭了闭眼,说:“先等一下,我缓缓。”
客厅陷入安静。
牛奶已经不那么烫了,温钟意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看了眼对面,孟川还在凌乱当中。
温钟意很有耐心地等了片刻,开口道:“很难接受吗?”
孟川如梦初醒般吐了口气,喃喃:“你们的世界也太抽象了。”
“还好吧。”温钟意又喝了几口牛奶,想了想说,“你们这个世界也挺抽象的。”
他捧着杯子,很有道理地说:“就像我和你明明是异性恋,但在这里却要被说成同性恋。”
孟川一噎,无法反驳,接着问最关心的:“那我跟你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想知道?”温钟意问。
孟川连连点头。
温钟意吩咐道:“再去给我倒杯水。”
“……”
没人敢这么对孟川发号施令,除了温钟意。
偏偏孟川拿他没办法,只能任劳任怨地倒了一杯热水,敬茶一般双手奉上:“领导请喝水。”
温钟意不明显地弯了下嘴角,接着讲起了两人认识之后经历的一些事。
他讲到了桑卡的战况,讲到了孟川身上的每一处伤疤。
两人相遇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故事便不可避免地带着些许苍凉的底色,听起来没有那么轻松浪漫。
在听到自己为温钟意挡枪后,孟川的神色有些怔愣,似乎是惊讶于自己会爱温钟意爱到如此境地。
温钟意的声音不疾不徐,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客观平静地讲述自己和孟川的故事。
他讲得不多,不算全面,也隐瞒了一些细节。
“战时第三年冬天,你在执行一次任务时被捕,两天后我把你救了出来。”温钟意用很随意的语气说。
但事实是,孟川被捕后,由于事存蹊跷且战况凶险,上级并没有批准温钟意带队前去营救。
失去孟川音讯的24小时里,温钟意和上级据理力争,最后仍被驳回。
于是温钟意决定违抗军令,单枪匹马去救孟川。
他不知道这一去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如果能,那就等回来后请罪,如果不能,那就和孟川死在一起,怎样都好。
也就是这场救援让温钟意的膝盖受了伤,从此落下病根。
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坦露感情是一件很难的事,温钟意不想看到孟川在知道这些之后露出的惊讶神色。
他不露声色地藏好这些三言两语背后的深情,而孟川对此一无所知。
第24章
见温钟意喝完了一杯水,孟川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
“温上校,别渴着。”孟川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这称呼在孟川嘴里听不出来丝毫尊敬,反而带着揶揄。
温钟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手指握上杯子,又很快松开,不明显地蹙了下眉,挑剔道:“有点凉,再兑点热的。”
孟川拿过杯子试了试温度,狐疑道:“哪凉了,这不挺热乎的?”
温钟意摇头:“不喝。”
孟川盯了他两秒,无奈一笑:“好好好,不喝不喝,我去给你兑热的。”
孟川很快又把水端了过来,温钟意抿了口,这次没再说什么。
客厅的灯光亮了很久,温钟意讲到战争平息就停了下来,看了眼时间说:“就讲这些吧。”
其实孟川还有很多话想问,但看到温钟意带着倦意的眉眼,便把话咽了回去,说:“好。”
温钟意站起来,身形突然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孟川一惊,骤然冲过去扶住他。
温钟意紧闭着眼睛,等到那股眩晕感平复下去,才睁开眼吐了口气,说:“没事。”
孟川没敢松手,生怕他再来一个摇晃倒下去:“你刚刚起得太急了,以后慢点起。”
“嗯。”温钟意应了声,动了动胳膊,孟川便识趣地松了手。
时间不早了,已经到了温钟意要休息的时间。
温钟意看向孟川,话还没说出口,孟川就说:“你就让我住这儿吧。”
他理所当然道:“万一你半夜难受或者有其他突发状况,我在这也方便照顾你。”
“你照顾我?”温钟意看着他问。
如果是失忆前的孟川,这话尚有可信度。但如果是现在这个孟川,温钟意持怀疑态度。
“对啊,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孟川感到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信誓旦旦地对温钟意说:“我肯定能照顾好你,放心吧,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今晚我就住这儿了。”
说完他一改昨晚谨小慎微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摆出一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架势,活像个无赖。
温钟意一哂:“随你便。”
他其实并不排斥孟川住进来,能有个人随时供自己差遣也不错。
这是温钟意第一次没有强硬地把孟川赶出去,孟川原本打算先来个硬的,不行就来个软的,结果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当即愣了一下。
温钟意兀自进了卧室,拿了浴袍,进浴室前对孟川说:“要么睡客厅,要么睡客卧。”
“睡一个房间更方便照顾你。”孟川合理提议。
“用不着。”温钟意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意有所指,“而且我不想再发生之前那种事。”
孟川:“……”
虽然他是受易感期影响才对温钟意动手动脚,事实就是事实。
其实在听完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后,孟川有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和不真实感。
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很难把那个驰骋战场、愿意为温钟意挡枪的孟川跟自己联系起来。
孟川丢失的不仅是四年的记忆和情感,还有这四年的成长和阅历。
残酷的战场会磨练人的心性,也会教会人很多东西。
历经三年战争晋升上尉的孟川,跟现在无知无畏养尊处优的孟川本质上虽然是一个人,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曾经的孟川是真的很爱温钟意,而现在的孟川只是依照本能对温钟意好。
温钟意进浴室洗澡后,孟川便在其他房间转悠了一圈。
他毕竟在这房子里住过两年,对布局摆设都很熟悉。
每个房间都有温钟意活动过的痕迹,他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人,用完的东西一定要复归原位,但还是被孟川看出了端倪。
比如书房里的书被重新做了分类。
温钟意不愧是在书店工作,整理得很细致。孟川有点记不起来书房之前的布局是什么样了,反正不会这么井井有条。
孟川欣赏了一遍,然后进储物室把备用的洗漱用品和枕头被褥找出来,去温钟意隔壁的客卧铺床。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温钟意洗完澡,吹干头发,裹着浴袍就出来了。
他趿着拖鞋,厚实的浴袍遮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双光洁修长的小腿。
客卧的门没关严,孟川正弯着腰换新床单,视线里忽然多了一双腿,让他不由地愣神。
温钟意站在门口处,刚洗过的眉眼异常清晰深邃,仿佛镀了一层流光,好看得简直不像话。
孟川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面。
嘴唇真红啊,孟川不合时宜地想。
温钟意说完,发现这人一点反应没有,不知道发的哪门子呆。
他敲敲门框,不满地说:“我刚刚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嗯?”孟川骤然回神,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
“……”温钟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说,你洗澡的时候不要把水弄到外面的地板上,要是弄上就拖干净。听到了吗?”
“听到了。”孟川佯装镇定地说。
寂静的夜把一切细碎的声音放大,温钟意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听到隔壁响起门合上的“咔哒”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不甚清晰的脚步声。
孟川应该是洗澡去了。
温钟意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无声地眨了眨。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一会儿,然后停了,但迟迟没有响起开门的声音。
半晌过后,水声再次响起。
温钟意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他习惯性地睡床只睡半边,另一侧空了出来。
月亮透过窗帘缝隙落下一道皎洁的光束,把温钟意的侧脸映得很柔和,他像是梦到了很好的事情,嘴唇微微牵动,是一个很浅的笑。
翌日。
温钟意醒来已经是九点多。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所以他又放任自己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刚合上眼,就听到外面叮铃咣当一阵响。
温钟意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等意识稍微恢复一丝清醒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家里多了个孟川。
这一认识让温钟意微微发怔。
厨房里,孟川把一张糊掉的蔬菜鸡蛋饼丢进垃圾桶,又重新摊了一张。
他第一次用电饼铛不熟练,失败一次后,第二次吸取教训,成功弄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饼。
孟川很满意,为了能心安理得地在温钟意面前装逼,他弯腰系上垃圾袋,意图将那张糊掉的饼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下去,然而一转身,就对上了温钟意黑漆漆的眼睛。
“卧槽!”
孟川浑身一激,霎时僵在原地,脸上是大写的震惊:“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不是,你走路为什么没声儿啊,吓我一跳。”
温钟意穿着一身柔软干净的睡衣,倚着厨房门,脸上带着刚睡醒时的懒倦,略带责备地问他:“你为什么在制造噪音?”
孟川被这道沙哑慵懒的声音弄得喉咙一紧,故作镇定地抬手挠挠耳朵,说:“我做早饭呢,刚做完,正准备叫你。”
“噢。”温钟意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手里的垃圾袋,问道:“有热牛奶吗?”
“有。”
温钟意满意颔首,然后轻飘飘地转过身,踩着棉质拖鞋,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了洗手间。
孟川:“……”
他现在不止觉得温钟意吃东西的时候像猫,走路也像猫。
等温钟意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孟川已经将那袋垃圾毁尸灭迹,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里。
蔬菜鸡蛋饼是孟川按照网上的教程做的,说是能补充维生素,对孕妇有好处。
谁知温钟意一看那张饼就皱起了眉头,说:“我不吃胡萝卜。”
“嗯?”孟川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挑食,当即一愣,“你尝一口试试呢。”
温钟意摇摇头,看都不看那胡萝卜:“不想尝。”
他从不会勉强自己吃不喜欢吃的东西,只拿起牛奶喝了口,意兴阑珊地说:“你吃吧,我不太饿,等会吃午饭就行了。”
孟川“嘶”了声:“胡萝卜怎么你了,这么嫌弃人家。”
他费这么大劲做出来的饼,温钟意尝都不尝一口,让孟川多少有点挫败,他试图哄骗:“你闭着眼睛吃,假装不知道这是胡萝卜。”
“……”
温钟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在孟川再次想要劝说的时候,温钟意偏过头,说:“之前我不爱吃的东西,你从来不会勉强我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不出埋怨,只是心平气和地陈述。
孟川的心却好像陡然被揪了一下,一股说不出的酸胀在胸口蔓延,他噤了声,很快便若无其事道:“那就不吃了,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然后孟川给温钟意做了没有胡萝卜的蔬菜鸡蛋饼,有胡萝卜的则被孟川吃了。
吃饭的时候孟川问他:“你还有其他不爱吃的东西吗?”
“有。”温钟意说,“很多。”
他是个重度挑食者,不合他口感的东西连碰都不会碰。
孟川一边听一边想,难怪他会那么偏爱奶油蘑菇和板栗酥,合着能让他吃进嘴里的东西就没几样。
温钟意列举完自己不爱吃的东西,问对面的孟川:“你记住了吗?”
孟川心虚点头:“嗯嗯记住了。”
温钟意:“重复一遍。”
孟川叼着饼懵逼抬头:“嗯?”
温钟意很有耐心:“我让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第25章
孟川绝对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梦回课堂的一天。
他宛如一位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学生,绞尽脑汁磕磕绊绊地回答:“嗯……不吃胡萝卜,不吃葱姜蒜,不吃韭菜菠菜芹菜,不吃炒鸡蛋和鸡蛋羹以外的任何鸡蛋形式,不吃过了凉水的面条,不吃腥味过重的海鲜……”
说到最后彻底忘词,咽了口唾沫,忐忑望天。
温钟意不太愉快地说:“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你说那么一堆我哪能记得住啊。”孟川觉得自己很冤,“我从小就记性不好,超过三句话我就记不住,刚刚还是我超常发挥了。”
“但是你失忆之前就能记住。”温钟意不急不缓地说。
“……”
孟川无言以对地看了他片刻,有点别扭地偏过头:“那你再说一遍吧,我认真记。”
“不想说了。”温钟意继续低头吃饭。
孟川心想,不说就不说,我有办法记住。
吃完早饭,温钟意给阳台上的花草浇了水,他养的花草不多,但养得很好,在冬日里依然保持着勃勃生机。
孟川刷完碗闲得没事,也凑过去看,问道:“你怎么不养玫瑰花?”
“不好养。”温钟意说。
比起玫瑰,他还是更喜欢养月季。
孟川闻言看他一眼,赞同地点点头:“是不好养。”
温钟意没搭理他,专心致志地浇水。
这天早上的阳光格外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从冬天快进到了春天。
孟川双手插在居家服的裤兜里,懒懒地倚着阳台的玻璃窗,目光落在温钟意身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像这样清闲舒适的早晨了。
平常这个点他要么是坐在公司里,要么是在去公司的路上。今天是难得不用工作的一天。
昨晚孟川又有些失眠,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温钟意讲的东西,大部分内容他都无感,只有与温钟意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他的心里产生一丝熟悉与波动。
但也无济于事,他还是记不起来。
而且他直觉温钟意没有说出全部。因为仅凭温钟意的叙述,孟川觉得他们两个更像是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的战友,而不是情深义重的爱人。
忽然,一片突然袭来的水雾打断了孟川的思绪。
孟川下意识偏过身,抹了把自己的脸,掌心湿润一片。
他愣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温钟意这么大人了居然会干出用水泚人这种幼稚事。
“你几岁了温钟意?”
“二十七了。”温钟意正正经经地回答。
孟川:“……”心想居然还比我小两岁。
温钟意握着喷壶,看上去很无辜的样子:“不是故意的。”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孟川用手指划拉了一下花盆跟自己的距离,那么远,温钟意就算想给花草造场人工雨也不该淋到他头上。
“真不是故意的。”温钟意拒不承认,放下喷壶,镇定自若地离开了案发现场。看上去无懈可击,只有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两下。
“温钟意!”孟川在他身后佯装怒道,“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刚刚在偷笑!”
温钟意头也不回道:“我没有笑。”话是这么说,尾音明显上扬。
浇完花才九点半,剩下的时间温钟意就在卧室里看书。
桌椅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弹孔,那发子弹射穿了椅子背面和抽屉,嵌在桌子后面的墙上。
手枪里安装了消音器,弹匣里共十五发子弹,已经用掉了一发。温钟意知道在这个世界持枪不合法,但他不想上交。
咚咚咚——
卧室的门被敲了几下,孟川推开一道门缝,看向温钟意道:“我能进来吗?”
“你进来干什么?”温钟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还没给我讲完呢,昨天只讲到了战争结束,还没讲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孟川在门外探头探脑,试图进入,然而看到温钟意桌面上摆着那把手枪,又悻悻缩回了头。
“没什么好讲的。”温钟意拿着笔,低着头翻过一页,“战争结束两个月后我们就订了婚,没多久就结婚了。”
“你别讲的这么笼统,细节呢?”孟川说,“彩礼准备了多少?酒席请了几桌?办的是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哎话说你们那边办婚礼跟这边风俗一样么……”
“你有完没完?”
看不进去书的温钟意把圆珠笔重重拍在桌面上,忍无可忍地皱起眉头:“把门给我关上。”
“行。”孟川假装听不懂人话,厚着脸皮从门缝里钻进来,正要关上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孟川:“……”
“我给你三秒钟。”温钟意宛如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三。”
二还没数,孟川已经迅速闪身到了门外,哐当一声关了门。
卧室重归安静,温钟意放下枪,继续看书。
门外,孟川悻悻哼了一声,在客厅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后,进了书房。
他的笔电没带过来,只能用家里的电脑登录企业系统。
公司里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只不过没人敢催。
孟川静下心,专心致志地工作了一会儿,再看时间的时候,竟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外面没有任何声响,温钟意估计还在卧室里面没出来。
想到温钟意,孟川开始走神,搭在鼠标上的手指习惯性地敲了两下,电脑屏幕倏地弹出一个页面。
——是上次使用时没有退出的浏览器页面。
孟川发誓自己绝不是有心点进去的。
他不知道温钟意没有退出页面就关了机,电脑屏幕那么大,页面突然弹出在他面前他想忽视都难,再说这原本是他的电脑。
如此安慰过自己后,孟川便心安理得地凑近屏幕,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温钟意一共点开了三个窗口,搜索的都是关于怀孕的问题。
——怀孕夜间小腿抽筋怎么办,孕吐逐渐消失是怎么回事,怀孕胸部胀痛怎么缓解
他甚至充了钱,和在线医生详细地沟通了情况。
聊天时间是在一周前,那时候孟川还不知道温钟意怀了孕。
除了这次肚子疼,温钟意从未在孟川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的难受不适,他总是那副从容冷静的姿态,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正忍受着怀孕带来的身体变化和心理压力。
医生对温钟意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可以通过按摩或者调理饮食来缓解,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就去医院做个检查。
温钟意回复了谢谢。
孟川缓慢而仔细地看完聊天记录,不自觉地拧着眉,心里的滋味很难用言语形容。
他看着屏幕沉默片刻,拿起手机,给季颖拨了个电话。
安排一个产科医生□□并不是什么难事,季颖很快答应下来,几分钟后给孟川发过去一串号码,让他跟医生联系。
温钟意情况特殊,孟川先提前跟医生沟通了一阵,挂断电话后右手习惯性地伸向口袋,摸了一手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决定戒烟了。
戒烟很难,烟瘾上头却得不到纾解的感觉让孟川有些烦躁。
他忽然想起之前问温钟意的问题,自己失忆前是不是戒过烟,温钟意说是,却不告诉他原因。
答案其实不难猜,因为能让孟川心甘情愿戒烟的人只有一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温钟意没有像孟川那样贸然推门进来,而是隔着一扇门,问他:“什么时候做饭,我饿了。”
孟川弯了下嘴角,扬声回答:“马上。”
说完他走过去打开书房的门,温钟意在吃苹果,脸颊有点鼓,看得孟川很想伸手戳一下。
之前孟川很不理解温钟意为什么爱吃酸,现在明白了。
在此之前孟川不懂妊娠相关的知识,没有照顾孕夫的经验,让温钟意独自忍受了很多辛苦。
他不清楚这种心疼和自责是否源于本能,但从这一刻开始,孟川想好好弥补。
吃完午饭,温钟意在客厅溜达着消食。
孟川收拾完餐桌,路过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待会有医生过来,你身体什么情况都可以跟她沟通,她会保密。”
“医生?”温钟意愣在原地,而后反应过来,微微挑了下眉,“你给我请的医生?”
那语气就好像孟川能主动给他请医生是一件多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一样。
“不是我还能是谁。”孟川扬起下巴说。
两人没说几句,医生就敲门来了。
是个面相和蔼的女医生,自我介绍说姓张。
她来之前已经了解了温钟意的状况,因此并未表现出震惊的神色,说话自始至终都很温和。
“最近抽筋的次数比之前少了。”温钟意对她说,“我一直在喝牛奶,还吃了鱼肝油。”
张医生手里拿着他的检查报告,笑了笑说:“这是好事,不过越到后期对钙的需求量就越大,最好是买一些钙片吃。”
温钟意点点头,说:“好的。”
他跟张医生聊天的过程中,孟川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除了需要补充必要的营养,按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孕期不适。说到这个,张医生的目光转向孟川,教了他一些按摩的手法。
温钟意躺在沙发上,睡裤挽到膝弯,任孟川在自己的脚底和小腿上按揉。
孟川学得很认真,掌心温热干燥,慢慢找到了最合适的力道。
张医生夸他:“学得不错。”
孟川一笑,抬眼看向温钟意。
温钟意一条胳膊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贴着小腹,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温钟意微微眯着眼,眉间神情松弛,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孟川不仅学会了按腿,还学了点别的,但温钟意拒绝他在自己身上尝试。
孟川以为他是当着外人的面害羞,等张医生走后,孟川坐回沙发,对温钟意招招手:“过来,我帮你揉揉。”
“用不着。”温钟意拒绝得很干脆。
孟川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温钟意在网页上搜的问题,他又正经起来,啧了一声说:“怎么就用不着,难受别忍着,过来。”
温钟意盘腿坐在沙发上,还是摇头:“我不难受。”
孟川才不信,起身移到他旁边,非要给他展示一下自己刚学的按摩手艺。
温钟意:“我说了不用!”
“哎呀试一下嘛,你就说我刚才给你按得舒不舒服吧?”
“我不试,别碰我!”
两人拉拉扯扯间骤然失去平衡,一齐倒在了宽大的沙发上,孟川反应迅速地按住两侧,在自己和温钟意的身体间撑起空隙,低头看着他。
温钟意仰面躺着,睡衣领子有些松垮,露出一小片皮肤。他侧脸微微发红,瞪着孟川说:“还不快起来!”
第26章
把孟川掀到地上之后,温钟意撑着沙发坐起来,又恼羞成怒地在孟川腿上补了一脚。
孟川嗷一声,没等爬起来,温钟意已经离开沙发径直进了卧室,哐当甩上了门。
孟川道歉无果,试图用别的方法来讨好温钟意。
吃晚饭的时候他揉了揉后颈的腺体,故意在温钟意面前释放出信息素,以为温钟意会克制不住omega的本性而向他靠近。
结果一不小心释放多了,被温钟意骂了一顿,终于老实了。
温钟意骂人次数有限,生平仅有几次爆粗口几乎都是在孟川面前。
但其实说不难受是假的。
胸部的肿胀疼痛让温钟意有口难言,只能在网上搜索缓解办法。
他这些天甚至不敢走路太快,也不敢穿太贴身的衣服,一旦蹭到碰到,还会有明显的刺痛。
但要真让孟川帮忙按摩,温钟意暂且接受不了。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窒息。
睡前,温钟意用热毛巾做了热敷,然后学着医生教的手法,不太熟练地给自己按揉了几分钟。
也许孟川释放出的信息素真的起到了安抚作用,总之这晚温钟意睡得还不错。
厚实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没让一点光线漏进来,以至于温钟意醒来的时候,以为天还没亮。
他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没有。
温钟意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在桑卡的时候,每天早上醒来,孟川都会亲亲他的脸,跟他说一句“早安”
温钟意曾经嫌他很腻歪,现在却莫名怀念起来。
之前温钟意很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还多一个人,总觉得碍手碍脚,不如一个人舒坦。而且孟川占地面积很大,又喜欢搂着他,让温钟意很难安心入眠。
他还记得和孟川第一次同床共枕的那一晚,温钟意在狭窄的床上辗转反侧,腿伸不开,胳膊也伸不直。
最后实在忍不住,翻过身,在漆黑的夜色中对孟川说:“你能不能别在床上睡?”
“……”孟川沉默了一秒,问他,“那你想让我睡哪儿?”
当时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住在一家仅剩一间房的旅馆里。
原本并不打算盖着棉被纯聊天,但那天温钟意感冒了有点不舒服,孟川就什么都没做,只想抱着他睡觉。
但温钟意不太习惯被人禁锢在怀里的感觉,一直在换姿势,最后脸埋在孟川的颈窝里,闷闷地说:“我睡不着。”
温钟意不确定自己失眠是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是孟川。
毕竟在军校读书时,温钟意也会和其他omega同学一起同吃同住,有时候外出演练遇到特殊情况,几个人挤一张大通铺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偏偏孟川躺在他身边他就睡不着。
温钟意让孟川往床边靠靠,然后自己一个人裹着被子在稍显宽敞的床中央翻来覆去,孟川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一把把他扯进自己怀里,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说:“睡不着咱们就做点别的。”
温钟意动作一顿,说:“好像有点困了。”
从不习惯枕边多了一个人,到彻底适应孟川的怀抱,温钟意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大概也就三四个夜晚。
不过当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军营里,温钟意有自己的休息室,孟川则是和其他alpha住一间。
军营人多眼杂,温钟意担心影响不好,两人在外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后来结婚同居,孟川直接在卧室里安了个超大号的豪华床,让温钟意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不过这时候温钟意最喜欢的睡觉姿势是窝在孟川怀里,因此这张床并没有讨得他很多的欢心。
但很快温钟意就发现了孟川买这张床的真实意图,当即冷着脸勒令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银链手铐扔掉。
孟川抱着那一堆叮当作响的东西,心有不甘道:“一次都没用呢,扔了多可惜。”
温钟意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红,加重语气说:“不可能让你用的,赶紧给我扔了!”
于是孟川当着他的面心不甘情不愿地扔了,结果没过几天,温钟意又在家里发现了同款。孟川不仅贼心不死,还把银链换成了金链。
最后温钟意还是妥协了。
他总是很容易对孟川心软。
回忆发散到这儿,后面的内容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温钟意强行把脑海中的画面清空,翻身下床,把窗帘拉开。明晃晃的光线有些刺眼,温钟意抬手挡了一下。
房子里依然很安静,温钟意先去了洗手间,出来之后在客卧门前停顿了几秒,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温钟意扭了下门把,屋里已经没人了。
孟川的被子和睡衣乱糟糟地堆在床上,床单也被睡得皱皱巴巴,温钟意很不满意地皱了下眉。
果然他之前给孟川培养的好习惯已经被他忘干净了。
温钟意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上门,本想去厨房煮个面条吃,路过餐桌的时候看到孟川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餐。
旁边还贴着一张纸,上面是孟川龙飞凤舞的字迹:我上班去了,饭凉了就热热吃,午餐已经给你订了,到点会有人送过来。
但由于温钟意醒得太晚,吃完早饭半小时后就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温先生您好,我是孟总的秘书。”对方是个年轻的女性,“请问您现在在家吗?”
“在的。”温钟意说。
秘书继续道:“是这样的温先生,孟总让我帮您办理身份相关手续,需要给您一些资料,还有孟总给您订的午餐。您要是方便的话,我待会一并给您送过来。”
“好的。”温钟意礼貌道谢,“麻烦您了。”
秘书来得很快,手里拎着一个垒得很高的饭盒和文件夹,进屋后对温钟意说:“孟总让我转达您,以后您的午餐都会有专人来送,或者您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帮您安排。”
温钟意一愣,随即笑了笑,说:“好。”
办理身份证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秘书叮嘱了他很多,温钟意一并记下。
秘书走后,温钟意打开了那摞稍显夸张的饭盒,里面的东西不亚于一桌满汉全席。
温钟意给孟川发消息,说:午饭我可以自己解决,不用这么麻烦。
孟川估计在忙,过了会才回复:不麻烦。
温钟意:太多了,我吃不完。
孟川:那下次给你少弄点。
温钟意正在打字,孟川又发过来一条:行了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你乖乖吃饭啊。
温钟意的目光在“乖乖”两个字上停留几秒,抿了抿嘴唇。
集团总裁估计是很忙,温钟意没再打扰他。
但午饭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温钟意给杨嘉然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饭。
杨嘉然正好闲得没事,收到消息立马回复:好啊,我马上过去!
杨嘉然从来不会空手上门,这次来又带了很多零食。
“以后来就别买东西了。”温钟意很无奈。
杨嘉然笑嘻嘻的:“顺路买的,想跟你一起吃。”
午餐过于丰盛滋补,杨嘉然吃得很撑,吃完主动收拾了餐桌,然后进了洗手间。
下午两人都没什么事,温钟意打开电视,打算找一部电影和杨嘉然一起看。
洗手间里,杨嘉然镜子前洗手,视线不经意一抬,看到了架子上凭空多出来的一套洗具。
牙刷牙膏漱口杯一样不缺,跟温钟意的摆在一起。牙膏盖子还没盖紧,沾在外面的膏体湿润,一看就是早上才用过。
杨嘉然愣住,然后一脸惊讶地张圆了嘴。
温钟意还在挑电影,有点纠结是看科幻片还是看悬疑片,听到洗手间的门“刷”的一声打开。
“要不看悬疑片吧,科幻片都太假了。”温钟意头也不抬地说。
说完没有得到杨嘉然的反馈,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杨嘉然惊诧的目光。
温钟意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怎么了?”
“你家里还住了别人吗?”杨嘉然的表情狐疑中带着兴奋。
温钟意一愣,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这么敏锐。
杨嘉然当他默认,继续兴致勃勃地猜测:“是你爱人吗?”
温钟意轻咳一声,觉得目前用“爱人”这个词来形容孟川不太恰当,便说:“室友。”
“室友?”
杨嘉然刚想再问,下一秒忽然听见门响。
孟川提着一个行李箱,哐当一声推开门,压根就没注意鞋架上多了一双鞋,进门就喊:“我刚回去一趟收拾了东西,以后我就住这了,你撵我我也不会走的,我是孩子爹,我得照顾你娘俩。”
客厅里,杨嘉然凝固在原地,一副被雷劈傻了的表情。
他看着这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脸,颤颤巍巍道:“孟……孟总?”
孟川也没想到屋里居然还有别人,愣了两秒问:“你谁?”
杨嘉然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我是杨嘉然。”
说完,客厅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杵在门口的孟川跟僵在原地的杨嘉然不约而同地看向温钟意。
坐在沙发上的温钟意顶着两道如炬的目光,捂住了脸,幽幽叹了口气。
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沉默片刻后,手指按了按眉心,对两人说:“坐下来说吧。”
孟川随即撂下箱子,换上鞋,脱了外套,正要坐到温钟意旁边,就见温钟意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地,抬头对杨嘉然说:“坐这吧嘉然。”
孟川脚步一顿,坐在了温钟意斜对面的小沙发上。
杨嘉然神情恍惚地坐在温钟意旁边,脑中回荡着孟川刚才的话。
事实显而易见,所谓的“室友”就是孟川,而且恐怕不仅是室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只是杨嘉然万万没想到温钟意那位神秘的爱人是孟川。
寰宇集团的太子,商界的风云人物,居然是温钟意的爱人?
那跟温钟意结婚又把温钟意给忘了的人岂不就是他?
思及此,杨嘉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孟川,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不是特别友善,杨嘉然吓了一下,低头把目光缩回去,不由自主地往温钟意身上靠了靠。
温钟意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解释,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臂,说:“别紧张,我想想该怎么说。”
孟川抱臂倚着沙发,下巴微抬,视线在面前这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是这样的嘉然。”
温钟意终于捋清了思绪,放轻了声音对杨嘉然说:“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抱歉之前对你有所隐瞒。孟川确实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个人。”
杨嘉然凑近温钟意小声说:“所以你真的跟他结过婚?”
“嗯。”温钟意点头。
杨嘉然眨眨眼睛,忽然间明白过来:“这个房子是他的?”
“对。”温钟意说。
杨嘉然恍然地“噢”了声,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又说:“那你刚刚还说他是室友。”
温钟意无奈一笑:“现在确实是室友。”
杨嘉然想了下,也对,孟川都不记得温钟意了,只是跟他住在一个房子而已,说是爱人确实有点名不副实。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但是房间太安静,内容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孟川的耳朵。
孟川脸上的表情更不爽了:“你管我叫室友?”
温钟意终于肯看他一眼,反问:“不然呢?”
孟川的目光往他小腹上瞥了眼,耸了下肩,一副懒得反驳的表情。
杨嘉然直觉气氛不太对劲,但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便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温钟意:“孩子爹是什么意思啊……你们有孩子吗?”
他第一反应这个“孩子”可能是什么小狗小猫之类的宠物,但杨嘉然来了这么多次,没看到温钟意养宠物,对此感到不解。
温钟意就知道他会问这个,叹了口气。
杨嘉然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温钟意要想欺骗他其实很容易。
但怀孕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瞒住的,除非温钟意到后期不再跟杨嘉然见面,不然到时候挺着肚子任谁也能看出来。
而且温钟意也不想再对好朋友说谎,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杨嘉然。
“你先做个心理准备。”温钟意想到孟川当时一系列的反应,对杨嘉然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超出你的认知。”
杨嘉然睁大了眼,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正襟危坐:“你说吧。”
温钟意跟孟川对视一眼,孟川不太赞成地摇了摇头,温钟意不再看他。
“我们是有一个孩子。”温钟意说。
杨嘉然先是没反应过来,懵了两秒,试探着问:“是个人吗?”
“……”温钟意好笑道,“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杨嘉然摸摸鼻子,问:“孩子在哪呢,怎么从没见你领出来过。”
温钟意微微笑了下说:“在我肚子里。”
“……”
杨嘉然短短半小时之内接受了双重暴击,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曾经的受害者孟川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当初温钟意一句话把他干了个外焦里嫩,缓了半天都缓不过神,他倒要看看这个叫杨嘉然的还会有什么反应。
温钟意看了眼杨嘉然,后者的脸色在震惊之余还多一丝非常诡异的激动。
温钟意:“?”
他以为杨嘉然被吓傻了,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很难接受男人能生孩子的事,温钟意正要开口解释,杨嘉然忽然笑了一声。
“钟意,”杨嘉然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平坦的小腹,瞳孔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轻声问,“你是男omega吗?”
温钟意:“……”
孟川:“……”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惊诧。
温钟意没想到杨嘉然会一语道破,怔愣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说里写的果然是真的!”杨嘉然激动万分地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有omega!”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温钟意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ABO小说这种东西。
杨嘉然当即兴冲冲地打开手机给他找了一本,温钟意浏览了几页,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杨嘉然又问了很多问题,温钟意有些恍惚地回答他。
见多识广的杨嘉然接受能力很强,几乎不需要温钟意跟他过多解释,他也不觉得这些事有多么匪夷所思,惊喜激动的情绪更多一点。
坐在对面的孟川一直没出声。
他压根插不进去,温钟意跟杨嘉然明显更有共同语言。
杨嘉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偷偷瞄了眼孟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实在是如坐针毡,便跟温钟意说自己要回去了。
温钟意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杨嘉然出门之前,孟川忽然叫住他,问:“你看的是什么小说?”
杨嘉然顿住步子,想了想,说了个书名。
“哦。”孟川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跟他说了再见。
杨嘉然走后,客厅里安静下来,午后的时光总是透着一股慵懒。
温钟意坐回沙发,问他:“你吃饭了吗?”
“现在想起来问了。”孟川倚着门框,木着脸说,“没吃,很饿。”
温钟意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说:“嘉然带了一些零食过来,你要吃吗?”
“不吃。”孟川对温钟意说,“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怀孕的事都跟他说,不怕他出去大肆宣扬吗?”
温钟意不接受他对自己朋友的污蔑,皱了下眉:“他不是那种人。”
孟川深吸一口气,倨傲地偏过头:“反正我不吃他的东西。”
“爱吃不吃。”温钟意耐心告罄,起身往卧室走,“我要睡觉了,你不准吵到我。”
“……”
温钟意有睡午觉的习惯,平常就算上午上班下午上课,他中午都会找个地方趴着睡会。
孟川被晾在客厅。
他确实没吃饭,谈完生意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胡乱把东西收拾一通,连口气都没喘就提着箱子来这了。
结果一开门看见杨嘉然。
孟川之前调查温钟意的时候查到了这号人物,只当他是温钟意的普通朋友,就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这两人简直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主要杨嘉然老往温钟意身上贴,温钟意还不拒绝,就让孟川有点不是滋味。
这种占有欲大概是刻进了骨子里,连失忆都没能冲淡。
温钟意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伸了个懒腰,忽然小腿一痛,居然抽筋了。
他这几天除了嗜睡都没有别的妊娠反应,乍一抽筋,整个人顿时疼得蜷缩了起来。
温钟意想给自己揉揉腿,但怎么揉都不舒服,还是很疼,他忍不住出声,叫孟川的名字。
刚叫完,孟川下一秒就推门进来了。
他赤着脚从沙发上蹦下来的,拖鞋都没穿,如临大敌道:“怎么了?”
温钟意疼得吸气:“腿抽筋了。”
“我给你揉揉。”
孟川坐到他床上,一把握住温钟意的脚踝,动作很轻地把他的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低着头给他揉腿。
温钟意的小腿很细,皮肤白,一根多余的毛发都没有,摸上去光洁顺滑,手感很好。
孟川给他揉着腿肚,眼神变幻莫测。
温钟意一边忍着疼,一边闻着逐渐诡异浓郁的苦咖味。
孟川的信息素对他有安抚作用,温钟意并不排斥,但凡事讲究适可而止,这玩意一旦过量就会变成催/情剂。
眼瞅着味道越来越浓,温钟意忍无可忍地喝道:“你又在想什么?!”
孟川一惊,手下失了力道,温钟意闷哼一声,埋在被子里的侧脸带着红晕,连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隐忍的水雾。
“你给我松手。”温钟意咬牙切齿。
孟川咽了口唾沫,随即松开握住他小腿的手,支支吾吾道:“我真的没想什么……”
温钟意懒得听他狡辩,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踹了下他的膝盖,让他滚。
孟川不仅没滚,还厚着脸皮往前凑了凑,想再给他捏捏腿。
温钟意警惕地瞪着他:“干什么,我腿不疼了,你可以滚了。”
他躺在深灰色的床单上,眉眼乌黑俊秀,头发和睡衣稍显凌乱,身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热气。
孟川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问他:“我标记过你吗?”
“……什么?”
“我刚看了那本小说。”孟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上面说alpha可以标记omega。”
温钟意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不太情愿地“嗯”了声。
孟川背书似的:“标记的方式是咬破腺体,把信息素注入进去,这是临时标记。还有一种是终生标记,不仅要注入信息素,还要在生殖腔里……”
“……够了。”温钟意出声打断他,“别说了。”
“书上说的是真的吗?”孟川宛如一个求知上进的好学生。
温钟意面无表情:“假的。”
“我不信,这些你都没给我讲。”孟川理直气壮地控诉他,又不动声色往前移动了一下,“上面还说omega有发情期。”
“……”
温钟意看着快要凑到自己面前的孟川,挣扎着坐起来,恼羞成怒地拿枕头砸他,“怀孕之后就没有了傻子!赶紧给我滚蛋!”
第27章
晚上,由于温钟意挑三拣四且只想吃孟川做的饭,两人就一块出了门,打算去超市买菜。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非跟着,天这么冷,一不小心就感冒了。”孟川上车打了火,忍不住念叨一句。
温钟意坐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一天没出门了,我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孟川打开车灯,边开车边说:“你在家打开窗户就能呼吸。”
温钟意顿了下,发现反驳不了,板着脸道:“少管我。”
车子驶上马路,温钟意调了下座椅,往后靠了靠,看到中控台上放着的棒棒糖。
这原本是孟川放烟盒的位置,现在堆满了糖。
“不抽烟了?”温钟意问。
孟川目视前方,说:“戒了。”
超市人比较多,两人推了辆购物车,先去了果蔬区。
孟川负责推车,温钟意负责挑选自己爱吃的东西。
四周弥漫着一股水果散发出的香甜的味道,孟川吸了吸鼻子,忽然问温钟意:“我有个问题,这个世界除了咱俩,别人能闻到咱们的信息素吗?”
“闻不到。”温钟意说。
过了片刻,孟川又好奇地问:“你说你们那个世界除了beta都有自己的信息素,那要是走在大街上,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会不会熏得慌啊?”
温钟意正在专心致志挑选洋葱,闻言头也不回道:“有阻隔贴。”
“哦。”
孟川靠近他一些,闻着他的信息素,又问:“那要是有人故意不贴怎么办,会不会闻着不舒服?”
温钟意讥讽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吗?”
“……”
孟川盯着他颈后露出来的腺体,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然而罪恶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温钟意的皮肤,温钟意便似有所感地曲起手臂,胳膊肘狠狠往后一捣,正中孟川小腹。
孟川差点呕出一口血,下意识蹦出一句:“你谋杀亲夫啊!”
这话没控制住音量,旁边买菜的大娘动作一顿,神情莫测地看向他们。
温钟意:“……”
他还从没感受过这样异样的目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转过头加快脚步走了。
孟川很快追上他,嬉皮笑脸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温钟意不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哎,你别走这么快,小心点别摔着。”
温钟意忍无可忍地从货架上拿起一捆大葱,朝他屁股狠狠一抽,怒道:“闭嘴吧你,烦死了!”
孟川拎着一堆蔬菜去排队称了重,又跟温钟意去买了其他生活用品和营养品。
购物车逐渐堆满,温钟意转悠去了零食区。
他每拿起一样,身后的孟川就会跟着仔细检查配料表,仿佛食品质检员一般严格。
“看看,特丁基对丙二酚。”孟川指着配料表上的小字,一脸严肃地对温钟意说,“这个孕妇不能吃,快放下。”
温钟意将信将疑地放下,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孟川说:“专家说的。”
他原本睡前打游戏的时间全用在了看孕期知识上,为此还专门订阅了一套系列课程。虽然孟川天生对听课这玩意过敏,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但也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温钟意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有片刻怔愣,大概是没想到孟川会主动做功课。
结账的时候温钟意先出去,孟川一个人在排队。
商场出口有卖烤肠的,很多小孩围在那里。
温钟意闻着香味,不由自主地靠近那里。其实他之前并没有多么爱吃零食,这段时间忽然就变得嘴馋,什么都想尝一口。
温钟意买了一根,打算在孟川出来之前吃完。
不幸的是,吃到一半就被孟川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听话呢。”孟川单手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去夺温钟意手里的肠。
温钟意稍不留意,还剩一半的肠就到了孟川手里。
他有点不高兴:“我又没吃很多,偶尔吃一次不会有影响的。”
“半根已经可以了。”
孟川冠冕堂皇地说完,当着温钟意的面,把剩下半根炫进了自己肚子里,然后舔干净嘴角的孜然面,意犹未尽地说:“好吃。”
温钟意:“……”
回去路上,温钟意一句话都没搭理孟川。
孟川握着方向盘,笑着看他两眼,试探地问:“真生气了?”
温钟意扭头看着窗外,从侧脸到后脑勺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意,宛如一尊毫无感情的冰美人。
“别生气了呗,回去我给你做别的肠吃。”孟川绞尽脑汁地说,“糯米肠怎么样?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钟意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孟川腾出一只手,随手拿了根棒棒糖伸到他面前,说:“给你个糖吃。”
温钟意余光瞥了眼,吐出俩字:“不吃。”
“那换个味。”
孟川又拿起一根荔枝味的伸过去,这次温钟意沉默了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棒棒糖抽走了,表面仍是保持着那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孟川瞧着他的侧脸,心里就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有点软,也有点想笑。
温钟意喜欢荔枝味的东西,觉得这个味道比其他的要甜。
他含着棒棒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下车后,孟川打开后备箱,拎起袋子。
常年健身练出来的肱二头肌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把东西拎回家。
温钟意摁开客厅的灯,屋内暖气充足,灯光橙黄静谧。
他脱下外套和围巾,回卧室换上居家睡衣,趿着拖鞋去烧了壶开水。
孟川则换上了围裙,拿了几样蔬菜肉类进了厨房。
两人各做各的事,看上去互不干涉,却又浑成一体。
吃饭的时候孟川看着对面细嚼慢咽的温钟意,有些恍惚地意识到,他已经有了爱人,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虽然没有记忆,但并不妨碍他在这一刻感到温馨。
孟川搬进来之后,温钟意的生活有了些许变化。
比如上班不用再去挤地铁,孟川会亲自送他。比如中午不必点外卖,会有人专门把午餐送到书店,每天都不重样。
再比如晚上回到家,总能吃上热乎又合胃口的饭菜。
孟川的厨艺在实践中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这天晚上喝完奶油蘑菇汤,温钟意终于露出赞许的表情,说:“好喝,跟你在桑卡时做的味道很像。”
孟川得到表扬大受鼓舞,连着五天都给温钟意做这个,成功让温钟意戒掉奶油蘑菇。
“明天不准做这个了。”温钟意一脸麻木地说,“换个别的。”
尽管吃腻了奶油蘑菇,但温钟意对板栗酥的热爱始终不减。
那次和姜烨吃饭被孟川叫走后,温钟意就再也没去过他的店。
倒是姜烨隔三岔五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吃板栗酥,可以提前给他留出来。
温钟意其实想去,但他每次他说想吃,孟川都会去别的地方给他买回来,因此温钟意总是婉拒姜烨。
这天在上建筑系专业课的时候,温钟意闻到教室里飘散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有学生在教室后面偷吃,温钟意被勾起了食欲。他这堂课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下课后犹豫要不要去买。
思索两秒后,温钟意决定不委屈自己的胃,果断收拾好东西,冒着冷风去了甜品店。
昨天气象局发布了降温黄色预警,强劲的冷空气席卷了整个北方。
早上出门的时候孟川往他脖子上系了一条厚实的围巾,依然系得很丑。温钟意下车之后就摘了,现在觉得冷,又自己系上。
受天气影响,甜品店的客人比往常少了很多。外面没有排队的,店内坐着三个学生。
温钟意撩开帘子进去,跟坐在椅子上的姜烨对上视线。
姜烨早就隔着玻璃窗看到了他的身影,微微挑眉笑了笑。
温钟意对他说:“我来买板栗酥。”
“很不巧。”姜烨遗憾地说,“今天的都卖完了呢。”
温钟意一愣,来的路上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抿了下嘴唇,考虑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买。
“不过,”姜烨从椅子上站起来,笑了下说,“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现在给你做。”
温钟意眨了下眼,觉得他是个很有良心的老板,对他说:“谢谢你。”
三个学生坐了会就走了,店里只剩温钟意一个客人。
许是因为今天人少,其余店员都没来,姜烨一个人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温钟意坐在椅子上,空调吹出的暖风很快让他暖和过来。
姜烨忙碌的间隙转头看了他一眼,说:“冷吗,要不要把空调再调高一点?”
“我不冷,不用调了。”温钟意说。
姜烨把团好的团子放进烤箱,设置好时间和温度,靠着桌沿说:“你很长时间没来了。”
温钟意委婉地说:“最近有点忙。”
姜烨点点头,没问他忙什么,随意道:“我以为是那个人不让你来了。”
“那个人”很明显指的是孟川。
温钟意摇头说:“没有。”
姜烨轻轻笑了笑,过了会儿又问:“方便告诉我吗,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跟温钟意算不上太熟,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冒昧。
温钟意看着他说:“不太方便。”
姜烨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烤箱里飘散出板栗酥的香气,温钟意吸了吸鼻子。
“很快就好了。”姜烨说。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姜烨接起,叫了声“哥”
温钟意对别人的通话毫不感兴趣,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黄彤彤的烤箱上。
“没有,我也不清楚。”姜烨说话中似乎看了温钟意一眼,继续道,“我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晚饭不回去吃,不用等我。”
终于,烤箱发出响声,板栗酥出炉了。
姜烨小心翼翼地拿出烤盘,把热乎的板栗酥装进包装盒,套上袋子递给温钟意。
“不用付钱了。”姜烨说,“算我请你吃的。”
“别。”温钟意不太喜欢欠人东西,坚持付了钱,拎着板栗酥走了。
杨嘉然在食堂找到温钟意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吃了一小块了。
温钟意把剩下的推到杨嘉然面前,推荐道:“刚出炉的,好吃。”
“你自己吃吧。”杨嘉然刚下课,拎着两杯热饮,考虑到温钟意喝不了咖啡,杨嘉然给他买了热牛奶。
他已经丝滑地接受了温钟意怀孕的事实,并且承诺一定会为他保守秘密。
温钟意接过牛奶喝了一小口,说:“谢谢嘉然。”
“谢什么,你还要不要吃点别的,我去给你点。”
“不用了。”温钟意说,“我晚上回去还要再吃一顿。”
杨嘉然露出了然的表情,凑过去小声问:“孟总还会做饭呢?”
温钟意“嗯”了声,说:“你有空可以过去吃,他手艺还不错。”
“那还是算了。”杨嘉然猛摇头,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我怕他用眼神吃了我。”
温钟意表示不解:“他为什么要吃了你?”
杨嘉然撇撇嘴:“谁知道呢。”
温钟意动作一顿,觉得有必要跟孟川好好谈谈,怎么能这么对他的朋友。
在桑卡的时候孟川也是这样,经常会对围绕在温钟意身边的人散发敌意,在背后说他们的坏话,让温钟意远离他们。
不过这些人基本都是一些目的不纯的人,不用孟川说,温钟意也会自发远离。
但杨嘉然不一样,这是他很好的朋友。
当晚,温钟意很严肃地跟孟川说起了这件事。
孟川被迫做出保证,保证以后不会再对杨嘉然有意见,同时忿忿不平地说:“那他以后也不能随便跟你搂搂抱抱。”
他把“贴贴手臂”这样的动作描述成“搂搂抱抱”,温钟意很不满,反驳道:“难道你跟季殊就不会勾肩搭背吗?”
“谁稀罕跟他勾肩搭背。”孟川嗤了一声,说,“我俩高中毕业之后就不这样了。”
温钟意没有接孟川的话,他斜靠在沙发上,脚尖踢了踢孟川的小腿,扬起下巴对他说:“去给我热牛奶,我要准备睡觉了。”
第28章
在孟川提出要跟他睡一个房间照顾他的时候,温钟意还是拒绝了。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
虽然没有孟川在身旁,可能睡得没有之前那样安稳,但也还好。温钟意本来就不是一个过度依赖伴侣信息素的omega。
再者两人生活在同一个房子里,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彼此信息素的味道,这对温钟意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父亲和爸爸。
父亲穿着军装,一丝不苟地坐在办公室里,面容却比之前憔悴许多,鬓角多了些白发。
温钟意看见他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应该是打给下属的。父亲问:“还没有消息吗?”
那头回答了几句话,父亲“嗯”了一声,很明显不太满意,说了句“继续查”,然后挂断了电话。
虽然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温钟意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父亲的背影高大而沉默,他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脸,像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似的。但那双手很久没有放下来。
温钟意愣愣地看着,鼻头跟着发酸。
记忆中,他从未见父亲红过眼眶。
父亲在他心里永远是强大的、冷静的,不会被任何事物打倒。他也会有温柔的一面留给家人,做的永远比说的多,是温钟意和爸爸最坚实的后盾。
可现在温钟意看到了他的眼泪。
那滴泪无声落在桌面上,几乎要在温钟意的心里烫出一个窟窿。
过了良久,父亲松开手,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整理好军装,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温钟意看到了他桌上堆叠的文件,还有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
他在寻找车祸中失踪的温钟意。
温钟意看着他开车去了总统府邸,坚定地请求总统批准他带队出境搜寻。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但父亲没有罢休。
“我必须找回我的儿子。”父亲说,“他一定还活着,只是联系不上我们了。”
最终总统还是驳回了父亲的请求,但同意帮他联系其他国家,在全世界范围内协同寻找。
“会有好消息的。”总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身体,温将军。”
父亲深深鞠了一躬,弯下的脊背带着不明显的颤抖。
温钟意想抱抱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回到家中,用一种强撑出来的很平静的语气对爸爸说:“暂时还没有消息,但一定会找到的。”
爸爸瘦了太多,往常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形销骨立,脸色苍白消沉。
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坐在沙发上发呆。
父亲坐下来,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叹了口气,说不出安慰的话。
接连失去两个儿子,这要父亲和爸爸如何承受,怎么承受才不会痛。
温钟意感到自己的脸很热很湿,眼泪漫进了嘴里,苦涩得要命。
突然,画面一闪,眼前的景象变得眩晕模糊,然后又慢慢清晰。
温钟意看到坐在阳台上画画的爸爸。
他穿着一身干净洁白的衬衫,安静地蘸取颜料,在画布上涂抹。
这似乎已经到了夏天,窗外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爸爸身上,美好极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再没有血色,而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温钟意看了眼画布上的轮廓,看得出他是在画父亲。
爸爸是一名很优秀的画家。
他和父亲在一场画展上邂逅,不顾家族的反对,坚定地选择彼此,相知相恋,生下了温钟意。
战争的动荡让他没办法继续作画,他加入医疗队,跟随在父亲身边,救了很多同胞。
比起严厉话少的父亲,温钟意自然跟爸爸更亲近一些。
爸爸总是一副很温柔的样子,身上带着清淡好闻的茉莉花香,无论温钟意多大,爸爸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咔哒”一声,门响了。
父亲回来了。
爸爸起身去迎接,两人简单拥抱,然后温情地接了个吻。
父亲手里拎着爸爸爱吃的小蛋糕,摸摸他的脸颊,眼底浮现笑意:“颜料都蹭到脸上了。”
“啊,我没注意。”
父亲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抽了张湿巾仔细地擦掉他脸上的颜料,问他:“今天画了什么?”
爸爸眨了下眼睛,轻轻笑着说:“暂时不告诉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画完再给你看。”
“好吧。”父亲很没办法的样子,“那等你画完。”
他们随意聊着天,没再表现出难过消沉的模样。
过了会儿,爸爸站起来,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你要做饭吗?”父亲说,“我想带你出去吃。”
“今天周六。”爸爸说完,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流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似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六的午饭要在家里吃。
但温钟意很快反应过来,往常每逢周六他和孟川就会过来,陪父亲和爸爸一起吃饭。
这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
“周六?”父亲微微拧眉,也沉默下来。
温钟意看着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抬眼环视四周,发现之前挂在客厅的画不见了。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画的,颜色乱七八糟,根本称不上是一幅画,但爸爸却很珍惜地挂了起来,还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每次温钟意回家都会被自己的画作丑到。
但现在这幅画消失了。
还有茶几上一直摆放着的属于温钟意的水杯,也不见了。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温钟意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放慢了。
他想起当初孟川失踪后,家里关于孟川的东西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消失,温钟意根本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出车祸来到了孟川的世界,温钟意也许真的会忘记孟川。
就像他的父亲和爸爸这样——
他们已经不记得孟川这个人,现在家里属于温钟意的一切也被悄无声息地抹去。
他们一开始或许会觉得奇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慢慢的,这种感觉也不会再有,他们会在潜移默化中接受。
就好像客厅里原本并不存在这样一幅画,也没有摆过一个印着小玫瑰的水杯。
他们没有一个叫温钟意的儿子。
没有车祸,没有失踪,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
温钟意看着忘记自己的父亲和爸爸,心中百感交集。
忘了也好,温钟意想。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桑卡,大概率是回不去,因为他找不到回去的方式。既然如此,父亲和爸爸能够忘记这一切,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真的很好了。
可温钟意还是非常难过。
孟川忘记他,现在连父亲和爸爸也忘记他。明明他们曾经那么爱温钟意。
忘记无声无息,记得一切的人才最痛苦。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睡梦中的温钟意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像小时候依偎在爸爸怀里那样。
光影逐渐消失,父亲和爸爸的身影也变得模糊,温钟意流着眼泪,轻声说了再见。
第二天早上,温钟意的眼睛肿得不像话。
孟川一出门看见他那双兔子眼,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了,被什么东西蛰了?”
温钟意脸色不是很好看,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一个字没说,自顾自地进了洗手间,反锁上了门。
孟川被晾在原地,嘀咕道:“难道是哭了?”
洗手间里,温钟意掰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脸。
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脸色苍白。
如果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那就意味着桑卡就不再有温钟意这个人,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即便此刻他站在父亲和爸爸面前,他们也只会把他当做陌生人。
温钟意思考过很多次回去的方式,这一刻却忽然发现回去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属于桑卡,也不属于这里。
他在哪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是个被遗忘的人。
温钟意又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双手撑着水池边缘,头垂下去,不堪重负地闭上眼。
片刻后,洗手间的门被敲了几下。
孟川在外面叫他的名字:“温钟意?”
温钟意的睫毛微微一动,没有回应。
“你怎么在里面待这么长时间?”孟川又敲了敲门,耳朵贴近玻璃,里面悄无声息。
孟川皱了下眉,说:“你开个门,我想上厕所。”
等了两秒还是没有声音,孟川说:“再不开门我就踹门进去了啊。”
“你……”温钟意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察觉自己的声音异常嘶哑,他闭上嘴,在孟川试图破门而入的时候,把门拧开了。
看见温钟意好端端地站着那里,孟川终于松了口气,说:“你倒是吱个声。”
说完,他看到温钟意的眼睛,整个人顿时一愣,问道:“怎么了这是?”
温钟意不太愿意被孟川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避开他的视线,想从他旁边的空隙中溜走。
“上哪跑。”孟川直接抬起胳膊按住门框,挡住温钟意的去路,目光落在他哭红的眼尾上,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第29章
温钟意坐在沙发上,孟川去给他倒了杯热水,试了试温度正好,才递到他手里,“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刚刚在洗手间门口,两人僵持了足足半分钟。
温钟意不说话,孟川不放行,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直到温钟意的表情出现松动。
但温钟意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孟川打住了。
他的嗓音太过嘶哑,再配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忍心。
温钟意安静地喝完了半杯水,孟川坐在他旁边,仔细地打量他。
温钟意皮肤白,被冷水浸泡过的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白皙干净,眼尾细长,嘴唇偏薄,这样的长相会显出几分清冷疏离。
但现在这种疏离感已经被打破了,往常平静冷淡的眼睛周围带着褪不掉的红,里面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上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态,还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天。
在孟川说完“我们认识?”之后,温钟意的眼眶红到几乎要落下泪来。
跟温钟意相处这么久,孟川也算看出了他的本性。
温钟意这个人,内核是非常强大冷静的,从来不会轻易流露出低落的情绪,也不会对任何人示弱。
即便遭遇穿越到异世和被爱人忘记这样的双重打击,他也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不会祈求谁的可怜。
之前孟川觉得他性格高傲爱使唤人,但其实不是,温钟意对别人总是温和有礼,只有在面对孟川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跟平常不同的一面。
他会指使孟川做这做那,心情不好就不搭理,气到极致就拿枪指着,但也只会在孟川面前红了眼眶。
因为在温钟意心里,孟川永远是那个可以包容他一切的人,即便他没有记忆。
或许连温钟意都没意识到自己对孟川有这种习惯性的依赖。
所以在孟川开口询问他为什么哭的时候,温钟意堆积在胸口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他握着不久前被他赎回来的怀表,语速缓慢地跟孟川说了很多。
温钟意先从那个梦开始讲起,然后讲到一些他和父亲爸爸相处的琐碎日常。
温钟意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绪的人,他讲得比较客观,没有谈及自己的感受,但孟川能感受出来他的难过。
“我很想他们。”温钟意摩挲着怀表上的细链,低着头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他的睫毛再次垂落下去,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孟川不太会安慰人,但如果对象是温钟意,很多他以为自己不会的事,都会变得无师自通。
他抬起一只胳膊揽住温钟意的肩,微微收紧,把温钟意搂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身上都穿着柔软轻薄的睡衣,这么没有缝隙地贴在一起,很轻易便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孟川胸前的衣料,他低下头,用指腹抹去温钟意的眼泪,对他说:“不哭了。”
温钟意没有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孟川不厌其烦地为他抹去眼泪,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似的,鼻尖也跟着发酸。
良久之后,温钟意的眼泪终于止住,让人揪心的抽泣声也停了下来。他侧脸贴着孟川的胸膛,轻轻吸了吸鼻子。
客厅里陷入安静,静到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孟川以为温钟意很快就会把自己推开,但他好像还陷在情绪中没有出来,整个人异常顺从。
过了会儿,调整好情绪的温钟意从孟川怀里抬起头,仰脸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说:“你的心跳好快。”
孟川面不改色,拒不承认:“没有吧。”
“有吧。”温钟意又贴着他的胸膛听了听。
“……”孟川喉结一滚,搂住温钟意的手指不由地收紧。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变质,孟川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腺体散发出的信息素也变得浓郁起来。
温钟意想要起身,孟川却紧紧搂住他,没有松手。
“孟川。”温钟意叫了他一声。
孟川的声音从温钟意头顶传来,听起来还算平静:“再抱一会儿。”
明明需要安慰的是温钟意,最后不肯撒手的却是孟川。
孟川把这归因于本能作祟。
然而姿势只维持了十秒钟,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
是孟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他并不想接。
然而铃声停了又响,如此锲而不舍地循环三遍后,温钟意的情绪都被搅和没了,推开孟川坐起来,皱着眉头说:“赶紧接电话,吵死了。”
怀里陡然一空,刚捂出来的热乎气瞬间就散了。
孟川心里也跟着空了,沉着脸拿过手机,一看来电人,表情更是火大。
他手指一滑接听电话,根本就没给对方说话的时间,咬牙道:“姓季的,你最好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不然我过去掐死你。”
“……”季殊莫名其妙挨顿呲:“你特么大早上的吃枪药了?”
孟川冷声道:“有屁快放。”
“先等会。”
季殊兀自纳闷:“之前早上给你打电话也没见你发这么大火啊,难道你有起床气?不对,这个点你肯定早醒了……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哪逍遥快活啊,亏我还真以为你多洁身自好呢,现在怀里是不是正搂着美人?”
孟川:“……”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刚刚搂过的美人。
美人已经恢复成往常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除了眼尾还带着一点红痕,根本看不出他刚刚还在孟川怀里哭过。
温钟意去洗了把脸,出来后孟川还在打电话,听上去是在谈一些工作上的事。
他醒来之后只喝了一杯水,现在肚子很饿,他没有打扰孟川,独自走向冰箱,想从里面拿些速冻水饺煮着吃。
“行了行了,就这么点事你还给我打电话说。”孟川打断季殊的罗里吧嗦,视线看向温钟意。
他手机拿远了一点,对温钟意说,“那包水饺好像快过期了,我忘了扔,你先看看日期。”
“什么水饺?”季殊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震惊道:“不是,等会,卧槽,你来真的啊?你还把人带回家了?!”
孟川自动忽略他的问题,说:“没别的事就挂了吧,有事也别说了,给我发消息就行。”
说完就挂了电话,毫不顾及好兄弟亟待吃瓜的心情。
温钟意低头看了眼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说:“还有三天过期,没事。”
孟川放下手机走过来:“我去煮吧。”
温钟意点了下头,把饺子给他了。
孟川拿着饺子站在原地,端详着他的神色问:“好点了吗?”
温钟意“嗯”了声,情绪明显不高,但也没再落泪。
虽然他不再流泪是好事,但孟川莫名有点可惜,他冲温钟意挑了下眉梢:“真的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抱一会儿?”
温钟意嘴角微微抽动,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瞪他一眼道:“赶紧做饭去!”
“真凶。”
孟川撇撇嘴,拎着水饺往厨房走,进门之前不怕死地探出头说:“还是刚刚在我怀里的时候比较可爱。”
“……”
因为这个梦,温钟意的低落情绪持续了好几天,做什么都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的父亲和爸爸甚至还不知道他怀了孩子,这个孩子本该有两个疼爱自己的外公。
温钟意摸着肚子,眼眶又有点酸涩。
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长时间沉浸在伤心难过的情绪里,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于是温钟意抬起头,对旁边正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逗他开心的孟川说:“我想出去散散步。”
孟川立马应道:“好,我跟你一起。”
之前每当情绪不好的时候,温钟意都会去训练场发泄,但现在不行了,他连跑跳这样基本的动作都做不了,甚至走路都需要小心翼翼。
出门前孟川给他系上了围巾,晚上气温低,怕温钟意感冒,孟川又不由分说地给他套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温钟意反抗无效,被迫穿得鼓鼓囊囊,垂在身侧的两手甚至贴不到裤缝,头上还顶着一个毛茸茸的棉帽。
“这样穿真的很丑。”温钟意木着脸说。
“哪里丑了,明明很好看。”孟川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温钟意,把他的帽檐往下拽了拽,“冬天穿衣服最重要的是保暖知不知道?走吧。”
路上人影稀少,冷风扑面而来。
温钟意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眨了眨眼,身上根本感觉不到冷。
孟川走在他旁边,低着头,故意去踩温钟意落在地上的影子。
温钟意垂眸看了一眼,说他:“幼稚。”
他越说孟川越来劲,地上的影子时大时小,离路灯近了会变得很短,孟川就贴在温钟意身上去踩,成功把温钟意逗笑。
“别离我这么近,好烦。”温钟意弯着眼睛,把孟川往旁边推。
孟川锲而不舍地靠过来,说:“近一点怎么了,给我挡挡风。”
嘴上这么说,实际是他挡在温钟意前面,为他遮挡了一部分寒风。
两人围着小区的公园走了一圈,冷风一吹,再加上有孟川在旁边闹腾,温钟意的情绪散了许多,他走得有点累,便停了下来。
孟川落后他几步,温钟意转过身,看到孟川举着手机,见他回头又很快把手机收起来,若无其事地朝他一笑。
温钟意不明所以:“你在拍我吗?”
“没有啊,我只是看了眼时间。”孟川把手机揣进兜里,搓搓手,走到他旁边,“走累了吧?我们回家吧。”
温钟意点头:“好。”
回到家,温钟意身上还是暖和的,倒是孟川冻得够呛,缓了好一会才热乎过来。
温钟意拿着浴袍进了浴室,过了会儿便传出的哗哗水声。
孟川坐在沙发上,摸出兜里的手机,点开相册,播放刚才拍的那段视频。
昏黄的灯光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温钟意看起来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生冷气质,他戴着棕色的毛绒帽子,缓步走在寒冬的夜里,像只温吞又可爱的小熊。
第30章
浴室里,温钟意洗完澡,不紧不慢地擦干身体。
他披上浴袍,弯腰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温钟意一边吹头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头发稍微长了些,好像跟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他并不十分关注自己的外貌,看不出自己是瘦了还是胖了,但有一点温钟意看得很清晰。
敞开的浴袍下,他的肚子已经稍稍隆起,初具轮廓。
还有一周孩子就满三个月了,温钟意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曾经流畅结实的腹肌线条淡了许多,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
尽管暂时感受不到胎动,但每次用掌心抚摸的时候,他都能清晰感知到这里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温钟意想起书上写的话,说是随着怀孕时间的增加,母体和胎儿之间的情感联系也会增强。
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每次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心就会很轻易地被幸福填满。
他爱这个孩子,一如他的父亲和爸爸爱他。
即便不在一个时空,这份爱也可以传递下去。
温钟意吹干头发,把浴袍重新系上,正要抬脚往外走,膝盖忽然一软,霎时一个踉跄。
哐当一声,吹风机被不小心碰在地上。
温钟意撑着水池的台面,还没等站直,门外就传来了孟川的声音。
“没事吧你?什么东西摔了?”孟川在浴室门上哐哐拍了两下。
温钟意揉了揉膝盖,缓缓直起身子,说:“没事,吹风机掉地上了。”
浴室的门是玻璃的,看不清里面,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团人影。
孟川说:“掉了就掉了,你别捡了,待会我进去捡。”
他怕温钟意一蹲一起会头晕,万一摔了就麻烦了。
片刻后,温钟意打开浴室门出来。
他身上带着沐浴露与信息素混合的味道,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水汽蒸得微红,眉眼更显得乌黑深邃。
孟川跟他对上视线,呼吸不自觉停顿了一秒。
温钟意淡淡皱着眉,对他说:“吹风机还在地上。”
孟川“噢”了声,进去把吹风机捡起来,收好放进抽屉里。
客厅里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从今晚开始,未来一周都是雪天,不仅有强降雪,气温也会持续降低,整个城市即将步入真正的寒冬。
每年一到雨雪季,对温钟意来说就是一场漫长且痛苦的折磨。
膝盖的旧伤让他没办法对雪天抱有好感。虽然痛感不算特别剧烈,但温钟意还是会尽量避免在雪天出门。
而此时,他的膝盖就像天气预报一样准时发作,提醒他未来一周都要忍受着这样的疼痛。
“脸色怎么这么差?”孟川看着他,出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他观言察色的本领似乎精进了不少,连温钟意眉间的难受都能看得出来。
既然孟川都这么问了,温钟意便对他说:“膝盖疼。”
孟川一愣,然后听温钟意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右膝在战场上受过伤。
准确的说,是被炸弹碎片击中后留下的伤。
温钟意没有赘述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只是对他说:“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有热水袋,我睡前需要热敷。”
“好,我去给你弄。”孟川站起来,先把他扶回卧室,然后拿着热水袋去灌热水。
滚烫的水缓缓倒入袋子里,孟川垂眸盯着,突然手背一痛,才发现水溢出来了。
他“嘶”了一声,骤然回神,吸着气甩了甩被烫红的左手。
温钟意平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了睡衣。
他一条胳膊搭在眼睛上,挡住刺眼的灯光,听见门响抬了下眼皮,看见孟川拿着热水袋走了进来。
也许是走路走多累着了,温钟意今晚的睡意来得有些早,孟川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发出几个懒懒的鼻音。
“明天我请个中医过来给你看看。”孟川说。
当初在桑卡孟川也说过类似的话,温钟意“嗯”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热水袋乍一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温钟意条件反射般动了一下,孟川立马拿起来,问他:“很烫吗?”
温钟意轻摇了下头:“还好。”
孟川在他膝盖上揉了揉,上面有几道浅白色的疤,看起来并不狰狞,让人很难想象得出这些伤疤的来历。
过了会儿,孟川再次把热水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
温钟意像是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一动不动。
孟川看了他一阵,随后起身关了卧室的大灯,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
等眼睛适应夜色之后,孟川悄声走到床边,半蹲下去,把温钟意膝盖上的热水袋翻了个面,热敷的同时给他按了按小腿。
一缕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射进来,把温钟意的脸映得影影绰绰。
他似乎有点热,掀开被子,想翻个身,结果膝盖抬不起来,潜意识里好像知道自己正在热敷,又缓缓放松了身子。
温钟意这一动,睡衣下摆被蹭上去了一点,露出一小片腰际的皮肤。
孟川的目光被温钟意的腰吸引住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喉结悄然一滚。
“温钟意?”孟川不太确定地用气音叫他的名字。
温钟意毫无反应。
等待了半分钟后,孟川确定温钟意是真的睡熟了。
于是他不再犹豫,挪动身子静悄悄地凑过去,轻轻掀开了温钟意的睡衣下摆,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从知道温钟意怀孕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没敢提出来。
但此时,温钟意陷入沉睡,孟川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掌心缓慢而小心地落下去。
掌下的皮肤柔软温热,孟川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三个月的孩子尚没有胎动,但孟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手抖,总之在某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这条生命的存在。
这里面是他和温钟意的孩子。
霎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感觉充斥在胸口,孟川放轻了呼吸,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温钟意身上,没有像其他父亲那样特别憧憬着孩子的到来。
他只知道温钟意怀了自己的孩子,知道温钟意承受的辛苦,但至于这个孩子,孟川没有太多的想法。
然而这一刻,他不确定自己是在被本能操控,还是真的体验到了初为人父的感动和喜悦,也许两者都有。
失去记忆的孟川偷偷摸着温钟意的肚子,许下了和温钟意一样的心愿,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健康快乐长大。
突然,睡梦中的温钟意微微动了下。
孟川以为他要醒了,立马缩回手,在黑暗中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结果温钟意只是偏了下头,没有再动,呼吸依旧平稳绵长。
孟川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肚子,犹豫两秒,终究没敢再摸上去,他伸手捏起温钟意的睡衣衣摆,轻轻放下来,然后帮他盖上被子。
不多时,门锁咔哒一声响。
孟川走了。
床上的温钟意缓缓睁开眼。
他睡得并不沉,在孟川掀开他衣服的那一刻就醒了。
温钟意猜到了孟川想要做什么,他没有动,也没有阻止。
夜色很好地掩盖了他的神色,孟川没有察觉他轻轻颤动的睫毛和某一瞬间放慢了的呼吸。
如果现在再问温钟意对于孟川忘记自己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是多少,温钟意的回答是81%
孟川偷偷摸他肚子时的小心翼翼和恋恋不舍,让他再一次感到心软,很没办法地降低了1%的标准。
温钟意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手掌搭在孟川刚刚抚摸过的小腹上,重新闭上了眼,心里坚定地想,最多就是81%,以后不会再多了。
深夜下了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片天地。
温钟意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里依旧是一片昏暗。
他蜷起酸痛的膝盖,缩在被子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孟川原本想给温钟意请个中医大夫来看看,结果一问才知道,怀孕不能针灸,容易滑胎。
除了热敷和吃钙片也没别的办法。
孟川忽然想起自己易感期发作那天,温钟意冒着大雪来看他。
那天的雪比今天还大,冷得刺骨,孟川当时不知道温钟意怀了孕,也不知道他膝盖有伤。
他想象不出温钟意是忍着怎样的难受,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了他家,最后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孟川闭上眼,良久之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那些温钟意没有诉之于口的事最终都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在孟川心上,连呼吸都痛。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从窗户往外面看去,几乎看不到除白色以外的其他颜色。
温钟意跟书店老板请了假,这三天哪也没去,一直待在家里。
孟川给他买了能插电用的加热盐袋,覆在他的膝盖上,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毛毯,两条腿都是暖融融的,不适感淡了许多。
孟川要出门上班,走之前扒着门不放心地叮嘱:“那盐袋你别插太久,要睡觉的话就把它拔了,一时半会凉不了,万一漏电就麻烦了。水果都给你洗了,零食也给你拿过去了,有任何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
温钟意窝在躺椅上,背对着他挥挥手,无奈道:“快走吧,你好啰嗦。”
第31章
得益于孟川的照顾,温钟意并未觉得这场暴风雪有多难熬。
他在家看看书,做做题,浇浇花,偶尔兴致上来也会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大雪。
孟川则是每天早出晚归,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温钟意虽然不过问他的工作,但总能从财经新闻上知晓一二。
温钟意看着新闻里西装革履的孟川,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孟川。
孟川做起总裁不比做起军人逊色,但做军人的孟川好像更自在的一点。
温钟意曾经很喜欢跟孟川并肩作战的感觉,不需要回头,也不需要任何顾虑,他可以毫无保留地把后背交给孟川。
没有人比他们更契合。
当然他们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孟川骨子里是个很不服从管教的人,部队的训练磨掉了他一部分的脾气,但他依然保留着桀骜不驯的本质。
这点温钟意很早就看了出来。
刚加入突击队的孟川和现在的孟川很像,有点幼稚,又有点张狂,他在桑卡没有亲人,所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他比其他人更勇猛,也更难管束。
他大概学过一些兵法,但学了也没学明白,做事根本不计后果,只顾眼前的利益。
而温钟意作为战队总指挥,眼界比他宽得多,考虑得也更多。
因为这个,两人吵过不下三次。
最激烈的一次,孟川拍着桌子跟温钟意叫板,温钟意也没惯着他,嘴上说不通就直接动手。
孟川虽然嚣张,但也不是完全目无纪律,硬挺着被温钟意揍了几拳,满脸都是不服。
温钟意揍完直接把他关进了禁闭室,没让他参加那次行动。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温钟意决断的正确性,突袭大获全胜,伤亡率降到了最低。
之后孟川腆着脸去找温钟意道歉,被温钟意拒之门外。
他没敢打扰,蹲在指挥室门口摆弄了半天小石头。
温钟意一出门,就看到了地上那个用石头拼起来的、歪七扭八的“对不起”
温钟意本想给他踢了,伸出脚却犹豫了半秒,最后冷着脸跨过去。
温钟意教不会孟川的,战争自会教给他。
那里不是部队的演习场,而是真枪实弹的战场。没有任何一次胜利是轻而易举的,总要伴随着流血和牺牲。
活下来的人必须学会接受失去,接受背叛,接受伤痛。
孟川的成长速度让温钟意感到惊奇。
好像那些伤痕不止留在了他的□□上,更是穿透了血肉,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过去的峥嵘岁月并不值得怀念,因为温钟意也失去了很多,他怀念的只是那个血性与理性并存的孟川。
但转念,温钟意又想起今天早上出门前特地给他做好了早餐,洗好了水果,还把厨房和洗手间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的孟川。
虽然傻了点,幼稚了点,但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至少他在得知真相之后对温钟意很照顾,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总是气他。
这天晚上,下班回来的孟川拎着超市买来的菜推开门,刚迈进玄关,整个人就愣住了。
整个客厅溢满浓浓的肉汤的香味,餐桌上摆着碗筷和一份番茄炒蛋,厨房的油烟机还在嗡嗡运作,玻璃窗上泛起了白雾。
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却满是家的温暖。
温钟意听见门响,从厨房探出头,对孟川说:“别傻站着,去洗个手,过来盛汤。”
“哦,好。”孟川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洗完手进了厨房,盛出两碗肉汤。
他原本还打算回来给温钟意做饭吃,没想到温钟意居然会主动洗手作羹汤。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肉汤热气腾腾,孟川咕咚咕咚喝完,又去盛了第二碗。
温钟意问他:“好喝吗?”
“好喝。”孟川连连点头,就着米饭扒了半盘番茄炒蛋,虽然没尝出什么番茄味,但心里异常满足,带着笑意问温钟意,“今天怎么想起来做饭了?”
温钟意从袅袅热气中抬起头,说:“闲得没事就做了。”
孟川又扒了一口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以后别做了,怀着孕呢,吸多了油烟对孩子不好。”
“知道了。”温钟意说。
过了片刻,孟川又扭扭捏捏地问:“你之前也给我做过饭吗?”
温钟意看他一眼,说:“做过啊。”
“也是这么丰盛吗?”
温钟意沉默了一秒,说:“这就叫丰盛了吗?”
他之前偶尔兴致上来,做得远比这些多得多。
孟川原本还挺雀跃,一听这话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你之前对我那么好啊。”
温钟意反问:“现在对你很差吗?”
孟川低下头含糊其辞:“……也没有。”
温钟意撂下筷子:“没有就赶紧吃,不准剩下。”
“噢。”
-
季殊发现孟川这几天很奇怪。
打电话叫他出来永远说没空,难得一块吃顿饭,他还心不在焉一个劲儿地看手机。
在第N次瞥到孟川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季殊忍不住问道:“你等谁的消息呢?”
孟川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淡定地摁灭手机,说:“没等谁的,我就看看。”
“你不对劲啊。”
孟川不搭理他,季殊就压低声音往他跟前凑:“你装什么哑巴,是不是那天早上在你家的那个人?”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别挡着我夹菜。”孟川抬起胳膊肘把他挡开,没事人似的夹了口菜吃。
季殊瞪着他:“好啊,家里偷偷摸摸藏了个人,还不跟兄弟说,你真好意思的。”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饭桌上的其他人不满意了。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什么事不能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这一桌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关系很好,说话也不拘束。
但真要是论起亲疏远近,那还得是季殊跟孟川关系最好。
孟川倒不是不想跟季殊坦白。
主要他上次跟季殊聊起温钟意,还在那信誓旦旦地说他有自己的计划,然而没过几天,他就猝然多了个老婆多了个孩子。
这事跟季殊解释起来太复杂,说了季殊估计也不信,还得笑他是傻子,计划半天结果把自己计划进去了。
孟川被温钟意骂傻子也就算了,反正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但不能丢脸丢到外面。
这顿饭吃到最后,孟川也没收到温钟意发来的消息。
其他人要么被对象打电话叫走了,要么有别的事提前离席了,就连季殊也被季颖喊回了家。
只有孟川握着手机,脸上有点挂不住。
偌大安静的客厅里,温钟意正靠在沙发上看书,听见门响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回来了。”孟川说。
温钟意听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合上书,问道:“怎么了?”
孟川一声不吭地脱鞋脱外套,就差把“我不开心”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温钟意莫名好笑:“谁惹你了?”
孟川看他一眼,忍了几秒,没忍住,用很别扭的语气对他说:“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嗯?”温钟意没明白过来:“不是你说晚上要在外面吃,让我不用等你吗?”
温钟意原本以为孟川不回来晚饭需要自己解决,没想到孟川给他订了餐。吃完饭温钟意就坐在沙发上看书,一直到孟川回来。
“你到底怎么了?”温钟意不太理解他在闹什么别扭。
孟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偏过头,不情不愿地说,“别人都接到了电话,只有我没有。”
温钟意反应了两秒,终于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当即就啼笑皆非地弯了下嘴角:“你就在介意这个?”
孟川嘴硬:“也不是特别介意。”
温钟意想笑:“我是觉得时间还早,你要是晚半个小时还不回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孟川脸色稍缓:“真的吗?”
“真的。”温钟意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发现现在的孟川是真的很幼稚,连这点小事都要介意。
孟川被安慰到了,心情好了起来,他走向衣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神秘道:“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温钟意配合道:“板栗酥吗?”
“恭喜你,猜错了。”孟川把塑料袋解开,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打包盒,里面是一些小蛋糕。
他不太吃甜食,但季殊说这些小蛋糕味道不错,孟川一听,觉得温钟意应该喜欢吃,走的时候特地找服务员重新要了一份。
温钟意晚饭吃得很饱,吃不下这么多,只拿了一个。
吃完蛋糕,温钟意在客厅溜达了两圈,消了消食。
在家待得时间太久,温钟意感觉四肢都退化不少。
他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抚摸小腹,有点遗憾地想,之前练出来的腹肌现在都没有了,生完孩子之后不知道能不能再练回来。
睡前,孟川照例给他端来热牛奶,然后给他热敷按摩。
每次温钟意一表现出困意,孟川就会很积极地给他关灯,然后继续蹲在床边,嘴上说是要给他再按一会儿,实际是等温钟意睡着后,偷偷摸摸地摸他肚子。
温钟意有好几次都是在装睡,中途故意动一下吓吓孟川,还挺好玩。
但这晚孟川居然胆子大了,温钟意动完他也没撒手,好像笃定温钟意不会醒过来一样。
“……”
温钟意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有点装不下去了,便轻启嘴唇,假装咕咕哝哝地说梦话:“你怎么在这儿啊……”
孟川果然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手,在黑暗中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温钟意顺势翻了个身,背对着孟川,不给他摸肚子了。
孟川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给他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
等到马路上堆积的雪逐渐融化之后,孟川开车带着温钟意去医院做产检
还是那家私立医院,还是上次那个医生。
医生估计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接受男人怀孕这件事,现在已经能面带微笑地跟他们打招呼了。
温钟意躺在检查床上,衣服掀上去,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饶是孟川在深夜里偷着摸了很多次,现在看见如此清晰的孕肚,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医生在温钟意的肚子上涂抹了耦合剂,探头贴上去,仪器屏幕上瞬时出现了胎儿影像。
不同于两个月时模糊的一团,三个月大的胎儿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头部和躯体的形状。
用孟川的话来说就是:“终于有个人样了。”
温钟意偏头看向屏幕,小小的孩子仿佛正在他的肚子里沉睡,很安静乖巧的模样。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几乎移不开视线。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胎儿的头颈部和腹部,点点头说:“胎儿发育得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三个月刚好是NT检查的时期,是评估胎儿是否患唐氏综合征的重要办法。
幸运的是,这个孩子的NT测值在正常范围内。
孟川明显有点激动,指着屏幕问这问那,温钟意只是听着,没有出声。
孟川低头看他一眼,见他盯着屏幕走神,问道:“你在想什么?”
温钟意对他说:“我在想孩子的性别。”
孟川眨了下眼,看向医生:“现在能看出性别吗?”
虽然胎儿的外生殖器已经成型,但是成型得太小,医生也给不出一个很确切的回答。
孟川问温钟意:“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温钟意说。
其实他想的性别不是这个,而是孩子分化的性别。
分化一般会在十岁左右完成,伴随着一场高热,从而确定孩子真正的性别。
温钟意之前觉得孩子什么性别都好,现在却不太希望孩子分化成alpha或omega,最好是跟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自己和孟川拥有腺体,如果真是这样,那万一他生出一个alpha或omega,孩子将来的易感期或发情热将会成为一件很麻烦的事。
他看向屏幕里那小小的一团,在这一刻无比真诚地希望这个孩子是一个健康快乐的beta。
从医院出来后,孟川带着温钟意去了一家高档餐厅。
温钟意点了几道菜,抬头看见孟川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随口问:“在跟谁聊天呢?”
“呦。”孟川打字的间隙抬头冲他一笑,促狭道:“这就开始查岗了?”
“……”温钟意无语。
孟川自发解释说:“在跟季殊聊天,他问我在哪儿。”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举起手机要给温钟意看,温钟意懒得看,偏过头道:“拿走拿走。”
风雪肆虐的天气已经过去,第二天温钟意要去书店上班。
孟川劝了他一晚上也没劝动,只能无奈开车去送他。
路上孟川还在叨逼叨:“这么冷的天在家待着多好,你怎么就非得上这个破班,能挣几个钱啊。”
温钟意嗤了声说:“你管我挣几个钱,我上班我乐意。”
孟川:“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上班。”
温钟意未置可否,扯松了脖子上系的围巾,转头看向窗外。
他想来书店上班纯粹是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太闷,虽然舒服,但待久了会觉得烦。
孟川把他送到书店门口,跟他说:“午饭会有人来送,下午我派司机来接你去图书馆。”
他已经摸清了温钟意的习性,上午上班,下午学习,怀着孕也能在图书馆待满六小时,简直跟上了发条一样。
温钟意拒绝:“不用来接,我自己可以打车。”
孟川无视他的拒绝,朝他挥挥手,开车走了。
元旦到了,温钟意原以为图书馆里人不会太多,去了才发现里面竟然人满为患。
三天假期硬是被大学生过出了三天活头的感觉,假期过后就是考试周,杨嘉然这三天没日没夜地背书,背得人都快断气了,看得温钟意叹为观止。
“下辈子,再也不要选法学……”杨嘉然气若游丝地交代完最后的遗言,趴在桌上紧紧闭上眼,假装自己死了。
结果没死五分钟,他又顽强地爬起来,继续嗷嗷背书。
有声阅览室实在是太吵,温钟意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杨嘉然背完书去楼上找温钟意,坐在他对面。
这里的高考内容跟温钟意在桑卡学的差别很大,温钟意必须从高一开始学起,不过好在他的领悟能力很强,并不觉得这些知识有多复杂。
温钟意在看网课,学得很认真,没有注意到对面杨嘉然在给他使眼神。
直到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消息提示,温钟意才抬了下眼皮。
杨嘉然:快看你身后!
温钟意看完消息,疑惑转身,看见了孟川,神情微微一愣。
孟川吊儿郎当地坐在一张空桌旁,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长腿翘起,神情散漫,含笑朝温钟意挑了个眉。
周围的人都在各忙各的,唯有孟川面前空无一物,一看就不是来学习的。
温钟意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看了片刻就把头转过去了,继续听课。
然而身后投来的视线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温钟意不用回头都知道孟川一直在看自己。
他怎么来了,温钟意忍不住走了一秒的神。
孟川也想问自己是抽的哪门子风,难得放个假,不去好好放松,居然来这找温钟意。
他打小就不爱学习,进入图书馆的次数屈指可数,顶多待五分钟就想跑。
但他却没走。
不仅没走,还去旁边书架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游手好闲。
温钟意听完一节网课,摘下耳机揉了揉脖子,转头往身后瞥了眼。
只见半小时前还神采奕奕的孟川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胳膊底下还压了本书。
温钟意就知道他会是这副德行,无奈地弯了下嘴角。
温钟意本想等吃午饭的时候再去叫醒他,没想到很快就有人过来把孟川给撵走了,因为他没有预约座位。
孟川迷迷瞪瞪站起来,把翻开一页的《红与黑》塞回书架,转了一圈居然找不到空座,只能悻悻地走了。
中午三个人一起吃的饭,孟川有食堂五楼的会员卡,直接开了个包间。
这次杨嘉然自觉跟温钟意保持距离,没再往他身上靠。
孟川看他顺眼了许多,直接大手一挥:“想吃什么点什么,我请客。”
杨嘉然捧着菜单,受宠若惊地看向温钟意:“真的可以随便点吗?”
“可以,点吧。”温钟意对他笑了笑。
于是杨嘉然吃到了入学以来在食堂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他还目睹了孟川剥虾的过程,先掐头去尾,再挑虾线,最后把虾肉放进温钟意的盘子里。
温钟意只负责吃,其他活都由孟川自觉承担。
杨嘉然偷偷打量他俩一会,低下头,情不自禁地嘿嘿一笑。
温钟意看着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虾肉,说:“这么多我吃不下。”
他拿起筷子想给杨嘉然夹几个,杨嘉然非常有眼力见地捂住自己的盘子,连忙摇头:“你吃吧,我自己剥就行。”
开玩笑,他哪敢吃孟川亲自剥的虾。
果然,坐在杨嘉然斜对面的孟川点点头,目光赞许地看着他。
温钟意便转头把盘子推给孟川,让他来解决,随后朝水果拼盘扬起下巴,对孟川说:“我想吃橘子。”
他明明可以自己伸手够到,却没有这么做,意思很明显。
孟川给他把橘子剥好,想了想,又给杨嘉然扔了一个囫囵的。
吃完橘子,温钟意揉了揉肚子,这已经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了。
温钟意问杨嘉然:“吃饱了吗?”
杨嘉然小鸡啄米点头:“饱了饱了。”
不仅胃饱了,爱嗑cp的灵魂也饱了。
原本杨嘉然还担心孟川没有记忆会不会对温钟意不好,现在看来这样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
孟川只是失忆,又不是性情大变,人还是那个人,再次爱上温钟意也并非不可能。
元旦过后,孟川要去外地出一趟差,他在吃晚饭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温钟意。
温钟意筷子一顿,问他:“什么时候走?”
孟川说:“后天。”
“不能再晚几天吗?”
“怎么?舍不得我啊。”孟川满脸笑意,冲他眨眨眼,“要不你撒个娇,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不走了。”
温钟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谁舍不得你。”
“你看,还嘴硬。”
“……”温钟意无声翻个白眼,吐了俩字:“傻子。”
很快孟川就明白了温钟意为什么让他晚几天再走。
第二天傍晚温钟意在图书馆接到孟川的电话。
他打车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股浓到呛鼻的苦咖信息素的味道。
孟川不在客厅,不在客卧。
温钟意的脚步停在主卧门前,做了下心理准备,微微屏住呼吸,拧开了卧室的门。
第32章
卧室里拉着窗帘,没开灯,只有从客厅里投射进来的光线。
孟川把温钟意的衣柜弄得一团糟,各种衣物被他铺在床上,像鸟儿筑巢一样给自己垒了个窝。
他赤裸着上身缩在温钟意的衣服堆里,背上的肌肉线条格外鲜明。
房间里满是信息素糅合的味道,温钟意甚至看到自己放在衣柜里的干净内裤也被孟川拽了出来,压在身子底下。
听见门响,孟川抬了下眼皮,看到是温钟意,脸上浮现出一丝依赖和抱怨的神情:“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脸上带着低烧尚未褪去的潮红,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嚣张又讨打的气势。
易感期的alpha会非常依恋伴侣的信息素,变得十分黏人、敏感,孟川也不例外。
他眼巴巴地望着温钟意,期盼温钟意能离他近一点,给他点安抚。
但温钟意没有给他好脸色。
“啪”一声,温钟意按开房间的大灯,骤然亮起的光线让他不自觉眯了眯眼。
然后温钟意大步走到床边,把被孟川压在身下的内裤抽了出来,他的耳根有点红,羞恼地打了下孟川的后背:“真混蛋啊你!”
温钟意甫一靠近,那股玫瑰味信息素就变得清晰浓重,孟川被打也很开心,顺势抓住他的手,讨好地蹭了蹭:“我不是故意的。”
“滚开。”温钟意甩开他的手,把内裤叠好放进衣柜。
孟川重新把脸埋进温钟意的衣服里,无知无觉地释放出过于浓烈的信息素,让温钟意也感到些许燥热。
温钟意不想离孟川太近,但也没办法真的狠下心不顾他的死活,他吐了口气,再次走到床边,伸手试了试孟川的额头,问他:“吃退烧药了吗?”
“吃了。”孟川低声说。
退烧药只能让他的体温恢复正常,但没法彻底消除他体内的难耐,孟川本能地去抓温钟意的手,抓了个空。
他耷拉着脑袋,一脸失落地控诉温钟意:“摸个手都不行吗,你真小气。”
温钟意把手藏在身后:“我怕被狗咬。”
“我不咬你。”孟川直勾勾地看着他说。
温钟意无动于衷:“不信。”
“……”
孟川泄气般低下头,在温钟意的衣服上用力蹭了一下脸。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身上肌肉线条绷紧,在灯光下显出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伴随着身体上的异常躁动,一些纷繁错乱的记忆随之涌入孟川的脑海。
温热柔软的身躯、被扯开的衬衫衣领、泛着水光的嘴唇、抑在喉咙里的喘息……
他看不清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的脸,但孟川知道那是温钟意。
画面像是走马观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孟川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胸腔起伏几下,哑声对温钟意说:“我之前易感期你不是这么对我的。”
“……”温钟意哑口无言,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孟川的眼睛稍显黯淡,里面藏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温钟意不确定他是在胡言乱语还是真的想起了些什么,犹豫片刻后,温钟意伸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刺眼的灯光被遮住,孟川看不见温钟意的脸。他再次抬手去抓温钟意的手,这次温钟意没有躲。
“不准咬我。”温钟意警告他。
“不咬。”孟川说。
他把温钟意的手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在察觉到温钟意想要挣脱的时候,孟川不假思索地张嘴含住了他的食指指尖。
温钟意瞬时呼吸一窒。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指腹被温热的口腔包裹着,孟川果真信守承诺没有咬他,坚硬的牙齿很轻地抵着温钟意的手指,舌尖扫过皮肤带来的痒意让温钟意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他想要抽出手,孟川却把他手腕攥得很紧。
“你干什么。”温钟意的声音不太平稳。
孟川最后轻吻了一下他的指腹,依然没有松开他的手,望着他说:“你可以上来陪我吗?”
“……不可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但你之前会陪着我,为什么现在不行?”
“……”
“因为不喜欢现在的我吗?”孟川执拗地问,像是非要从温钟意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温钟意有些不忍心地别开视线,这样的孟川让他无法招架。
没等温钟意想好该怎么回答他,孟川再次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这次是无名指。
孟川总是有办法让温钟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降低底线。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仿佛这个人生来就有让温钟意心软的本领。
温钟意躺在床上,身下是不太平整的衣物,耳边孟川炽热滚烫的呼吸。
这样同床共枕躺在一起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温钟意的身体有些紧绷,苦咖信息素密不透风地将他包围,温钟意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
孟川侧躺在他身侧,看似无害地问:“我可以抱着你吗?”
即便温钟意说不可以也没用,因为孟川在询问的同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手臂一伸将他抱在怀里。
温钟意默不作声,孟川便自顾自地笑了下:“你同意了。”
他用下巴蹭了蹭温钟意的发顶,安静地抱了温钟意一会儿。
房间里静谧无声,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凌厉的寒风,头顶的吊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温钟意轻轻闭上眼,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分不清是谁的。
温钟意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就在他以为孟川已经睡着的时候,忽然感受到大腿的异样。
温钟意脸色微变,想要挣脱孟川的怀抱。
“别乱动。”孟川低哑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温钟意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挣扎无果,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孟川不说话,扣在温钟意肩头的手指往上移了移,羽毛一样抚过温钟意的锁骨、脖颈、下巴,最后停在他的唇侧。
温钟意不由自主地战栗,似乎预料到要发生什么,整个人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孟川!”
孟川闷哼一声,铁钳般的手臂将温钟意牢牢束缚在这方寸之地,再次说:“别动。”
温钟意没有察觉他声音里的危险性,在他试图屈起膝盖把孟川踹开的时候,孟川骤然翻身而起,一只手按住他的大腿,另一只手抓住他的两手手腕按在头顶,忍无可忍道:“跟你说了别乱动!”
温钟意被他禁锢在身下,呼吸有些急促,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无法和清醒的孟川抗衡,勉强镇定地说:“我怀着孩子,你别乱来。”
孟川眯眼一笑,满是侵略性地俯下/身,避开他的肚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三个月之后是可以的。”
温钟意顿时睁大了眼:“不可以……唔。”
孟川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和上次意识模糊时亲吻的感觉不一样,这次孟川没有任何技巧,完全是头脑一热,动作青涩且莽撞,一不小心咬到了温钟意,嘴里很快便弥漫起血腥味。
温钟意吃痛皱起眉头,眼里迅速浮现一层水雾。
孟川片刻后松开他,按捺着喘息说:“抱歉。”
“……”温钟意微张着嘴唇,呼吸同样错乱,濒临窒息的感觉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孟川已经松开他的手都没有察觉。
孟川抹掉他嘴唇上的血迹,又凑上去亲了亲,有点懊恼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温钟意深深吐出一口气,视线重新有了焦距,看着孟川说:“你连怎么接吻都忘了吗?”
他的舌尖又麻又痛,实在没办法给孟川好脸色,说出口的话几乎是在往孟川心窝子上戳。
孟川重重地喘息两下,一股邪火从心底油然而生,他虎口卡住温钟意的下颚,眸光幽深地盯着他说:“忘了还可以练。”
温钟意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孟川又再次低头吻了下来。
直到温钟意的唇舌彻底失去知觉,孟川才心有不甘地放过他,强硬地逼问:“现在呢,你还觉得之前那个人接吻的技术比我厉害吗?”
温钟意:“……”
明明就是他自己,他居然用“那个人”来指代。
温钟意已经没有跟他争辩的力气,胡乱点头:“你厉害你厉害……”
孟川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唇,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温钟意被他亲得浑身无力,闭着眼睛,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他以为孟川尝到甜头就会作罢,直到毛衣下面伸进一只不怀好意的手,温钟意才猛然惊醒,这人根本就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孟川终于得到机会把那天学到的按摩技巧用在了温钟意身上。
温钟意紧咬着嘴唇,满面潮红。
“舒服吗?”孟川故意问。
温钟意不回答,他就用指尖轻捻。
温钟意霎时浑身一激,隔着毛衣摁住那只手,呼吸和心跳乱如擂鼓:“别闹了孟川……”
他那点力气犹如隔靴搔痒,孟川更来劲了,又问了一遍:“舒服吗,嗯?”
他今晚简直强势到不正常,也不知道是易感期给了他勇气,还是温钟意的纵容让他有恃无恐。
孟川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
别的时候对温钟意俯首称臣都没关系,但在这种时候,他只想看到温钟意因自己而露出隐忍难耐的表情。
这一刻孟川忽然意识到,他对温钟意好,对温钟意有情欲,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和之前留下的本能,而是现在的他的真实的欲望。
孟川潜意识里把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看成两个人。
过去的事他无从记起,现在的他再次喜欢上了温钟意。喜欢到嫉妒之前那个被温钟意无条件包容和爱着的自己。
温钟意快要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
浓到让人喘不过气的苦咖信息素勾起了他本能的欲望。
温钟意克制不了,情难自禁。
他抓着孟川的手,漂亮的脸上满是情动,颤抖地说:“……去关灯。”
“不想关。”孟川说,“想看着你。”
温钟意没有起身的力气,只能无可奈何地抬起手臂挡住脸,然而孟川不让他如愿。
孟川再次把他的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往下一探,发出惊奇的声音:“我靠,小说里写的居然是真的。”
他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低头去看,过了会儿把温钟意抱起来,让他攀附着自己的肩膀。
温钟意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他理智上想要逃离,然而omega的本性让他无法抗拒alpha伴侣的靠近。
孟川抱着他的腰,牙尖咬住温钟意的脖颈上的腺体,恬不知耻地问:“生殖腔在哪儿啊?”
温钟意说不出话,他就一遍遍地问,直到把温钟意逼得炸毛,风度全无地骂他:“你个王八蛋!”
孟川掌握着主动权,低低笑着说:“多骂,爱听。”
“……”
顾忌着孩子,孟川没有做出更过分的行为,他把温钟意侧放在床上,从身后搂着他。
房间里的灯没关,一切细微的表情和反应都无处遁形。
温钟意:“你够了没!”
孟川态度良好地在他耳边嗡嗡:“马上马上。”
……
房间的灯亮了很久。
温钟意被孟川抱着去清洗,眼睫半垂,嘴里有气无力地说:“我明天一定要杀了你……”
孟川舒服大发了,笑眯眯地跟他贫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温钟意:“……”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在进房间之后先掏出枪,朝这个王八蛋身下开一枪,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风流。
然而现在后悔也没用了,精疲力尽的温钟意直接在浴室里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孟川又在偷摸自己的肚子。
温钟意毫不客气打掉他的手,捂着肚子转过身,很快就睡沉了。
-
翌日清晨,冬日暖阳透过窗帘缝隙,在柔软的大床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线。
床上沉睡的人被光线扰了清梦,微微蹙了下眉,正要转过身继续睡,忽然感受到哪里不太对劲。
温钟意睁开眼,视线缓慢聚焦,他先是懵了一秒,然后低头一看。
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正搭在他的腰上,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小腹,手指还无意识地动了动。
温钟意:“……”
已经退烧的孟川在他身后睡得正香。
不仅恬不知耻地占据了他一半的被子,赤裸的胸膛还紧贴着温钟意的后背,绵长湿润的呼吸拂过温钟意的耳畔。
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温钟意咬牙切齿,骤然掀开被子。
察觉到怀里人的挣扎,孟川把手臂移到他胸前,蛮横收紧,埋头在他后脑蹭了蹭,含糊地嘟囔:“别动,再睡会儿……”
温钟意的胳膊肘用力往后一捣,怒道:“睡你大爷!”
“唔!”孟川闷哼一声,疼得睁开眼,手还是没撒开,“清晨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
“你给我松手!”
“不松。”孟川将不要脸贯彻到底,一把扣住温钟意试图反抗的手,陶醉地闻着他身上的玫瑰香,诱哄道:“再睡会吧,这才几点,闹钟都没响呢……”
话音刚落,床头柜上闹钟顿时响起了欢乐的起床铃。
孟川:“……”
铃声循环播放,这下是想睡都睡不着了。
孟川假装自己聋了,哼唧两声想继续装睡,身体一动,忽然察觉哪不对劲。
难怪温钟意的耳尖脖颈一片通红。
孟川的目光落在他羞红的脸颊上,喉结一滚,更石更了。
“……”温钟意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松、手。”
松?还是不松?
孟川思索两秒,决定继续耍流氓。
温钟意气得说不出话,鉴于两人力量悬殊,他没有再试图挣扎,而是翻过身,面朝孟川,狠狠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
孟川吃痛,手臂一松,温钟意便卯足力气一把将他掀开,然后迅速坐起,从抽屉里掏出枪,上膛,开保险,瞄准——
差点掉在地上的孟川:“…………”
忘了他还有这把破枪了。
温钟意睡衣凌乱,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红,那眼神恨不得把孟川给就地正法,冷声道:“滚出去!”
要不是因为那枪口正对着自己的下半身,孟川简直都想直呼一句“好辣!”
但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着想,孟川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举起双手,嬉皮笑脸地哄道:“好嘛,你别动了胎气,我这就滚。”
说完,他利落地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膀子,赤着脚,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睡裤,迈着两条大长腿就朝洗手间去了。
卧室里,温钟意又重新躺了下去。
他身上还没缓过劲儿。
孟川自知有罪,给温钟意端来早餐后出门去了趟药店,买来一支孕妇能用的软膏。
温钟意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任他在自己腿上涂抹。
“对不起,不知道你皮肤这么嫩。”孟川听起来满怀诚意地道了歉,认真细致地给温钟意抹药膏,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别的地方瞥。
温钟意似有所感,警告他:“你敢乱摸我就杀了你。”
孟川都对他这话免疫了,嬉皮笑脸道:“做都做了,摸一下怎么了?”
温钟意作势要爬起来:“你敢!”
孟川连忙摁住他,好声好气道:“不敢不敢,你趴好别动,还没抹完呢。”
温钟意时刻保持警惕,然而孟川仿佛真的从良一般,规规矩矩没有乱动。
几分钟后,孟川把药膏收起来,对他说:“好了,你趴着晾会儿。”
温钟意侧着脸“嗯”了声,手指一伸,说:“你滚出去。”
“真无情。”孟川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指,说他,“提上裤子不认人。”
现实是温钟意的睡裤褪到了膝弯,露着雪白的大腿,根本就没提上。
孟川忍不住弯起嘴角,趁机拍了下他的屁股,在温钟意的怒骂中滚了。
由于孟川一系列的行径过于恶劣,温钟意一上午都没正眼看过他。
孟川的烧已经退了,但整个人还是有点不在状态,本能地想要黏着温钟意。
温钟意凶他,他就撇嘴,那张痞帅的脸上瞬间浮现出要哭的表情,实际眼里噙满笑意。
“我真是受够你了孟川。”温钟意深吸一口气说。他现在非常想朝这张脸上狠狠揍一拳。
“我这不是难受嘛,别这么凶。”孟川不怕死地往他跟前凑,“再说我下午就要出差了,四五天见不着面,你想让我烦你我都烦不着了。”
他居然还知道自己烦人,温钟意冷笑一声,问他:“易感期还敢去出差?”
孟川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啊,那么大个项目,我总不能拱手让人吧。”
项目既然需要他亲自动身去谈,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温钟意没再说什么。
孟川还怕自己不在家没人照顾温钟意,想请个人过来陪他,被温钟意拒绝了。
下午孟川收拾行李的时候,行李箱里装的全是温钟意的衣服。
温钟意看到此景,额头青筋一跳:“你都带走了我穿什么?”
“你穿我的,或者我找人来给你送几件新的。”孟川朝他挑了下眉。
“……”温钟意咬紧后槽牙,很想把他讨人厌的眉毛揪下来。
半小时后,秘书准时来接。
温钟意双手插兜倚着卧室门口,没有要出去送他的意思。
孟川已经走出门口了,又忽然折回来。
温钟意看着他问:“忘带东西了?”
孟川没说话,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温钟意愣住,兜里的手都没抽出来,就这么被孟川抱了个结结实实。
孟川在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偏过头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垂,笑着说:“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
第33章
孟川走后,家里变得空荡许多。
温钟意一个人吃了晚饭,倚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电视里播放的是他爱看的纪录片。
温钟意靠着抱枕,手搭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着,不知怎么有些兴味索然。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稍显嘈杂,温钟意觉得吵,拿起遥控器直接关了。
明明孟川住进来之前他也能忍受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却觉得孤单。
尤其在经历昨晚那样的床事后,偌大的房子里只剩温钟意一个,让他觉得昨天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但很快这样怅然若失就被骤然响起的手里铃声打破了。
飞机刚一落地孟川就给温钟意拨去了电话,热情洋溢地问:“在干嘛呢?吃晚饭了吗?想我了吗?”
隔着手机温钟意都能想象出他神采飞扬的样,忍不住弯了下嘴角,挨个回答道:“在看电视,吃了,不想。”
孟川“嘁”了声,好似昨晚那兴奋劲儿还没过,扬着声音说:“肯定在想。没我在你旁边烦你是不是不太适应?想我了就直说,别不好意思,等我回去给你带礼物昂。”
他宛如一个刚经历完洞房花烛夜的毛头小子,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新婚的喜悦。
温钟意感觉有点好笑:“你要给我带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
说实话孟川还真不知道温钟意喜欢什么,除了爱吃板栗酥等甜口的零食,温钟意没有对其他东西表现出偏爱。
孟川忽然想到什么,嘿嘿一笑:“我知道了。”
温钟意问:“你知道什么了?”
“先不告诉你。”孟川神神秘秘地说,“回去给你个惊喜。”
温钟意笑了一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你的易感期怎么样,没再发烧吧?”
“不发烧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孟川说。
温钟意说:“易感期需要多休息。”
言下之意就是让孟川工作别太累。
孟川心口一热,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地说:“幸好带来了你的衣服,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
明明昨晚还亲密无间地搂在一块,现在就两地相隔。
要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孟川简直都想立马飞回去,去他妈的狗屁项目,哪有媳妇重要。
一通电话打得黏黏糊糊,温钟意都有点犯困了,孟川还舍不得挂。
“对了。”温钟意躺在沙发上,手背挡住灯光,很严肃地说,“不准把我的衣服弄脏,敢弄脏你就完了。”
孟川一愣,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问:“之前弄脏过吗?”
温钟意不说话了。
孟川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是之前,现在的我才不会干出这种缺德的事呢。”
温钟意一哂,头一回听见自己骂自己的。
孟川又说:“那药膏你别忘了抹,腿要是疼得厉害就别出门了,在家好好待着。”
温钟意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
他现在都不敢坐,只能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裤躺在沙发上,而罪魁祸首还不在眼前,让他气都没处撒。
“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孟川笑吟吟地哄道。
温钟意冷哼一声:“你没有下次了。”
他无视孟川满嘴甜言蜜语,非常无情地挂了电话。
睡前,温钟意自己热了牛奶,涂了药膏。
孟川不在,连个供他使唤的人都没有。但温钟意也不想请什么保姆过来,他不习惯被别人照顾,只想让孟川伺候。
腿上磨破的皮肤第二天就结了痂,除此之外温钟意洗澡的时候还发现自己腿弯还有屁股下面有几块不明显的青,全是孟川给他掐出来。
这还是他收敛了,温钟意都不愿回想自己之前被孟川弄得可怜兮兮的模样。
有好几次孟川会把他抱到镜子面前,让他看着里面溃不成军的自己。
温钟意耳根微红,闭上眼,把这些画面从脑袋中清空出去。
次日他去找了杨嘉然。
考试周已经结束,杨嘉然如获新生,请温钟意吃了顿饭,然后两人一起去看了电影。
温钟意还是第一次迈进这个世界的电影院,比桑卡的高级很多。
他之前以为自己是个不爱看影视剧的人,到这儿才发现不是他不爱看,是他没看过好的。
看完电影他们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聊天。
“明天我就要走了,好舍不得你啊。”杨嘉然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说。
寒假来临,杨嘉然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他的家虽然在省内,但跟这个城市一东一西,下一次见面就得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温钟意也很舍不得他:“明天我去车站送你吧。”
杨嘉然说:“不用啦,车站离这有点远,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温钟意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温钟意吃了专人送来的早餐,简单收拾过后,穿着厚厚的外套出了门。
他先打车去了学校,然后陪杨嘉然一起坐到车站。
两人聊了一路,杨嘉然听到孟川出差后,“啊”了一声,担忧地说:“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又看了眼温钟意的小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还有你肚子里的宝宝。”
温钟意点点头,含笑应了声。
目送杨嘉然进了检票口,温钟意没在车站多做停留。
他裹紧脖子上的围巾,走到门口,正要招手拦辆出租车,身后忽然“滴”的一声。
温钟意转头看去,他身后不远处停了辆黑色的轿车,坐在驾驶室里的人居然是姜烨。
姜烨朝他笑了笑,慢慢把车开过来,停在温钟意面前。
“我刚还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姜烨降下车窗对他说。
“我来送朋友。”温钟意也弯了下嘴角。
“真巧,我也是。”姜烨探身把副驾驶的门打开,挑了下眉,“上来吧,去哪儿我送你。”
温钟意没拒绝,进了副驾驶。
车里开着暖气,温钟意松了松围巾,把住址告诉了姜烨。
姜烨在导航上输入,笑了下道:“离我住的地方很近。”
温钟意随口应道:“那好巧。”
姜烨打转方向盘驶出车站,路上车少,车子的速度有点快。
温钟意忍了一会儿,蹙眉吐了口气,勉强出声道:“可以稍微开慢一点吗?谢谢。”
姜烨随即降下速度,看他一眼,关切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晕车,很难受吗?”
温钟意摇了下头:“没事。”
姜烨把车速放得很慢,然后伸手从储物格里摸出一片口香糖,递给温钟意,“吃这个可以缓解。”
温钟意道了谢,拆开口香糖填进嘴里。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孟川给他打来电话,铃声一响温钟意就接了起来,含着糖说:“歪?”
孟川笑着问他:“吃什么呢?”
“吃糖。”温钟意把口香糖压在舌头底下,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
“别吃太多啊。”孟川叮嘱,“你现在需要控糖。”
“知道了。”温钟意说,“你有好点吗?”他还在记挂着孟川的易感期。
孟川笑起来:“这么担心我啊?”
“你想多了。”温钟意不承认,“我是担心我的衣服。”
温钟意把手机贴在耳边,眉目舒展地听着孟川跟他扯皮,眼底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正在开车的姜烨偏头看了温钟意一眼。
温钟意倚着车窗,视线落在窗外,没有察觉到姜烨的目光。
车厢里很静,有几个模糊的字眼传到了姜烨的耳朵里,像什么“衣服”“吃饭”“孩子”,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姜烨听不明白对面在说什么。
“最近天又冷了,多穿衣服听到没有,围巾帽子手套都戴上,你怎么穿都好看,别冻着自己。”孟川絮絮叨叨,“一日三餐我都安排了人去给你送,你就别进厨房了,自己一个人也得好好吃饭,你看你瘦的,也就屁股还有二两肉,为了孩子你也得多吃点,没事多给我打电话知道不?”
孟川念叨起来没完没了,温钟意有点没耐心地“嗯”了几声,催促他赶紧挂电话。
等孟川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后,温钟意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
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住,姜烨明知故问:“谁的电话?”
温钟意想了下说:“你不认识。”
姜烨弯了下嘴角:“万一我认识呢。”
他追问的语气让温钟意皱了下眉,温钟意没有回答。
姜烨没有再问,他打开车载广播,正在播放的是一则财经新闻。
“……据了解,共有十一家公司参与本次竞标,另有第三方评估机构参与评标,竞争十分激烈。本市知名企业家寰宇集团孟川先生,兆波科技姜铭先生亦参与其中。”
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熟人的名字,姜烨含笑道:“孟川?”
温钟意怔了下,问:“你认识?”
姜烨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听说过他的一些事。”
温钟意坐直了身子,又问:“什么事?”
“一些过去的事了。”姜烨笑了笑,“你想听吗?”
温钟意说:“想。”
姜烨握着方向盘,悠悠道:“他在入伍之前是出了名的公子哥,据说好几次因为打架斗殴差点进去,还曾经在酒吧为了一个女人跟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不过他家有钱嘛,进去教育一顿就放出来了。”
“还有人看到他载着嫩模飙车,时不时出现在限制级演出的观众席里,入伍后倒是收敛很多,后来他出车祸失踪四年,听说回来后就失忆了。”
温钟意蹙了下眉,并没有相信这些话,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听他们圈子里的人说的。”姜烨稀松平常道,“你以为这些富二代公子哥都是什么好人吗,不过是被包装得很好而已。”
“你又不认识他,道听途说的话就能当真么。”温钟意脸色微冷。
这些话太扎耳朵,即便不相信,听着也让人很不舒服。
“我没有污蔑他的意思,只是陈述我听说的一些事情,你不相信就算了。”
姜烨把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很真诚地弯了下嘴角:“抱歉,我不知道这些话会让你心情不好,要不我请你吃板栗酥怎么样,这儿离我的店不算太远。”
温钟意没有说话,沉默地解开安全带,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必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温钟意在下车前开口,“以后我不会再吃你的板栗酥了。”
-
某市,酒店顶层会议室。
竞标在即,孟川和项目组其他成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从早讨论到晚,没人喊过累。
标书被一遍遍打磨成最完美的模样,孟川很满意,夹在指间的碳素笔转了两圈,说:“标书没有问题,就看明天现场怎么发挥了。”
明天的讲演由他亲自上台,孟川一向自信,这个项目他势在必得。
正准备下去吃晚饭,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孟川一边往外走一边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来电人,嘴角立马勾起,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先走,停在走廊窗前接起电话,笑着道:“喂,宝贝儿。”
他这两天在电话里跟温钟意没皮没脸惯了,叫“宝贝儿”叫得十分顺口且亲热。
温钟意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孟川给他拨过去,因此能接到一次温钟意的电话,对孟川来讲不亚于一场惊喜。
温钟意这次没嫌他的称呼腻歪,而是平静地问:“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你吃了吗?”孟川一手拿电话,一手插兜,笔直地站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他含着笑意的眼。
温钟意说吃了,片刻后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你问。”
孟川洗耳恭听,听着听着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不是宝贝儿……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温钟意没有理会他,兀自说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实话我是不相信的,但我也想听你的解释。”
姜烨的话并没有对温钟意产生很大的冲击,但真要是说一点不在意,那也不可能。
温钟意对孟川的过去了解得很少。
之前在桑卡,他不信孟川是外星人,孟川便很少对他提及自己过去的经历,即便偶尔说起,也没有说得太详细。
但温钟意清楚孟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这个人的本质其实没有变,温钟意不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他想听孟川怎么说。
孟川觉得自己要冤死了,他搓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道:“酒吧打架那次是因为有人戏弄那个女生,我看不过去,才抄起酒瓶子跟人干了起来,根本不存在什么爱恨情仇,我纯纯热心市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警局应该能查到当时的笔录,不信我回去带你去查。”
“带着嫩模飙车的是我一朋友,他特么带不过来非放我车上,我都没让人家坐我副驾,我说我副驾驶只能让我未来的媳妇坐,到地我就让那人下去了。”
“经常去看限制级演出?踏马的到底是谁在传我的谣言……我就去了一次!还没等去第二次那地方就被扫黄大队给查封了,我去了也就看个热闹,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遇见你之前一直是处男,连嘴都没亲过,老子的清白天地可鉴!”
孟川一口气说完,捂着胸口喘息两下,咬牙切齿道:“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缺心眼的龟孙子在你面前告我黑状,纯粹是想挑拨离间破坏咱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电话里,温钟意沉默了两秒,开口道:“是姜烨。”
孟川皱了下眉:“谁?长什么样?”
这名字有种说不出的耳熟,但他想不起在哪听过。
温钟意又道:“就是之前跟我吃饭那个。”
提到这茬孟川火气更盛,怒道:“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赶紧把他拉黑,我回去非得查查这人是何方妖孽。”
但其实姜烨也只是说听说而已,他可能不知道温钟意和孟川的关系。
想起这点温钟意又觉得奇怪,姜烨既然听说了那么多关于孟川的事,又怎么会不认识孟川。
孟川正要再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身后的电梯门开了,玻璃上倒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话音一顿,对温钟意道:“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听我的话,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孟川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上那道靠近自己的人影,头也不回道:“你来干什么?”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高和孟川相仿,脸上挂着那副令人生厌的虚情假意的笑。
“想约孟总出去吃个饭,打电话一直占线,只好亲自过来请你了。”姜铭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看上去很抱歉地耸了下肩,“是不是打扰孟总打电话了,要不我回避一下?”
他要是真觉得打扰,就不会凑到跟前说这句屁话。
两人作为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按理说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可偏偏这姜铭是个极其欠扁的笑面虎,面对孟川一直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好像那些明争暗斗和龃龉嫌隙并不存在一样。
孟川知道一些他干过的肮脏事,对这人极其反感,连好脸色都不给,直接道:“我不吃,滚。”
姜铭说:“孟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礼貌啊。”
孟川冷笑一声:“请滚。”
明天的竞标两人都会参与,这时候来请他吃饭,摆明是想摆鸿门宴。
孟川没再跟这神经病浪费口舌,直接撞开他的肩膀进了电梯。
姜铭悠悠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想朝这脸上来一拳,孟川想。
跟那个叫姜烨的一样讨厌。
……
不是,等会。
两秒后,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孟川神情错愣的脸。
第34章
在温钟意洗完澡,关了灯,即将闭上眼睛入睡的时候。
孟川给他拨来了视频通话。
温钟意翻身坐起,拧开床头灯,靠着床头接通视频。
屏幕卡了一秒,接着出现孟川的脸。
不同于温钟意这边的光线昏暗,孟川那边灯火通明。他光着上身坐在酒店的大床上,腿上放着一个电脑,看向手机笑道:“你是要睡觉了吗?”
温钟意“嗯”了声,说:“刚躺下。”
“今天怎么睡这么早?”孟川奇道。
这离温钟意平常的睡觉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有点困。”温钟意揉了揉眼睛,问他,“你给我打视频干嘛?”
他的手机画质不是很好,镜头像是蒙了一层白雾。即便如此,那张秀气清隽的脸也依然瞩目。
孟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无心工作,啪一声把电脑合上,凑近屏幕小声道:“还能干嘛,想你了呗。”
他一天能对温钟意说八百遍“想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分开多久,其实才三天。
橙黄的灯光把温钟意的眉眼映得温润,他的嘴角不明显地牵了下,正要说话,那头孟川忽然道:“你把衣领往下扯扯,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温钟意不明所以:“什么?”
“没看清,好像是个小虫子。”孟川神色认真地说。
温钟意讨厌小虫子,立马低头去看自己的睡衣衣领,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露着一小片锁骨,他揪起衣领看了眼,纳闷道:“没有小虫子啊。”
“有吧,我刚看见了。”孟川循循善诱,“你再解一枚扣子就能看到了。”
“真的吗?”温钟意将信将疑地去解第二枚纽扣,解到一半骤然反应过来,捂住胸口瞪着他道:“孟川!”
“哈哈哈哈哈!”孟川放肆笑起来,那张放大的俊脸看起来十分讨打,“哎呀太可惜啦,差一点就能看到了。”
温钟意把手机扣在被子上,系上扣子,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我真想打死你。”
“打是亲骂是爱,回去就让你打。”手机里传来孟川含笑的声音,“别这么小气嘛,摸都摸过了让我看一眼怎么了,宝贝儿?”
温钟意不说话,他就一个劲在那叫“宝贝儿宝贝儿”,烦得温钟意一把抓起手机,板着脸说:“闭嘴,我要挂了!”
孟川看了眼时间,止住笑意对他说:“等会,先别挂,有事跟你说。”
温钟意已经不相信他的鬼话了,作势要挂断。
孟川急忙道:“哎哎,不闹了不闹了,跟你说正事,你知道姜烨的真实身份吗?”
温钟意顿了下,说:“他不是甜品店老板么,能有什么身份?”
“错了,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孟川端正了神色说,“当时在餐厅见到他我就觉得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你跟我说这个名字,我又觉得在哪听过,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
温钟意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重点就是他是兆波科技总裁姜铭的弟弟,我之前在酒会上见过他。”孟川意简言赅,“姜铭是我的生意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人一肚子坏水,相当阴险狡诈,你都想象不出他干了多少肮脏事,要不是找不到证据,我早就想把他送进去了。”
“他哥都这样了,弟弟能好到哪去?”孟川继续道:“总之这哥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姜烨虽然没掺和生意场上的事,但也不是善茬,他居然还敢在你面前说我坏话,真是贱呐,碧螺春都没他茶。”
孟川在电话里把姜氏兄弟骂得狗血喷头,温钟意听完,思索片刻,皱了皱眉心道:“姜烨接近我是想帮他哥对付你吗?”
既然姜烨认识孟川,那他应该很早就知道了温钟意和孟川的关系。
姜烨故意在温钟意面前说孟川的坏话,其实是为了挑拨他俩的关系,好策反温钟意来做出一些对孟川不利的事。
所以,姜烨接近温钟意的真实目的在于孟川。
这样的手段温钟意见过很多,当初桑卡内乱,各种明争暗斗层出不穷,温钟意习惯性地把姜烨的行为归结为利益驱动。
温钟意说完自己的想法,那头的孟川诡异地沉默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我当初是怎么追上你的?”孟川驴唇不对马嘴地问。
温钟意不满道:“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别打岔。”
“……”
孟川摸了摸鼻子,语气微妙道:“你说得对,姜烨接近你就是为了对付我,所以你别信他的鬼话,也别再跟他来往了。”
温钟意“嗯”了声,认真道:“我会防着他的。”
孟川跟屏幕里的温钟意对上视线,少顷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温钟意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孟川弯着眼睛道,“就是觉得我当初能追上你挺不容易的。”
温钟意没好气道:“你为什么老往这个话题上扯?”
孟川笑吟吟地说:“感慨一下嘛。”
温钟意不懂他在感慨什么,看了眼时间说:“没别的事我就挂了,我要睡觉了。”
“好吧。”孟川其实有点舍不得挂,小声道,“可以给个晚安吻吗?”
“不可以。”
“小气鬼。”
说完孟川凑近屏幕,轻轻亲了下里面温钟意的脸,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笑了下道:“睡吧,小气鬼晚安。”
也许是因为睡前的这通视频,当晚温钟意梦到了孟川当初追自己的画面。
孟川当初追人的手段很老套。
包括但不限于给温钟意送花,由于战区没有花店,他送的是路边采摘的野花,结果里面藏了只蜜蜂,在温钟意的手指上蛰了个包。
尝试着给温钟意做饭,结果第一次差点把军营的厨房点炸,被战友轰出去,问他是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想给温钟意写封文雅的情书,奈何肚子里墨水有限,写得狗屁不通,温钟意看了半天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把那张破纸当废纸扔了。
啼笑皆非的事整出来不少,要不是温钟意故意放水,孟川估计追到猴年马月也追不上。
这些画面是战时三年为数不多令温钟意感到轻松的时刻,即便隔了这么久,再次回想起来,温钟意依然觉得好笑。
睡梦中的温钟意浅浅弯着嘴角,笑容里透出几分怀念的味道。
-
第二天是周六,温钟意不用上班,一觉睡到了将近十点。
手机上有孟川发来的消息,说马上开标,但他一点都不紧张。
温钟意笑了下。
孟川发消息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估计现在已经结束了。
温钟意洗漱完,正想打个电话问问,孟川就给他拨过来了。
“我结束了!”孟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掩饰不住兴奋,对温钟意说,“这项目我百分百能拿下,信不信?”
温钟意的眉梢不由自主染上笑意,说:“信。”
人来人往的大厦里,孟川阔步走出大门。
冷风吹动着他的西装衣领,其余人出了门都忙不迭往车里钻,只有孟川举着手机,身姿挺拔地站在台阶上,笑容满面地跟温钟意说着话。
姜铭出来的时候孟川刚好跟温钟意说完最后一句,道了声“拜拜”。
“孟总这是跟谁通电话呢?”姜铭停住脚步,好像很好奇似的,微微扬了下眉。
“关你屁事。”孟川看见他就忍不住冒火。
“刚刚还甜言蜜语,现在就这么大火气。”姜铭毫不计较他的出口不逊,悠悠道,“孟总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我说姓姜的,”孟川按捺着想揍他的冲动,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你这么关心别人的私生活,不如去当狗仔。”
说完孟川把手机揣进兜里,用目光狠狠剜他一眼,径直下了台阶。
姜铭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川返程的机票订在晚上,竞标结束后还有几场聚餐需要他参加。
温钟意收到他的消息,回复道:别喝太多酒。
孟川说:好。
接着又发来一条:晚上不用等我,困了就去睡。
温钟意说:知道了。
摁灭手机,温钟意继续低头做题。
他的网课已经听完了一多半,做题的准确率直线飙升。
如果孟川看到他做过的试卷,大概会被温钟意的智商惊到。
有的人学两三个月就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而有的人学两三年连及格都很少有。
不过温钟意能学得这么快,也是有之前的知识做基础。
他很快就做完了一面试卷,正要翻页,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响声。
温钟意动作一顿。
偌大安静的房子里,任何一丝声响都无处遁形。
指纹输入门锁的声音让温钟意心里一轻,那抿直的嘴角也弯起了一丝弧度。
是孟川回来了。
手机上装模作样地说晚上才能回,发短信的时候估计就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还真是他一惯爱用的伎俩。
温钟意嘴角笑意更深,放下笔站起来,拉开卧室门。
大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拉开。
周露看到鞋架上的鞋先是一愣,门完全推开后看到里面的人,脑子霎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温钟意也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一个陌生人,怔在原地跟她面面相觑。
“请问……”周露站在玄关处,礼貌又茫然地说,“这儿不是孟川的房子吗?”
她都能输入指纹进来了,不可能是走错门吧。
温钟意跟她对上视线,不太自然地眨了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一下。
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反映出了他压在平静表面下的紧张。
凭借着对人脸出色的识别能力,温钟意在对视的瞬间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孟川的下半张脸几乎是跟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唇形,极为相似。
温钟意维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镇定自若地对周露说:“是他的房子,但是他已经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周露难以置信,“怎么会租出去呢。”
这房子都空了那么多年了,孟川又不差那点房租,最主要的这房子里放了好多重要的文件,周露早些年经营公司用过的资料都放在这里,一直懒得搬。她这趟来就是为了取东西的。
温钟意看起来很诚恳地解释说:“我是他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没有地方住,孟川才把这个房子租给我。”
“这样喔。”周露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对温钟意笑了笑,“那不好意思呀,我是孟川的妈妈,我不知道这里已经住人了,我是来取文件的。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孟川有搬走吗?”
温钟意轻声说:“没有。”
周露的眉心很淡地蹙了一下,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客气地询问:“请问我可以进一趟书房吗,如果东西没有搬走的话,我要找的文件就在书房里。”
“可以的。”温钟意说。见周露要换鞋,他忙道:“不用换不用换,您进来拿就好。”
“……”
周露低下头看着鞋架,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奇怪了。
鞋架上摆放着两双大小不一的皮鞋和拖鞋,说明这个房子里住的不是一个人,且那双稍大的皮鞋看起来非常眼熟,孟川貌似穿过。
不仅如此,门口衣架上挂着的大衣貌似也是孟川爱穿的款式。
周露僵硬地咽了下唾沫,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这是巧合这是巧合这是巧合……
她看起来还算镇静地往书房走,良好的修养让她克制住了四处打量的冲动,周露拧开书房的门,一进去就呆住了。
这里面跟之前的布局完全不一样,像是被人重新收拾了一遍。
好在收拾得井井有条,周露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想把最上面的那个蓝色文件夹抽出来,刚踮起脚,身后就传来温钟意的声音:“我来帮您拿吧。”
“好。”周露勉强冲他笑了下,“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温钟意走上前,他个子高,一伸胳膊就够到了。
周露站在他旁边,余光不经意一瞥,看到了温钟意衬衫衣领处露出的标签。周露的眸光顿时狠狠一颤,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这是一件全球限量款的衬衫,是周露去年送给孟川的生日礼物。
商家官网曾公布过这款衬衫的销售情况,除了这件,其余几件都售往了国外。
因此周露能百分百确定这是孟川的衣服,她没办法再用“巧合”来安慰自己。
温钟意很快便把蓝色文件夹拿下来,拍了拍上面落的灰,双手把东西递给她:“您要的东西。”
“……谢谢你啊。”周露伸手接过,手指微微发抖,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抬头看了眼温钟意,大概是想问些什么,但对上他温和无害的眼睛,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只气若游丝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温钟意。”
“真好听的名字。”周露诚心夸赞,然后很轻地吐了口气。
温钟意把周露送到门口,礼貌恭敬地跟她说了再见。
门关上的一瞬,温钟意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不确定周露有没有发现端倪,但看周露对他的态度,应该是没有。
温钟意稍稍放下心。
另一边,孟川正在酒席上左推右阻,煞有其事道:“哎呀不喝不喝,张总你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位管的严,一滴酒不让沾,我今天要是敢喝一口,晚上回去就得睡沙发。”
被称作张总的男人一脸惊奇:“孟总什么时候谈的对象啊?”
“刚谈没多久呢。”孟川说,“等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带他出来跟大家认识认识。”
这一桌人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私下里交往很少,但也按捺不住八卦的心。一听孟川说这话,都点头笑着说好。
张总打趣道:“看不出来孟总还是个妻管严啊。”
“那倒没有,但咱得分情况是不是?”孟川冲他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语气,“我这一趟出来都四五天了,万一回去再沦落到睡沙发,岂不是很惨,你说是吧张总?”
“是是是。”张总果然没再劝酒,笑眯眯道,“那孟总就喝点茶吧,别沾酒了。”
孟川正要说话,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他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在一众起哄声中摸出手机,看见来电人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周露平常除非要紧事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孟川忽然有种没由来的心虚。
他握着手机站起来,指了指门口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第35章
周露走后,温钟意有些静不下心。
他没办法全身心地沉浸在题目里,来回按着圆珠笔走神。
孟川还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父母,这是肯定的。
毕竟他们俩的事解释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孟川可能没做好准备,或者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不管是哪种,温钟意都能理解。
他以为周露没有察觉端倪,但冷静下来之后,温钟意发现这个房子其实漏洞百出,他觉得周露可能猜到了什么。
温钟意抿紧了嘴唇,放下圆珠笔,拿起手机给孟川拨了个电话。
手机里很快传出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温钟意拨了两遍,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只好给孟川发去信息:有空给我回个电话。
电话那头,孟川正在迎接名为“周露”的狂风暴雨。
他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表情无奈地听着。
等周露发泄完,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孟川才清清嗓子开口道:“妈,虽然我也不想再刺激你,但事实如你所见,我跟温钟意确实是恋爱关系。”
更严谨点说应该是夫妻关系,怕周露承受不住,孟川没敢说。
“好啊孟川,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谈对象了也不跟家里说,在这儿玩金屋藏娇。”周露痛心疾首道,“亏我还天天拉皮条给你介绍小姑娘,为了你这个不成家的逆子连脸都豁出去了,结果你居然喜欢男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孟川一时没明白过来她到底是因为自己喜欢男的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瞒而不报生气,或许两者都有。
原本孟川还打算等这次出差回来就去跟家里说清楚,没想到周露会突然找去温钟意那,思及此,孟川迟疑地问:“你没为难他吧?”
周露:“……”
电话里传来周露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孟川咽了口唾沫:“怎么了妈,你怎么不说话?”
“你给我闭嘴,我不是你妈。”
周露做了个深呼吸,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吗,我连事情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搞明白,我为什么要去为难他?我就算再生气,再想发脾气,我也不会冲着别人的孩子,我先打死你!”
这一连串的话直接让孟川愧疚横生,立马认错道:“妈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等我回去跟你好好解释行不行?”
“你别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周露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孟川拨过去她也没接,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温钟意接到孟川电话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屏幕一亮他就接通了,开门见山地跟孟川说:“你妈妈刚刚来这儿了,她可能猜到了咱俩的关系。”
“我知道。”孟川按了按眉心说,“她刚给我打电话了。”
温钟意一怔,难怪打电话一直占线,原来是这样。他略感不安地问:“怎么样,她是不是很生气啊?”
“没有。”孟川用故作轻松的语调说,“她就是有点震惊,没有很生气,你别多想。”
温钟意觉得他在安慰自己:“真是这样吗?”
“真的,没骗你。”孟川很肯定地说。
他的话让温钟意感到些许放松,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后挂了电话。
温钟意心不在焉地翻着试卷,忽然想起当初父亲和爸爸知道他和孟川在一起的场景。
比今天的情形还要更糟糕一点,以至于温钟意回想起来都觉得有几分尴尬。
当时他和孟川正在指挥室里接吻。
温钟意在一个午休借谈话的名义把孟川叫了进来,然后反锁了门。
他被孟川抱到了办公桌上,两条腿微微岔开,孟川站在他身前,捏着他的下巴,撬开他的牙关,与他湿吻。
温钟意有些喘不过气,眼里泛着水光。
孟川一只手按在他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往他衣服里伸。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温钟意一惊,忙避开孟川的吻,佯装沉静地问:“谁?”
如果是军营里的士兵,在敲门的同时就会自报家门,但这人却没有说话,又敲了一遍,片刻后,熟悉的低沉嗓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是我。”
温钟意整个人顿时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
孟川鲜少见他这幅不淡定的样子,用气音问道:“谁啊?”
温钟意面如死灰地说:“我父亲。”
瞬间孟川也不淡定了。
指挥室里有里间,是温钟意休息的地方。
孟川蹑手蹑脚地躲进去,温钟意整理好衣襟,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去开门。
父亲穿着军装站在门外,旁边是爸爸,身后没有跟随从,是私下来的。
他们处在不同的战区,近期因为战火频繁,温钟意和父亲爸爸见面的机会不多。
但父亲作为总司令,所有战区都归他管辖,他去任何地方都不必通报,只要他想去。
“父亲,爸爸,你们怎么来了?”温钟意轻声说。
“刚好路过这里,来看看你。”父亲的目光落在他泛红微肿的嘴唇上,蹙了下眉问,“嘴怎么了?”
温钟意面不改色地舔了下嘴角,说:“刚刚不小心咬到了。”
“是么。”父亲没什么表情地说。
“看这小脸都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爸爸很心疼地摸了摸温钟意的脸,“别站在这说话了,进去说吧。”
幸好温钟意一直开着窗,屋里几乎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点紧张,怕父亲和爸爸察觉到什么。
温钟意给他们沏了茶,神色如常地跟他们聊着天。
很快父亲的茶就喝完了,温钟意正要再给他倒一杯,父亲拦了下他的手,说要走了。
温钟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父亲站起身,看向里间的方向,不淡不咸道:“那位藏起来的alpha不准备出来送送我们吗?”
温钟意呼吸一滞,那口气又猛地提了上来。
片刻后,里间的门缓缓打开,孟川从里面走出来,朝他们挤出一个笑。
不同于温钟意想象中的暴怒,父亲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
爸爸则是嗔怪地看了温钟意一眼,像是不满他在指挥室跟一个alpha瞎胡闹。
当时温钟意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孟川的存在,后来才反应过来,军营里应该有父亲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父亲。
父亲从上到下把孟川打量了一遍,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对孟川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跟我去北方战区待半个月。”
北方战区是最核心的战区,战况最是凶险,父亲长期驻守在那。
孟川几乎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父亲。”温钟意微微皱着眉,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父亲淡淡看他一眼:“怎么,舍不得?还是怕我为难他?”
温钟意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忤逆的话。
爸爸拽了下他的胳膊,轻声道:“小意,你父亲没有想为难他的意思,你别担心。”
即便温钟意不太想让孟川走,父亲还是把他带走了。
那之后温钟意就失去了孟川的音讯。
直到半个月后孟川立下军功的消息传来,温钟意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那半个月的时间里孟川经历了什么,只记得再见面时,孟川瘦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身上多了一些温钟意没见过的伤。
温钟意很心疼,但孟川却不觉得有什么,他抱紧温钟意,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父亲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温钟意觉得可能自己也要通过类似的考验,才能被孟川的父母认同。
而且他还怀了孩子。
孟川的父母会接受这一切吗?
温钟意尽量克制自己不往最坏的方面想,但还是忍不住惆怅地叹了口气。
如果父亲和爸爸在就好了,这样温钟意就可以跟他们商量,也许根本用不着他去焦虑,父亲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但他见不到父亲和爸爸了。
温钟意的思绪有点乱,心情也有点糟糕。
孟川让他别多想,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了。
晚上十点十分,孟川下了飞机。
夜色已深,道路畅通无阻,司机把车开得很平稳,孟川坐在后座,握着手机看着窗外走神。
他一下飞机就给温钟意发了消息,温钟意没回,孟川猜他应该是睡了。
温钟意平常睡觉的时间是十点,最晚不会超过十点十五,孟川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推开门,放轻动作迈进玄关,看到客厅的情景时微微一愣。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温钟意侧躺在沙发上,穿着舒适干净的睡衣,身上盖着毛毯,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垂落下来。
他身上的毯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红润的嘴唇微张,眼睛安静地闭着。
电视还没关,里面传来稍显嘈杂的声音。
温钟意睡得很沉,孟川靠近他他都没有察觉。
直到嘴唇上落下一片温热,温钟意搭在眼睛上的手才移下来,迷迷糊糊地撑开眼。
孟川半蹲在温钟意面前,俯身吻住温钟意的嘴唇。
这个吻没有太过激烈,孟川只是舔舐着他的下唇,轻柔地吮吸着。
“唔。”温钟意被孟川亲得恢复了一丝意识,不由自主地轻启牙关,略显迟钝地回应他。
孟川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
嘴唇分开之后,温钟意呼吸微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孟川,轻声说:“你回来了。”
孟川“嗯”了声,摸了摸他的侧脸说:“回来了。”
半睡半醒的温钟意柔软又放松,在孟川的掌心里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
“几点了?”温钟意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有点惊讶,“都十一点了。”
“是啊,很晚了。”孟川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爱不释手似的,“都跟你说了不用等我。”
“我没等你。”温钟意不肯承认,“我只是看电视看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是么。”孟川笑了下,没有拆穿他,低头亲了亲温钟意的眉眼。
算上今天,他们整整五天没见。
孟川很想对温钟意做点什么,但温钟意看起来很困,他便没忍心。
孟川把温钟意抱进卧室,动作小心地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说:“睡吧。”
温钟意脑袋一沾枕头睡意就涌了上来,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温钟意在睡梦中感受到身侧的床垫凹下去一块,随即有一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腰上,把他抱在怀里。
温钟意有点热,稍稍挣动了一下,但身后的人没有松手,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腰胯。
第二天温钟意是被热醒的。
孟川把被子全堆在了温钟意身上,自己倒是裸着上身睡得舒服。
温钟意被裹得像个蚕蛹,使了好大劲才把被子挣开,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孟川被他弄醒了,脸往他脖颈里蹭,咕咕哝哝道:“你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会儿吧。”
温钟意本来就热,被他一拱更是烦躁,掀开他的手臂道:“离我远点,我要热死了。”
孟川老实了一会儿,然后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说:“衣服脱了就凉快了,要不我帮你脱吧。”
他说着,手上直接开始动作。
温钟意揪着自己的裤腰,怒道:“孟川!”
“哎呀,脱了吧,跟我还害羞什么。”
孟川手脚并用地把温钟意钳制在怀里,无意中释放出的alpha信息素带着本能的压迫,让温钟意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
光线昏暗的卧室里,温钟意不着寸缕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冷白细腻的质地。
孟川翻身坐起来,把他摁在床上,半是强硬半是诱哄道:“别动,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好了没有。”
温钟意脸埋在枕头里,耳根赤红。
孟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那块柔嫩的皮肤上,给他轻轻吹了吹,问:“不疼了吧?”
“……”温钟意不想说话。
伤口结的痂掉了一半,孟川想了想,把嘴唇贴上去。
温钟意:“你干什么?”
……
温钟意已经不挣扎了。
孟川笑了声,把温钟意翻过来,跟他接吻。
一股奇怪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温钟意皱眉偏了下头,孟川笑着说:“这你还嫌弃。”
……
温钟意红着脸骂他:“你真的太可恶了!”
温钟意被抱到浴室里洗澡,孟川说要给他洗,被温钟意恼羞成怒地赶出去了。
早饭被人按时送来,吃完早饭,温钟意去阳台浇花,孟川收拾好了餐桌,拎着垃圾袋对他说:“我出去一趟啊。”
温钟意没问他去哪,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示意他赶紧滚。
孟川笑了下,关上门走了。
阳台上,温钟意低头看着楼下缓缓驶出的银色超跑,缓慢地眨了下眼。
孟川开车回到家,路上已经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心理准备。
一进门,看到周露和孟均正在客厅里下围棋。
两人听见门响同时抬头,见是孟川,又眼不见为净地低头继续下棋。
孟川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跟他们打招呼:“爸,妈,我回来了。”
没人搭理他。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
孟川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托着下巴看他们博弈。
一盘棋来回厮杀了将近半个小时,孟川都快看困了,突然听见周露问他:“你回来干什么?”
孟川立马坐直,非常狗腿地回答:“想你们了,回来看看。”
周露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孟川偷偷摸摸观察着他俩的神色,周露虽然脸色不爽,但看起来明显没有昨天那么生气了。孟均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看样是知道了昨天的事。
孟川决定主动出击,开口道:“我是回来坦白从宽的。”
没人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说:“其实我跟温钟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事瞒着你们是我不对,主要是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跟你们说。”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又是穿越又是打仗的,说出来他爸妈得把他当精神病送走。
因此孟川在隐瞒过去四年的基础上,开始胡编乱造:“我跟他是几个月前认识的,一见钟情你们懂吗,我直了将近三十年,看见他就自动弯了,当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注定要栽在他身上。当然他也疯狂迷恋上了我,于是我俩就这么情投意合坠入爱河,约定此生非卿不娶非卿不嫁,如果你们非要拆散我们的话,我们就只能浪迹天涯做一对苦命鸳鸯……”
他捧着心口故作姿态,周露被他恶心得手里的棋都掉了,孟均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爸,妈。”孟川收了演技,情真意切道,“我跟他是认真的,我这辈子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不可能跟他分开的,你们就死了拆散我们的心吧。”
周露忍无可忍,捏起一颗棋子直接砸在他脸上:“谁说要拆散你们了!”
孟川捂住额头“嗷”了一声,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顿时不可置信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你们同意了?!”
周露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抄起扫帚把这逆子逐出家门,闻言冷声道:“我可没说同意。”
孟川的肩膀瞬间耷拉下去,向他爸求助:“爸……”
孟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听你妈的。”
他家的生杀大权一向掌握在周露手中,孟川无计可施,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叠好的纸,展开,铺平,递到周露面前,破罐子破摔道:“你们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那一摞纸是温钟意的彩超报告。
周露先是随意扫了一眼,接着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认识中国字了。
“他怀孕了,孩子是我的。”孟川捧着脸嘿嘿笑道,“恭喜你们要当爷爷奶奶啦。”
“……”
周露手指一松,纸张险些从她手里滑落下来,她的声音不太平稳:“你上哪伪造的检查报告?”
“我没有。”孟川立马否认,“不信你问季颖姐,这事她知道。”
周露沉默地看了他两秒,大概是在跟自己的世界观作斗争,然后掏出手机给季颖拨了个电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露闭上了眼。
这事对周露和孟均的冲击实在太大,老两□□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事。
房间里安静了十多分钟,周露睁开眼,声音有点哑:“那孩子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孟川想了下说:“他父母不在这个世界。”
周露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幸好人家的父母不在,不然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搞大了肚子,非得把这混小子的狗腿打断。
但即便人家的父母没法追究,周露也有点气愤:“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这么没数,不知道做好措施吗?”
孟川一噎,乖乖认罪:“我的错我的错……”
周露又把检查报告看了一遍,重重地吐了口气,实在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孟川在一旁适时问道:“那你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吗?不同意的话孙子可就不给你抱喽,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抱孙子吗?”
周露本来也没打算拆散他们,听到这话面容微微扭曲,瞪着他道:“我是那种只认孙子的恶婆婆吗?”
孟川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朵就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周露忍他很久了,现在只想把这混账东西痛扁一顿。
孟川硬生生挨了一顿揍。
耳朵被揪红了,头发被薅乱了,期间他爸还趁乱往他身上补了几脚。
孟川有气无力地躺在地板上:“你们这属于家暴……”
“有本事你去报警。”周露犹不解气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偷摸谈恋爱就算了,还弄出个孩子来,要不是我这次上门发现,你还准备瞒我们多久,等孩子生出来再抱到我们面前吗?你让人家小温怎么想,有点责任心吗你?”
孟川躺平装死,任她发泄。
周露好些年没上手揍他了,这下一次性揍了个过瘾。
孟川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等恢复力气后,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温钟意给他发来的消息,问他午饭还回不回家吃。
温钟意本想给孟川打电话,但知道他此刻正在父母家,就没敢打。
其实温钟意还想问问情况怎么样,但实在是忐忑,有些问不出口。
孟川很快回复了他,说:不回了。
温钟意心里一沉,觉得情况可能很糟,孟川的父母不允许他回来。
随即孟川发来下一条:你收拾一下,我去接你,中午一块来我爸妈这吃。
第36章
去的路上,温钟意有点坐立难安,忍不住问道:“要不要买点东西再过去啊,空手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不用。”孟川摆摆手,随意道,“他们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媳妇和孙子。”
“……”温钟意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忽然瞥到孟川耳朵上的抓痕,“你耳朵怎么了?”
他刚刚一直沉浸在即将见公婆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孟川的异样,现在才察觉到他的耳朵和脖颈通红一片,连头发都不是上午出门时的造型了。
温钟意瞳孔微颤:“这都是被你爸妈揍的吗?”
“错。”孟川握着方向盘,相当淡定地说,“首先不是我爸妈,是咱爸妈,其次这是他们对我爱的抚摸,你不要害怕。”
温钟意:“……”
车子很快驶进别墅区,温钟意下了车,跟在孟川身后往大门走。
温钟意生平很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当初在战场上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温钟意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现在却有点不敢进门。
但温钟意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无论内心产生多大的波动,表面上都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
他跟着孟川进入客厅,跟坐在沙发上的周露和孟均对上视线,弯起嘴角不卑不亢地打了声招呼:“伯父好,伯母好。”
“小温呐,又见面了。”
周露早在他们的路上就把见面时要说的话和动作预演了一遍,此刻面带笑容,亲切地朝温钟意招招手道,“过来坐,别紧张。”
温钟意跟孟川一齐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杯热水。
孟川纳闷道:“咱家没茶叶了吗?”
周露没好气道:“茶叶里面有□□,孕妇喝了不好,你能不能做点功课?”
孟川悻悻摸了摸鼻子:“噢。”
周露现在看着他就烦,目光转向温钟意时就变得温柔许多,轻声道:“茶水饮料都尽量别喝,待会让厨师给你榨点果蔬汁。”
温钟意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点点头,说:“好的,谢谢伯母。”
“哎呀,一家人不用说谢。”
周露说着便往沙发另一侧腾出空,示意温钟意坐到她旁边,那架势仿佛是要跟温钟意手拉手唠家常。
温钟意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拿不定主意,犹豫地看了孟川一眼,孟川扬起下巴对他道:“没事儿,去吧。”
温钟意起身坐到周露旁边,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放,坐得板板正正,仿佛课堂上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他这幅正襟危坐的模样实属罕见,孟川瞅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笑。
温钟意暗暗瞪他一眼。
周露剥开一个橘子放进温钟意手心,笑意盈盈地说:“小温吃个橘子,很甜,一点都不酸。”
温钟意刚想说谢,对上周露慈爱的眼神,便默默把客气的话咽了回去,撕开橘瓣填进嘴里。
“小温今年多大啊?”周露轻声问。
温钟意咽下橘子说:“二十七了。”
“比孟川还小两岁呢。”周露说。
温钟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含着橘瓣“嗯”了声,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橘子。
周露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越看越喜欢,觉得这孩子又俊秀又温顺,一看就是家教很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教出来的。
孟川说温钟意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让她不要提及父母相关的话题。
不用他说周露也不会提。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温钟意的小腹上,温钟意很瘦,身上穿着宽松的毛衣,根本看不出有孕在身。
不知怎么的,周露忽然有点鼻酸。
不知道这孩子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很受打击,身边又没个长辈可以商量,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会不会有点不知所措。
周露想起自己怀孕那时候,全家人都围着她转,但是这孩子连个亲人都没有。
孟川又什么都不懂,能照顾好他吗。
旁人都觉得很难接受的事,他会怀疑自己吗,会觉得羞耻难堪吗,去医院会面对不一样的眼神吗。
是真的很爱孟川才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吧。
明明自己也是别人家的宝贝,现在却要承受这些,父母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心疼吧。
温钟意不知道周露在想什么,他吃完橘子,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指,想了想,也给周露剥了个橘子。
“伯母,您吃。”温钟意小心恭敬地把橘子递给她。
周露对上他的眼神,当即就有点绷不住,眼眶刷一下红了。
“……”温钟意一脸茫然,“伯母您怎么了?”
周露匆忙偏过头,飞快地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眼睛里忽然进了东西,我去洗洗脸。”
周露起身去了洗手间,孟均也跟着过去了。
温钟意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小声问孟川:“我刚刚有做错什么吗?”
“没有,别瞎想。”孟川坐到他旁边,用力揽着他的肩膀说,“我都能看出来我爸妈很喜欢你,我妈可从来没给我剥过橘子吃呢。”
温钟意“噢”了声,感到一丝安心。
周露从洗手间出来后进了厨房,从里面端出一小盘甜品,都是厨师现做的,里面有温钟意最爱吃的板栗酥。
“孕期要控糖,不能吃太多甜食,偶尔吃一次没关系。”周露微微笑着说。
她的眼睛还是有点红,温钟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周露摸了摸他的头发,又给他讲了很多孕期应该注意的事。
吃饭的时候温钟意面前的盘子就没空过,周露一个劲给他夹菜,看他喜欢吃虾,就直接把那一盘放在了他手边。
孟川很无奈:“妈,你给他夹太多他吃不完,他肠胃不好,吃撑了不舒服。”
周露忙对温钟意说:“不用全吃完,剩下没关系的。”
温钟意被浓重的母爱包围着,明显放松许多,笑了笑说:“好。”
吃完饭温钟意要起身收拾,被周露摁住,严肃地对他说:“你不准干活,这儿有阿姨收拾,在家也是,这种活应该让孟川干。”
她说完睨了孟川一眼,大有“你要是敢让我儿媳妇干家务我就扒了你的皮”的意思。
孟川喊冤:“在家哪次碗不是我刷的,我哪敢让他干活啊。”
周露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温钟意这一顿吃得确实有点撑,坐在沙发上轻轻揉肚子。
周露看了他的小腹好几眼,终究是按捺不住,在温钟意的允许下,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
怕温钟意觉得不好意思,周露没有摸太久,帮他揉了两下就收回手。
“现在快四个月了吧。”周露说,“五个月的时候就会有明显胎动了,你就能感受到宝宝的存在了。”
“真的吗?”温钟意有点期待。
“真的。”
周露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便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脸颊:“小温,你愿不愿意让我到你那去照顾你啊,孕期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你和孟川都没什么经验,难免有疏忽,我过去陪着你好不好?”
温钟意愣了愣,想拒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知道周露是好心,但温钟意确实不习惯被除孟川以外的人照顾。
他犹豫地抿着嘴唇,周露一眼就看出他的为难,很快便神色自若地说:“没关系,那我就不过去了,我常去看看你可以吗,给你送点好吃的。”
她的话让温钟意感到如释重负,温钟意感激地说:“可以的伯母。”
周露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还是有点不放心,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孟川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别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温钟意“嗯嗯”点头。
但其实孟川除了在那方面会故意欺负温钟意之外,其余时候都是温钟意欺负他。
温钟意跟周露聊了会儿,有点困,周露让孟川带他去楼上睡觉。
“正好带你参观一下我小时候住的房间。”孟川拉起温钟意的手往楼梯上走。
温钟意能感受到周露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不太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跟他牵手,想挣开,又被孟川紧紧攥住了。
“你干嘛?”孟川偏头对他说,“让他俩看见还以为咱俩闹别扭呢,老实点别动。”
温钟意:“……”
楼下周露目光欣慰地看着他俩,扬起声音叮嘱道:“卧室里温度高,觉得热的话就打开窗户透透气,但也别着凉啊。”
孟川头也不回道:“知道啦。”
孟川的房间整洁如新,即便很久不回来住,也会有人定期过来打扫。
温钟意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书架第二层,好奇道:“这是什么?”
孟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脸骄傲地说:“这是猪猪侠。”
温钟意真诚道:“好丑啊。”
孟川立马跳脚:“这是我的童年男神,你不准说他丑!”
温钟意扑哧笑出来。
孟川板着脸:“不准笑!”
他越不让笑,温钟意越想笑,孟川佯装生气,伸手去抓他,温钟意笑着躲开。
两人打打闹闹地推搡到墙角,孟川直接揽住温钟意的腰,把他逼在狭小的空间里,充满压迫性地低下头,让温钟意避无可避。
强势的alpha信息素让温钟意有些腿软,他用力往后仰头,笑着讨饶道:“不闹了不闹了……你松开我。”
孟川重重地哼了声:“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说完他捏起温钟意的下巴,吻住他的嘴唇。
“唔。”温钟意胡乱地把他往外推,根本推不动,只能竭力偏过头挣扎道,“你爸妈还在楼下……”
“管他们干嘛。”孟川扣住他的下巴,不让他躲。
温钟意后脑勺抵在墙上,乌黑的眉眼和洁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
正亲得难舍难分即将擦枪走火之际,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周露刻意放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了吗?”
两人皆是一惊,温钟意忙从孟川的怀里钻出来,借着玻璃柜反射的光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看就不能见人,温钟意反应迅速地往床上一趴,扯开被子包裹住自己,假装已经睡了。
孟川:“……”
他把卧室门拉开一道缝,用气音说:“他睡了。”
周露趁机往里瞄了一眼,看到床上蒙着被子一动不动的温钟意,心里软软的,对孟川说:“那个被子有点厚,盖着太热,你给他盖这个。”
说着便把手里的毛毯递过去。
孟川心说我在家住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来送毯子呢。
周露又小声说:“盖的时候动作轻点,别弄醒他。”
“知道了。”孟川无奈点头,接过毯子,把门关上了。
温钟意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等周露走后,他从被窝里钻出来,头发有点乱,对着孟川感慨道:“伯母真好啊。”
“只是对你好。”孟川把毛毯展开,故意往他身上一扔,把温钟意兜头蒙在了毯子里。
温钟意眼前一黑,挥着手臂把被子掀开,然后就看到了孟川那张放大的俊脸。
孟川臭不要脸道:“还没亲够呢,再亲一会儿。”
温钟意直接把毯子蒙在他脸上,毫不客气道:“亲你个大头鬼,小心我喊伯母进来揍你。”
孟川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毯子底下传来:“哎呦,知道仗势欺人了。”
两人闹腾够了,搂在一块睡了个午觉。
晚上又在别墅里吃了顿饭,尽管周露极力挽留,两人吃完饭后还是开车回了家。
温钟意看了会儿电视,孟川去给他热牛奶,和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晚上一样。
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舒适感,好像这辈子就可以这样慢慢悠悠地度过。
很快,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孟川回过神,把热牛奶拿出来。
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有一丝罕见的紧张。
温钟意正在看天气预报,孟川把牛奶递给他,两人的手指无意中碰了一下。
这样的触碰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习以为常了,温钟意眼都没有抬,接过牛奶抿了一小口,然后捧在手心里慢慢喝。
他喝牛奶有个习惯性的动作,喝完会舔舔嘴角,像猫一样,孟川很喜欢看他这个模样。
原本孟川想等他喝完牛奶再说,此刻忽然有些等不及。
温钟意察觉到孟川的视线,好笑地看他一眼:“你看我干嘛?”
孟川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手指伸进裤子口袋里,叫他的名字:“温钟意。”
温钟意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奇怪,笑了下道:“有话快说。”
孟川就这么看了温钟意几分钟,最后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温钟意怔愣的视线中,缓慢地单膝跪在地上。
那是一枚铂金钻戒。
跟温钟意放在抽屉里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温钟意怔在原地:“你……”
“这就是我回来想要送给你的礼物。”
孟川举着戒指,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不明显的紧张:“之前弄丢那枚戒指是我不对,我不知道那枚戒指的含义那么重,所以我又重新订做了两枚。你愿意接受吗?”
你愿意接受现在的我吗?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孟川的视线近乎灼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温钟意。
温钟意的眸光微微闪烁,沉默地看着那枚戒指,似乎是在犹豫就此接受失忆的孟川,还是继续等待那个和他历经生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孟川。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温钟意很轻地叹了口气。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般,让人心口窒闷。
尽管很不忍心,温钟意还是开口了。
“我暂时还没办法接受,孟川。”他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说出了对孟川而言很绝情的话,“还是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再把这枚戒指给我,可以吗?”
温钟意说完,没有看孟川的眼睛,又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第37章
“为什么?”
孟川像是没有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下,脸色微变,低声下气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哪里比不上之前吗?”
“没有。”温钟意避开他的视线。
“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孟川直直地看着他,“是因为我之前做错事说错话吗?”
“不是因为这个。”温钟意皱了下眉,“你先起来。”
孟川仍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像是执意要从温钟意这里讨一个答案,“就算没有之前的记忆,我也可以很好地照顾你,你的习惯喜好我都记着,之前犯的错我会尽力弥补,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温钟意垂下视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摇着头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孟川执拗地问。
“很多地方。”温钟意不太想把话说得那么无情,“那四年的经历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抹去的。”
“不过是四年的记忆而已,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孟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我们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该做的都做了,家长也见过了,临走之前我妈还跟我说让我尽快带你去国外注册,在孩子出生前补办一个婚礼,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育他长大成人,这样安稳地过下去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过去?”
他仍然举着那枚戒指,细钻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
本该是浪漫温馨的一幕,现在气氛却紧绷凝固到极致。
“孟川,你不懂那四年的含义。”温钟意没有再回避他的视线,平心静气地看着他说,“那不仅仅是四年的记忆,它承载了很多,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是说你现在对我很好就可以弥补。”
孟川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借此压抑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那你要我怎么办,是我不想恢复记忆吗,我有什么办法?而且就算不记得之前的事,本质不还是一个人吗,还是一样的爱你,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话说到最后几乎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温钟意不想再跟他争执,闭了闭眼,终于给出了一个明确且无情的回答:“反正我没办法对你失忆这件事完全释怀,我想要的是完整的你,拥有全部记忆的你。”
孟川张了张嘴,调整了两下呼吸。
他的眼眶有点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明明看起来气势汹汹,却又让人觉得可怜。
过了片刻,孟川勉强把情绪压下去,声音嘶哑地问:“那如果我一直记不起来呢?”
温钟意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道:“不会的。”
“万一呢?”孟川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我永远记不起来,你就永远不接受我是么?”
“……”
温钟意偏过头,没有吭声。
他的沉默就像是给孟川判了死刑,整个客厅陷入一片安静。
良久过后,孟川举着戒指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他双眼泛红,撑着茶几动作缓慢地站起来,没有再看温钟意,自顾自地点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那一瞬温钟意似乎是想转头看他一眼,但脖子只动了很小的弧度,便停住了。
孟川穿过客厅,进了客卧。
门关上时发出沉重的响,让温钟意心头一悸。
两人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闹过别扭,因为孟川总是迁就温钟意哄着温钟意,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以孟川的心灰意冷和温钟意的无动于衷告终。
温钟意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发呆。
房子里很静,听不到一点声音,好像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卧的门打开了,孟川从里面出来,目不斜视地进了浴室。
从头到尾没有看温钟意一眼。
温钟意的眼睫缓慢地眨了下,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被迫清空的思绪再次返回到脑海。
他想孟川这样骄傲自负的人,被拒绝是真的很难受吧。
温钟意也不想看他这副模样,他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不想让孟川太过伤心,毕竟捧出一枚戒指需要很大的勇气,温钟意能看出孟川的紧张不安。
但他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本心。
孟川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睛很红,带着藏不住的愤怒和委屈。
其实温钟意的心里也不太好受。
明明今天早上他们还在一张床上温存,中午去父母那吃了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临走前周露还给温钟意塞了红包,温钟意不要,周露便说儿媳妇第一次上门都要给,让他收下。
温钟意虽然嘴上没说,但他这一天过得很开心,也很幸福。
他以为晚上也会这样平静温馨地度过。
结果这一切都被一枚戒指打破了。
这天晚上孟川没有回主卧。
他之前死皮赖脸在温钟意的床上争得一席之地,现在又赌气似的还了回去。
床上仍残留着苦咖信息素的味道,温钟意习惯性地空出半边床,忽然很想念之前的孟川。
如果是失忆前的孟川,根本就不会跟怀着孕的温钟意吵架,早在温钟意皱眉的时候他就会打住话头,先道歉,然后等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再跟温钟意说话。
温钟意把脸蒙进被子里,鼻子有点酸。
觉得委屈的不只孟川一个,温钟意的委屈要更久。
他一个人背负着两个人的记忆坚持到现在,原本打定主意不原谅,却还是一次次心软地为孟川降低底线。
但孟川那句“如果我一直记不起来呢”险些把他的心理防线击溃。
这是最坏的结果,温钟意未曾设想过,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夜色已深,月色透过窗帘缝隙偷溜进来,落在温钟意微微泛红的眼尾上。
温钟意原以为自己这晚注定失眠,没想到会在胡思乱想中逐渐失去意识,很快陷入沉睡。
一墙之隔的客卧,孟川彻夜未眠。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温钟意说的话。
怎么会有人这么无情,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家长都见过了,结果到头来跟他说“抱歉我暂时没办法接受你”?
这跟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有什么两样。
孟川越想越生气,又有一点懊恼,觉得自己最后对温钟意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但转念又想,温钟意根本就不爱他,他爱的一直是之前那个孟川,现在肯对他有好脸色,不过是因为他听话好使唤,肯让他亲让他抱,也不过是因为他拥有跟之前一样的肉/体。
他就算做得再好,在温钟意眼里也比不上从前一根手指头。
孟川噌地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的头发,对着漆黑的夜色无能狂怒。
等怒火平息下去,悲伤和委屈又犹如狂风过境般席卷孟川的心头。
他垂下头,对着攥在手心里的戒指发呆。
朦胧的月色在戒指上镀了一层温润的光。
他幻想过很多次温钟意戴上这枚戒指的画面,温钟意的手指又白又细,戴上戒指一定很好看。
他还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找机会让那个叫姜烨的瞧瞧,温钟意早就心有所属,是他的人,让姜烨死了那份觊觎的心。
但这一切都化成泡影了。
温钟意拒绝了他的戒指。
孟川想起温钟意说的那些很绝情的话,心脏酸得一抽。
如果温钟意是因为别人拒绝他,孟川说不定会去找那个人打一架。
但温钟意喜欢的是之前的自己。
孟川这样想着,忽然朝自己脸上来了一拳。
“咚”的一声闷响。
孟川顿时疼得两眼一黑,仰面躺倒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嫉妒又难过地对自己说:“你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他对你念念不忘。”
第二天温钟意醒来,孟川已经不在家了。
早餐被人按时送过来,温钟意吃完饭下楼,孟川专门给他安排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孟川出差这一周温钟意上下班一直是由司机接送。
“温先生。”司机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温钟意道了声谢,坐进去,车子发动的时候问道:“孟川什么时候下楼的?”
司机想了下说:“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吧,孟总七点钟左右走的。”
“好,我知道了。”温钟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整天孟川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温钟意。
他俩的聊天记录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孟川主动分享日常,剩下百分之十是温钟意有事找他。
温钟意本来就不是那种主动的人,孟川不联系他,他便没有拿起过手机。
寰宇大厦顶层,一宿没睡的孟川困得想死。
他一脸困顿地趴在办公桌上,眼皮半垂,即便是困得快晕过去了,他也没舍得睡,手指一直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他点进跟温钟意的对话框,两人最后的对话停在昨天中午,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孟川点出去,刷新了一下屏幕,又点回来。
如此来回几十次手机仍毫无动静后,孟川终于心死了。
等温钟意主动发消息就犹如等铁树开花,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根本就不会理睬他。
孟川很委屈,有点后悔,有点心酸,很想给温钟意打个电话,但忍住了。
晚上温钟意回到家,客厅里飘散着奶油蘑菇的香味。
和之前每一个回家的晚上一样,孟川知道温钟意回来会饿,因此总会特地做点他爱吃的夜宵。
往常孟川会坐在餐桌旁,捧着脸笑意盈盈地跟温钟意打招呼,让他快点洗手吃饭。
但今天孟川不仅不跟他打招呼,还故意冷着脸,坐在沙发上不搭理他。
电视里正在播放天气预报,提醒明后天有雪,让广大市民做好防寒准备。
温钟意筷子稍顿,随后慢慢吃饭。
吃完饭温钟意本想把碗筷端到厨房去,没想到孟川突然过来把他手里的东西全夺走了。
温钟意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泛青的颧骨上,愣了下问:“你的脸怎么了?”
孟川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他开口说话,莫名有点鼻酸,嘴上仍旧倔强道:“要你管。”
“……”温钟意额角一抽,“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孟川还以为他会接着哄自己,没想到等来一句教训,刚要愈合的心脏又瞬间裂开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脸冷漠地刷碗去了。
经过一天的调整,温钟意情绪早已恢复如常,只是觉得孟川冷脸刷碗的场景有点好笑。
孟川刷完碗,又去给温钟意热了牛奶,每样服务都很到位,就是不肯跟温钟意说话。
仿佛如果温钟意不先开口,他就要把自己憋死一样。
但温钟意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别扭,专心致志地看了会儿电视,时间一到,就要去洗澡睡觉了。
温钟意的膝盖又开始隐隐不适,不出所料今晚就会下雪。
他把盐袋找了出来,插上电预热,然后进了浴室洗澡。
温钟意在花洒下冲洗,上次膝盖一软差点在浴室摔倒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这次便格外小心,手掌一直撑着墙面。
不经意回头间,他看到了玻璃门右下角那一团沉默模糊的影子。
温钟意看了一会,随后收回视线。
这天晚上孟川依然没有回主卧。
他似乎要把冷战政策贯穿到底,没有主动过问温钟意的膝盖有没有不舒服,见温钟意回卧室后,他也进了房间关上门。
客卧不像主卧那样还有信息素的残余,这个房间空荡冰冷,一点温钟意的气息都没有,让孟川毫无睡觉的欲望。
那枚戒指被孟川收了起来,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他今早原本想自暴自弃地扔掉,即将丢进垃圾桶的一瞬间又有点犹豫,觉得没准哪天温钟意就接受他了呢。
虽然可能性比较小。
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雪。
温钟意被膝盖弄得有点睡不踏实,皱着眉翻了几个身,腿怎么放都不得劲。
盐袋拔了电之后已经不热了,温钟意没有再去插电。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被疼醒的晚上,没有觉得很难熬,蜷起腿准备再次入睡。
半睡半醒之际,温钟意忽然听到门响,卧室门被悄悄推开了。
他保持着姿势没有动,任由孟川蹑手蹑脚地进来。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床边传来,不一会儿孟川便掀开了温钟意的被子,把插上电的盐袋放在他膝盖上。
热意接触到皮肤,那股不适感很快就淡了许多。温钟意皱紧的眉心稍稍放松。
孟川半蹲在床边,一边给他揉腿,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的力道很轻,怕弄醒温钟意,揉了一会儿就给他把被子盖上。
孟川没有马上离开,他趴在床沿,打量着温钟意的睡颜。
温钟意睡着的样子很恬静,看起来毫不设防,孟川偷偷摸了那么多次他的肚子他都没有发现。
如果温钟意醒着,他肯定会打掉孟川的手,不让他摸。
温钟意对现在的孟川总是很凶,颐指气使地让他干这干那,亲热的时候也不乖,经常想着反抗。
那他对之前的孟川会很温柔吗。
孟川有些伤感地垂下眼。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的待遇这么差。
他都表现得这么不开心了,温钟意也不来哄哄他。
床上,温钟意的意识逐渐涣散,即将陷入沉睡的时候,听到孟川很轻地咕哝了一句:“讨厌你。”
他的话里带着赌气的成分,一如既往的幼稚。
温钟意有点想笑,下一秒,他感受到一片温热贴上了自己的手背。
孟川飞快地亲了下他的手,又很小声地说:“但还是喜欢你。”
第38章
孟川赌气赌了一整天,只敢在温钟意睡着的时候讲一些真心话,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温钟意的睫毛很轻地颤抖一下,手背上被孟川吻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他想抬起手摸摸孟川的头,手指刚一动,孟川就屏住呼吸往后缩了缩。
温钟意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下一秒睁开眼,孟川便会瞬间趴到床底,假装自己不存在。
为了保护孟川岌岌可危的面子和自尊心,温钟意很好心地继续装睡。
孟川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良久之后轻轻松了口气。
他把盐袋的温度调到低档,又把温钟意的被子掖了掖,原地犹豫片刻,最后静悄悄地走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急,温钟意却没什么感觉,膝上的温度很舒服,他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温钟意洗漱完了孟川才从房间里出来,倚着门框一脸困倦。
鉴于他昨晚的良好表现,温钟意主动表示了一下关心:“没睡醒吗?”
孟川声音含糊道:“没有。”
“要不再去睡十分钟。”温钟意说,“时间还早。”
“算了。”孟川跟温钟意说着话,觉得也不是很困,他转身进了洗手间,洗完脸之后清醒了不少。
两人一块吃早餐,孟川颧骨上的青变得明显许多,昨天还是一道很浅的痕迹,今天看着就有点吓人。
温钟意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孟川吸溜一口豆浆,不答反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温钟意无语片刻,道:“快说。”
实话肯定不能说,说了温钟意会嘲笑他。孟川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小心撞的。”
“撞哪了?”温钟意仿佛要一探究竟,“我看着怎么像是被人打的?”
“撞车门上了。”孟川面不改色道,“谁敢打我?”说完又补了句,“也就你。”
温钟意不接受污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好几次。”孟川振振有词地跟他翻旧账,“过肩摔一次,把我从床上掀下去两次,肘击N次。”
“那是你活该。”温钟意没好气道,“过肩摔那次你把我也弄倒了,你怎么不说?”
孟川哑口无言。
温钟意哼了声,没有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吃完饭,孟川收拾餐桌,温钟意从电视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支药膏,对孟川说:“去抹点药膏。”
孟川先是一怔,然后有点受宠若惊:“你帮我抹吗?”
温钟意把药膏扔给他,说:“自己抹。”
孟川悻悻道:“行吧。”
温钟意进卧室换了衣服,今天下雪,气温很低,他多穿了一件保暖的衣服。
衣服很贴身,把他将近四个月的孕肚勾勒得很明显。
妊娠已经进入中期,早孕反应减轻许多,温钟意能感受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胃口不错,体重也有慢慢增长。
温钟意看了会儿落地镜里的自己,又套上一件宽松的毛衣,盖住了肚子。
出门的时候温钟意看到孟川只穿了一件大衣,纳闷:“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孟川就等他这句,闻言还一脸若无其事地说:“不冷。”
温钟意掏出手机看了眼气温,皱眉说:“不行,去换个厚点的外套。”
孟川强压着嘴角,装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说:“那好吧。”
他屁颠屁颠进屋换了一件厚实的外套,跟温钟意一起下楼。
这场雪并没有持续太久,中午就慢慢停了。
书店里很暖和,雪天客人比较少,温钟意忙完手里的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翻看一本建筑学的专业书。
他腿上搭着毯子和盐袋,是孟川出门前特地给他拿的。
温钟意看书看得很认真,抽空回复了一下孟川发来的消息。
他的回复被孟川视为和好的信号,孟川又连续发来好几条,温钟意觉得他有点烦,又不回了。
过了会儿,书店的门帘被掀开,风铃轻轻作响。
温钟意下意识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下。
姜烨的神情看起来也有点意外,似乎不知道温钟意在这里,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好巧啊。”
温钟意的态度比之前冷淡许多,略一颔首,没有说话。
姜烨主动开口:“我就是开车路过这边,看到这里卖咖啡,就想进来买一杯。”
他转悠到饮品区,抬头打量四周,视线最后落在温钟意身上,说:“原来你是在这里上班。”
饮品区的店员很快把香气四溢的咖啡递给他,姜烨握着咖啡,走到温钟意所在的休息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还在为我上次说的话生气吗?”姜烨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看着温钟意说,语气诚恳地说,“我不是有意让你不开心的,抱歉。”
温钟意手指摩挲着书页,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没有生气。”
“是吗。”姜烨微微挑眉,笑了下,问他,“喝咖啡吗,我给你点一杯?”
温钟意摇头:“不喝。”
他说完就继续低头看书,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人。
姜烨便没再说话,安静地喝着咖啡。
温钟意能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不明显地皱了下眉。
姜烨喝咖啡喝得很慢,温钟意手里的书都快翻完了,他还在慢悠悠品尝。
看上去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温钟意直觉自己和姜烨这么多次的偶遇不是巧合,但他也没办法把姜烨赶走,毕竟他是客人。
“啪”一声,温钟意合上书。
“看完了?”姜烨扫了眼书脊上的书名,很自然地问道,“你对建筑学感兴趣?”
温钟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来,兀自把书放回书架。
姜烨的目光跟着他移动,温钟意放完书,去更衣室里换上衣服,回来拿起盐袋和毛毯准备往外走。
姜烨拦了他一下,眼里依然带着笑意:“要去哪里?”
温钟意说:“跟你没有关系。”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姜烨却像没事人似的,对他说:“这个点不太好打车,去哪我可以送你。”
“不用。”温钟意绕开他,大步走出书店,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司机来得很快,温钟意拉开车门上了车,没有回头看一眼。
书店里,姜烨不紧不慢地喝完咖啡,看着对面已经空了的座椅,似笑非笑地摇了下头。
敌意这么大,就因为他说了孟川几句坏话吗。
姜烨觉得很有意思。
孟川和温钟意的别扭并没有闹太久,因为只要温钟意表现出一点对他的关心,孟川就会觉得他是在哄自己。
两三次之后,孟川被哄好了。
他再次搬回主卧,嗅着温钟意被子上的玫瑰香,满足地叹了口气。
温钟意洗完澡回来,看到他在床上,还有点惊奇。
两人都没再提那枚戒指。
关了灯,孟川窸窸窣窣靠近温钟意,胳膊一伸,把平躺的温钟意搂进怀里。
温钟意没有动作,在黑暗中静静地眨了下眼。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彼此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孟川看着近在咫尺的温钟意的脸,低声说:“我今天去了趟医院。”
温钟意闻言微微偏了下头,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孟川侧着身,用鼻尖蹭着他的耳廓,说,“我想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温钟意怔了下。
孟川在他耳边继续说:“其实我之前看过医生,吃了一些药,但没什么效果。今天医生跟我说要多做康复训练,多回忆之前的事,多去之前待过的地方看看。”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温钟意的鼻梁,对他说:“所以你能多给我讲讲之前的事吗?讲得细一点,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呢。”
温钟意短暂地闭了下眼,说:“好。”
孟川提出要求:“要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讲,每天都讲,就当睡前故事。”
温钟意说:“好。”
“不要对我有所隐瞒。”孟川耿耿于怀地说,“你之前给我讲的时候,明显隐瞒了很多事,不要以为我没有察觉。”
温钟意微微弯了下嘴角,心想你还挺警觉,又说了句:“好。”
“第一次见你这么听话。”孟川嘟囔一声,手臂紧了紧,把温钟意更严实地搂在怀里,两人的心跳声逐渐重合在一起。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孟川忽然说。
他捏了捏温钟意的鼻梁,话音微微一顿,音色又低了下去:“但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之前那个孟川的话,我会努力把他给你找回来。”
温钟意的鼻子被他捏得有点酸,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
就像孟川说的,每天晚上睡觉前,温钟意都会给他讲一段之前的事。
讲着讲着孟川还要提问:“你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温钟意不满被他打断:“我哪记得我穿什么衣服。”
“医生说要在脑海中重新构建当时的场景。”孟川说得很有道理,“你不说得细一点,我怎么想象。”
温钟意便仔细回忆了一下,但实在记不起自己那天的穿着。
不过他记得那天孟川穿了什么,连孟川脸上细微的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温钟意的描述中,之前的孟川成熟可靠,骁勇善战,偶尔也会跟现在一样幼稚,但更多时候他是充当保护者的角色,给足了温钟意安全感。
而现在的孟川听到这些,仿佛是在听温钟意跟别人的故事。
他突然打了个哈欠,说:“啊,好困啊,不想听了,睡觉吧。”
“我还没有讲完呢。”温钟意意犹未尽。
“明天再讲。”孟川搂着他拍了拍,“睡吧睡吧。”
闭上眼睛之前,温钟意问他:“你有想起一点什么吗?”
孟川默了一瞬,说:“没有。”
“好吧。”温钟意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孟川,又说了句:“没关系。”
很快便到了月底。
孟川带温钟意去医院产检,周露也陪着。
两人一块坐在后座,周露检查了一下温钟意的衣领,说:“穿得有点少哦,会冷的。”
“不冷。”温钟意说,“我还有围巾呢。”
“围巾只能挡挡脖子,身上还是要多穿点的。”周露又摸了摸温钟意的大腿,“这条秋裤太薄了,回去我给你买条厚点的。”
温钟意还没说话,前头孟川扑哧乐道:“听说过一句话没,叫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你就算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她也会觉得你在裸/奔。”
周露朝他后脑勺弹了一下,没好气道:“说话没个正形,好好开你的车。”
“就是。”温钟意附和。
车子停进医院,下车前周露给温钟意系好围巾,打了个很漂亮的结。
孟川陪温钟意进了检查室,周露则在外面等待。
四个月胎儿的生殖器已经成型,尽管医生没有说,孟川也通过影像看出了一点端倪,有点不确定地问:“是个男孩吗?”
医生看他一眼,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孟川立马低头对温钟意说:“快看你儿子,在你肚子里劈叉呢。”
温钟意平躺在床上,偏头看了一眼,看不太清,便收回视线道:“确定是个男孩吗?”
“是啊。”孟川问他,“难道你更喜欢闺女?”
“没有。”温钟意说,“只是想确认一遍。”
从检查室出来,孟川把这事告诉了周露,周露很开心,又拉着医生详细问了一些关于温钟意的情况。
回去路上正好路过母婴店,周露兴高采烈地进去,很夸张地买了一堆东西出来。
有给温钟意的,也有给孩子的。
孟川先把周露送回别墅,然后载着一车东西回了家。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我妈将来会有多宠孩子了。”孟川吭哧吭哧把东西提上去,摸了把头上的汗,对温钟意道,“到时候咱俩一定要严格制止她,男孩不能太娇惯,不然长大了能气死人。”
温钟意瞥他一眼:“像你一样吗?”
“什么?”孟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而后嚷嚷道,“他们才没惯着我呢,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挨了多少顿揍。”
“我说你气人。”温钟意说。
孟川不承认:“我还好吧,我已经很听你的话了。”
下午两人一块把周露买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温钟意盘着腿坐在毛毯上,把奶嘴、奶瓶、吸奶器、手帕、口水巾等等都分门别类地放进箱子里。
还有一些小玩具,他觉得新奇,便低着头玩了起来。
孟川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温钟意穿着睡衣,袖子挽到臂弯,露着细白的手臂,正在摆弄一个小汽车。
他的衣服又薄又软,家里温度高,温钟意松了两枚纽扣,衣料贴在身上,腹部的弧线有点明显。
他的头发也有些长了,遮住了一点后颈,很温顺的样子。
温钟意玩够了小汽车,又从袋子里翻出一堆不倒翁,大大小小都有,他把不倒翁在地上排成一溜,挨个戳了一下。
孟川没忍住笑了一声,温钟意听见声音回过头,看到孟川正蹲在地上举着手机拍他。
“你拍我做什么?”温钟意纳闷道。
孟川含着笑意说:“不做什么,我乐意。”
温钟意转过身去,没有理他,继续玩不倒翁。
孟川蹲在地上拍了好半天,直到温钟意把不倒翁收起来才结束了视频。
他撑了下膝盖想站起来,结果腿脚突然一阵酸麻,孟川猝不及防,起了一半“哐当”一下就坐倒了,脑袋正好磕到了后面的墙角。
他闷哼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你怎么了?”温钟意听到动静忙从地上起来,过来扶他,“磕着头了?先别动,缓一缓再起。”
孟川捂着后脑勺,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吐了口气道:“没事儿,就是有点晕。”
第39章
孟川那一下磕得不轻,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晕晕乎乎。
温钟意怕他磕傻了,有点担忧:“要不去医院查一下吧,我看网上说磕到后脑勺可能会颅内出血什么的。”
“不至于。”孟川说,“睡一觉就好了。”
他看起来确实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吃完饭还坚持要去刷碗,温钟意想帮忙他都不让。
由于后脑勺肿了个包,孟川睡觉不敢平躺,只能侧着睡。
睡前温钟意给孟川讲了一些两人认识一年后的事,孟川听完依然没有记起什么,说自己很困想睡觉。
这次是真的困。
说完没多久他就睡过去了。
头皮依然疼得突突直跳,孟川蹙着眉,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混沌的黑忽然被一道金光切割成碎片。
他做了个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正在与人激烈枪战,破空而出的子弹贴面擦过,鲜血流进了他的眼睛。
他像感受不到疼般,冒着枪林弹雨,义无反顾地向前。
他似乎要去找谁。
终于,枪声停止,空气中只剩漫天血雾,未散尽的硝烟浓得呛人。
孟川从掩体后出来,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跟战友汇合,一并往丛林更深处走。
他跨过地上成片的尸体,穿过被鲜血染红的溪流,一边走,一边从死去的敌人身上搜刮武器,明明是令人胆寒的场面,他却习以为常,还能和战友开几句玩笑。
有人说:“上校估计等很久了,我们快点吧。”
他们又解决了几个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直到看到不远处的皮卡车,孟川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车边,光影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轮廓,像一把闪着锋芒的利剑,只是看着,就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孟川笑意愈深,大步走过去,停在他面前,道:“久等了。”
梦中的孟川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玫瑰香。
那人似乎在仔细端详孟川,目光扫过他的全身,简短地问:“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孟川说。他也就脸上多了几道擦伤,其他地方都没有大碍。
那人便没再看他,转向其他战友慰问了几句。
大家都叫他温上校,语气毕恭毕敬。
孟川一直面带笑意地看着他,恭敬中掺杂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都上车吧。”那人说,“这里不安全。”
孟川正要回应,忽然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孟川脸色顿变:“小心!”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骤然打破平静,子弹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射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孟川来不及多想,他猛地将那人推开,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胸腔。
那一刻孟川感觉不到疼,他只是觉得庆幸。
“孟川!”那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像是恐慌到极致,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鸣。
孟川想说自己没事,嘴一张却发不出声音。
他身上很冷,意识变得模糊,膝盖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轰然倒在了地上。
朦胧中他听到枪声又响了几下,很快有人踉跄着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说着话。
温热的液体掉落在他脸上,有一滴掉在他的唇缝,又湿又咸,是眼泪。
怎么还哭了呢,别哭啊。
孟川想抬起手抹掉那人的眼泪,然而手指只是微不可察地蜷动了一下,便失去了全部意识。
画面倏而飞速变幻,孟川的头脑一阵胀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片昏暗的墙壁。
像是某个不见天日的地牢,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上身赤裸,布满了狰狞的伤疤。
事实显而易见,他被俘虏了。
但孟川并不恐慌。
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脑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很快,他的思绪被打断,外面传来隐约的枪响。
有人一脚踹开地牢的大门,乍然涌入的光线让孟川不适地眯起眼。
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方向传来:“孟川,你在哪?”
孟川愣了一秒,随后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手铐脚铐一同发出沉重的响。
“我在这。”他说。
两日未进水进食的嗓子已经干哑到极致,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撕裂喉咙。
孟川看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用一种很轻的劫后余生般的声音对他说:“终于找到你了。”
劫狱的过程并不顺利,孟川的身上的镣铐刚解开,还没有离开地牢,他们便被敌人包围在了里面。
那人扔给他一把枪,头也不回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孟川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热。
他们在地牢里交战许久,打空了两只手枪,终于等到了援军。
孟川松了口气:“可算来了。”
然而一口气没送到底,他瞥到地上骨碌滚进来一个东西,居然是手榴弹!
孟川瞳孔骤缩,拉起那人的手拔腿狂奔:“快!”
但这次他们没有那么好运。
巨响过后,炸弹的碎片击中了那人的膝盖。
那人倏地跪在地上,腿上的血疯狂涌出,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那一刻,梦境与现实重叠,孟川终于知道温钟意的膝盖为什么会有那样一道伤疤,也终于明白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是怎样鲜血淋漓的现实。
他不再觉得那是温钟意与旁人的故事,他身处其中,清晰地感知到了当时的情绪。
一股痛到极致怒到极致的邪火在孟川胸腔里冲撞,他咬牙把那人背到安全地带,给他简单包扎,叮嘱队友一定要照看好他。
“你要去做什么?”队友在他身后问。
孟川攥着枪,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杀了他们。”
片刻后,梦中的一切潮水般褪去。
孟川没有想起来太多,但仅是这两个画面,就足够他明白那四年的记忆对温钟意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是战火纷飞中生死与共的难忘岁月,是早已铭刻于灵魂深处的爱。
次日清晨,温钟意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孟川灼热的视线。
“唔。”温钟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几点了?”
“还不到六点。”孟川嗓音很低,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头发,说,“再睡会吧。”
温钟意确实还没睡醒,他闭上眼,却感觉到一道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温钟意忍了片刻,实在没办法忽视,睁开眼睛瞪着他道:“你看我干嘛?”
孟川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温钟意又命令道:“把眼睛闭上,一块睡。”
“我睡不着。”孟川说。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温钟意又睡了半个多小时,起床洗漱的时候孟川就倚在洗手间门口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发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绝症。
他吐掉嘴里的泡沫,狐疑道:“你不会真把脑子磕坏了吧?”
“我昨晚做了两个梦。”孟川忽然开口。
温钟意随意道:“什么梦?”
“先是梦见我中弹,然后梦见你膝盖受伤。”孟川平静地说,“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膝盖上的伤是为了救我留下的?”
温钟意手一抖,漱口杯掉进了水池里。
他没有捡,怔愣地抬头看向孟川,眸光微微颤动:“你……想起来了?”
尾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美梦。
孟川说:“只想起了这两个。”
温钟意安静了几秒,微微弯了下嘴角,看上去很欣慰的样子:“不着急,慢慢来,能想起来就好。”
孟川并没有找回记忆的开心,只觉得心情沉重。
温钟意坐在沙发上,孟川则半跪在地细细抚摸着他的膝盖,眼里情绪很浓。
温钟意有点不忍心看他这样,对他说:“没事了,能保住这条腿已经很不错了。”
孟川沉默着,低头吻了吻他的伤疤。
谁都没想到这次磕到头会让孟川记起之前的事。
温钟意伸手摸了摸他肿起的后脑勺,制止了他想再去撞一次的行为。
“不行。”温钟意皱着眉心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这样太危险了。”
“又磕不坏。”孟川说。
“你以为你的头是铁做的啊。”温钟意好笑道,“哪有拿头当按钮使的。”
但不管怎么说,恢复记忆这事总归是有了希望。
温钟意看向孟川的眼神里带着期待,话也多了起来。
孟川在听到过去的事的时候终于感到了一丝熟悉,虽然暂时记不起来,但他不再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月初易感期到来,孟川待在家哪也没去。
他昏昏沉沉地搂着温钟意,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单纯地抱着。温钟意的身体又软又热,孟川的手搭在他鼓起的肚子上,没由来地说:“给宝宝起个名字吧。”
温钟意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现在起吗,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孟川蹭了蹭他的后颈,含混地说,“起个小名就可以了。”
“好吧。”温钟意对孩子的小名没什么想法,问他,“你想起什么名?”
孟川想了一会儿,闷闷地说:“还没想好。”
温钟意笑了笑:“那你说什么,等想好了再跟我说。”
孟川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了他。
从前的孟川正在慢慢回来,而现在的孟川正在离开。虽然这么想很矛盾,但对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孟川来说确实是这样。
他只是想在离开前留下些什么。
这样温钟意以后叫起孩子小名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有点幼稚,有点傻气,但也同样很爱他的孟川了。
第40章
这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一直绵延到除夕。
周露从早上就开始打电话催,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温钟意正在穿衣服,孟川接起电话说:“马上马上,收拾一下就走。”
等他挂了电话,温钟意才出声说:“给我拉一下拉链。”
他衣领后面有一小截拉链,拉上领子就立了起,只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下巴,很显气质。
孟川过去给他拉上,手指故意碰了下他的腺体,被温钟意条件反射地捣了一下。
“流氓。”温钟意说。
孟川捂着肋骨“嘶”了声:“手劲还挺大。”
这是温钟意第一次过这边的新年,习俗跟桑卡很不一样。
房子里里外外都贴上了红色福贴,孟川还在阳台上挂了两个红灯笼。
昨天两人一块去逛了商场,买了新衣服,因为孟川说过年穿红色最喜庆,温钟意便选了酒红色的上衣。
他很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对着商场的镜子照来照去,问孟川:“真的好看吗?”
“好看。”孟川抱臂倚着镜框,不假思索地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店员听到对话,目光惊奇地在他俩身上扫了个来回。
孟川借着帮温钟意整理衣领的动作,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温钟意顿时面红耳赤地踩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等周露打来第二通电话的时候,两人终于收拾完毕准备出门了。
路上积雪尚未消融,车辆行驶得很慢。
温钟意腿上盖着毛毯,看向车窗外的白雪和行人,有些恍惚地想,居然要迎来新的一年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他回头去想的时候,都觉得恍如隔世。
孟川慢悠悠地开着车,搭在档杆上的手移到温钟意的腿上,伸过去捏了捏他的手指,问他:“冷吗?”
温钟意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落在他脸上,说:“不冷。”
孟川的记忆又恢复了一些,不多,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有时候温钟意给他讲着讲着,他能自己顺着那股熟悉感往后说两句。
尽管进度很慢,但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别墅,周露提早在外面迎接。
两人进门就道:“爸妈过年好!”
周露喜笑颜开:“哎,好,过年好!”
孟川手里还提了两箱东西,周露说他闲的。
她拉着温钟意的手坐在沙发上,明明上周还去给温钟意送了东西,现在就跟半年没见过面似的,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中午是孟均下的厨,手艺不比厨师差,做出来一桌满汉全席。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菜,家里多了个人就是热闹。
吃完饭周露拿来两条红围巾,是她亲手织的,两个儿子一人一条。
孟川挑眉:“呦,还有我的份呐。”
周露说:“毛线买太多了,扔了也怪浪费。”
孟川“切”了声,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笑着说她偏心。
中午温钟意和孟川去楼上睡了一觉,醒的时候下午三点。
周露在拌肉馅,孟均在和面。
温钟意没包过饺子,不会捏,孟川就握着他的手教他,两人凑得很近,孟川趁老两口不注意,偏过头飞快在温钟意脸上亲了下。
他这点小动作哪能逃得过他爸妈的眼睛,周露低着头跟孟均相视一笑,谁也没吭声。
晚上温钟意看了会电视,孟川说节目很无聊,温钟意倒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再有意思的节目也抵不过孟川手里的烟花棒,温钟意成功被他引诱,出门前穿上了厚实外套,在门口的空地上玩起了烟花。
他握着两根烟花棒,烟花燃烧时劈啪作响,橙黄色的光映在温钟意的眼里,瞳孔微微发亮。
烟味有点呛人,孟川只让他玩了两根。
温钟意没玩够,有点可惜:“那剩下这些怎么办?”
孟川一笑:“剩下这些我替你玩。”
温钟意立马道:“不行,你也不准玩。”
两人跟小孩似的拌嘴,周露听见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家没有守岁的规矩,饿了就吃饭,困了就去睡。
吃完饺子,周露跟孟均一人掏出一个红包,都沉甸甸的,塞进温钟意和孟川手里。
温钟意还想推脱,孟川摁住他的手道:“这是压岁钱,收下吧。”
道完最后一声新年快乐,温钟意跟孟川上了楼。
这天晚上温钟意有点睡不着。
这是他过过最特别的新年。不在桑卡,在异世界,在孟川和孟川父母身边。
很幸福,但也有点遗憾。
不过还好,他已经在试着接受这种不圆满。
初一那天季殊姐弟来拜年,看见温钟意在这儿吓了一跳。
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季殊把孟川摁在沙发上锤了一顿,咬牙切齿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
“我错了我错了……”孟川趴在沙发上讨饶,朝着不远处的温钟意伸出手,“媳妇救我!”
季殊听见这句媳妇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孟川趁机逃走,躲在温钟意身后。
温钟意正在跟季颖聊天,季颖给他算了下孩子的预产期,说在六一那天。
孟川在旁边若有所思:“要不孩子小名就叫六一?”
他之前起的什么“豆豆”“球球”“皮皮”都被温钟意否决了,斥责他这不是在给狗起名。
孟川吃了没文化的亏,转头怒翻三天字典,也没翻出个所以然。
温钟意想了下,终于点了头:“就叫六一吧。”
六一小朋友还没出生,就拥有了很多人的爱。
孟川在家布置了一个儿童房,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孩子的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也都送来了不少礼物。
孟川还买了一个胎心仪,有事没事就要放在温钟意的肚子上听一听。
那规律的心跳声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温钟意第一次听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道清晰有力的“扑通”声,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心里也有点发烫。
孟川则摸着他的肚子,对里面的小六一说:“要乖乖的,不要折腾妈妈,知道吗?”
温钟意纠正他:“是爸爸。”
“好吧,是爸爸。”孟川说。
杨嘉然返校后第一时间也跑到了温钟意这里,看着他明显隆起的肚子,惊讶道:“他长得好快啊!”
温钟意笑了笑说:“是啊,马上就五个月了。”
“天呢,我可以摸摸吗?”
杨嘉然在征得温钟意的同意后,试探着把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由衷感叹:“感觉他好乖啊。”
温钟意还没有感受到明显的胎动,孩子在他肚子里一直安安静静的,确实很乖。
月底做产检正好赶上孟川出差,他特地晚走了两天,陪温钟意做完产检才离开。
自从上次寰宇中标后,孟川的事业心就空前高涨,他秉承着“男人赚钱就是为了养家”的信念,主动把银行卡全交到了温钟意的手里,第N次苦口婆心地劝他:
“你就别去上那个破班了,又不差你挣的那俩钱,就怕你累着,你要是嫌在家无聊,就去找姓杨的玩,等我忙完这阵就好好陪你,行不行?”
温钟意犹豫良久,终于勉强同意辞职。
主要是五个月的孕肚已经很显眼了,即便用宽松的衣服遮住,也能看出他的腰围比之前大出两圈,已经不止一个同事问他是不是吃胖了。
且随着孕程的进展,温钟意最近时不时感到腰酸,确实不再适合长期站立的工作。
孟川临走前给他按了按腰,揉了揉腿,又腻腻歪歪地亲了一阵,俯在温钟意脖颈里哼唧道:“……不想走。”
温钟意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嘴唇红肿,黑发散在雪白的床单上,没好气道:“赶紧给我起来,你还赶不赶飞机了?”
“再亲一分钟……”
孟川顺着温钟意的脖颈往下啃,手不老实地往他衣服里伸,温钟意眉心一拧大概是想发作,但一想到他这一去又是四五天,便忍住了。
“我会想你的。”孟川终于亲够了,最后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睛,“你也会想我的对吗?”
“不会,”温钟意非常不给面子,闭着眼睛说,“快滚。”
“就你嘴硬。”孟川笑了笑。
时间已经拖到了非常紧迫的境地,温钟意坐在床边,看孟川风卷残云般收拾自己。
“领带系歪了。”温钟意开口提醒。
孟川已经顾不上什么领带了,提着箱子就要走,温钟意站起身,帮他把领带正了正,问他:“下周三会回来吧?”
“会,易感期之前肯定能回来。”孟川抓起他的手又亲了一口,心满意足道,“走啦,拜拜!”
他说完就哐当一声带上门,火急火燎地走了。
温钟意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轻轻叹了口气。
和之前出差一样,孟川有空就会给温钟意发消息打电话,人虽然不在眼前,但好像从没离开过。
孟川不在这几天,杨嘉然经常跑过来陪温钟意,周露也时常过来送饭。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孕激素的影响,温钟意的情绪要比之前敏感许多,莫名会感到低落。
他想孟川尽快回来,不要留他一个人在家。
周二晚上两人通了视频,孟川说明天下午就回。
温钟意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他还把胎心仪记录下的声音放给孟川听,说:“六一在想你。”
第二天温钟意吃完午饭在客厅溜达,他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
光准备这个好像还不够,温钟意想了想,决定出门买点东西。
他穿上厚实的外套,系上围巾,即便快要步入春天,这里的气温依然很低,丝毫没有回暖的趋势。
下了楼,温钟意沿着路边小心翼翼地走。
他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路面,生怕一不小心摔了。
商场就在不远处,温钟意刚准备迈下人行道,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
他正要回头,下一秒便瞥见一条泰迪犬朝他狂奔而来,冲他响亮地叫了一声。
温钟意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竟直接踩到了绿化的边缘,身子一晃,差点摔进去。
一个小男孩从后头追上来,捡起地上的绳子,把狂吠的狗拽到一边,喘着气道:“对不起哥哥!它刚刚跑太快了,我没牵住,没有咬到你吧?”
温钟意稳住身形,眉心紧紧蹙着,沉默地摇了下头。
小男孩观察着他的脸色,有点惶恐地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又一连串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温钟意无意为难一个小孩,便摆摆手让他走了。
受到惊吓的心脏还没有缓过来,温钟意停在路边,额角冒着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腹部刚刚好像动了一下,还隐隐有种下坠的感觉,不确实是胎动还是什么,温钟意有点担忧,他想去医院看看。
温钟意捂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没看到出租车,就在他想给司机打个电话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驶到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去,露出姜烨的脸。姜烨笑着跟他打招呼:“哈喽,又见面了。”
尽管温钟意不想再跟他有什么来往,但事出紧急,他只能上了姜烨的车。
姜烨看了眼穿得很严实的温钟意,像是有点好奇:“你怎么穿这么多?”
温钟意没有回答,只说:“能不能开快一点?”
即便被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也能很明显地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是哪里不舒服?”姜烨问。
温钟意依然没有吭声。
姜烨很好脾气地弯了下嘴角,没再问什么,提了提车速,很快就把车子开进了私立医院。
温钟意解开安全带下车,不让姜烨跟他一起去,抿着嘴唇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姜烨微微扬眉。
“可以。”温钟意推开车门,又回头说,“在车里等,不要跟着我。”
姜烨耸了下肩,说:“好吧。”
他的视线落在温钟意稍显臃肿的背影上,目送他进了门诊楼。
姜烨解开安全带,握住车把时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松了手,靠回了椅背。
他想起前几天跟他哥的对话。
姜铭问他跟温钟意的进展怎么样,姜烨如实说:“我在他眼里从朋友变成了坏人,也不知道孟川跟他说了什么。”
姜铭不太理解他追个人为什么这么麻烦,皱着眉说:“下个药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大费周折。”
“你不懂,哥。”姜烨笑起来,“我享受的是追捕的过程,直接把东西送到嘴边就没意思了。”
姜铭确实不懂,他床伴无数,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总之都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在他眼里没什么两样。
两人从小在畸形的家庭里长大,姜烨要比姜铭更像个正常人。
“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姜铭说,“我要是你,就直接把他从孟川那抢过来,关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姜烨开玩笑道:“那孟川可能会活拆了你。”
姜铭轻哼一声:“我又不怕他。”
温钟意进了产科,找到之前一直给他做检查的医生。
医生听完他的情况,给他详细地检查了一遍,说:“孩子没什么问题,放松心情好好休息,别太紧张。”
温钟意终于松了口气,道了谢,穿好衣服出去了。
姜烨一直在车里等着他,温钟意这段时间没给过他好脸色,现在还是真心地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姜烨说,“身体没事吧?”
“没事。”温钟意说。
姜烨调转车头驶出医院,问温钟意去哪,温钟意说回家。
“感觉你胖了一些呢。”姜烨随意开口。
温钟意的目光落在前面的车辆上,说:“还好吧。”
话音刚落,温钟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孟川打来的电话。
“我下飞机了,马上到家。”孟川声音雀跃,“你在干嘛呢?”
姜烨还在旁边,温钟意没跟他细说,只道:“我在外面。”
“在外面干嘛,跟那谁一块吗?”
他说的“那谁”是指杨嘉然,温钟意在电话里不太好解释,便含混地应了声,道:“等你回家再说吧。”
挂了电话,温钟意把手机揣回兜里。
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温钟意问姜烨能不能停下车。
姜烨打转方向盘靠过去,似笑非笑道:“是要给孟川买花?”
温钟意“嗯”了声,推开车门下去,在花店里面徘徊。
姜烨也跟着进来,插着兜,饶有兴趣地问:“你要给他买什么花?”
温钟意的目光从花束上略过,指着一束淡紫色的玫瑰花说:“要这个。”
花束很大,抱在怀里有点扎人,温钟意便放在了后座。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车厢里,姜烨稍显沉默地把温钟意送到小区门外。
停车的时候姜烨习惯性地瞥了眼后视镜,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眸光微微一顿,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
姜烨比温钟意更快一步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把那束花抱了出来,面带笑容地递给温钟意。
那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姜烨给温钟意送了束花一样。
温钟意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抱着花,对姜烨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姜烨说,“你眼睛下面沾了东西。”
“什么东西?”温钟意眨了眨眼。
姜烨忽然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在他眼下一抹,是不小心蹭上去的花粉。
温钟意没反应过来,微微皱了下眉。
姜烨弯起嘴角,朝他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期待下次见。”
姜烨上了车,莫名其妙摁了声喇叭,手伸出车窗挥了挥,很快便开车走了。
天色已暗,路灯在同一时间亮起来,昏黄的光落了温钟意一身。
他低头嗅了嗅花束,想到孟川待会回来的场景,眼底不由地浮现笑意。
温钟意正要刷脸进去,身后又乍然响起一声车笛。
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孟川从车里下来。
车门“砰”一声被甩上,孟川满脸不爽,大衣衣摆随着脚步扬起,裹挟着凌冽的寒风和浓烈的苦咖信息素,走到温钟意面前。
温钟意先是一愣,随后眼角眉梢都弯了下来:“什么时候停在那的,刚刚怎么不叫我?”
孟川没有说话,目光从温钟意的脸上移到那束花上,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得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温钟意一时没反应过来,“我骗你什么了?”
孟川说:“你明明跟姜烨在一起,却不告诉我。”
“我是想等你回家跟你解释。”温钟意看着他,很有耐心地说,“他当时坐在我旁边,我没法在电话里跟你说得很清楚。”
“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清楚的?”孟川被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刺激到了,绷紧了嘴角道,“我都告诉过你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过于呛人,温钟意皱了下眉:“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是。”孟川见他还抱着怀里的花不撒手,心头更是憋闷,“你不要打岔,我要听你的解释,你为什么从他的车上下来?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接受他送的花?”
他越说越气,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温钟意脸上的笑慢慢褪下去,忍耐了片刻道:“回家说。”
孟川气哼哼地跟在他身后,进电梯之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他还碰你的脸,真想把他的手剁了!”
温钟意被他吵得耳朵疼:“你能不能别嚷嚷。”
孟川委屈:“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闭上嘴。”
“……”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温钟意抱着花率先迈出去,输入指纹开锁,进门之后发现孟川还在外面没进来。
孟川沉着脸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看起来还挺唬人,目光不善地盯着温钟意怀里的花:“我不想看见这束花。”
“……”温钟意看起来很想拿花抡他,但忍住了,“进来说话,别在这扰民。”
“我不。”孟川昂着头宣布,“这个家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温钟意忍无可忍:“那你滚。”
他作势要关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孟川强势地挤进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玄关处,孟川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夺走这个破花给他扔出去,温钟意冷声开口:“谁跟你说这是姜烨送的花。”
“我自己看见的。”孟川的胸腔一鼓一鼓地起伏着,语气里满是酸意,“要不是我正在跟客户打电话,我肯定冲出去揍他!”
温钟意无语片刻,瞅着他问:“你脑子呢?出个差回来把脑子落外面了?”
孟川气得跳脚:“你还骂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是那种随便收别人的花的人吗?”温钟意没好气地说,“花是我自己买的!”
“……”
孟川霎时哑火,各种情绪凝固在脸上,呆了两秒:“你……你买的?”
温钟意给他一记白眼:“废话。”
孟川看看他,再看看花,心脏忽然膨胀起来,睁圆了眼,声音有点飘:“……你是要送给谁吗?”
话音刚落,一大束盛开的紫玫瑰便砸进了他的怀里,孟川差点被花砸晕,踉跄了半步靠在墙壁上。
温钟意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眉眼被灯光笼罩着,藏着无奈的笑意:“送给猪的。”
第41章
孟川恍恍惚惚地抱着花,感觉自己在做梦。
花香清淡,他整张脸埋进去狠嗅一口,觉得这味道跟温钟意的信息素很相似,香得他晕头转向。
温钟意已经走进了客厅,脱下外套搭在衣架上,看他捧着花一脸爱不释手的样,弯起嘴角故意嘲讽他:“不是说不想看见这花吗,不喜欢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扔出去吧。”
“我喜欢!”孟川抱着花不撒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怎么突然送花给我啊,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温钟意“啧”了声,指着他快要迈进客厅的脚说:“换鞋。”
“噢。”
孟川这才把花放下,换上鞋,脱了外套,再抱起花晃晃悠悠地往温钟意的方向走,说:“我怎么有点晕啊。”
温钟意正在倒热水,闻言看他一眼道:“发着烧能不晕吗,过来吃药。”
孟川坐在沙发上,温钟意抠了一片退烧药放他手里,给他递热水的时候差点被他怀里的花划到脸,无奈道:“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先放茶几上。”
“我这样也能吃。”
孟川把花换到左手臂弯,右手就着水吃药,吃完舔了舔嘴角感叹道:“就算这是毒药我也死而无憾了。”
“戏还挺多,谁稀罕毒你。”温钟意看他这一脸呆样,忍不住笑道,“猪。”
孟川都能把猪猪侠当偶像了,被骂猪也很开心。
温钟意又给孟川倒了一杯热水,强迫他喝完,坐在旁边释放出一些信息素给他安抚。
孟川也不嚷嚷着要他解释了,有这花就能说明一切。
但即便他不问,温钟意还是主动开口说:“我今天是在路上遇到姜烨的。”
他把事情的始末大致给孟川讲了一遍,孟川听到他差点摔倒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打断他问:“医生怎么说,要紧吗?”
“不要紧,让我好好休息。”温钟意说,“之所没在电话里跟你细说,是怕姜烨听出来,怀孕这事还是瞒着外人比较好。”
孟川听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低着头认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不该冲你嚷。”
温钟意知道他是易感期情绪不稳定,没跟他计较,推开他的头道:“今晚上别烦我我就原谅你。”
孟川每次出差回来都势必要跟温钟意腻歪一番,温钟意烦不胜烦,偏偏又治不了他。
“……”孟川蚊子似的哼哼唧唧,“那你还是别原谅我了。”
温钟意毫不客气地在他大腿一掐,孟川顿时“嗷”一嗓子,不敢再吱声了。
忽然,温钟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外卖员的电话。
他起身去开门,跟外卖员道了谢,拎着东西进来。
孟川一看那盒子就愣了:“蛋糕?”
温钟意举起盒子看了眼,很满意:“做得还不错。”
“你买蛋糕做什么?”孟川的脑子彻底转不过来。
这又是鲜花又是蛋糕,整得像是要过节,但今天既不是情人节也不是七夕,更不是他俩的生日。
到底是什么重大的日子能值得温钟意这般精心筹划。
温钟意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朝他一笑:“猜猜。”
“庆祝我出差回来?”孟川试探着猜,温钟意轻轻摇头。
“庆祝六一满五个月?”
“不对。”
孟川猜不出来,便胡乱地说:“不会是为了庆祝本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吧?”
温钟意无语地说:“你把月历倒是记得清楚。”
“到底是干嘛啊?”孟川急得抓心挠肺,“你快告诉我。”
温钟意没急着告诉他答案,先低头拆开了蛋糕盒。
里面是一个四寸的心形的蛋糕,小巧精致,上面洒满了玫瑰花瓣。
温钟意第一次挑蛋糕,选了好久才选中这款,他还问商家要了一个数字2的小蜡烛。
温钟意把蜡烛插在蛋糕中间,抬头看了孟川一眼。
孟川仍是一脸懵逼。
什么日子能跟2有关?
两天?两月?两年?
孟川蹙着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温钟意。
他觉得这个猜测太过梦幻,不敢想,不敢说,怕是自作多情,眼眶却先一步热了起来:“……所以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吗?”
温钟意笑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弯了起来,在橙黄灯光下好看得让人心动。
“是啊。”他轻声说,“结婚两周年快乐。”
即便这个日子只有温钟意一个人记得,他也还是准备了鲜花和蛋糕,给了孟川一场惊喜。
直到这时孟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温钟意会三番五次地问他能否在这天回来,他还以为温钟意是在担心自己的易感期,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
孟川抱着花跟他对视着,说话时鼻子也跟着酸了:“结婚两周年快乐。”
温钟意看着他逐渐变红的眼眶,心中一软,轻声道:“傻子。”
孟川吸了吸鼻子,坐过去一点,离温钟意更近,小声说:“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他上次送礼物还是那枚戒指,送完两人就吵了一架,温钟意可不敢指望他再送了,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温钟意想看他这幅惊喜感动的样子。
准备惊喜的过程同样令人开心,尤其是在看到孟川的反应之后,温钟意会比孟川更幸福。
孟川去找来打火机,点蜡烛的时候终于舍得把花放在一边。
他半蹲在茶几旁,温钟意坐在沙发上,烛光摇摇晃晃燃起,映亮了两人的脸。
孟川的眼睛很红,温钟意的眼尾也被蜡烛撩得发烫。
他们之间总是吵吵闹闹居多,很少推心置腹。
温钟意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不爱说软话,更不会说情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催生了他体内充沛的感情,至少在今天,温钟意想说一些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
“孟川。”他轻声道,“今天是我们结婚整整两年的日子,还记得你在求婚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吗?”
孟川眼睛湿润地看着他,摇摇头。
温钟意知道他不记得,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你发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誓,说如果你食言,我就杀了你。”
孟川睫毛一颤,知道自己肯定违背了很多誓言,滚动着喉结说:“对不起……”
温钟意轻轻摇头说:“我不怪你了。”
他朝孟川举起过很多次枪,也扣动过扳机,但没有一次是真的想杀了他。
因为他记得所有过往,记得那些或甜蜜或感动的时刻。
现在的孟川虽然忘记他,但其实跟两人最开始认识时一样,又傻又真诚,温钟意当初也是被这样的孟川慢慢吸引的。
温钟意抬手抚摸着孟川的侧脸,在他灼热的视线中开口说:“即便暂时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依然是你,我爱的也一直是你。”
孟川泪眼模糊,喉头哽住说不出话,颤抖地叫他:“宝宝……”
温钟意捧着他的脸,抵住他的额头,闭上眼,字句清晰地说:“两周年快乐,我爱你。”
说完,温钟意便被孟川扣着后脑吻住。
蜡烛静静地燃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这一小片空间。
温钟意被孟川勾着舌,吮着唇,交换着滚烫的呼吸。
有湿咸的液体凭空落在温钟意脸上,掉进了唇缝里,被舌尖一扫,化成更浓的情意。
换气时,孟川鼻音浓重地说:“我也爱你。”
这一吻持续良久,松开后两人的胸膛都剧烈起伏着,唇瓣湿润,视线灼热。
温钟意的脸颊都染上了绯红,气息不稳,笑了笑说:“吻技有进步。”
孟川得到夸奖,又立马两眼放光地凑了上来,温钟意赶紧推他的胸膛:“够了够了,先把蜡烛吹了,再烧就滴在蛋糕上了。”
两人一并吹了蜡烛,摁开灯,切了两块蛋糕。
温钟意不能吃太多,只切了一小块,孟川发烧胃口不好,吃得也不多。
“早知道不买这么大的了。”温钟意舔掉嘴角的奶油,拿起水杯说,“剩这么多根本吃不完。”
“吃得完。”孟川生怕他扔了,忙道,“先放冰箱里,明天我全吃了。”
“你真是猪啊。”温钟意忍不住笑道。
孟川的眼睛还红通通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哭成这样,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羞涩道:“猪是你对我的爱称吗?”
温钟意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川,怀疑他脑子烧傻了。
吃完蛋糕,孟川把茶几收拾干净,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
他连蜡烛都舍不得扔,甚至想把包装盒也收藏起来,被温钟意制止了。
“你把垃圾放下。”温钟意说,“等着我出去扔了。”
孟川依依不舍地放下盒子:“我扔就行。”
说完又挨过去抱住温钟意,不知道第几遍说:“我爱你。”
他爱来爱去爱个没完,温钟意听第一句的时候还觉得心动,听多了都麻了,板着脸道:“别在这念经,快去洗澡。”
孟川被赶去洗澡,进卧室时把那束花也抱了进去。
温钟意看他拿着花进来都服了:“你今晚是打算搂着它睡觉吗?”
孟川把花摆在床头,仔细端详完每一朵花,目光转向床上的温钟意:“当然不,我要搂着你。”
温钟意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瞪着他道:“你去搂花吧,别碰我。”
孟川笑着翻身上床,在他仅露出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不碰你,睡吧,晚安。”
第42章
孟川抱着那束花傻乐了好几天,还特地发了个朋友圈,把一群狐朋狗友都惊得不轻,全跑来问他花是谁送的。
他跟温钟意的事目前只有季殊知道,孟川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冰箱里的蛋糕被他吃得一点不剩,不好养活的玫瑰也被他呵护得惊艳动人。
温钟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宽松的衣服遮盖不住,穿着睡衣更是一览无余。
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忍受的腰痛。
神经痛的滋味让温钟意连续一周都没能睡个好觉,这种不适是孕期的正常现象,除了热敷按摩也没更好的办法缓解。
温钟意疼得难受,心情也不好,对孟川有诸多抱怨。
“你能不能使点劲,这么按还是疼。”温钟意侧躺在床上,腰部下面垫了垫子,皱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灯光调暗一点,有点刺眼。”
孟川依言把床头灯调暗,继续给他按腰,哄道:“医生说不能太使劲,我再给你按按别的地方,等会给你弄个热敷好不好?”
温钟意没吭声,但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了。
孟川把盐袋拿来垫在他腰下,又给他揉了揉腿。
温钟意原先那么瘦的人,现在因为怀孕也长了不少肉,尽管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太大差别,但孟川对他的身体太了解,用手一摸就知道他哪里有变化。
疼痛得到缓解,温钟意平躺过来,在微弱的灯光下闭上眼,准备入睡。
孟川把他的腿放平,给他盖上被子,就这么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
温钟意突然睁开眼:“你看我做什么?”
孟川垂着眼睫,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低声说:“我们要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温钟意被他声音中的情绪弄得一愣,眨了下眼说:“本来我也没想要第二个。”
孟川“嗯”了声,躺在他身侧,关了灯,在漆黑中开口说:“等我有时间就去医院做个结扎。”
温钟意轻轻笑了下:“心疼我啊?”
孟川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小腹上,眼睛在他肩头蹭了蹭,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掌心下的肚皮微微动了下。
孟川一僵:“……你感觉到了吗?”
温钟意也放轻了呼吸:“他刚刚在动。”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奇。
温钟意把自己的手掌也放上去,孟川便抬起手包裹住他的手背,掌心下胎动还没有停,非常轻微,但不容忽视。
这种奇妙的触感让温钟意心口发烫,他轻声对孟川说:“他像小鱼一样在我肚子里面游。”
即便这微弱的游动已经消失,温钟意也没舍得把手移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小六一的存在,比做检查时看到的影像更让他开心和满足。
第一次胎动出现之后,小六一的动作便越来越频繁。
书上说胎动的频率在每小时3到5次算正常,温钟意每次都会认真地数,以确认这个小生命在他肚子里平安地活着。
没有胎动的时候他就会用胎心仪听六一心跳的声音。
之前温钟意认为把时间花在重复无用的事情上是一种浪费,但现在他认为这是一种幸福。
孟川这天下班回家给温钟意送了一束鲜花,他似乎在弥补纪念日那天缺席的礼物,每天回来都要捎点小惊喜。
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也会买些别的小玩意讨温钟意欢心。
温钟意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很期待他带回来的东西。
孟川把花递进他怀里,问他:“今天腰怎么样?”
“还好,没有很疼。”温钟意说,“你不要再送我花了,家里快摆不下了。”
“好吧。”孟川说,“明天送别的。”
于是第二天他拎了一袋小金鱼回来。还特地买了个鱼缸,把小鱼倒进去。
温钟意很喜欢,凑在鱼缸前看了很久。
次日孟川上班前往鱼缸里撒了把饲料,戳戳玻璃,对小鱼说:“今天也别忘了吐泡泡给他看。”
到月末的时候,气温总算回暖了一些。
温钟意虽然不用上班,但每天都会下楼散步晒晒太阳,他脱掉了身上略显臃肿的羽绒服,换上了大衣,衣摆遮住了他的肚子。
温钟意走路的时候很小心,累了就坐在躺椅上歇歇。
他还认识了不少小区里的邻居,住在这里面的人都很友善,会主动跟温钟意打招呼,跟他聊一两句。
不过有一个人温钟意觉得有点奇怪。
是他在楼下花园处碰到的,那人戴着帽子口罩,手里拿着相机,似乎在拍刚刚萌芽的花。
温钟意路过他的时候,他还朝温钟意笑了笑,问他要不要看他刚才拍的照片。
温钟意便靠近过去看。
这人拍照的技术很好,把花拍得很漂亮,温钟意由衷夸赞:“好看。”
“谢谢。”
这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温钟意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这人看他的眼神让温钟意有些不自在。
他的目光移到温钟意明显有些鼓起的肚子上,问:“是吃多了出来消食吗?”
温钟意微微蹙了下眉,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便没有说话,点了下头就走了。
晚上温钟意把这件事告诉了孟川。
孟川“嘶”了声:“听你的形容,怎么感觉这个人像狗仔呢。”
温钟意在这个世界待久了,知道狗仔是什么意思,疑惑道:“狗仔不是专拍公众人物的吗?”
“我就是啊。”孟川说。
温钟意默了一瞬。他太长时间没看财经新闻,都快忘了孟川还是个总裁了。
孟川摸着下巴说:“有点蹊跷,明天我找人查查。”
温钟意说:“好。”
之后两人没再说这事,温钟意睡前倚在床头看了会书,孟川则侧着头趴在他肚子上听动静。
片刻后肚皮忽然动了下,孟川立马跟温钟意报喜:“他动了他动了!”
“我知道。”温钟意眼底露出笑意,轻轻推他的发顶,孟川的头发蹭得他肚子有点痒。
孟川抬起头,用手摸温钟意的肚子,对里面的小六一说:“别动了,快睡觉吧,你爸爸也要睡了。”
温钟意合上书笑道:“你跟他说话他又听不懂。”
而且隔着肚皮,声音传到孩子耳朵里会变质。
孟川才不管这些,每天晚上都要对着温钟意的肚子念叨一会儿。
其实不光他,温钟意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地跟小六一说话,还会刻意放低声音,好像他能听懂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孟川也想起了更多曾经和温钟意相处的画面。
偶尔有几个画面还能连在一起,这让孟川有种拼地图的感觉。等到他把所有记忆版图都拼起来,之前的孟川就会完完整整地回来。
产检那天,依旧是孟川和周露陪同。
路上温钟意坐在后座跟周露聊天,他现在面对周露也不感到拘谨了,像面对爸爸一样自然。
“头发有点长了呢。”周露摸着温钟意后脑的头发说,“要剪剪吗?”
温钟意还没说话,她又小声提议道:“要不别剪了,我会扎头发,可以给你扎得很好看。”
“哎呀妈,”前头孟川笑道,“你当他是小姑娘啊。”
“男生也可以留长头发啊。”周露反驳他一句,又朝着温钟意道,“小温觉得呢?不要管我说的话,看你的意思。”
温钟意其实对头发长短无所谓,他小的时候爸爸也给他留过长发,但因为每天要扎头发太麻烦,而且爸爸手艺不是太好,给他扎得乱糟糟,觉得愧疚,后来便给他剪掉了。
“留着吧。”温钟意说。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住,温钟意看了眼窗外。
旁边车道停的是一辆黑色轿车,车头比他们稍微靠后一点,温钟意无意间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人。
那人戴着墨镜和兜帽,似乎还戴着耳机,正在说话。
孟川的车窗玻璃上贴了防窥膜,那人明明看不到温钟意,视线却朝他移了一下。
温钟意忽然想起上周在小区里遇到的那个人。
孟川说那人不是小区里的业主,不过他在门卫处做了登记。
孟川安排的人根据身份证去查,查到他之前是一名职业摄影师,后来离了职,现在算是无业游民。
他是在一名业主的证明下进入小区的,说是为了摄影。
业主的身份倒没什么特别,是一家外企的经理,跟孟川没有什么合作或者竞争关系。
那人进小区的目的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拍景色。
剩下的路程温钟意心不在焉地跟周露聊着天,余光一直看向窗外,那人的车离他们忽远忽近。
孟川显然也发现了异常,皱起眉,把车速提快了一点,打转方向盘变更了方向。
周露有点疑惑,问他怎么不去医院。
孟川怕她担心便没多说,只道:“医生临时有事还没到,咱们溜达一会再去。”
车子在各种路上绕来绕去,终于在一个岔路口甩开了那辆黑车。
温钟意松了口气。
又绕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绕回私立医院,孟川说:“到啦。”
温钟意解开安全带理了理衣服,片刻后下了车。
这次进检查室还是孟川陪他一起。
四维彩照的画面中,小六一的模样更清晰了一些,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呼吸着。
孟川凑近了看,很笃定地对温钟意说:“鼻子有点像我,嘴巴像你。”
温钟意偏着头看屏幕,说:“脸型也像我。”
孟川道:“是吗,我怎么感觉像我。”
“像我。”温钟意说。
孟川低头看他一眼,妥协笑道:“好吧,像你。”
第43章
平心而论,孩子的模样确实更像温钟意。
孟川觉得很好,如果孩子的性格也像温钟意就更好了。
那绝对会是一个可爱又温顺的乖小孩。
检查显示孩子一切都正常,医生收起探头,问温钟意最近身体上有没有其他变化。
温钟意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他看了孟川一眼,片刻后犹犹豫豫开口:“……有时候胸口会痛,还有点湿。”
这是他前两天才有的变化,晚上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服上有两块明显的湿渍。
和他的肚子一样,他的胸口也微微隆起,颜色变深了许多。
胀痛的情况之前出现过,但泌ru还是第一次,用手挤能挤出一点,不是很多,还伴随着明显的刺痛。
孟川当时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持住,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蹲在床边给温钟意揉了一会儿,又用温水帮他清洗干净。
医生听到他说这个,愣了下,大概觉得很神奇,很快便道:“这是正常现象,是由孕激素和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增高引起的,平常要注意清洁,适当按揉,可以穿个舒适点的内衣防止衣物磨蹭。”
温钟意点头说好。
出了检查室,周露又拉着温钟意和医生聊了几句,孟川则去窗边打了一通电话。
温钟意听到几个字眼,猜他是打给了季颖。
孟川朝温钟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季颖道:“我们今天被人跟踪了,不知道是谁的人。”
季颖先是一惊,问了几句情况,然后让孟川放心,说医院的保密性很强,任何与病人相关的隐私都不会被泄露出去,即便有人故意调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
从医院出来后,孟川开车去了一家母婴店,下车的时候不忘环视周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车辆或者行人。
温钟意戴上了口罩,半长不短的头发垂在脸侧,孟川抬手帮他挽到耳后。
周露依旧对奶嘴奶瓶等兴致勃勃,跟着导购去挑选,温钟意则和孟川进了内衣区。
母婴店有专门为孕妇设计的内衣,布料舒适柔软,款式各种各样。
负责这边的导购估计是第一次看两个男人来挑选,好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问出来。
温钟意能察觉到店员和其他客人打量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选中了一款棉质的白色内衣,结果孟川说黑色更好。
温钟意不明白两个颜色有什么区别,便放下白色拿了黑色,然后拽着孟川匆匆离开了这片区域。
孟川还在旁边问他要不要去试衣间穿一下,温钟意说不要。
他收紧大衣遮住肚子,不想被当成异类。
原本温钟意想赶紧离开这家店,但在经过婴儿衣物时还是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视线。
他停住脚步,挑选了几件男孩穿的衣服。
温钟意边挑边想象小六一穿上这件衣服的模样,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孟川也没拦着他,拎着两个硕大无比的袋子放进后备箱,笑道:“婴儿房都快放不下了。”
“我还想说呢。”周露道,“你们现在住那房子不够大,你爸之前给你买那别墅还空着呢,要不搬去那儿住?”
温钟意跟孟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今天被跟踪的事。温钟意朝周露点头道:“好。”
中午去父母家吃了饭,第二天孟川就联系了搬家公司。
搬家搬的主要是婴儿房里的东西,还有温钟意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家具什么的别墅里都有。
这里定期会有人打扫,随时能住人。
墙上还挂着很多艺术画,温钟意进门后饶有兴趣地抬头欣赏,对孟川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审美。”
“都是我爸选的。”孟川说,“本来我想挂点别的上去,他不让我挂。”
“你想挂什么?”温钟意问,接着嘴角一抽,“不会是你的偶像吧?”
孟川喜道:“你怎么知道?要不现在把这些都换了?”
温钟意无语翻白眼:“你敢换我就把你扔出去。”
卧室在二楼,楼梯上铺了毯子,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温钟意推开卧室门,午后阳光正好,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
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打包好的衣服还放在门后没收拾,温钟意说想睡午觉,让孟川把他的睡衣找出来。
孟川蹲在地上找出温钟意的睡衣,顺便把昨天买的内衣也一并递了过去。
“已经晾干了,可以穿了。”孟川说。
温钟意坐在床边褪掉上衣,拿起那件小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抬起胳膊把肩带套上去。
衣服上散发着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布料很舒适,碰到胸口也不觉得疼。
温钟意把手伸到后面,想扣上扣子,但动作不熟练,弄了一下没扣上。
孟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心怀不轨地凑过去道:“我帮你扣。”
温钟意便松了手,侧了下身子,说:“扣最外面那个。”
“好。”
孟川低着头,很快就帮他扣好了扣子。
温钟意的后背很瘦很直,肩胛的轮廓清晰漂亮,黑色布料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也更诱人。
衣服很轻薄,没什么束缚感,孟川又帮他调了一下肩带,转到前面去看温钟意的脸。
温钟意正低着头拨弄上面的蕾丝边,下巴忽然被抬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嘴唇便被吻住了。
孟川的手指伸进他刚刚扣好的衣服里面,掌心贴上去,极富技巧地按揉着。
温钟意稍有挣扎,最后变得顺从,陷进云朵般蓬松柔软的床。
孟川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自下而上地亲吻他。
肩带掉下来一条,摇摇欲坠地挂在温钟意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挤了出来,顺着他的胸口蜿蜒到隆起的肚皮上,像一条亮晶晶的白线。
孟川的头埋在他的胸口,温钟意呼吸很乱,脸颊红得要滴血。
良久后孟川抬起头,舔了舔嘴唇,对温钟意形容道:“有点甜,也有点酸。”
很快,温钟意便在孟川的嘴里尝到了这种味道。
这天中午温钟意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比往常多睡了三十多分钟。
窗帘把耀眼的阳光隔绝在外,朦胧的光影把房间笼罩,显得昏暗宁静。
温钟意躺在床中间,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柔顺的黑发散乱在枕间,湿润的嘴唇微微张着,脸上有未褪尽的红。
孟川坐在一旁悄无声息地看着他,觉得这一幕比任何一幅艺术画都要动人。
住进别墅后,温钟意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依旧是每天看看书做做题,数着胎动和胎心,在家呆够了就去找杨嘉然玩。
门前的花园很大,散步的话可以走很久,不会有陌生的人来打扰。
唯一一点不同是,孟川给他安排了一个保镖。
只要温钟意出门,保镖便会悄无声息地跟上来。
温钟意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保镖保护的一天。
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温钟意很难再像之前那样施展拳脚。
保镖不会主动跟他说话,存在感不强,但一旦有人试图靠近温钟意,保镖便会瞬间挡在他身前,避免一切会让温钟意受伤的可能。
孟川查到了那天跟踪他们的车辆,车是□□,司机是那个摄影师。
他明显是受人差遣,冲温钟意来的。恐怕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要拿温钟意怀孕的事做文章。
至于这个人是谁,孟川不用查也能猜到。
当然证据也很快送上了门,孟川派去盯住摄影师的人给他传来图片,下午三点钟,摄影师进了一家咖啡店,二十分钟后,姜铭走了进去。
这倒让孟川略感意外,他以为调查温钟意的人会是姜烨,没想到是姜铭。
不过也合理,如果他真拿到温钟意怀孕的证据,那就是掐住了孟川的命门。
孟川找人盯住了这个摄影师,一旦他有任何异动,藏在暗处的人便会第一时间将他控制住。
之前孟川从不把姜铭放在眼里,现在却感到焦躁。
姜铭这人的手段太过阴险恶毒,孟川无法预料他会对温钟意做出什么,只能在保护温钟意的同时,加快速度搜寻能牵制住姜铭的筹码。
但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孟川不介意跟他一块下地狱。
周五那天,温钟意接到了杨嘉然打来的电话。
“我今天下午没课,想去看电影,你要不要去呀?”杨嘉然在电话里问。
温钟意正好有些无聊,点头道:“想去。”
“太好啦!”杨嘉然很开心,又对他说,“是一部宠物题材的电影,一点也不惊险刺激,很适合孕妇观看。”
温钟意笑了笑,说:“好。”
地址还是之前他俩常去的那家影院。
温钟意睡醒午觉简单收拾了一下,宽松的毛衣和大衣能勉强遮住他的身形,温钟意又多拿了一件外套挡在身前,这样正面看就不那么明显了。
他刚要迈出大门,保镖便跟了出来,问他:“温先生要出门吗?”
温钟意点了下头:“麻烦你送我过去吧。”
“不麻烦的,您客气了。”
保镖去车库把车开了过来,温钟意坐进后座,跟他说了地址。
“是要去看电影?”保镖问。
温钟意“嗯”了声:“跟朋友一起。”
保镖没有犹豫,说待会买票跟他一起进去。
温钟意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没什么意见,说可以。
车开到中途的时候,保镖忽然开始频繁看向后视镜。
温钟意察觉到他的动作,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看不到什么,沉声道:“有人在跟踪吗?”
“是的,一辆白色轿车。”
不能确定对方跟踪的目的是什么,保镖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行驶,而是打转方向盘,想甩掉那辆车。
车速提得过快,温钟意的身子跟着左右摇晃,他脸色微微发白,掏出手机想给孟川打电话,保镖已经腾出右手先一步拨通了孟川的号码。
“孟总。”保镖的语气依然冷静,向他汇报,“我们被跟踪了。”
第44章
接到保镖电话的时候,孟川正在去往公司的路上。
他刚结束一场采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行程紧迫,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孟川坐在后座,支着头闭上眼,原想打个盹,却怎么也睡不着,右眼皮直跳。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是保镖时,孟川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接通电话,在听完保镖说的话后,脸色刷地就变了。
“你们在哪?”孟川噌地坐直,后背倏然出了一层冷汗,音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把位置发给我。”
话音刚落,温钟意便给他发来了位置共享邀请。
“你没事吧?”孟川知道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尽管心急如焚,但孟川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保镖一脚踩下油门,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孟川的声音清晰传进温钟意的耳朵。
温钟意的眉头拧得很紧,心跳极快,他在疾驰摇晃的车厢里勉强稳住身形,咬紧牙关对孟川说:“我没事。”
孟川在说话的同时已经示意司机靠边停车,动作迅速地坐进驾驶室,调转车头,声音低沉道:“等着我。”
地图上,温钟意的位置不断移动,保镖已经快把车开到了郊外,但那辆白色轿车依旧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
“温先生。”保镖觉得有必要给他打个预防针,“我怀疑他们想撞车。”
温钟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边的孟川厉声喝道:“不行,不能让他们追上!再开快点,往东边那条路开!”
黑色宾利车内,孟川死死盯着地图,油门踩到底,握紧方向盘的手臂上肌肉暴起,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不能让温钟意出事!
孟川挂断通话,果断报了警,再给保镖拨过去的时候,保镖已经顾不上接电话了。
地图上两辆车的位置越来越近,周围车辆行人稀少,路面变得凹凸不停,轮胎碾过碎石,车身猛地颠簸。
温钟意双手护着肚子,额头撞上了前座椅背,眼前顿时一阵发黑。
他缓了两秒,看着地图上错综复杂的道路,对保镖说:“去高速!”
“温先生扶稳。”保镖瞥了眼后视镜中穷追不舍的白车,猛打方向盘,驶向高速公路的方向。
车子已经快到要飞起来了,也幸亏孟川给保镖配的车性能够好,即便白车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愣是没追上。
在车子即将驶上高速公路的时候,后视镜中的白车竟悄无声息消失了。
保镖皱了下眉,很快便明白了什么,心中陡然一沉:“不好!”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秒,那辆白车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车子前方!
高速路口值班的交警吹响口哨,白车却没有丝毫减速的趋势,反而直直地朝他们撞了过来。
这亡命徒一般的架势让路口处所有车辆都齐齐避让,温钟意喝道:“左转!快!”
保镖向左打死方向盘,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车身猛烈摇晃,温钟意支撑不住地倒在座椅上,这一路虽然惊险,万幸没受什么伤,只是额头撞青一块。
但撞车就不一样了,巨大的冲击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温钟意看着那辆迅速逼近的白车,闭上眼,心头被绝望笼罩。
“砰”的一声巨响!
意料之中的撞击却没有发生。
车身扭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温钟意撑开眼,透过另一侧的窗户看到了令他如坠冰窟的一幕。
一辆黑色宾利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直接从侧面撞向了那辆白车,可怕的撞击力让两辆车滑行了数十米才停下来。
巨变发生得太过突然,呼啸而来的警车甚至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那是孟川的车。
温钟意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发着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双脚刚一接触到地面,温钟意便浑身发软,保镖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脸色同样难看:“温先生……”
警察迅速拉起警戒线,两辆惨不忍睹的车停在路中央,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
宾利的前盖撞得稀烂,挡风玻璃尽数裂开,孟川被弹出的安全气囊夹在座椅中间,双目紧闭意识全无,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额角淌下。
白车司机比他伤得重,被拖出来的时候一度呼吸骤停,赶到现场的医护人员不得不在原地给他做心肺复苏。
温钟意上了孟川那辆救护车。
飞速前行的车里,医护人员操作着各种抢救设备对孟川进行救治。
温钟意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到极致,黑沉的瞳孔没有什么焦距,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但温钟意其实很清醒,没有方寸大乱,没有恐慌流泪,看上去很冷静,像是早已习惯面对这样的场面。
在桑卡,孟川有过很多次性命垂危的时候,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这个人就是有着天生的好运气,温钟意对此深信不疑。
他强撑着一口气,想借之前的经历来安慰自己,然而低头看到人事不省的孟川,那股勉强撑起的镇定又瞬间土崩瓦解。
温钟意深呼吸两口,终是克制不住,抬手捂住了脸。
孟川被推进了抢救室,温钟意红着眼眶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保镖很快赶了过来,他给温钟意递了一件外套,还有孟川落在现场的手机。
温钟意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保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安慰的话语,但最终也只是说出一句:“孟总不会有事的。”
温钟意的视线落在洁白反光的地板上,像是在发呆,片刻后微不可察地“嗯”了声。
抢救室的红灯亮了很久,温钟意站了一会感到腰酸,动作缓慢地坐在座椅上。
他身上有点发冷,外套盖在身上也不管用,感觉骨缝里都在透着冷风。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破寂静。
温钟意下意识摸出手机,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是孟川的手机在响。
电话是季殊打来的,扬着声音道:“喂,川儿啊,我说你人呢?秘书说你半路开着车就跑了,把她跟司机扔在路边,她也不敢问你要上哪,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都找到我这儿了,说是董事会快开始了,你到底能不能——”
“是我。”温钟意打断他的话。
“谁啊,钟意?”季殊乐了声,“我就觉得他是去找你了,刚还想着他要是不接电话我就打给你,那什么你让他……”
“孟川出车祸了,现在在手术室。”
“……你说什么?”
季殊毫无心理准备,声音骤然变了:“什么时候的事,在哪个医院?!”
“刚刚,在附院。”温钟意哑声说。
季殊和季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温钟意正坐在长椅上走神。
他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季颖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温钟意才稍稍抬了下眼。
“会没事的啊,会没事的……”季颖一开始是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话一出口自己先忍不住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季殊在一旁听保镖讲述事情的经过,听到最后气得一拳锤在医院墙上,咬牙切齿道:“姜铭这畜生真特么该死!”
他知道孟川跟姜铭一向不对付,不过都是生意场上的事,季殊没想到他居然敢私下对温钟意动手。
如果今天出车祸的是温钟意,保不齐就是一尸两命。
即便不出人命,救护车一来,温钟意怀孕的事恐怕也很难瞒住。
所以孟川才会不顾一切地撞上去。
不管怎么样,至少温钟意现在是安全的。
白炽灯下,温钟意的侧脸雪白冰冷,眼睫安静地垂着,两手习惯性地护在肚子前。
季殊看他几眼,不忍心地别开了视线。
忽然,手术室的灯灭了。
温钟意蓦地站起来,身形摇晃了一下。
季颖扶住他,转向医生问:“情况怎么样啊?”
医生迎着众人的目光,边摘口罩边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主要是头部受到撞击,没有伤及到内脏,接下来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
温钟意悬在心口的气倏而一松,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医生还在继续说什么,温钟意只感觉他的声音离自己忽远忽近,渐渐听不清。
“小温?”季颖察觉到他的异样,搀着他半边身子慌张道,“小温!醒醒!”
温钟意闭着眼直直地往后倒,周围人七手八脚地扶住他,把他架到长椅上坐下。
护士问他要不要去做检查,季颖道:“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温钟意浑身绵软无力,眼前一阵发黑,缓了好久才勉强回复意识。
孟川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里面不能随意探视,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
警察也来了医院,毕竟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说是谋杀也不为过。
孟川尚且脱离了生命危险,白车司机的状况不是很乐观。
司机不是之前那个摄影师,而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赌徒,是为了钱才会铤而走险。
保镖跟着警察去了警局,温钟意则被季颖连哄带骗地带去了自家医院。
季颖怕他身体出状况,做完检查才放心。
温钟意说要回孟川那,季颖没同意,开车送他回了家。
在医院也只能是苦等,温钟意的状态实在太差,不好好休息的话身体迟早会垮。
“孟川福大命大,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从重症出来,到时候你再来医院也不迟,现在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季颖边开车边对他说,“况且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再怎么样也要照顾好身体,你说到时候孟川一醒来,看见你脸色差成这样,万一心疼得再晕过去怎么办,你说是吧?”
她絮絮叨叨半天,温钟意毫无反应。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季颖把温钟意扶进去,想了想,还是给周露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温钟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人是回来了,魂落在了医院,连周露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孟川住在重症监护室这几天,温钟意感觉时间流逝的速度都变慢了。
陆续有人来家里看他,好像怕他会承受不住一样,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周露则直接住进了隔壁客卧,每天变着花样给温钟意做饭,在他面前没表现出过度悲伤的样子。
温钟意觉得大家太夸张,他其实没那么脆弱。
但这话说出去大家也只会觉得他在逞强。
温钟意待在家哪也没去,每天花在发呆上的时间比做其他事都要长。
有时候是在想和孟川有关的事,有时候只是单纯的走神。
他想到出车祸的前一晚,孟川趴在他的肚子上跟小六一聊天,说爸爸怀他很辛苦,将来一定要对爸爸好,要很爱很爱爸爸。
转念又想到自己和孟川都曾因为车祸穿越时空,心里一沉,立马打电话给季颖,确认孟川是否还在监护室。
“在的在的。”季颖的语气里充满怜惜,“你别乱想,等他出来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明明孟川住进监护室才三天,温钟意却感觉像过了三个月。
他按时睡觉吃饭,外出散步,数着小六一的心跳和胎动,仿佛执行程序般一样样履行。
好像孟川只是出了个差,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这天杨嘉然来看他的时候突然没绷住,泪水夺眶而出:“如果我不叫你去看电影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对不起钟意,是我对不起你……”
他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痛苦万分地跟温钟意道歉。
但这些事又怎么能怪他。
温钟意抬手抱住杨嘉然,哑声对他说:“不是你的错,不要说对不起。”
事故怎么处理的温钟意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从周露口里得知孟川只需要赔点钱,不会被追究其他责任。
事情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有少数人知情,孟川工作上的事则由孟均接手处理。
这件事对周露和孟均的冲击很大,毕竟四年前孟川就是在一场车祸中失踪的,四年后往事重演,老两口的状态其实比温钟意好不到哪去。
这一腔恐慌担忧无处发泄,只能转移到幕后黑手姜铭身上。
“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孟均这样对温钟意说。
孟川在重症躺了五天,转出后直接被接到了季颖的私立医院。
他独占一间vip病房,里面的布置很豪华,跟酒店差不多。
温钟意到那的时候,孟川正紧紧闭着眼。
季颖说他路上醒了一次,已经从昏迷状态中恢复过来了,现在纯粹是在睡觉。
孟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英俊的脸上还有几道伤口,都是被玻璃渣划的,现在已经结痂了。
他的呼吸很平稳,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事,眉心浅浅地皱了起来。
等其他人退出病房后,温钟意在病床旁边坐下。
他伸手扣住孟川的手指,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直到用目光把孟川描摹了一遍,温钟意仿佛才确信这个人还好好地活着。
“怎么睡这么久啊……”温钟意攥着孟川的手举到脸侧,嘴唇贴上去轻轻一吻,而后吐出一口灼热颤抖的气,“快点醒过来吧,我好想你。”
第45章
孟川这一觉睡了很久。
温钟意从上午守到中午,被季颖和周露强行带到隔壁病房休息了俩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孟川还没睁眼。
“他要多久才能醒过来?”温钟意忍不住问护士。
护士给孟川换了瓶药水,白色液体缓慢均匀地滴落下来,她对温钟意说:“具体苏醒时间要看他的意识恢复得怎么样,不过患者各项生命体征已稳定,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但一直到太阳落山,孟川除了眉心皱得更紧了一点,并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温钟意捧着孟川的手静静坐着,直到腰部隐隐泛酸才站起来。
病房里还有一张空沙发,空间很大,温钟意便动作小心地躺了上去。
他原本只想躺一会儿休息休息,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病床上,孟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画面不停切换,犹如走马观灯,却不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而是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之前在梦中那张看不清面孔的脸,此时也变得清晰。
他想起了四年前那场惨烈无比的车祸,想起了初到异世的茫然,想起了与温钟意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孟川还不太明白omega是个什么物种,只觉得一身军装的温钟意在人群中过于瞩目,轻而易举便吸引了他全部视线。
他如愿加入突击队,成为温钟意的左膀右臂,和他并肩作战。
然而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残酷。
孟川看到了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看到战友或敌人倒在他面前,看到残阳如血和苍凉大地。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听到了风声呼啸,还有一道更沉重也更清晰的声音。是来自心脏的震颤。
来自二十一世界和平国度的孟川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杀死那么多人,他甚至没有太特别的感觉,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他逐渐变得沉默,变得稳重,经过一场场战火的洗礼,彻底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有时候孟川会觉得之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孟少爷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做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眼前一切才是真实。
但他又很清醒地意识到,他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是什么beta,在这里没有亲人,桑卡也不是他的国家。
既然如此,那他代表谁?他浴血奋战的理由又是什么?
其他人是为了保卫国家,保护亲人,他呢?
很快孟川便想明白了问题的答案,他不代表谁,温钟意的立场便是他的立场。
他守护这片土地,只因为这是温钟意想守护的一切。
孟川曾思索过自己对温钟意动心的开始,究其源头,大概是一场一见钟情。
尽管他坚信自己是个直男,但也不得不承认从见到温钟意的第一眼起,他便对这个人生出了浓浓的探索欲。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领导,孟川承认温钟意是这样的人。
但他想窥探更多,想看温钟意清冷沉静的外表下是否藏有其他一面。
作为指挥官,温钟意从容冷静,一次次带领他们逢凶化吉取得胜利。
在所有人眼里,温上校神圣不可忤逆,没人敢跟他称兄道弟。
除了孟川。
他见过太多温钟意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亲眼目睹温钟意被发情期折磨,见他满眼情欲,狼狈不堪。
也看到过温钟意一脸平静地为牺牲的战友献上鲜花,闭上眼压下痛苦的模样。
他们都仰视温钟意,唯有孟川直视他。
他想透过温钟意的眼底看进他的心里,想为他遮风挡雨,让他不必永远保持坚不可摧的外壳,想让他在风雨飘摇中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所以孟川心甘情愿植入alpha腺体,心甘情愿为温钟意挡枪。
与温钟意相处的所有场景在他脑海中飞速划过。
战争赋予记忆灰白的色调,而温钟意让这些画面变得鲜活。
孟川看见自己扛着火箭炮站在一片废土上,远处是熊熊烈火,天都被染成了红色。
有人与他十指相扣,轻声说:“结束了,我们赢了。”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温钟意脸上沾着血迹和尘土,火光映照在眼底,冲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
战火平息后,他们一同重建家园,举办了一场盛大婚礼,除了孟川的亲人朋友没有到场,其他堪称完美。
孟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两个世界能否自由穿梭。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跟温钟意分开。
和温钟意度过的每一天对孟川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他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很久。
直到有一天,孟川毫无征兆地穿了回来。
和他预想过的所有场景都不同,他甚至没来得及再和温钟意说说话。
而重新回到正常社会的孟川忘了这四年的所有。
不仅失去了记忆,连性格和脾气都倒退回四年前的样子。
他那么幼稚,把之前的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胡乱吃醋计较,不理解温钟意为什么执着于让他恢复记忆。
他不懂温钟意的痛苦和委屈,不懂被遗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更何况温钟意还怀了孩子。那原本是他们共同期待的孩子。
直到磕到脑袋,他才记起越来越多和温钟意有关的记忆。
他开始感同身受,想找回更多。
终于到此刻,想起全部。
孟川缓缓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他的心跳还没恢复,过去与现在的记忆在他头脑中交织,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头部伤口的痛感也一并发作,孟川皱了下眉,再次闭上眼缓了一会儿。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闻到了一股很清浅的玫瑰信息素的味道。
温钟意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眼墙上的表,他睡了二十多分钟。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光线不明。
温钟意本想寻找灯光开关,又想到孟川正在睡觉,便回头看了一眼。
病床上,孟川正偏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温钟意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微微睁大,嘴角轻扬起来:“你醒了?”
孟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什么时候醒的啊,怎么不叫我?”温钟意看上去很高兴,他的喜怒一向收敛平淡,大概只有在孟川面前才会不加掩饰。
他身上的外套在进门时就脱了,毛衣遮不住七个月的孕肚,温钟意挺着肚子朝孟川走过去,头发睡得有点乱,眼睛弯弯的。
孟川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温钟意走到自己面前,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看着看着眼睛就有点红了。
温钟意坐在病床的椅子上,见他神色不太对,有点担心地说:“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啊?”
他正要按铃,孟川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温钟意一惊,见他竟然要顶着一脑袋绷带坐起来,连忙按住他道:“你干什么,别乱动!”
孟川却不听,他手上的输液管摇摇晃晃,硬是撑着床坐了起来。
温钟意都不知道他哪来的牛劲,按都按不住:“你——”
“钟意,”孟川松开握住他的手,手臂一张,将他抱住,闭上眼睛感受着温钟意的体温和呼吸,贴近他耳边说:“我回来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温钟意却听懂了。
他挣扎的力道霎时一松,呆呆地靠在孟川怀里,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可能是没睡醒导致的幻听。
温钟意中午被迫去隔壁病房躺了两个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也会很快睁开,最后只有身体得到了休息,精神却一直紧绷。
但当他和孟川共处一室的时候,那条紧绷的神经便会不由自主松懈下来,即便如此,温钟意也只睡了二十分钟。
远远不够他平常的午休时间。
所以脑子混沌是正常的。
但他再次对上了孟川的眼睛。
那是一双他注视过无数次的眼睛。
在被孟川遗忘的日子里,温钟意不止一次回想过孟川曾经看他的眼神。
孟川的眸色要比旁人深一点,而当他看向温钟意的时候,这双眼睛便会有一些微妙奇异的变化,像是一片深邃的海,让温钟意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在被爱着。
他以为自己还要再坚持很久才能看到这样的眼神。
等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现在突然成真,温钟意反而有些不敢轻易相信。
他不敢眨眼,呼吸放得很慢,仿佛怕惊醒一场美梦。
孟川看着他一点点变红的眼圈,似乎快要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
房间里静了片刻,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好像他们离别很久才重逢,只能红着眼睛无声泪流。
良久后,孟川哑声对温钟意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亏欠温钟意实在太多,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但他现在也只能先说这样苍白的话,等日后再好好弥补。
温钟意终于克制不住,他俯下身用力地抱住孟川,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喉咙里溢出一丝颤抖的呜咽。
温热的眼泪落在孟川的脖颈上,滑进衣服里,像是要在他的心口灼出一个洞。
第46章
温钟意埋在孟川肩头哭了很久。
像是要把眼泪流干,把所有的情绪都哭出来。
孟川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抚摸着温钟意的后背,顺着脊梁一下一下地捋,在安慰温钟意,也在克制自己。
直到温钟意发泄完,哭累了,孟川才拍拍他的腰,哑着嗓子开口:“不哭了,坐下来说。”
温钟意的呼吸有点重,缓慢地直起腰来,眼睛红通通的,让人不忍心看。
孟川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轻轻笑着说:“哭成兔子眼了都。”
温钟意仍有些抽泣,坐在椅子上,好久才缓过来。
孟川抽了张纸要给他擦脸,温钟意没让他动,自己接过纸擦了。
这场发泄实在是积攒已久,哭完温钟意整个人都蔫了,脑子很木,也有点空,但一对上孟川的眼睛,又有点流泪的冲动。
孟川见状“哎”了一声:“怎么又哭了。”
“我也不想。”温钟意忍着鼻酸说,“你别看我,把眼睛闭上。”
孟川顺从道:“好。”随即听话地闭上眼,嘴角微微弯着。
这儿毕竟是病房,不是在家,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温钟意也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哭红了眼的样子,把泪意压回去后,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水是温热的,洗完过后清醒了不少,泪意也彻底按了下去。
温钟意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孟川仍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还一本正经地问他:“现在我可以睁眼了吗?”
温钟意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说:“睁开吧。”
孟川听话地睁开眼,对视那一瞬两人眼里都含着笑意。
温钟意说:“我以为你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记忆,没想到……”
“没想到出个车祸把脑子撞好了。”孟川笑笑,“因祸得福。”
“别这样说。”温钟意皱了下眉,“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谁都没想到这场车祸会把孟川的记忆撞回来。
但与其通过这样惨烈的方式找回记忆,温钟意倒宁愿再慢慢等下去,也不想看他满脸鲜血昏迷不醒的样子。
似乎是察觉到温钟意情绪的变化,肚子里的小六一忽然动了一下。
温钟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对孟川说:“他在跟你打招呼。”
“六一?”孟川微微扬眉,“我可以摸一下吗?”
“可以。”
温钟意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孟川将手掌放在他的肚子上,即便隔了一层毛衣,也能清晰感受到胎动。
温钟意笑着说:“感觉他在里面翻跟头。”
“是么。”孟川也笑了下,直到动静消失才收回手,轻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温钟意看着他,片刻后说:“是有一点辛苦。”
怀孕给他的身体和心情都带来了太多变化,从开始怀孕到现在温钟意晚上几乎没睡过几个完整的觉,最开始是孕吐抽筋,现在是腰疼尿频,胸口也难受,不能跑不能跳,以前走路带风的人现在硬是学会了慢慢踱步。
每次月底产检他都会感到担忧,怕检查不过关,怕指标不达标,怕他在肚子里过得不好。
每天只要一有空就会数胎动听胎心,动的频繁怕他缺氧,不动又怕他出现别的状况。
温钟意之前从没说过这些,现在愿意把这些担心都细细说给孟川听,最后又浅浅笑了下道:“但也很幸福。”
孕育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孟川无法为他分担这份辛苦,心中愧疚更甚。
他往病床另一侧移了移,腾出空,示意温钟意上床:“上来躺会吧,坐挺久了,上来歇歇腰。”
病床很大,足够两个人躺下,但温钟意没动,摇摇头说:“不用了。”
再怎么说孟川现在也是个病号,他怎么能跟病人挤一张床。
“上来吧。”孟川劝他说。
“别管我了,你快躺下吧。”温钟意看着他还是略显苍白的脸色,有点担忧,“头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叫护士进来看看?”
孟川刚想说“不疼”,病房的门忽然被值班护士推开了。
护士一看他不仅顶着一脑袋纱布坐起来了,手上的输液管还回血了,直接当场暴走:“醒了怎么不按铃啊!快躺下躺下躺下,手别动了!”
她这一声没控制住音量,把外面其他护士和正打电话的周露都喊进来了。
病房里瞬间涌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孟川摁回病床上。
刚刚两人情绪波动都太大,根本注意到孟川手上的管已经开始回血。温钟意退到后面,把床边位置留给医护人员。
周露看着终于苏醒的儿子,激动道:“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没事了妈。”孟川朝她一笑,偏着头往旁边瞅,温钟意被护士挡在后面,看不到身影。
护士把孟川的手臂放好,输液管里的血又慢慢流了回去。
他头上的纱布还有点微微渗血,护士给他换了干净纱布,板起脸教训道:“刚醒就敢乱动,万一伤口加重怎么办,躺好不准再随便动了。”
情绪激动时没感觉到疼,现在心情平复下来,孟川终于感受到了脑袋上那股无法忽视的抽疼。
护士离开后温钟意本想再陪他一会儿,见他昏昏欲睡的样子,便说:“快睡吧,再好好休息休息。”
孟川其实舍不得睡,还想再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但架不住头晕,最终还是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没有那些纷繁错乱的梦境,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睡得很沉。
温钟意看着他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释放出了一些安抚性的信息素,不一会儿孟川的神情就放松了许多。
周露坐在病床另一边看着孟川,叹了口气,抹抹眼睛,对温钟意道:“该回去休息了小温,老在这坐着身体受不了的。”
温钟意不太想走,朝沙发扬起下巴道:“我可以躺在那休息。”
周露看了一眼,摇头:“那怎么行,万一翻个身掉下来,先去隔壁房间吧,这都晚上了,他估计明天才醒,等他醒了我去叫你好不好?”
温钟意说“不好”也不管用,周露连哄带骗地把他拉走了。
医院的vip病房一共有两层,这一层只住了孟川一个,走廊里很安静。
护士们即便看到温钟意挺起的肚子也没多想,以为他是胖的。温钟意怀孕的消息被封锁在产科,其他人听不到半点风声。
病房里的床都很大,也很软。周露怕他休息不好,还把家里的U形枕和盐袋给他拿了过来。
温钟意躺在床上,肚子里的小六一好像在翻身,动的动静有点大,他把衣服掀起来,看着起伏的肚皮,低声说:“父亲回来了,开心吗?”
小六一回应一般,轻轻推了下他的肚子。
温钟意弯了下嘴角,轻声说:“爸爸也很开心。”
这几天受温钟意情绪起伏过大的影响,小六一在他肚子里动得很频繁,晚上更是活跃。
温钟意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摸着肚子说:“害你跟我一起担惊受怕了,对不起。”
小六一又敲敲了他左边的肚皮,像是在说“没关系”
温钟意本想在这个房间躺一会就去孟川那,结果躺着躺着也睡着了。
半夜被尿意憋醒,恍恍惚惚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既没洗漱也没换睡衣。
这一晚温钟意起夜四次,每次起来都能感受到肚子在动,最后一次实在困得受不了,轻拍了下肚子说:“乖一点好不好啊。”
之前在他肚子里安安静静的小六一仿佛一去不复返,越来越好动,让温钟意很忧愁。
原本以为孩子长得像自己,性格应该也会像自己,据爸爸说他当时怀孕的时候几乎没受过太大的苦,说温钟意懒懒的不爱动。
怎么小六一就这么活泼呢。
温钟意叹了口气,终于在凌晨三点钟再次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隔壁孟川醒了过来。
头部伤口又疼又痒,烦得他恨不得往墙上撞两下。
病房外护士站亮着灯,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投射进来,把房间照得晦暗不明。
孟川抬手摸向床头柜,摸到了自己在车祸中幸存下来的手机。
屏幕上多了几道裂纹,触屏不太灵敏,电量是满的。
孟川用那只没有输液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信息和电话多到回不过来,都是圈内的狐朋狗友发来的慰问。
这些富二代一个比一个闲,车祸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们。
孟川懒得挨个回复。
回了人家还得再给他发,一来一去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不如直接发个朋友圈来得省事。
孟川举起手机对着昏暗的天花板拍了一张,发朋友圈,配文:没死,还活着。
前一秒刚发出去,后一秒就有人给他点赞,孟川直接退出页面,本想点开通话记录看一眼,结果屏幕一卡,点进了备忘录。
里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孟川愣了一秒,才想起来这都是自己写的。
失忆后的他记不住温钟意的喜好,只能暗中仔细观察,并且把自己观察到的成果全记在了手机里。
比如——
1.爱吃荔枝味的东西,说很甜,想给他买荔枝,但专家说孕妇不能吃。
2.不吃水煮蛋,今天煮了四个全被我吃了。
3.喜欢会发光的东西,比如烟花和小夜灯,夏天带他去抓萤火虫应该会很开心。
4.晚上睡觉不能有光,也不能有声音(翻身太多会被他骂)
5.喜欢看小金鱼吐泡泡,今天换了大鱼缸就不吐了,原来吐泡泡是因为缺氧。他有点愧疚说以后不看了。
诸如此类实在写了太多,手指往下滑都要滑很久。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自言自语。
孟川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内心活动这么丰富的人。
他一边翻看,一边尴尬。
一个月前的他在备忘录里写:今天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估计很快就能全想起来,心情有点复杂,说了温钟意也不懂,他只会说我是猪。但我真的感觉从前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人……不过彻底恢复记忆的我应该更会讨温钟意的欢心,那就再努力多想起一些吧。
孟川嘴角一抽:“……”
头更疼了。
他本想把这些矫情的东西全部删除,手指在删除键上犹豫几秒,终究没按下去。
孟川把手机扣在一边,幽幽吐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温钟意推开孟川病房的门。
孟川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慢悠悠地扶着墙走,朝他一笑:“早啊。”
温钟意说了声“早”,见状要过去扶他。
“不用,我没事。”孟川摆手说。
今早医生查房说他可以适当下地活动,不能过于剧烈,尤其注意别再磕着头。
孟川慢慢挪回病床上,看向温钟意道:“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温钟意说。
他这几天的早餐都是周露亲手做的,精心选择食材,只做温钟意爱吃且有营养的东西。
即便他执意要在医院陪着孟川,周露也还是回家给他做饭了,做好了再送过来。
而身为病号的孟川吃的则是医院的营养餐。
反正他不挑食,吃啥都行。
孟川笑道:“我妈真是把你当宝贝一样养着。”
温钟意微微挑眉:“不是么?”
“哎,是是是。”孟川笑意更深,“谁说不是呢。”
温钟意抿着唇笑了。
他今天换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遮住了一小截下巴,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润。
怀孕之后温钟意的气质就变了些许,连之前过于清冷疏离的眉眼都柔了下来,尤其是在抚摸肚子和看向孟川的时候,眸光总是温和的。
孟川看他片刻,招招手:“过来。”
温钟意不明所以,俯身靠过去:“干嘛?”
孟川抬手扣住温钟意的后脑,跟他接了个吻。
两人一坐一站,怕温钟意弯腰时间久了不舒服,孟川非常迅速地在他唇舌间攻城略池,伸进温钟意头发里的手指微微收紧,强势又温柔。
稍稍松开一些后,孟川问他:“现在的吻技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耳熟。
失忆后的孟川很幼稚,总爱跟之前的自己比较。
现在的孟川说这样的话,却不显得幼稚,倒是有几分调侃之色,好像故意要看温钟意羞红的侧脸。
他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果然让温钟意脸颊稍红,低声说:“厉害。”
孟川笑起来,又继续吮吸他的下唇,把那片软肉弄得水光潋滟。
不多时,走廊里隐约传来周露的声音,像是在打电话。
很快她便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摞饭盒,笑意盈盈道:“我就知道小温在这,快趁热吃饭啦。”
温钟意佯装无事发生,低着头跟孟川对上视线,后者满脸揶揄。
温钟意瞪他一眼,抿着嘴唇看向周露:“我先去洗手。”
他说完就匆匆站了起来,周露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转向病床上的孟川道:“今天怎么样啊,脑壳还疼吗?”
孟川说:“比昨天轻,主要是晕。”
“跟医生说了吗?”周露问。
“说了。”孟川说,“说是正常现象。”
“那就好。”周露打开饭盒,拿出两双筷子,对他道,“再吃点吧。”
“还有我的份呢?”孟川笑着说,“早说啊,我都吃完了。”
家里的饭就是比医院的好吃,孟川又吃了一顿。
温钟意喝水的时候周露注意到他的嘴唇,纳闷道:“小温嘴怎么肿了?”
“刚吃太急咬到了。”温钟意面不改色地说。
“慢点吃,不着急。”周露说。
温钟意“嗯”了声。
孟川无声笑了笑。
吃完饭,护士来给孟川扎针输液,周露接了个电话。
她没出去,在房间里接的,听内容是在跟律师打电话。
温钟意正低着头削苹果,他的手指很修长,皮肤白,骨节清晰突出,指甲是健康平滑的粉色。
孟川一边听着周露跟人说话,一边看着温钟意的手。
温钟意削完苹果,切下一小块递到孟川嘴边,“张嘴。”
孟川顺从地张嘴咬住苹果,同时含住了温钟意的指尖。
温钟意眼睛微睁,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正背对他们打电话的周露,压低声音道:“别闹。”
孟川的下齿抵在温钟意的指腹,没怎么用力,只是微微弯起眼睛,神态自若地舔了舔。
第47章
周露打完电话,转过头对他们说:“车祸的事差不多处理好了,那司机昨天刚醒,已经把受人指使的经过全部告诉警方了。”
不过司机只是拿钱办事,不知道给他钱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跟踪的人是谁。
姜铭非常谨慎,派人送去的都是现金。出现在司机家里的人浑身都裹得密不透风,警察查出他的身份时,发现这人已于四天前出境。
司机原本死不承认受人指使,还声称要起诉,但周露给他开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即便是上诉获得赔偿,他也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
赌徒本就见钱眼开,当即就同意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季殊气不过,如法炮制搞出一场类似的车祸,没想到姜铭早有防范,只撞断了他一条胳膊。
真搞出人命来谁也不好收场,季殊也只能作罢。
最好的报复不仅是让姜铭皮肉上吃苦,更重要的是摧毁他在乎的一切,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这些交给我。”孟川说。
周露道:“你先好好养伤吧,我们来处理就行了。”
“不。”孟川摇了下头说,“你们不了解他。”
他跟姜铭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接手了家里的公司,斗了这么多年,早就摸透了对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孟川知道的远比他们查出来的多得多。
周露走后,孟川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吩咐了一些事情。
温钟意吃完了一个苹果,把水果刀洗干净放进抽屉里,抬头看了眼药瓶:“快滴完了。”
孟川放下手机,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了一眼。
病房里阳光澄净,垂悬在空中的输液管透明发亮,里面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药液。
温钟意似乎觉得均匀滴落的液体很有意思,就这么仰着头看。
孟川将目光移到温钟意脸上,安静地注视着他。
昨晚睡不着的时间里,孟川想了很多事情,多数都和温钟意有关。
他最初穿越到ABO世界的时候,有一种很强烈的游离感。
他知道自己不属于那里,所以无论和谁相处,他的话往往不多,也不会倾注什么感情。他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直到遇见温钟意。
孟川也没想到自己最开始对温钟意的好奇和兴趣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没料到最后会这般难以割舍。
也因为温钟意,他跟这个世界缔结的联系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放不下。
孟川时常感到忧虑和惶恐,却又无法诉之于口。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电影,里面穿越到其他时空的异乡来客大多数会回到故土。
有些或许能找到穿越时空的方式,在离开后的某一天突然回来。
有些则永不相见,悲剧收尾。
总归是要有不得不分离的一天。
某种程度上说孟川是幸运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温钟意也一并穿了过来。
两人处境颠倒,温钟意变成了异乡人。
但他又与当时的孟川不同,温钟意并非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
他背负着过去四年的记忆,怀揣着一个孩子,承受着被遗忘的痛,飘零在这个不熟悉的世界。
孟川光是想想,心口就疼得喘不上气。
温钟意那么矜贵清冷的一个人,因为他受了这么多委屈。
在桑卡几乎不怎么流眼泪的人,却在这个世界哭了一场又一场。
亏欠太多,愧疚也太多,孟川想弥补,却又觉得怎么补都不够。
如果可以,他想和温钟意回到桑卡。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背井离乡,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温钟意眼睁睁看着药瓶里的药水滴完,按响了呼叫铃。
护士进来把孟川手上的针拔走,让他按住止血。
孟川刚想伸手,温钟意便说:“我帮你按吧。”
他的拇指轻轻按在孟川手背上,因为扎针太多,孟川的手背浮现着明显的青紫色,也瘦了许多。
温钟意低头抚摸着他的手,很轻地叹了口气。
“钟意。”孟川忽然叫他的名字。
温钟意抬头:“怎么了?”
孟川反握住他的手,沉默了片刻说:“有件事本来是想等有结果了再告诉你,怕让你失望,也怕是我猜错。但也想让你能开心一点。”
温钟意看着他的眼睛,直觉他要说的事是很重要的事,喉结轻轻一滚,问他:“什么事?”
“我也许找到了能穿越时空的方式。”孟川说。
温钟意瞳孔骤缩,脸上顿时呈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孟川微微笑了下,摩挲着他的手指说:“你先别激动,我也不太确定,要把东西找回来才能验证。”
他给温钟意讲了自己突然消失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下午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军部述职安排在第二天,所以下午的时间是他难得的假期。
孟川站在阳台上跟温钟意通了电话,说晚上要做他最爱喝的奶油蘑菇汤,问他几点回来。
“七点钟左右吧,今天有点事情。”温钟意说。
孟川没问他什么事,只道:“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温钟意似乎在车上,孟川隐隐听到了汽车鸣笛的声音。他对孟川说:“我还想吃板栗酥。”
孟川笑道:“已经给你买了。”
他们又聊了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此时是下午四点整。
四点一刻,孟川穿上外套下楼扔了趟垃圾,手插进口袋的时候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出差最后一天他参加了一场在海边举办的晚宴,酒足饭饱后一个人转悠到了一片空旷的沙滩上。
看到沙子中有什么东西正发着光。
孟川起初以为那可能是碎玻璃反射的光,走近一看却不是,那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有鹌鹑蛋那般大,表面凹凸不平,笼罩着一层微弱的银光,像是夜明珠。
若仅仅是出于好奇,孟川根本不会把这块石头带回家里。
他只是想到温钟意喜欢一些会发光的小玩意,觉得如果把这块石头打磨成晶莹圆润的模样,温钟意收到应该会很开心。
四点半,孟川回家从储物室里翻出工具,坐在地上开始打磨。
使用锉刀的时候,孟川不小心划伤了手。
他手指上本就有一道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锉刀把刚结的痂戳破了,血流了出来,弄到了石头上。
接着孟川就发现石头的光芒变了,从银光逐渐变成了奇异的蓝光。
起初孟川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他顾不上擦血,举起手,在太阳渐渐下沉的暮色中,端详着这块诡异的石头。
石头隐隐开始发烫。
孟川意识到自己捡回来的可能不是一块简单的石头,他还没来得及松手,就感受到一股电流从手指蹿到了他的胳膊。
微麻、刺痛、眩晕。
孟川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回到了这里。”孟川轻声说。
遗憾的是,失去记忆的孟川不明白自己的手里为什么会攥着一块石头,他随手把石头丢进灌木丛,注意力全部放在无名指那枚戒指上。
可惜连戒指也被他弄丢了。
孟川感受到温钟意的手指在发抖,便稍微用力握住他,用安抚般的语气说:“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那个公园偏僻人少,石头大概率还在原地。”
温钟意的大脑有点发麻,心跳很快,很重,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张了张嘴,调整了一下呼吸,缓慢地说:“如果能找到石头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理论上是可以的。”孟川点头说,“只需要把血滴在上面。”
温钟意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慢慢消化这个事实。
——有可能回到桑卡的事实。
这一认知让温钟意心脏都缩了起来。
那双长而翘的睫毛缓缓闭合,再睁开时,里面浮现出水光。
温钟意眼眶泛红,求证似的,再次很轻地问:“真的可以吗?”
孟川没再说“理论上可以”“我也不太确定”这样的话,而是捧住他的脸,温柔坚定地说:“可以的。”
他知道温钟意现在要的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面对惊喜时下意识的退却。
孟川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对他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温钟意被孟川拉到病床上。
他其实还没有完全回神,孟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脑子里其实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跟孟川并躺在一起,温钟意才找回一点理智。
“我怎么上来了?”他懵懵地问。
孟川笑了下:“醒醒,别梦游了。”
温钟意要下去,孟川摁住他的手没让。
病床很大,足够两个人躺,孟川贴着另一侧的床边,给温钟意留出了充足舒适的空间。
“没事,躺着吧。”孟川说,“早上刚查完房,这个时间不会有医生护士来。”
反正他没在输液,温钟意上来也不碍事,最主要的是孟川想跟他靠得更近一点。
温钟意怕碰到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往下蹭了蹭,头靠在孟川肩膀的位置。
今天是个晴天,透过窗户能看到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隐约还能听到楼下汽车开过的声音。
阳光在病床上投下一片光亮,温钟意感到自己的腿脚都暖融融的。
孟川的手指插进温钟意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在安静的病房里,在信息素的环绕中,靠在一起讲一些悄悄话。
“孟川。”温钟意忽然开口。
孟川“嗯”了声,偏过头,这个角度看不见温钟意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鸦羽般的睫毛,在很轻地眨动着。
“找到石头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说。
孟川笑道:“好,一定。”
温钟意安静了片刻,脑中不由地浮现出桑卡的一切。
桑卡的街道,桑卡的树木,桑卡的房屋,最重要的是留在桑卡的人。
那是他熟悉的故乡,有他最思念的亲人。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和爸爸把我忘记了。”温钟意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孟川的心还是抽疼了一下,安慰道:“你都说了那是一个梦。”
温钟意轻摇了下头,问:“如果回去的话,他们会记起我吗?”
“会的。”孟川不假思索地说。
温钟意又问了一句:“真的会吗?”
他不太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
孟川能恢复记忆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而回到桑卡则是一件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这样的好运气还会再有吗,还可以再多一点点吗。
不奢求被所有人记起来,只要父亲和爸爸记得他就可以。
“会的。”孟川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又说,“我都能记起来。”
温钟意得到了一点宽慰,整个人放松下来。
孟川摩挲着他的手背,怕他期望太大,到时候万一落空会很难过,便委婉地说:“等把石头找回来,我们试一试。”
“好。”温钟意说。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可能的准备。有希望就是好事,总比看不到希望强。
太阳似乎移了移,亮光的边缘更大,落在了温钟意的肚子上。
他仰躺着,清晰感受到肚子里的胎动。
温钟意抬起和孟川牵在一起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他好像在翻身。”
孟川微微惊讶道:“他动静怎么这么大?”
“谁知道呢。”温钟意无奈地说,“最近几个周一直有点闹腾,不像之前那样安静。”
他左侧的肚皮明显鼓出一块,似乎是小六一的脚丫在踢腾。
孟川摸着那块凸起,有点严肃地说:“不准再闹了,爸爸很辛苦的。”
温钟意笑了笑:“他听不懂。”
他也经常这样跟小六一讲话,知道他听不懂,但控制不住。
小六一翻腾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孟川复杂道:“这性格不会随我吧。”
“你小时候也这么闹?”温钟意问。
孟川抿着嘴唇说:“我妈说挺闹的。”
他不仅肚子里闹,生出来更闹。
孟川知道自己小时候很讨人嫌,一想要养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头有点大。
“你爸妈小时候怎么教育你的?”温钟意问。
“是咱爸妈。”孟川纠正他,然后说,“就揍呗,我妈一向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棍子都打折好几根。主要我小时候也皮,不爱上学,他们把我送到学校,我就趁课间翻墙溜出去玩,老师吓得都报了警,我妈找到我后,一脚我把我踹得脸着地……”
温钟意一开始还有点皱眉,听到最后赞同点头:“是挺欠揍的。”
孟川放在他肚子上的手动了动,开玩笑道:“所以六一要是真跟我一样皮,直接揍就行。”
“不行。”
温钟意还是不太能苟同这种教育方式,他从小在父亲和爸爸的呵护中长大,别说打了,连说重话都很少有。
“那要怎么办?”孟川问。
“不可以打骂,他不听话可以好好教他。”温钟意提前给孟川讲好,“不准动手,你敢打孩子我就打你。”
孟川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闻言笑道:“好,不动手,听你的。”
“或者可以送到我爸爸那里。”温钟意说。
他忍不住想象能够回到桑卡之后的场景。
父亲和爸爸一定会很疼爱这个小外孙。温钟意小时候拥有的,他都会有,还会有更多。
孟川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力道很柔,说:“好。”
温钟意想到哪说哪:“我小时候家里还养过一只猫,父亲不太喜欢家里有小动物,但我想养,他还是让我养了,他其实很疼爱我,只是嘴上很少说。”
“能看得出来。”孟川说,“父亲和爸爸都很爱你。”
温钟意“嗯”了声,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对孟川说:“所以你要尽快把石头找回来。”说完又补充,“还有那枚戒指。”
第48章
孟川在医院住了将近一周,再加上躺在icu的日子,足足过了半个多月。
期间不少人都来看望他,鲜花果篮摆满了床头。
那天温钟意趁他不注意从果篮里偷荔枝被他发现了,孟川当即就喊来周露把果篮拎出去。
只留下一小捧。
“荔枝不能吃多,少吃点可以。”孟川给他解释。
温钟意一颗一颗吃完,没吃够,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道:“等生完我要吃一箱。”
怀孕之后温钟意孩子气的一面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孟川失笑:“行行行……到时候给你买十箱。”
两人正说笑着,季殊进来了。
他倒是实在,手里拎着一袋散装的梨,说是从门口摆摊大爷那买的,又便宜又甜。
“你俩吃不?”季殊问。
孟川正在输液,扬起下巴道:“我不吃,给钟意洗一个。”
温钟意看了眼袋子里的梨,说:“我吃个小的。”
季殊现在跟温钟意也算很熟了,乐道:“你们两口子还挺会使唤人。”
他从袋里拿出俩梨,去洗手间洗干净,递到温钟意手里。
光在这啃梨也没什么意思,季殊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要跟他俩玩斗地主。
温钟意没玩过,好奇道:“怎么玩?”
“可怜孩子,斗地主的乐趣你居然没体验过。”季殊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那你平常都玩什么,DNF?CF?还是LOL?你该不会喜欢玩换装小游戏吧?”
“……”
温钟意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孟川打断道:“行了别问了,他玩真人cs。赶紧洗牌吧你。”
“哇,我也爱玩,等有机会一起玩啊。”
季殊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熟练洗牌,然后往病床上一扣,“摸吧。”
温钟意一边摸牌,一边听孟川讲游戏规则,他理解能力强,听完明白了大概。
第一局孟川当地主,故意放水让温钟意赢了一把。
季殊想翻白眼但忍住了。
第二局季殊当地主,孟川对他连环压制,最后还是让温钟意先赢了。
温钟意逐渐找到乐趣,弯起嘴角:“感觉挺好玩的。”
“是,你玩得不错。”孟川朝他笑笑。
季殊无语凝噎:“……合着我是你俩play的一环?”
第三局温钟意当地主,孟川自己放水不说,还试图偷看季殊的牌。
季殊忍不了了,怒而摔牌:“靠!你没完了是吧!”
孟川瞥他一眼,那意思是“我就是想哄老婆开心,又没赢你钱你嚎什么”
季殊:“……”
温钟意玩上瘾了,抬头看他俩:“还来吗?”
孟川毫不犹豫:“来。”
季殊深吸一口气:“……来。”
一连打了十多局,季殊直接放弃抵抗,跟孟川一块哄着温钟意玩。
温钟意其实能感觉出来他们在让着自己,不过赢牌还是很开心,问季殊:“你下午还来吗?”
“不来了。”季殊一脸麻木地说,“受不了你们同性恋。”
温钟意跟他解释:“其实我们是异性恋。”
季殊嘴角一抽,不懂两口子在玩什么情趣。
中午周露送来了午饭,让季殊也跟着吃点,季殊一看这清汤寡水就没胃口,点了个麻辣香锅,香得温钟意和孟川频频侧目。
季殊终于扳回一局,在他俩面前吃得喜笑颜开:“你怀孕,你住院,哎你俩都不能吃,就我能吃。”
“这什么味?”季颖推门进来,一看亲弟弟在那故意犯贱,“嘶”了声道,“真欠啊你,滚出去吃完再进来。”
说完直接拎着季殊的后脖颈把人丢出去了,然后打开窗户透了透气。
“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查到了一些眉目,相关资料明天整理好了再给你。”季颖对孟川说,“不过要凭这些东西把他送进去估计够呛,最好再拿到一些别的证据。”
“谢谢姐。”孟川说,“我这边的人也在查,估计很快就有结果。”
季颖点点头:“那就好。”
她跟孟川聊完,又看向温钟意,笑了笑:“小温的身体最近还好吧,孩子是不是快满八个月了?”
“还好。”温钟意说,“还有两周就八个月了。”
季颖看向他的肚子,说:“明天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家一定要好好修养,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
如果不是因为孟川住院,温钟意本应在家舒舒服服地待着。
医院的环境虽然不错,但到底不比家里舒适。
季颖走后,孟川拍拍床让温钟意上来。
温钟意刚吃完饭,不太想上,说:“我要消消食。”
他所谓的消食就是扶着腰在病房里溜达,孟川索性下了床跟他一块,手给他按揉着后腰,问:“很难受吗?”
“有点酸。”温钟意说。
两人溜达到窗边,外面景色很好,温钟意便停住脚步站了一会儿。
已经快到三月底,树枝萌出新芽,在阳光下更显得生机勃勃。
窗户开着,迎面而来的风隐约带着春的气息。
尽管风不是很冷,孟川还是把窗户关上了,怕温钟意感冒。
他的手一直贴在温钟意的后腰上,掌心下柔软的毛衣被摩擦出了静电,温钟意有点痒,不让他揉了。
“桑卡现在也该是春天了。”温钟意看着窗外,流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
桑卡纬度低地势高,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那里的空气也很清新,没有这么多车辆和高楼,春天到来后,满目都是鲜花绿树,像世外桃源一样自然迷人。
孟川也被勾起了回忆:“不知道我们之前种的小树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
那是婚后第一年春天温钟意突然兴致上来,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枣树。
孟川挖了树坑,跟温钟意一起把小树苗种下,还说要等秋天结枣一起吃,没想到树还没长成,两人就来到这边了。
“可能已经不在了吧。”温钟意垂下眼睛说。
既然跟他和孟川有关的东西和记忆都会慢慢消失,那这棵由他们俩共同栽种的小树估计也会不复存在。
孟川搭着他的肩膀,轻松地说:“没准咱们回去这些东西就慢慢回来了呢。”
他无论面对什么都是这样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像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温钟意久违地从他身上感到可靠,问他:“石头和戒指找得怎么样了?”
“还在找。”孟川用令他安心的语气说,“会找到的。”
出院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
孟川头上的纱布又换了一次,护士说再过一周就可以拆了。
温钟意跟他一块迈出住院部大门,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
“可算是重见天日了。”孟川说。
温钟意仰头感受了一下温暖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
他这副舒服的模样让孟川看得心痒。
孟川握着温钟意的手,笑道:“回家陪你去院子里晒太阳。”
周露和孟均开车来接,路上跟孟川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寰宇由孟均代管了半个多月,各项事务都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现在要原封不动地还到孟川手里。
孟川听到一半,忽然“嘶”了声。
孟均正在开车,看了眼后视镜道:“怎么了?”
“头疼。”孟川情真意切道,“要不再回医院住半个月吧。”
孟均笑骂:“瞧你这点出息!”
不过虽然是交代工作,但也没打算让孟川现在就去上班,毕竟头上纱布还没拆。
孟川先给他爹打了个预防针:“我之后还要休假三个月,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孟均刚想问为什么,下一秒就明白过来。
温钟意怀孕快满八个月了,孕晚期正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候。
孟均表示理解:“可以。”
一周过后,孟川去医院摘了头上的纱布。
他的头发在手术之前就被剃光了,现在只长出很短一层,跟他入伍时留的板寸差不多,显得更加硬朗帅气。
不过头皮上依稀可见手术缝合的伤疤。
温钟意看了一眼,下意识皱起眉,问他:“还疼吗?”
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但孟川还是说:“疼。”
温钟意不疑有假,也不知道该怎么能让他不疼,忽然想到什么,拍拍孟川的手臂:“你低头。”
孟川顺从地在他面前低下头,下一秒便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流洒在自己的头皮上。
温钟意轻轻给他吹了吹。
孟川心里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把头往前凑,拱在温钟意胸前,想伸手抱他。
走廊里有护士经过,温钟意赧然推开他,略带嫌弃道:“你的脑袋像个猕猴桃。”
“猕猴桃怎么了,”孟川没抱上,直起腰来,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帅吗?”
他脸上难得流露出不太自信的神情,尽管温钟意怀疑他是装的,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挺帅的。”
孟川随即笑起来,趁走廊上没人注意,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一下温钟意的侧脸。
拆完纱布,又顺道去楼上做了产检。
温钟意现在做产检的频率是半个月一次,等到了后期,就要一周一次。
孟川知道他每次检查都会有点紧张,便一直握着他的手,看着屏幕里的小六一说:“长得真像你。”
孩子的模样跟温钟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眼睛。
看上去乖巧听话,奈何性格随了孟川。
孟川觉得这孩子以后要是顶着一张跟温钟意相似的脸上房揭瓦,他估计也没什么办法。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中午,孟川接到了下属打来的电话。
说他要查的东西都已经查到了。
孟川神情一松:“好,我知道了。”
温钟意坐在副驾,听到了一点内容,转头问:“是石头吗?”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块能让他回家的石头。
孟川遗憾地说:“不是宝贝儿,石头跟戒指还在找,那公园太大,监控还都被覆盖了,得一寸一寸地找。”
“噢。”温钟意没了兴趣,但还是问了句,“那你查的是什么?”
“我查的是姜铭的事。”孟川朝他扬了下眉,“我拿到了能把他送进去的证据。”
温钟意提起兴致:“什么样的证据?”
“买凶杀人制造车祸这个暂且不提,他还洗钱,嫖chang,权色交易。”孟川微微一顿,唇角勾起,“最重要的是,他吸d贩d”
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能直接进去的程度,早些年孟川就对这些事有所耳闻,暗地里查过,但没找到确切证据。
姜铭这人实在是谨慎,他做的任何事几乎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这次孟川动了真格,不仅动用了多方势力,还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帮手”
温钟意问:“是谁?”
孟川说:“姜烨。”
温钟意一愣。
孟川非常不愿在温钟意面前提起姜烨的名字,但既然温钟意想知道,他便细细说来。
姜铭和姜烨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姜铭的父亲是一家小企业的老板,而姜烨的父亲是业内有名的大亨。
其中的权色交易暂且不提,总之在姜铭父亲破产并且锒铛入狱后,他们的母亲嫁进了姜家,给姜铭改了姓,并且十分苛待这个大儿子。
而姜烨则十分得宠。
但即便得宠,姜烨过得也并不幸福。
他是母亲用来讨好父亲的工具,必须要事事争第一,必须要在所有方面都比大哥强。
越是这样姜烨就越是逆反,他对父亲的企业并不感兴趣,也清楚自己的商业头脑比不上大哥。
虽然父母都不待见姜铭,但姜烨对哥哥的态度反而很好。
毕竟身边就这一个同龄人,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两人一块在畸形的家庭中长大,姜烨虽然厌烦父母对他的掌控,但还是爱他们。
可姜铭不一样,姜铭心中只有恨。
对偏心冷漠的父母的恨,对备受宠爱的弟弟的恨。后者程度没那么深,但并不是没有。
恨意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有很多次,姜铭想毁了这个家。
他看了很多凶杀案,想象着里面的被害人是父母,心中就会痛快很多。
终于在一次海外度假的时候,姜铭找到了机会。
他花重金雇了人,在父母那辆船上动了手脚,然后和姜烨亲眼看着那艘船冒出滚滚浓烟,沉入海底。
没有让姜烨上那艘船是姜铭最后的仁慈。
而姜烨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被哥哥过于精湛的演技蒙骗,因为当初在海上,姜铭看起来比他还要悲痛欲绝。
不仅如此,事故发生后姜铭甚至装模作样地查找真相,美其名曰要为父母讨回公道。
之后姜铭顺理成章接手父亲的公司,而无心争斗的姜烨则在海外漂泊几年后,回国开了家甜品店。
被蒙在鼓里的姜烨对姜铭依然像小时候那般亲切,即便他知道这个哥哥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
“两天前,我派人把他们父母坠海溺亡的真相送到了姜烨手里,虽然缺了点关键证据,但无伤大雅,毕竟那样的巧合也没别人能制造出来。”
孟川说:“作为交换,他给我提供了姜铭吸d贩d的重要线索。”
温钟意听完愣了很久,而后问:“姜铭会判很多年吗?”
“律师说大概率是无期。”孟川心情很好,连旁边车道的车加塞都没有摁喇叭,“不过就这么进去也太便宜他了,我不会让他这么舒服的。”
车子在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正午明亮的阳光落在玻璃上。
孟川趁等红灯的空隙握住温钟意的手,朝他笑了下。
姜铭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栽在亲弟弟手里。
而对于姜烨来说,他也完全没想到害死父母的真凶是亲哥。
从收到孟川送来的证据,到同意提供线索,姜烨沉默了整整两天。
没人知道他这两天想了什么,最后又是如何说服自己。
但这些对孟川和温钟意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坏人即将被绳之于法,而他们也快要迎来安定且充满期待的生活。
第49章
孟川并没有立刻把相关证据交给警方。
如他所说,他不会让姜铭好过。
四月初,多家媒体共同报道关于姜铭的负面新闻,不少曾经被迫与姜铭发生关系的男男女女站出来发声,控诉姜铭是个十足的衣冠禽兽。
事情迅速在网上发酵。
网友们纷纷加入声讨,兆波科技被推到风口浪尖,名誉严重受损,股份大跌。
寰宇则趁机从兆波手中夺走三个重要项目。
在姜铭试图用钱来压下这些事的时候,媒体猝不及防扔出第二记重磅炸弹——姜铭涉嫌洗钱。
这些年姜铭多次购置房产、古玩、艺术品,热衷于在各种拍卖现场一掷千金。过后再以失去兴趣为由,将拍卖得来的东西分批转卖出去。
由于他企业家和收藏家的身份,这些行为并未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
但现在媒体却语焉不详地指出,这些用来拍卖的钱极有可能是姜铭违法犯罪得来的收益。
至于是什么样的违法犯罪,暂没有人出来证实。
但能肯定的是,这笔钱数目庞大,指向的罪名无非那几个。
网友们积极推测,几乎已经把姜铭的犯罪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
孟川随手翻了几页评论,微微挑眉:“这届网友都是福尔摩斯吗?”
温钟意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拿过他的手机看了几眼,指着屏幕问:“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
孟川低头一看,如实道:“我也不太懂。”
年轻人的黑话太多,孟川平常不怎么看娱乐新闻,对这些知之甚少。
但温钟意是个好学的人,拿着手机翻了不到二十分钟,弄明白了大概。
“这些都是首字母缩写。”温钟意给他普及一番,最后评价,“还挺有意思的。”
孟川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不断翕动的嘴唇上,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温钟意推他:“别闹,我在给你讲知识。”
孟川“嗯嗯”点头,不走心地说:“我听明白了。”
温钟意不信,瞥他一眼道:“那我考考你。”
“……”
正好手头有纸笔,温钟意就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写下一长串字母,神秘莫测地递给孟川:“猜猜我写的是什么?”
孟川拿着纸看了半天,属实是猜不出,便指着字母一本正经地瞎说:“孟川最帅最厉害……”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钟意锤了一下:“别胡诌,赶紧猜。”
孟川握住他的拳头亲了一口,诚实道:“猜不出来。”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温钟意笑了下。孟川从中听出嘲笑的意味,作势又要亲他。
“不准亲我。”温钟意拿纸糊住他的脸,说,“我写的是——今天阳光很好,下午陪我去晒太阳吧。”
孟川把脸上的纸拿下来,对照着字母缓慢重复了一遍,还真是这句话,笑道:“好啊。”
与卧室里岁月静好的氛围不同,网络上的舆论正快速发酵。
毕竟像姜铭这么五毒俱全的人属实不多见,更别提他还多次以慈善家的形象出现在一些报道中。
能在这么多重要场合混得如鱼得水,其中必然牵扯到许多利益关系。
下午陪温钟意在院里晒太阳的时候,孟川接到了姜铭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开条件吧。”
“要你死。”孟川态度良好地询问,“你能死一下吗?”
“……”
姜铭重重地吐了口气:“车祸那件事我道歉,我只是想让司机逼停那辆车,没想到你会直接撞过来……”
“别跟我说这些。”孟川冷声打断,“在你想对温钟意下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姜铭沉默了片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确实是怀孕了,对吗?”
“子虚乌有的事就别造谣了。”孟川哪能上他的当,“好戏在后头呢姜总,敬请期待吧。”
孟川挂断电话,转过头看,温钟意不知在何时睡了过去。
午后温润的阳光落在温钟意身上,把他的皮肤照得白皙透亮。
他穿着一身质地轻薄的居家服,盖着毯子,脚踝漏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型音响,刚刚在给小六一放音乐,结果把自己给听睡着了。
孟川悄悄靠近,把音响从他怀里拿出来,温钟意稍微动了一下,侧过身,许是被眼镜硌得不舒服,迷迷糊糊伸手把眼镜摘了下来。
几缕黑发落在他柔静的侧脸上,孟川伸手给他拨下去,轻声道:“回屋睡吧。”
温钟意闭着眼睛嘟哝:“……不要。”
他喜欢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还有院子里的空气和花香,躺椅很舒服,温钟意很快就睡沉了。
与此同时,一则试图曝光温钟意怀孕的新闻被压下。
里面插入了不少高清□□的图片,有温钟意和孟川牵手回家的背影图,也有温钟意从孟川车里出来的正面照,还有两人一同进了私立医院的照片。
风掀开了温钟意的大衣,镜头抓住这个瞬间,直接对准了他隆起的肚子。
温钟意身形颀长清瘦,肚子便显得有些突兀。
人们的第一反应一般是他有啤酒肚,或者吃撑了肚子之类。但新闻却明确指出了他怀孕的事实,即便没有证据。
一看就是姜铭的手笔。
季颖早在知道孟川要打舆论战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多家媒体朋友,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将新闻拦截,并给孟川打去电话。
“狗急了要跳墙,差不多就可以了。”季颖说,“别把小温牵连进去。”
“我知道。”孟川说。
这出戏演到现在也确实该收场了。
但这只是第一出戏。
他要让姜铭血债血偿。
新闻的事温钟意不知道,孟川没在他面前提这些。
养胎已经很辛苦了,孟川不想让这些事打扰到温钟意平静的状态。他觉得温钟意只要一直这样幸福着就很好,不需要为这些事忧虑。
只不过两天后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温钟意打开了当地频道,看到了里面落魄潦倒的姜铭。
“近日,兆波科技总裁姜铭因涉嫌违法犯罪,已被采取强制措施……”
画面中,姜铭带着黑色口罩,眼角有明显淤青,被警察从兆波科技大楼里带走。
楼下聚集着一众记者,闪光灯变幻不停,不断有人提出犀利问题,姜铭充耳不闻,眼里没什么情绪波动,在警察的押解中一步步迈下台阶。
温钟意注意到他的胳膊打着石膏,腿脚也不利索,每下一层台阶眉心就会紧皱一分。
“这都是你做的吗?”温钟意看向孟川问。
“胳膊不是。”孟川正抱着电脑在一旁处理文件,抬了下头说,“那是季殊找人撞的。”
那其他的就是了。
温钟意反应过来:“所以你前天晚上很晚才回来,是因为这个?”
“嗯。”孟川没否认,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云淡风轻道,“给他安排了一出车祸,顺便打了一顿。”
何止是打了一顿,孟川把在桑卡学到的严刑拷打敌人的手段全都用在了姜铭身上。
要不是顾忌着不能搞出人命,姜铭早就咽气了。
温钟意看了眼电视里被扣进警车的姜铭,有点遗憾地说:“可惜这里持枪不合法。”
孟川笑道:“我也觉得很可惜。”
如果是在桑卡,姜铭绝对不会活到现在。
不过现在的结果也算解气。
姜铭已经铁窗泪了,还剩一个姜烨需要解决。
但姜烨不像他哥,目前为止没有对温钟意做出过实质性的伤害,车祸的事姜烨说自己毫不知情。
“说实话我是不太信的。”孟川说,“而且他三番四次跟你偶遇,其实都是故意的,早就派人跟踪过你了。”
温钟意捧着牛奶喝,若有所思道:“难怪我每次遇见他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环境会在一定程度上同化一个人,如果是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周围但凡有任何异动,温钟意都会有所警觉。
但在这个和平的国度,温钟意早已在无形中慢慢放松了警惕,连姜烨派人跟踪他都没有发现。
“那他现在想做什么呢?”温钟意问,“像他哥一样继续对付我们吗?”
“谁知道呢。”孟川说,“反正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温钟意笑了下:“其实我也没那么脆弱。”
要不是怀了孩子,谁伤害谁还不一定。
孟川不太想在温钟意面前聊太多跟情敌有关的事,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你的腰怎么样,要不要给你揉一揉?”
温钟意本来还没觉得难受,他这么一问,腰就忽然有点不得劲。
“揉一揉吧。”温钟意说,“我先去洗个澡。”
正好也快到了要睡觉的点,温钟意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睡衣,侧躺在床上,一边给小六一放音乐,一边享受着孟川的按摩服务。
他的衣摆都掀了上去,露着腰际和小腹,卧室里温度高,即便不穿衣服也不冷,孟川说这样按得更准确。
温钟意的肚子被撑大,脊背却还是平滑纤瘦,肚子上也没长妊娠纹,只有肚脐位置有一条贯穿上下的线,颜色很浅。
孟川的手指在他的后腰轻轻按揉着,想起月初易感期的时候,温钟意挺着肚子坐在他身上,孟川一低头就能看到这条线。
接着一些不太好描述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温钟意有所察觉的时候,后背的内衣扣已经被解开了。
房间里萦绕的苦咖信息素变得浓郁,充满着某种渴望,将温钟意包裹在其中。
孟川把温钟意的肩膀掰过来,让他平躺着,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温钟意:“……你又想干什么?”
孟川视线往下,滚了下喉结说:“有点渴。”
温钟意:“……”
“可以吗?”孟川询问。
温钟意瞪他一眼:“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孟川笑了笑,把温钟意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一颗一颗解开他的睡衣扣子,然后把松垮的内衣掀了上去。
温钟意呼吸略重,轻咬着下唇,觉得孟川的味觉可能有点问题。
明明很难喝。
自从第一次尝到味道,之后每次孟川抬头亲他温钟意都会避开。
“……可以了。”温钟意孕期本就敏感,现在被他弄得有点难受。
孟川搭在他腰侧的手缓缓下移,伸进睡裤,精准地找到某个位置。
温钟意身子一颤,上身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每当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温钟意就会直观感受到孟川失忆前后的不同。
失忆的孟川会缠着他问生殖腔在哪,而恢复记忆的孟川虽然没有进入他的生殖腔,却很清楚地知道怎么能让他舒服。
温钟意融化在他的手心,隆起的肚子贴着孟川的胸膛,孟川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肚皮,手指却重重地按了下。
第50章
一周后的一个上午,孟川开车带温钟意出来散心。
温钟意不喜欢一直闷在家里,一个人出去孟川又不放心,为此孟川推掉了两个会议,腾出了一上午的时间陪他。
车子不疾不徐地驶上跨海大桥,马路很宽阔,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碧海,天空是淡蓝色的,几朵白云点缀在上面。
车里播放着一首很老的情歌,悠扬缠绵。
在他们车子后面,紧跟着两辆保镖车。
尽管姜铭已经伏法,孟川还是为那天的事感到后怕。
温钟意把窗户降下一道缝,四月的风不算太冷,风里带着大海湿咸的气息。
桑卡也有大海,但跟这里的海比起来还是略微逊色。
温钟意不由自主地把窗户开大了一点,海风猛烈灌入,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
“别吹感冒了。”孟川说着就把窗户给升上去了,只留下一道很小的空隙。
车子不一会便驶下桥面,温钟意意犹未尽:“这就到头了吗?”
孟川笑了下,对他说:“到中午了,先去吃个饭,吃完咱们再兜一圈。”
温钟意说好。
孟川问他想吃什么,温钟意看向窗外,看到一家意式餐厅,扬起下巴道:“吃这个吧。”
孟川把车开过去,停稳车后帮温钟意顺了顺头发,然后十分自然地在他发顶亲了一口。
两人一块下了车,温钟意手臂上搭着一件衣服,用来挡住肚子。
其实不挡也没什么,一般人不会朝怀孕的方向想,但温钟意不想被异样的目光盯着。
餐厅里的人不是很多,两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服务员把菜单呈上来,温钟意果不其然点了一份奶油蘑菇面。
孟川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就知道你要吃这个。”
温钟意一笑:“突然就想吃了。”
孟川又点了几样别的,温钟意吃的不多,吃完就慢慢抚摸肚子。
他背后是一面玻璃,阳光闪闪发亮,落在他的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
孟川举起手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让他对着镜头比个耶。
温钟意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觉得这样很傻,但还是快速地举起了两根手指,被孟川抓拍到了。
正如温钟意的手机相册里有很多新闻上保存下来的孟川的照片一样,孟川的手机里也都是温钟意。
他拍照技术一般,不会找什么角度,温钟意有次翻过他的相册,说他把自己拍得很丑。
孟川却不以为然,他觉得照片里的温钟意很好看。他不仅要在手机里欣赏,还专门把照片洗了出来,钱包里夹了一张,其余的都放进了相册。
吃完饭温钟意有些犯困,孟川扶着他起身,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个卖气球的老人。
孟川让温钟意坐在长椅上等他一会,自己则穿过马路,去了对面。
两个保镖站在温钟意的两侧,他低头看手机,回复杨嘉然发来的消息。
忽然,身侧的保镖移动到了他身前,不由分说地挡住了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
温钟意抬起头,看到了姜烨的脸。
姜烨被挡在离温钟意五步远的位置,没有再试图往前,站在原地说:“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吗?”温钟意语气平淡,“以后别再跟踪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他转头看了眼孟川的方向,气球老人周围聚了很多人,孟川估计是挤到了最里面,温钟意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没有跟踪你。”姜烨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在对面的餐厅里吃饭,刚好看到你从这里出来。”
每次都是这番说辞,温钟意懒得理他,低头给孟川拨了个电话,轻声问:“买完了吗?”
“正在挑呢,你是喜欢兔子还是猫?爱心还是星星?”孟川那边的背景音稍显嘈杂,问完又说,“算了,我全买了。”
温钟意笑了笑,正要说话,已经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孟川看到这边的场景,语气微变:“谁站在那儿?姜烨?”
“嗯。”温钟意远远地跟孟川对上视线,说,“我不想跟他说话,你快来把他打发走。”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很低,丝毫没有顾及姜烨的心情。
“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姜烨的脸色很差,往旁边迈了一步,接着就被保镖健壮的身躯给挡住了。
“这位先生,请您离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保镖面无表情地做出警告。如果姜烨再试图靠近温钟意半步,保镖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车祸的事是我哥做的,我事先并不知道,我没想过要伤害你。”姜烨顿了顿,继续说,“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后天我也要离开这里,能最后跟你说几句话吗?”
姜烨看上去比之前憔悴许多,姜铭被捕估计对他的打击很大。
即便关键线索是姜烨提供的,也没办法说明他现在对姜铭全无感情。人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简单的爱与恨就能概括。
他对温钟意似乎也是这样,想得到,想占有,也许真的有过喜欢,但是当他得知温钟意貌似怀孕之后,这种感觉就隐隐变了。
孟川举着一把气球大步冲过来,见温钟意还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向姜烨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孟川一来,温钟意没有再无动于衷。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孟川身侧,接过他手里的气球。
五颜六色的可爱气球迎风飘荡,绳子缠绕在一起,令路过的小朋友羡慕不已。
姜烨看着温钟意,视线下移,落在他被衣服挡住的肚子上。
孟川把温钟意挡在身后,和两个保镖一起把姜烨围住,“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姜烨沉默片刻,问了一个很显而易见但令孟川异常火大的问题:“真是你的孩子?”
孟川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冷到极致:“你想死是么。”
姜烨没有说话,他对上孟川的双眼,没什么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姜烨忽然想到,也许他第一次遇见温钟意的时候,温钟意就怀了孟川的孩子。
他偏了下头,大概是想再看温钟意一眼,但温钟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于是姜烨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晃晃悠悠的气球上,忽然说:“算了。”
他的声音很轻,孟川甚至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估计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孟川本来就烦他,现在更是按捺不住。
他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朝着姜烨的脸直接挥了上去。
姜烨猝不及防,被孟川打得一个踉跄,颧骨瞬间就肿了。
他下意识想还手,手举起来却慢慢放下,只是抵着嘴角吸了口气。最后看了眼温钟意,用力挣开孟川的钳制,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川倒是想追过去把这人再揍一顿,但现在在大街上,刚刚两人对峙的画面已经引起了行人的注意。
他吐了口气,转头看向温钟意,又确认了一遍:“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温钟意握住他的拳头,低头看了眼,孟川那一拳用了九成的力气,指节都红了。
“没事,不疼。”孟川张开手把他的手牵住,问,“气球喜欢吗?”
“喜欢。”温钟意说,“但是你买得也太多了。”
这一大把攥在手里,简直就是招摇过市。
温钟意拿出几个分给了路过的小孩,收获了一声声“谢谢哥哥”
许是因为自己也怀着孩子,温钟意看着这些乖巧的小朋友,不由地心生喜欢。
他一高兴,气球都快分完了,手里只剩下一个兔子气球。
孟川见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提议道:“要不我再去买几个你接着分?”
“行了,不分了。”温钟意笑道,“回家吧。”
这只兔子气球被温钟意系在沙发扶手上,每次路过都忍不住用手轻轻一戳。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气球慢慢瘪了下来,变得皱皱巴巴。
孟川就又给他买了两个新气球,一个是兔子,一个是胡萝卜。
温钟意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气球,每天例行一问:“石头找到了吗?”
“还没有。”孟川进了厨房,声音传出来,“已经让他们加快速度了。”
他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快把那个公园的每一寸地翻遍了,如果石头还在原地,应该不难找到。就怕被别人捡走了。
当然这个可能性孟川不会跟温钟意说,他既然给了温钟意希望,就一定会找到。
也许是孟川日复一日的催促起了作用,四月中旬的某一天,正要去开会的孟川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方是他派去寻找石头的负责人。接电话之前,孟川的心跳就已经开始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喂?”
“孟总!”
负责人声音难掩兴奋:“石头找到了!”
孟川猛地顿住脚步:“确定吗?”
“应该没找错。”负责人说,“我把照片发给您。”
说完,孟川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弹出一条对话框,他迅速点进去,看到了那块熟悉的通体黑亮的石头。
由于被埋在泥土和枯枝下面太久,石头表面覆盖了一层灰尘,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它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孟川当即就推掉了会议,扭头冲向电梯。
别墅客厅里,温钟意正靠着沙发看书,听见门响抬了下头,见孟川进来,有些惊讶道:“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孟川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正按捺着什么,温钟意从沙发上坐起来,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川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隔着肚子,孟川没有用力,抱了一下就松开,然后在温钟意茫然不解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
温钟意的眼睛瞬时睁大,呼吸有些发颤:“……是这块石头?”
“是。”孟川很肯定地点头,“这就是能带我们回桑卡的石头。”
温钟意从他手里拿起石头,甚至都没顾得上戒指,石头上的灰尘已经被擦去,光芒温润,映照在温钟意的眼底,把他的瞳孔照得微亮。
石头和戒指是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的,掩盖在长椅后的灌木丛中,如果不是有意搜寻,根本看不到。
温钟意仔细端详着这块能让他回家的神秘石头,孟川则上楼进了卧室,把另一枚戒指拿出来。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单膝跪在温钟意面前。如同那年在桑卡,跪在战火平息后的废土上,捧着同样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对温钟意说:“戒指找到了,你愿意重新戴上吗?”
温钟意低头对上他的视线,眸光微微闪烁。
孟川的记忆恢复了,遗失许久的戒指也找了回来,他甚至可以再次踏上桑卡的土地,去见父亲和爸爸。
命运曾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却又在故事最后,给了他一个又一个始料不及的惊喜。
他失去的一切都再度回来,痛楚都被抚平,所有的事情也都可以被原谅。
温钟意平复了一下呼吸,轻声说:“我愿意。”
第51章
温钟意接受了孟川的戒指,并为他把戒指戴上。
“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温钟意问,“你有跟爸妈说吗,咱们突然消失,他们会担心吧。”
孟川端详着无名指指根的戒指,抬头冲他一笑:“说过了,放心吧。”
在回来的路上孟川就给周露打去了电话,说自己要陪温钟意去外地散散心,不希望被其他事打扰,所以手机可能关机,公司上的事先让他爸帮忙管着。
“不是……”周露很懵,“你俩上哪去啊?”
“回他老家。”孟川说,“具体的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周露虽然有很多疑惑,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只道:“那你一定照顾好小温啊,不能磕着碰着,也不能累着饿着。”
“知道了妈。”孟川笑了下,“放心吧。”
既然石头可以让他们穿梭在两个世界,那就不存在一方为迁就另一方而跟父母分别的情况。
所以孟川可以陪温钟意回桑卡,也可以再回到这里。至于最后要在哪边定居,还可以再商量,暂不着急。
不过尚不清楚这样的穿越有没有其他限制,以及石头会不会因能量逐渐损耗而失效。
或许桑卡的检测基地能测出这块石头的秘密。
但在回去之前,这些都是未知,只能亲身去试验。
在温钟意即将划破手指取血之际,孟川忽然叫停,从抽屉里翻出一支碳素笔,煞有其事地对温钟意说:“以防穿过去会失忆,咱们先提前做个记号。”
温钟意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问:“什么记号?”
孟川朝他扬起下巴:“胳膊给我。”
温钟意把胳膊伸过去,孟川挽起他的袖子,在他的小臂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好痒。”温钟意忍不住动了一下,被孟川按住,他低头去看手上的字,“你在写什么?”
孟川的字不怎么好看,尽管他努力写得工整,但看起来还是歪歪扭扭。
温钟意看到一半额头就冒出黑线:“你确定写这个有用?”
“当然。”孟川把最后两个字着重描了描,看起来格外瞩目,满意地说,“你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他写的是——我爱孟川。
后面还画了一颗心。
温钟意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失忆,看到这玩意也不会相信。
孟川给温钟意写完,又低着头给自己写,画完心,把笔扔在一边,说:“可以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那块石头。
温钟意拿起小刀在自己手上划了下,眼都不眨地把正在滴血的手指按在石头上。
“你怎么划那么大口子?”孟川吸了口气,想给他稍微止止血。
“我没事。”温钟意皱起眉,不耐烦道,“你快点划。”
他现在归心似箭,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小伤口。
孟川明白他的心情,也没再磨叽,拿起刀子飞快一划,同样把手指按上。
温钟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块泛着光芒的石头,片刻后,果然见银光变成了深蓝色。
石头开始发烫,温钟意莫名有点紧张,转过头跟孟川对视一眼,喉结轻轻一滚。
“没事,不怕。”
孟川刚想握住他的手,忽然感到一股电流从手指蹿过,紧接着便贯穿全身。
温钟意跟他一样,手指被牢牢地吸附在石头上,电流迅速蹿遍每一寸神经,很快两人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温钟意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橘黄色的黄昏,天幕低垂,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仿佛伸手就可以碰到。
温钟意眨了下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草坪上。
孟川不在他身边。
温钟意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孟川落在了其他地方?
他想起身,那股眩晕感却没有褪下,温钟意身体发软,只能躺在原地稍作缓解。
不远处是一片澄澈的湖,有一家三口正架着烧烤架在湖边野炊。
他闻到了烤肉的香气,还有一缕不太明显的陌生信息素的味道,大概是某个行人没有贴阻隔贴。
这里是桑卡,是他的故土。
他回来了。
温钟意心头发烫。
黄昏逐渐褪去,黯淡的天色笼罩着大地。
许是因为他躺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一家三口频频回头看他。
最后那位男性omega走了过来,见他睁着眼,微微笑了下道:“还以为您在这里睡觉呢,天快黑了,这边灯光不太好,躺在这里可能会被不小心踩到。”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温钟意的肚子上,友善地提醒:“更何况您还怀了宝宝,还是尽快回家吧。”
温钟意抬手擦了眼睛,轻声说:“谢谢。”
他在omega的搀扶下从地上起来,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上沾的土。
omega见他眼尾泛红,以为他是有什么伤心事,但也没有冒昧去问,只是柔声道:“孕期一定要注意保持心情愉悦呀,不然宝宝也会不开心的。”
温钟意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忽然问他:“您是在军部工作吗?”
“哎?您怎么知道。”omega面露惊奇,又打量了温钟意几眼,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温钟意微微弯了下嘴角,扯了一个不明显的谎:“之前去军部取材料的时候见过您一面,您很漂亮。”
omega腼腆笑起来,说:“谢谢,您也很漂亮。”
这位omega是在军部工作的文员,很多会议材料都是由他整理,跟温钟意打过多次交道。
温钟意对他有印象。
但很显然,这位omega并不认识这位昔日上司。
在温钟意问起军部是否有位温上校时,omega迟疑摇头,最后很肯定地告诉他:“没有呢,姓温的长官只有温上将。”
那是温钟意的父亲。
omega扶着他走到了有路灯的人行道,对温钟意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觉得很亲切,感觉我们很有缘。”
“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温钟意笑了下。
在得知温钟意没带现金之后,omega给了他几张桑卡纸币,还帮他叫了辆车。
温钟意留了他的电话,说:“我会来还这笔钱的,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啦。”omega朝他挥挥手,身影逐渐被抛在车后。
车上,温钟意摸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一个手机,一块怀表。
怀表是父亲送给他的,表带上还有父亲篆刻上的小字——赠钟意
这也是唯一能够证明他们关系的东西。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则定格为他和孟川离开那个世界的时间,电话拨不出去,软件也打不开。
如果孟川落在了其他地方,那他一定知道温钟意要去哪,他们迟早会碰上面。
前提是孟川没有失忆。
温钟意的心脏揪了起来,双手交叉抵住鼻尖,闭上眼睛,祈祷着孟川不要出事。
车子很快抵达父亲的府邸,温钟意下了车,被看守的警卫拦在门口。
这里戒备森严,警卫没有接到通知,任凭温钟意说什么也不让他进。
警卫手持枪支,枪口对准了温钟意,面无表情地做出警告:“这位先生,请您迅速离开。”
温钟意条件反射地摸向后腰处的枪,又慢慢收回手,在警卫冰冷的目光中离开了。
他无处可去,只能形单影只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低着头摩挲那块怀表。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车灯划过地面,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停在他面前。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姗姗来迟的孟川。
两人对视上的那一瞬,皆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温钟意微仰着头看他:“你终于来了。”
孟川抱歉地说:“我来晚了。”
他落在一个废弃工厂的空地上,位置要比温钟意远得多,先是找人借钱打车就废了一番功夫,赶到这边又花了不少时间。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落点不同的情况,孟川在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他和温钟意还没来得及牵手就被石头吸走的原因。
那块石头已经被孟川装进了口袋,光芒没有丝毫减弱,说明他们还可以再进行穿越。
温钟意把刚刚自己被警卫拦住的事告诉孟川,神情有些低落:“他们都不认识我了,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进。”
孟川摸摸他的头发,说:“要不我们去找一下电话亭给他们打个电话?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个。”
温钟意轻轻摇头:“我刚刚找过了,那个亭子已经被拆了。”
而且依温钟意对父亲和爸爸的了解,他们大概不会接陌生的电话。
除了等也别无他法。
孟川握紧了他的手,安慰道:“一定会见上面的,我们再等一等,这个时间父亲可能还没下班。”
父亲工作很忙,加班是常态。
但这晚他可能早早下班回了家,温钟意和孟川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车。
坐的时间太长,温钟意的身体也有点不舒服。
“明天再来吧。”孟川说,“今晚先找个地方休息。”
可住哪儿也是个问题。
附近酒店价格昂贵,温钟意手里剩下的纸币根本支付不起,而他们之前住的家很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孟川忽然想到一个地方:“父亲之前送给我们的那套别墅应该还在吧?”
那是一套海景房,周围风景很美,但离军部有点远,上班不太方便。温钟意只去看过一次,原想等海边度假的时候再跟孟川一起住,却没等到这个机会。
既然是父亲送的东西,且他们没有用过,那应该还在原地。
孟川去路口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很长时间,温钟意都快睡着了,终于到了目的地。
房子果然还在那里。
温钟意试探着输入门锁密码,咔哒一声,门开了。
原以为这房子许久没人住,可能会灰尘满天,没想到里面竟是整洁如新,像是不久前才被打扫过。
地板洁净,床褥柔软,连窗户都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能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淡淡的香气。
要不是看房子里毫无生活气息,温钟意都要怀疑这里住过人了。
两人在别墅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孟川出门买回来两份馄饨,和温钟意吃过早饭后,又打车去了父亲那里,花光了仅剩的零钱。
但可能是去晚了,这次依然没能等到父亲的专车。
清晨阳光热烈,温钟意坐在树荫下,对孟川说:“我有点渴,想喝水。”
不远处有一个商超,孟川记得里面免费提供热水,他说:“我去给你拿,你在这等我。”
温钟意点头:“好。”
他目送孟川进了商超。
马路上有几辆车驶过,掀起尘土,温钟意微微屏住呼吸,抱着肚子走神,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当他想得入神之际,忽然听到一阵铃铛作响的清脆声。
温钟意转头去看,看到拐弯处有一只白色小狗冒了出来。
小狗脖颈上系着一个铃铛,穿着一个背带式的牵引绳,绳子的另一端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牢牢攥住。
一个面容姣好的男性omega跟在后面,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衣,脸上带着浅淡的笑,还是记忆中那副温柔的模样。
他注意到了温钟意,微微一愣,然后把牵引绳收短了一些,见小狗蹦蹦跳跳地要往温钟意脚边凑,就直接蹲下把狗抱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只小狗有点顽皮。”他充满歉意地一笑,柔声询问,“没有吓到你吧?”
“……”
温钟意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眶就红了,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根本说不出话。
第52章
“你怎么了?”爸爸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用很轻的声音问。
“没怎么,刚刚眼睛里进了东西。”温钟意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却不小心把眼泪眨了出来,曲起指节轻轻蹭了下眼角,佯装无事地对爸爸说:“现在舒服多了。”
爸爸的视线在温钟意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到他面前说:“擦一擦吧。”
他指腹上还沾着没有洗去的颜料,温钟意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纸巾,把眼泪擦干。
他很想叫一声爸爸,但是又怕过于突然吓到他。
温钟意抬起头,用尽量自然的语气问:“您可以陪我聊聊天吗?”说完又打个补丁,“如果您不忙的话。”
“可以的。”爸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狗在爸爸怀里不太老实,老想往外蹿,汪汪叫了几声。
爸爸拍了下它的脑袋,嗔怪道:“安静一点,不要吓到人。”
温钟意攥着纸巾,说:“让它下来吧,我不怕狗。”
即便他这么说,爸爸也还是把绳子拴在了长椅另一侧,没让狗狗挨到他的脚边。
小狗白白净净的,但非常好动,一落地就撒欢,把椅子后面的泥土刨出了个坑。
“它实在太皮了。”爸爸坐在温钟意旁边,扶额叹气,“我养它不到半个月,家里已经被它折腾得不像样了,我先生说要把它送出去。”
温钟意眼睛还是有点红,嗓音微哑:“你先生应该只是说说。”
“是的。”爸爸笑了下,“他其实很喜欢小狗,昨天回来还给小狗带了一个玩具。”
温钟意也笑了笑,笑着笑着又有点难受,便抿紧了嘴唇。
爸爸身上带着一股很好闻的茉莉花香,即便他贴了阻隔贴,这股味道还是浸染在他的衣服上。
温钟意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一些。
爸爸没有推开他,反而闻到了他的信息素,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怎么没有贴阻隔贴呢,怀孕了更要保护好自己呀,万一招来一些不怀好意的alpha就不好了。”
温钟意“嗯”了一声,鼻子有点发酸。
“先去我家拿一个贴上吧。”爸爸说,“或者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他对谁都是这样体贴温柔,即便不知道温钟意是他的孩子。
温钟意看了眼超市的方向,孟川还没有出来,他吸了吸鼻子说:“待会跟您去可以吗,我爱人去超市了,我在等他。”
爸爸恍然地“噢”了声,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又笑了笑,看向温钟意不加掩盖的孕肚,“宝宝几个月啦?”
“八个多月了。”温钟意摸了摸肚子,给他介绍,“是个男孩,小名叫六一。”
爸爸一副了然的神情,扬起眉梢问:“是因为预产期在六一吗?”
温钟意一笑:“是的。”
阳光穿过树隙,落在肩头,微风吹动着温钟意的头发。
他抬起手把头发往耳后拢了一下,袖子蹭上去一些,露出手臂上的字迹。
爸爸注意到了,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温钟意没好意思回答,但见他一脸好奇的样子,还是硬着头皮把袖子撸上去,不太自然地说:“我爱人给我写的……”
笔墨很深,昨晚上温钟意洗澡搓了半天,都没把胳膊搓干净。
爸爸看完,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笑完又怕温钟意觉得尴尬,说道:“很可爱的,你们感情真好。”
“谢谢。”温钟意有被安慰到,把袖子放下了。
“他叫孟川,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忽然问。
温钟意顿了下,放慢语速说:“温钟意。”
“我先生也姓温。”爸爸说,“很好听的名字。”
温钟意看着他,眼睫轻而缓地眨了下。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呢?”爸爸又问。
温钟意说了一个年份,又说:“七月十日。”
“噢。”爸爸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沉默了两秒,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像是在端详什么。
两人聊得太投入,都没有注意到孟川的身影,直到他走到近处,爸爸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
孟川愣愣地跟他对视片刻,下意识看了眼温钟意。温钟意轻摇了下头。
“你是孟川吧?”爸爸莞尔一笑。
孟川又是一愣,温钟意略带无语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孟川恍然,点点头说:“我是。”
他把手里的温水递给温钟意,温钟意有些抱怨:“你怎么去这么久?”
他本来就口渴,又跟爸爸聊了这么久,嗓子都快冒烟了。
孟川无奈道:“他们那公用饮水机坏了,修了半天没修好,我跑到一个店铺里接的水。”
“好吧。”
温钟意正要低头喝水,又想起什么,看了眼爸爸,刚想问他渴不渴,爸爸笑着摇头说:“我不渴,你喝吧。”
他看向温钟意的目光温暖又柔和,温钟意跟他对视着,感觉自己又要忍不住流眼泪,忙低下头喝水。
等他喝完水,爸爸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温钟意和孟川跟着他去了。
门口的警卫大概还记得温钟意,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什么都没说,放他们进去了。
这里面几乎没怎么变,花还是那些花,树木也依然茁壮。
每一条路,每一个转角,温钟意都是熟悉的。
爸爸带他们进了别墅,把怀里的小狗放在地上。
小狗刚落地,嗖一下子就窜到了沙发上,在上面蹦蹦跳跳。
爸爸脾气很好地谴责它:“快下来,又把沙发踩脏了。”
小狗听不懂,摇着尾巴冲他们汪了一声,又窜去了阳台。
爸爸自暴自弃地摆摆手:“算了,懒得管你了。”
温钟意看得有点想笑。
“先坐吧。”爸爸招呼他们坐在了没有被小狗踩过的沙发上,又去烧了一壶开水。
温钟意进屋后把外套脱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肚子显得更加明显。
爸爸给他兑了一杯水温正好的水,递到他手里,轻轻地问:“你们是最近才回到桑卡吗?”
温钟意动作一顿,点了下头。
“去哪里了呢?”爸爸坐在他旁边,抬手帮他把垂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是不是离开了很久呀?”
温钟意直直地看着他,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说:“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待了半年多。”
“原来是这样。”爸爸喃喃。
温钟意刚想说什么,又见爸爸微微蹙起眉,垂下眼睛道:“可就算是这样,我为什么会一点也不记得呢。”
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用忧伤又迷茫的语气对自己说:“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给忘了呢。”
温钟意的心脏猛地一颤,有些拿不稳水杯,温水晃出来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孟川也是一脸惊讶,回过神后忙抽了几张纸巾帮温钟意擦手。
爸爸安静了好长时间,仿佛在跟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作斗争,最后惨败收尾。
他的眼睛也红了,眸中泛着水光,却还是朝着温钟意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长得像我,鼻子嘴巴像你父亲。”
他从见温钟意的第一眼起,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实在太像了。
还有那种天然的想要靠近他保护他的本能,让爸爸确信,这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在失去记忆的这段日子里,爸爸也曾疑惑过自己为什么没有孩子。
体检的时候医生明明告诉他,他的生殖腔里曾孕育过生命。
他还以为孩子不小心流掉了,以为是自己的身体不好,没办法保护一个小生命。痛苦太深,才把相关的记忆忘了。
但没想到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了爱人,还有了自己的宝宝。
爸爸的鼻音有点重,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出来,很是愧疚:“对不起,爸爸的记性不太好,不是故意要忘记你们。”
“爸爸……”温钟意伸手抱住他,心里被难过淹没,声音颤抖,“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温钟意原本还想再铺垫一会儿,获取一些爸爸的信任,然后再告诉他真相。
他甚至做好了把怀表掏出来的准备。在他眼里那是唯一的证物,但在爸爸眼里,他本身就是能说明一切的证据。
温钟意还想再说一些安慰的话,喉咙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只能发出呜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在很多个梦见父亲和爸爸的夜晚,温钟意都会在流泪中醒来。
他想不通老天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他痛苦到快要喘不过气了,不知道该怎么解脱释怀,现在温钟意终于明白,爸爸的爱才是化解一切痛苦的解药。
他坐在爸爸和孟川中间,被爸爸抱着,肩头上又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掌,是孟川在无声安慰。
爸爸勉强止住眼泪,还为温钟意把眼角擦干,他握着温钟意的手,低头看着他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
像是在自责孩子怀孕这么长时间,这么辛苦,他都没有前去照顾。
温钟意看出他在想什么,温声说:“没有很辛苦,我被照顾得很好。”
“那就好。”爸爸这样说,但看起来还是有点低落。他偏头看了孟川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温钟意身上,说:“过得幸福就好。”
温水已经凉了,孟川起身重新倒了两杯。
爸爸拉着温钟意的手问了很多,温钟意则一一告诉他。
他给爸爸讲自己和孟川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桑卡,又是怎么回来,以及他猜测的被遗忘的真相。
爸爸听完很难过,说:“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去年秋天我织了四条围巾,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另外两条是给谁织的,原来是因为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你们就消失了。”
不仅如此,他之前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用0710作为一些东西的密码。比如某张银行卡,比如某栋海景房。
虽然忘记,他仍觉得这四个数字具有特殊含义。因此依旧往银行卡里打钱,还找人定期去打扫海景房。
即便卡里的钱没有人用,海景房也一直闲置。
“那你们打算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爸爸小心翼翼地问。
温钟意看了孟川一眼,低声说:“还没有想好。”
他想多陪伴父亲和爸爸一段时间,但另一个世界还有孟川的父母,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孟川看出他的纠结,直接道:“不用考虑那么多,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有石头,我们可以来回穿梭。”
说起石头,孟川又看向爸爸,开口道:“爸爸,我想把这块石头送去检测基地检测一下。”
爸爸点头道:“好,等你父亲回来,我跟他说。”
温钟意又和爸爸聊了一会儿,讲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
就像当初帮孟川找回记忆那样,温钟意把过去的事仔细说给他听。
但爸爸又不像孟川,他和温钟意之间的记忆要更复杂更琐碎,贯穿了温钟意目前为止全部的人生。
很快就到了中午,爸爸要去给他们做饭,并给父亲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中午能不能回家吃饭。
不知道电话那头父亲说了什么,爸爸不太满意地说:“中午为什么还要开会,你这样占用私人休息时间,下属都会对你有意见的。”
他对父亲有时候不像对别人那样温柔宽容,反而多了一些小脾气,多了一些任性,最后道:“中午回来吃吧,家里来了很重要的人。”
父亲大概在问是什么客人,爸爸看了他们一眼,轻声纠正:“不是客人,是家人。”
第53章
在等待父亲回来的时间里,温钟意轻车熟路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结婚之后他很少在这里住,但别墅里依然保留着他的房间。即便现在父亲和爸爸都不记得他,这个房间也依然干净整洁。
只是里面他用过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新的,衣柜里空空荡荡。
他站在门口,垂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
孟川在他身侧,揽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把它恢复成原样。”
“你说父亲和爸爸会恢复记忆吗?”温钟意轻声问。
“会的。”孟川有理有据地说,“他们失忆是因为我们离开了这里,现在回来了,他们的记忆也会慢慢回来的。”
温钟意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心里舒服了许多。
爸爸不记得温钟意和孟川爱吃什么,一脸苦恼地对着冰箱里的食材,见他们从楼上下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做饭的手艺不太好,要不我让厨师过来一趟?”
“不用了爸。”孟川笑了下,“我来做吧。”
之前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孟川和父亲下厨,爸爸的手艺确实不太好,温钟意的厨艺大概就是遗传了他。
孟川挽起袖子进了厨房,爸爸本想去打下手,被孟川婉拒了,让他去陪温钟意就可以。
“你自己可以吗?”爸爸有点愧疚,“刚回来就让你做饭,感觉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孟川笑着摆摆手,熟练地洗菜,“一家人不用客气。”
温钟意坐在沙发上跟小狗玩了起来,爸爸说小狗叫团团,因为长得圆头圆脑,像一大团蒲公英。
它趴在温钟意的腿上,鼻尖凑在他的腹部嗅了嗅,像是能感知到他肚子里有个小生命,不仅没有在温钟意怀里闹腾,反而很乖地趴下了。
温钟意抚摸着它身上柔软细腻的毛发,能感受到它心脏的跳动和暖烘烘的体温。
团团摇晃着尾巴,扭头在他手指上舔了舔。
爸爸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们两个,说:“团团很喜欢你呢。”
温钟意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那是他跟随学校秋游时,从外面抱回来的流浪猫。
猫长得并不好看,身上脏兮兮的,因为极度害怕,一直可怜兮兮地叫着。
父亲被叫烦了,说要把这只猫扔出去,温钟意不让他扔,还很有骨气地抱着小猫走去了宠物店,要给猫做检查。
爸爸当时不在家,回来知道这件事后,便不高兴地指责父亲,说他怎么这么不友善,不仅欺负小动物,还让那么小的孩子独自走了那么远的路,就不怕被坏人绑走。
父亲很无奈,说孩子出门之后,保镖其实一直在后头远远跟着。
“那你这次也有点过分。”爸爸煞有其事道,“小意心情不好,米饭都少吃了半碗。”
“好吧,我错了。”父亲总是很轻易就可以向爸爸低头认错,“我明天去哄他可以吧。”
他们的卧室门没有关紧,温钟意想偷溜去客厅看小猫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温钟意笑着给爸爸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说:“当时我心里想,我才不要原谅父亲,就算他给我买很多好吃的也不要。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小猫有了猫窝和猫爬架,我又觉得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
爸爸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在想象温钟意小时候的模样,转念又觉得自己忘了这些事很可惜,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温钟意继续说:“父亲其实很喜欢那只猫,你也是,我记得我参加夏令营出去住了半个月,回来发现猫胖了一大圈,我都抱不动了。”
爸爸不知怎么觉得这个画面很搞笑,嘴角又重新弯了起来:“猫咪变成了一头小猪是么。”
温钟意扑哧一声,说:“差不多吧。”
笑完,他轻轻叹了口气:“但后来小猫生病离开了,只陪了我们一年。”
他们正聊着,父亲回来了。
他用最短的时间开完了会议,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在爸爸要求的时间内赶了回来。
他身上的军装都没来得及脱,和温钟意记忆中一样威严。
父亲先是下意识搜寻爸爸的身影,而后目光才移到温钟意身上,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明显愣了一下。
孟川听见门响,从厨房探出头,很自然地叫了声:“父亲。”叫完又缩回去,继续做饭。
尚不明白状况的父亲:“……”
他估计很想问自己从哪冒出来这么大个儿子,但到底是上将,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视线在温钟意身上停顿了几秒,转向爸爸,淡淡开口:“这位是?”
“你看不出来吗?”爸爸轻轻反问,“再仔细看一下呢。”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但又觉得不太真实。
他难得露出这样犹豫的表情,爸爸等不及了,直接告诉他答案:“是我们的孩子!”
温钟意扶着肚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叫他:“父亲。”
父亲的大脑估计还在缓冲,不是特别自然地地“嗯”了声,目光移到他的肚子上,忽然明白了什么:“那厨房里那个是……”
“是小孟。”爸爸接道,“小意的爱人。”
父亲步履稳重地走到沙发处坐下,他表现得很镇定,没有像爸爸那样红着眼眶流泪。
不过在听到温钟意讲述事情的经过时,父亲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几分与他的外表不相符的情绪。
他伸出手,大概是想抱一下温钟意,但最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温钟意却主动抱住了父亲,眼睛有几分湿润,对他说:“我很想你们。”
这天中午,温钟意吃上了期待已久的团圆饭。
有父亲,有爸爸,有孟川,还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小狗叼着一只鸡腿,坚定不移地蹲坐在他的脚边,像个小小的守护神。
父亲开了一瓶酒,和孟川碰了下杯,说下午不去军部了,要留在家里。
爸爸则不停地夸赞孟川厨艺好,给温钟意夹了很多菜。
他们聊了很多,像四年前很多个一起吃饭的日子一样,随意地聊着家常,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
热气腾腾的饭菜氤氲着温钟意的脸庞,他感到了一种可以原谅所有苦痛的幸福,幸福到想要落泪。
吃完饭,爸爸陪温钟意到花园里散步,孟川和父亲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花园里种了一大片玫瑰,爸爸摘下了一朵,嗅了嗅,笑了下说:“我一直不明白这里为什么要种玫瑰,原来是为你种的。”
之前种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现在都得到了答案。
爸爸挽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的肚子,“宝宝闹不闹腾呀?”
“有点闹。”温钟意弯了下嘴角说,“长得像我,性格随他父亲。”
“那好辛苦啊。”爸爸有点心疼,劝道,“生这一个就可以了,不要生第二个,让小孟去结扎。”
温钟意笑了笑,说:“好。”
散完步,温钟意回到卧室,孟川不一会儿也进来了,温钟意问他跟父亲聊得怎么样。
孟川上床把他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实话实说:“父亲问我想在哪边定居,说如果在这边的话,可以重新为我们安排军部的工作,不过军衔肯定没办法跟从前一样了。”
温钟意微微抬起头,看着他说:“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想和你商量。”孟川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你觉得呢?”
虽然孟川没说,但温钟意知道他其实更倾向于回到另一个世界。
毕竟孟川的亲人和朋友都在那里,那个地方对于孟川,就像桑卡对于温钟意,而且那个世界并没有把孟川遗忘,他还有寰宇,有家族的企业。
而温钟意即便留在这里,可能也没办法做回从前的温上校。
除非这个世界把他慢慢记起,但温钟意觉得可能性很小。
温钟意稍微侧着身,头靠在孟川的肩膀上,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孟川:“怎么办呢?”
他的肚子贴着孟川,六一又在里面施展拳脚,孟川摸了摸他的肚子,低声说:“你来决定。你去哪,我跟你去哪。”
“你这是把难题扔给我。”温钟意一笑,又说,“给我两天时间可以吗。”
“可以。”孟川吻了下他的额头。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温钟意除了睡觉,其他时候几乎都和爸爸待在一起。
父亲工作很忙,请半天假已经是破例,只能每天早出晚归。
那块石头被父亲送到了检测基地,没几个小时就拿到了结果,检测显示这块石头的能量很稳定,光芒不会减弱。
这就说明他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世界,不管定居在哪一边,都可以随时回到另一个地方。
温钟意也没有再继续纠结。
他在这边已经没有了存在的痕迹,只有父亲和爸爸能够接受他。
而在孟川的世界里,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家人,还有想实现的目标。
最主要的是他还自学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题,不去参加考试的话,这些努力就白费了。
爸爸对他的决定没有意见,唯独提了一点:“那生宝宝要回这边吧,你不是说那里没有男人生孩子的先例吗?在那里做手术感觉不是很靠谱哎。”
温钟意也想过这个,点头道:“肯定是要回来生的。”
爸爸轻抿了一下嘴唇,说:“万一分化后是个alpha或者omega,在那边生活也不太方便吧。”说完又自荐道,“我和你父亲可以帮你照顾孩子。”
温钟意笑了笑,说:“好。”
爸爸又说:“生完孩子会很虚弱,要修养一个月,最好是待在一个地方。”
“嗯。”温钟意说,“那就在这边待一个月。”
爸爸心里舒服了点,小声补充:“其实宝宝如果是beta最好也在这边生活,新闻上有好多二次分化的例子。”
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忍不住吐露心声,“总之你们要常回来看看啊。”
“一定会经常回来的。”温钟意跟他保证,开玩笑道,“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爸爸抱住他说,“想你还来不及。”
下午温钟意陪爸爸在阳台上画画。
孟川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坐在旁边,剥好皮,喂进他嘴里。
温钟意画画的技术虽然比不上父亲,但是也不差,他认真地在画纸上勾画,线条慢慢清晰,是孟川的脸。
孟川眉梢微挑,唇角勾起:“画我呢。”
“画得怎么样?”温钟意歪头问。
爸爸探身看了一眼,毫不吝啬地夸他:“画得真不错!”
温钟意一笑,又补充了几笔,把孟川的眉眼画得更加生动。
随后他又把父亲,爸爸,自己,还有团团,都画了上去。
温钟意端详着这幅画,想了想,在右下角添了一只头戴光圈的小猫。
是一副完完整整的全家福。
第54章
温钟意在桑卡待了大半月。
期间孟川自己用石头回去了一趟,把事情跟周露和孟均交代了一遍。
周露活了大半辈子没听说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缓冲了半天,颤颤巍巍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小温其实是外星人,你们这几天不是去度假,而是去外星找他的双亲了?”
“是这个意思。”孟川说。
“我的天。”周露喃喃自语,“难怪小温可以怀孕生宝宝,原来不是地球人……那他生出来的宝宝也是外星人吗,不对,应该是地球和外星的混血。”
她看起来精神有点恍惚,可能是想到了科幻片里尖下巴大眼睛的外星生物。
孟均比她淡定一点,深吸一口气道:“小温还会回来吗?”
“会。”孟川点头,“他想在这边工作。”
周露闻言松了口气,又好奇地问:“那他是坐UFO来回穿梭吗?”
“哪有UFO,是石头。”孟川摊开掌心给他们看那块会发光的石头,无奈道,“刚刚不都跟你们说了嘛。”
“噢,忘记了。”周露按了按眉心,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孟川之前没告诉他们真相,就是怕他们接受不了。
但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孟川干脆一次性把话说完:“其实我失踪那四年就是穿到了他那边的世界,但穿回来之后不小心失忆了,前一阵出车祸才想起来。”
“……”周露闭了闭眼,打断他的话,“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过了好一会儿,周露大概是捋清了思路,手指无意识抓了两下,抓住孟均的手,想借此给自己一点支撑的力量,“……你接着说吧。”
等孟川安抚好备受冲击的父母,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周露恍恍惚惚地说要去睡一觉,孟均陪着她上楼。
孟川独自坐在沙发上,把手机上积攒的未读消息都挨个回复了一遍。
他离开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要去度假,不看手机,有事留言。
季殊和其他狐朋狗友都来问他去了哪儿,怎么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不看手机,还有杨嘉然联系不上温钟意也跑过来问他。
也有几条合作伙伴发来的消息,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公司上的事有他爸操心。
这样一看,他离开这几天其实没什么影响,地球又不是缺他不转。
孟川心思一动,去楼上找了孟均,跟他进了书房,进门后说:“爸,其实寰宇在你手里发展得更好,我的能力不如你。”
孟均淡淡看他一眼:“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孟川朝他笑了笑,缓缓道出真实目的:“要不你再多干几年,等你孙子长大了,你再退位也不迟。”
孟均:“……”
“我说真的。”孟川神色正经,“你没看媒体都是怎么评价咱爷俩的吗,说你高瞻远瞩运筹帷幄,而我连您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实际上根本没有这种新闻,全是他信口胡诌的。
自从孟川体验了不上班的快乐之后,就时不时冒出这种撂挑子不干的念头。
孟均面无表情:“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爸,五十来岁正是奋斗的年纪。”孟川情真意切道。
孟均额角一跳,指着门口:“你赶紧给我滚,再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那这样吧,你给我四个月的假。”孟川悄悄后退两步,跟他讨价还价,“你儿媳妇还有两个月就生了,我得陪着他吧,产后坐月子我也得伺候,坐完月子还要陪他散散心,寰宇没了我又倒不了,我媳妇没了我是真不行……哎,打人不打脸!”
孟川难得表现出了一点失忆后煞笔兮兮的样,孟均瞅他这样就来气,毫不客气地揪着他的耳朵,把他踹出了门。
孟川没能如愿过上啃老又啃小的生活,当天下午就被孟均逼着去了公司处理事务。
不过孟均最后还是同意了给他四个月假期,让他照顾温钟意。
孟川在家待了不到两天,吃完午饭就回了桑卡,离开前周露犹犹豫豫地问能不能带他们也去外星球看看。
“主要是好久没看见小温了,有点想他。”周露说。
孟川看了眼手里的小石头,沉思片刻,道:“不知道能不能三个人一起,先试一试吧。”
最后试出来的结果是只有他自己穿了过去。
孟川有点纳闷,到桑卡后又带着父亲和爸爸试了一次,最后也是只有他凭空消失。
等他再次回来,温钟意一家已经吃完晚饭了,爸爸又重新把饭菜给他热了一遍。
孟川边吃饭边琢磨,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是最初扰乱时空秩序的人,其次是温钟意。
他被这块石头送回原世界后,这个世界便开始自动修正他带来的错误,于是跟他有关的东西和记忆都慢慢消失,而温钟意怀了他的孩子,生命没办法抹去,所以温钟意也被送到了他那里。
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用石头穿越,那两个时空估计就乱了套了。
这样看来,这块石头只有他和温钟意能用。或许还能加上个小六一,毕竟是他俩的孩子。
孟川觉得自己参透了穿越真相,忙把想法告诉温钟意。
温钟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随即又夸了句:“你好聪明。”
夸完还摸了摸他的头,让孟川莫名感觉自己像那条小白狗。
月底,温钟意在桑卡军部总医院做了产检。
父亲亲自开车带他过去,一露面就惊动了医院的领导,一群人当即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父亲没有隐瞒自己和温钟意的关系,说刚刚进去做检查的omega是自己的儿子。
众人当即就愣了,心想温上将居然有这么大的儿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不过当着上将的面,他们也不敢多问。
不一会儿,温钟意在孟川和爸爸的搀扶下从检查室里出来,发现外面所有人都目光热切地看着自己。
他不太明白状况,下意识看了眼父亲。
父亲上前一步,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
爸爸把手里的彩超报告单给他,说:“没什么问题,宝宝很健康。”
父亲低头扫了眼检查报告,而后视线落在爸爸微红的眼尾上:“那你怎么哭了?”
“心疼啊。”爸爸叹了口气说。
满36周的孕肚已经非常大了,温钟意全身浮肿,变得笨重很多,刚刚从检查床上起身的时候有些吃力,爸爸一看眼睛就红了。
医生推算的预产期也是在六月一日那天,但这并不是完全精确的时间,满37周之后分娩都是正常现象。
所以从现在开始,温钟意已经进入了临产阶段。
这也是最不好受的一个阶段。
不仅身体上的难受,情绪也会产生变化。
从进入孕晚期开始温钟意晚上睡觉就经常感觉喘不上气,这几天情况更为严重,睡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呼吸困难醒过来。
他呼吸一变孟川就惊醒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顺了顺他的后背。
卧室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得见温钟意艰难做深呼吸的声音,孟川要开床头灯,温钟意哑声道:“别开。”
孟川随即收回手,说:“好,不开。”
温钟意在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舒服了一点,但他迟迟没有躺下,就这么垂着头坐着。
孟川抚摸着他的后背,忽然听到温钟意吸了吸鼻子,发出了不太寻常的呼吸声。
“怎么了?”孟川动作一顿,低头去看他的脸。
他一问,温钟意就有点忍不住,抬起脸看向孟川,声音不怎么平稳:“……我好难受。”
如果不是因为怀孕,可能温钟意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脆弱无助又绷不住情绪的一刻,能让他把“难受”两个字说出来。
那一瞬间孟川的心都要碎成几瓣了,抬手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喉结滚动着,摸着他后脑的头发说:“不哭啊,不哭,明天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实在不行就提前生出来,咱不受这个罪了……”
说到最后喉头哽住,好半天说不出话。
温钟意释放出的信息素也不太稳定,时浓时浅,像他起伏不定的情绪。
书上说越是临近生产,孕妇的心情就越是焦虑。
温钟意之前不信,现在才体会到原来怀孕可以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让他变得不像自己,掉眼泪也成了一件很轻易的事。
其实温钟意可以忍住,但在孟川面前他不想忍。
温钟意下巴支在的孟川颈窝,在他怀里慢慢平静下来,声音又低又闷:“提前生出来会不会对宝宝不好?”
“不会,我之前看过专家的课,如果胎儿发育合适的话可以提前催产的。”孟川安慰他说。
温钟意侧脸贴着他的肩头,眼泪鼻涕一块蹭在孟川的衣服上,安静了片刻说:“好。”
第二天温钟意很早就醒了,孟川还在睡。
但在他试图起身的时候,孟川很快便睁开眼。
他的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便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也能稳稳地扶着温钟意去洗手间。
父亲和爸爸在楼下吃早饭,见他俩下来还有点惊奇:“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温钟意说。
他小心翼翼下了楼梯,看到早饭也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吃了几口。
“再喝点粥吧,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喝青菜瘦肉粥吗。”
爸爸把粥推到他面前,说完自己先愣了下,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道:“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温钟意原本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
父亲放下了筷子,对他说:“我也想起了一点。”
也许是因为跟温钟意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他们记起了一些温钟意小时候的画面。
不是很多,但这足以说明恢复记忆是可以实现的事。
温钟意从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可以好到这个样子,明明是很开心的事,他想笑,水雾却先一步蓄满眼眶。
吃完饭,父亲去上班,孟川和爸爸陪温钟意去医院。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出门前温钟意换上了布料柔软的衬衫,然后坐在玄关处的凳子上,爸爸帮他扎头发,孟川帮他穿鞋。
“头发真顺啊。”爸爸夸道。
他每天都要夸温钟意很多次,有时候明明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在爸爸眼里就好像温钟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到了医院,医生给温钟意做了很细致的检查,确定他已经符合催产的条件。
医生说:“我也建议你提前顺产,现在宝宝38周,已经接近7斤了,越到后期吸收营养越快,到时候顺产会很困难。”
这里的omega催产只需要打一针催产剂,并不是很痛,也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医生给他讲完,最后问他:“确定要催产吗?”
温钟意垂眸看了眼高高鼓起的肚子,片刻后轻声说:“确定。”
第55章
在决定提前催产之后,这几天萦绕在温钟意心头的负面情绪忽然就散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和小六一见面的欣喜和期待。
医生又叮嘱了许多,孟川一一记下。
从检查室出来,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大着肚子的omega,每人旁边都跟着一个任劳任怨的alpha或beta。
温钟意被一左一右护着,走得很慢很小心,拐出走廊后,看到玻璃后面有片花园,中间还有一个音乐喷泉。
他的目光仅是停留两秒,孟川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我们过去坐坐吧。”
花园四周有绿树遮挡,下面的长椅上坐满了人。
孟川找到了一个空座,扶着温钟意过去,坐在一片树荫里。
阳光晴朗,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很好闻的花香。
喷泉周围有很多奔跑嬉戏的小孩,潺潺流水随着音乐不断变幻,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彩虹。
爸爸坐在他旁边,看着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憧憬地说:“等六一长大,我们也带他出来玩。”
刚说完就看到两个小孩闹急了眼,推搡了起来,其中一个差点掉进水里。
爸爸立马改口:“算了,还是直接在家里修一个喷泉吧,外面不太安全。”
温钟意笑了笑,已经能够预料到孩子出生后爸爸对他的纵容了。
两个打闹的孩子被各自的家长牵走,温钟意欣赏了一会景色,忽然听到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跑到这儿啦?我就转个身的功夫,你居然能跑这么远,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一个omega正惊魂未定地教训不听话的小男孩,刚刚还在花园里窜来窜去的小男孩哇一声就哭了。
周围的大人们都笑着看这一幕,omega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舒了口气说:“找到了,在喷泉这里。”
他还想再教训几句,余光不经意瞥到温钟意这边,跟他对上视线。
omega的眼睛瞬间睁大:“哎?是你呀。”
温钟意弯起嘴角:“又见面了。”
omega是他之前在草坪上遇见的那位,温钟意上个周还给他打电话,要去把钱还给他,omega拒绝了。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小男孩还在哭哭啼啼,omega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孩子太不听话了。”
在温钟意的印象中,这位omega温柔又善解人意,不曾对谁红过脸,现在倒是被自家孩子气成这样。
孟川非常有眼力见地站起来,给omega腾了个位,让他坐下跟温钟意聊天。
“谢谢。”omega坐在温钟意旁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孕肚,“是来做产检的嘛,宝宝多大了呀?”
温钟意“嗯”了一声,说:“已经满38周了,想提前催产。”
“哇,那是不是这几天就要生了?”
温钟意点了下头:“打算明天来住院。”
omega像是看出他不明显的紧张一样,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别怕,我当时也是顺产,生的很快,也不怎么痛,生完感觉跟没事人一样。”
“真好。”温钟意弯起眼睛说。
omega朝他笑了笑:“你也会这样的,你一看就是很有福气的人。”
旁边的小男孩哭够了,垂头耷脑地往他怀里钻,omega把小孩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严肃地对他说:“以后不准再乱跑了,听到没有?”
小男孩吸着鼻子点头:“听到了。”
不一会儿小男孩的alpha父亲找了过来,omega站起来跟温钟意道了别,对他说:“祝你生产顺利,平平安安。”
坐在温钟意另一边爸爸看着越走越远的omega,好奇道:“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是之前的下属。”温钟意垂下眼睛说,“不过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一定哦。”爸爸抱着他的肩膀说,“我和你父亲都能想起你,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慢慢把你记起来的。”
温钟意笑了下:“希望如此。”
回到家,孟川把早已收拾好的待产包拎下楼。
各种能用到的东西他都备齐了,爸爸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让他把东西直接搬到车上。
晚上父亲回来,和孟川在客厅聊了很久。
温钟意早就上楼睡了。
他以为自己这晚会失眠,没想到睡得格外安稳。
长时间积攒的压力到了临头,反而出乎意料地释放了出去。
小六一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和爸爸见面,这一晚罕见地没有闹腾,珍惜着最后待在爸爸肚子里的一晚。
温钟意甚至连孟川什么时候上床的都不知道,无知无觉地睡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地住院去了。
为了陪伴他生产,父亲申请了三天假期。
全家都守在温钟意病床边,看护士一趟趟进来给他做检查。
病房是vip病房,空间很大,跟季颖的私人医院差不多。
温钟意躺在床上,手上扎了留置针,催产剂注射进去后,他明显感受到生殖腔在规律收缩,痛感一阵接一阵,越来越强。
温钟意蹙紧了眉,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孟川俯在床边的护栏上,紧紧握着他的手,任由温钟意的指甲嵌进他的掌心。
爸爸红着眼眶给温钟意擦额头上的汗。
父亲则在门外跟医生护士交流情况,医院领导也都过来慰问,走廊上站满了人。
等到腹痛越来越频繁的时候,护士进来把温钟意推进了手术室。
直到快要进去的最后一刻,孟川才松开温钟意的手,看着手术室的门在他眼前合上。
孟川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发红,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
爸爸在父亲怀里抹眼泪,问他要不要到椅子上坐一会儿。
孟川轻摇了摇头。
他头顶的白炽灯无声亮着,落在地上的影子高大而沉默。
乍一看好像还算淡定,但仔细一瞧,能看出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颤,眼神很空,有种紧张到极致的飘忽感。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孟川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他背靠着冰凉的墙面,低下头,手掌捂住眼睛,十指用力插进头发里,深深呼出了一口灼热的气。
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寂静。
让所有人内心都为之一振。
孟川猛地抬起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没过多久,护士从里面出来,对他们说:“是个男孩,六斤八两,父子平安。”
直到这一刻,孟川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种种砸回胸腔,砸得他头昏脑涨,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笑道:“哎,这位父亲你可别太激动晕过去啊。”
孟川站稳身子,又抓着护士的手臂确认了一遍:“大人没事是吗?”
护士拍拍他的手:“没事,生产很顺利,放心吧。”
很快温钟意和六一就被推了出来。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虚弱,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脸颊上还沾着几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被孟川温柔地抹去了。
“辛苦了。”孟川旁若无人地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鼻子一酸,眼泪啪嗒掉在了温钟意脸上。
“你哭什么。”温钟意含笑偏了下头,“快给我擦了。”
直到温钟意进了病房,孟川才有空瞅了他儿子一眼。
小六一哭得整张脸都红了,皮肤有点皱,但并不难看。
是一个非常健康漂亮的宝宝。
爸爸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跟父亲说:“你瞧这孩子长得多像小意啊。”
“是很像。”父亲低头注视着刚出生的小外孙,脸上笑意柔和。
爸爸抬头看向孟川:“小孟抱一下吧。”
孟川不太敢抱,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来了。
他手臂肌肉僵硬,不知道该怎么抱合适。
温钟意看笑了:“你在家不是天天拿团子练手吗,现在怎么跟捧着个地雷似的。”
“那能一样吗。”孟川抱了不到半分钟,赶紧把孩子塞回去了。
许是因为察觉到父亲的紧张情绪,小六一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声音相当嘹亮。
护士在下一秒推门进来,提醒温钟意该给孩子开奶了。
“哦,好。”温钟意应了声,随后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
父亲自觉退出了病房,爸爸跟孟川对视一眼。
“要我帮忙吗?”爸爸轻轻问。
孟川不敢抱小孩,爸爸有点放心不下。
孟川看向温钟意,询问他的意见。
温钟意说:“帮一下吧。”
爸爸欣然留下。
温钟意动作缓慢地侧过身子,刚刚生产完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力气,下/身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孟川帮他解开衣服纽扣,把胸口坦露出来。
爸爸把正在嚎哭的小六一抱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不哭了不哭了。”
小六一进了爸爸的怀抱,被他身上的信息素环绕着,哭声立马就小了很多。
喝上奶的时候哭声直接消失,条件反射地吮吸着,喉咙不停吞咽。
爸爸有些惊奇:“这么快就有奶.水了吗?”
温钟意不动声色地瞥了孟川一眼。
孟川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喂完奶,小六一陷入沉睡,被抱到了旁边的小床上。
孟川抽了几张纸巾帮温钟意擦干净,把他的扣子重新扣好,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
他眼睛里的血丝还没褪尽,看上去有点可怜。
温钟意看着他,嘴角微微弯起:“行啦,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孟川心里又开始难受,生孩子本身就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意外不在少数。
他深吸一口气,贴在温钟意耳边说:“你要是有事我立马跟你走,不开玩笑。”
温钟意本来脸上还带着笑意,被他这幅认真强硬的口气弄得一愣,还没等他说什么,孟川直接捧住了他的侧脸,缱绻地吻了下去。
第56章 正文完
三天后,温钟意出院了。
爸爸原本要给他联系月子中心,但温钟意回家住的意愿更强烈,爸爸就给他请了一位资深月嫂,住在家里照顾他。
一日三餐都由月嫂精心搭配,小六一也被照顾得很好。
温钟意第一次生产,没受太大的罪,身体恢复得很快。
这天晚上给六一喂奶的时候,孟川在他旁边忽然说:“是不是得给他改个小名啊?”
温钟意正在抚摸六一的后背,眼神分外柔和,闻言抬了下头:“为什么要改?”
孟川有理有据道:“当时给他取名六一,是因为他六一出生,现在提前生出来了,叫六一就不合适了。”
温钟意拨了一下散落在颈间的长发,看向他道:“别改了,就叫六一行了,叫这么久都叫习惯了。”
“行。”孟川弯着嘴角说,“听你的。”
孩子小名叫六一,大名叫温瑾瑜,父亲起的名字。
在听到孟川说让孩子跟温钟意姓的时候,父亲难得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孟川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很值得夸奖的事,理所当然道:“生孩子受罪的是他,孩子应该跟他姓。”
父亲点点头,轻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也想让小意跟他爸爸姓,但最终没能实现。”
这事孟川之前听温钟意说起过。
父亲和爸爸的爱情起初并不被家族看好,温家在桑卡的权势很大,爸爸的家庭在温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当时局势动荡,父亲理应选择一个能为家族带来好处的omega成婚,而不是跟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画家谈什么恋爱。
但父亲还是抗住了压力,把爸爸保护得很好,没让他受一点委屈。
不过孩子的冠姓权最后还是没能如父亲的愿。
爸爸倒不在意这个,反正是他俩的孩子,跟谁姓都一样。
“你父母那边会同意吗?”父亲问。
“会同意的,我爸妈对他比对我都好,比亲儿子还亲。”孟川说。
父亲不明显地弯了下嘴角,说:“那就好。”
温钟意月子期间不便活动,孟川便自己回去了一次,给周露和孟均报了个喜。
周露激动得不行:“有没有照片啊,给我看看孩子长什么样。”
“有。”孟川就知道他们会问,从兜里掏出一沓照片,顺嘴提了一句,“是你儿媳妇提醒我拍的。”
周露都快有两个月没见过温钟意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好想小温啊。”
“等他出月子就能回来了。”孟川说。
照片中的小六一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哭,只有最后几张是睁开眼睛的。
新生儿的眼睛又黑又亮,水汪汪的,还能看到短短的睫毛。
他这时候刚喝完奶,不哭不闹,被温钟意抱在怀里,一起朝镜头露出笑容。
看得周露心都化了。
“哎呦,两个宝宝。”周露指着照片给孟均看,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这孩子笑起来跟小温多像啊,真可爱。”
孟均也是一脸慈祥,问道:“六一起名了吗?”
“起了。”孟川说,“他外公起的,叫温瑾瑜。”
周露和孟均没有露出意外之色,点点头说:“不错的名字。”
老两口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怎么看都看不够,周露不忘叮嘱一些坐月子的注意事项,让孟川一定好好照顾温钟意。
“有月嫂也不行,还得你上心。”周露说,“产后心情很容易抑郁,你多陪陪他,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知道了。”孟川笑道,“你就别操心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周露叹了口气,惆怅道:“我这个当婆婆的也应该去照顾的,谁知道你俩异地……异球恋。”
说出去都会被人当精神病的事,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们家身上了。
也得亏两边的双亲思想包容,都能接受。
孟川在家待了一天,临走前兜里被塞满了沉甸甸的金镯子金锁。
揣这一堆东西他打车都怕被人抢劫,一路遮遮掩掩地回来,对温钟意说:“他爷爷奶奶提前买的满月礼物。”
其实不止这一堆,孟川实在拿不下了,打算过几天再去取第二趟。
卧室里拉着一半的窗帘,光线昏暗。
刚喝完奶的小六一在温钟意身边睡得正香,玫瑰信息素的味道清淡又柔和,仔细闻甚至能闻到一缕奶香味。
温钟意动作小心地从床上起来,轻薄的睡衣垂落下去,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他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头发乌黑柔亮,孟川每天都会给他梳头。
不知道是不是孟川的错觉,生产过后温钟意的气质似乎隐隐有了变化,眉眼柔和温顺,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之前那个清冷淡漠的温上校。
孟川神色微动,情不自禁地靠近过去亲了他一口。
温钟意的视线落在小六一身上,在孟川试图亲他嘴唇的时候,温钟意偏头避开了,嗔怪道:“孩子在这呢。”
“他又不知道。”孟川压低声音,“亲一个亲一个。”
温钟意拗不过他,最后微微仰头跟他交换了一个吻。
房间里充斥着吞咽唾沫时暧昧的水声,小六一似乎察觉到他俩正在做什么羞羞的事,胳膊忽然动了下,接着就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孟川:“……”
温钟意侧脸微红,瞪了孟川一眼:“都怪你。”
他随即解开衣扣,侧过身喂奶。小六一吮吸了几口,还是哭。
孟川只得认命地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摇晃着哄:“好了不哭不哭,快点睡吧臭小子。”
“你说什么呢?”温钟意从后面重重地锤了他一下,“有你这么哄孩子的吗。”
孟川笑着吸了口气:“我错了我错了,我好好哄。”
哄了一会还是没哄好,只能交到月嫂手里。
月嫂一来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说:“该换尿不湿了。”
小六一穿上了干净的尿不湿,终于止住了哭声,抽抽泣泣地睡了过去。
温钟意跟孟川看着他哭得通红的小脸,心里都有点愧疚。
月嫂在一旁安慰说:“第一次当父母都是这样,没有经验,其实宝宝哭一般是饿了渴了,或者身上不舒服,以后多注意就好了,他不会怪你们的。”
六一这一觉睡了很久,月嫂陪在他身边,温钟意在孟川的搀扶下去客厅溜达了一会儿。
爸爸正在阳台上画画,他曾开过几次个人画展,也有不少画作被高价拍卖。
但他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除了陪父亲参加酒会,其他时候基本是在家安静作画。
爸爸喜静,也不爱参与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社交圈,他就守着自己的小家,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得舒心又自在。
团团在他旁边玩玩具,一见温钟意下来,摇着尾巴就冲过去了,围着他的脚转来转去。
孟川俯身把它抱起来,强行撸了几下狗头。
温钟意慢悠悠地走到爸爸身边,看到了他画的画,是酣睡状态下的六一。
旁边放着一张六一的照片供爸爸参考,画纸上的六一却更为生动可爱。
爸爸含着笑意说:“以后每年生日我都要给六一画一张,记录下他的成长。”
温钟意每年生日也会收到爸爸送的画,这是他独特的爱人方式。
被爱包围着的六一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满月宴。
满月宴由父亲和爸爸操办,消息一经传播,便引起了极大轰动。
宴会地点定在高级酒店的顶层,各界人士纷纷前来祝贺。
但因父亲早年和家族闹得不太愉快,所以来的温家长辈并不多。
客人们虽然对温钟意没有记忆,但当看到他从门口慢慢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心头都划过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长相很熟悉,名字也很熟悉,虽然想不起在哪见过,但他们都非常笃定,温上将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儿子。
温钟意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向四周的人们点头致意。
孟川推着婴儿车走在他身侧,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的地毯,别被绊倒。
为了保护小六一,温钟意并未带他在大厅多做停留,打完招呼后就把孩子推到了隔壁安静的房间,交给月嫂。
他们那一桌只有父亲和爸爸,不必应付其他不熟悉的人。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来给父亲敬酒,爸爸不得不站起来陪同,过了会儿坐下小声对温钟意说:“人好多,我想先走。”
温钟意笑了笑,说:“走吧,六一在隔壁。”
爸爸随即站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席了。
满月宴结束,温钟意也正式出了月子。
除了肚子上的腹肌没回来,他身体的其他方面都已经恢复到了产前的状态。
长发也稍微剪短了些,扎在颈后,额前的头发微微打着卷,精致的眉眼时隐时现,有时候不经意回眸,就能勾得孟川愣上好半天。
温钟意下决心要把肌肉练回来,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回另一个世界参加考试。
从孕八月开始,温钟意的学习强度就大不如从前,只偶尔看了几次书,回桑卡后更是完全放下了这件事。
但好在他学得很扎实,前期投入得多,即便这段时间没学,知识也依然根深蒂固地扎在脑海里。
他打算把六一也带回去,毕竟爷爷奶奶还等着见孩子一面。
这一次,温钟意和孟川牵紧了手,抱紧了六一。
短暂失去意识之后,再度睁开眼,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自家别墅外面。
“定位这么准啊。”孟川还挺意外,“怎么我之前回来不给我送到家门口,这次带孩子就这么体贴。”
温钟意张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孟川怀里的六一,小家伙在睡觉,不知道自己已经穿越了时空。
温钟意的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脸蛋,说:“可能是掌控时空的神心软了吧。”
回到家,孟川给周露打了个电话,不出二十分钟,周露跟孟均就激动万分地过来了。
周露一进门先给了温钟意一个大大的拥抱:“生宝宝辛苦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钟意叫了声“妈”,笑着说:“已经完全恢复了,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周露端详着他的脸色,确定他看起来健康无虞,才放下心来奔向小六一。
六一躺在卧室的床上,还在睡,小手露在被子外面,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
周露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靠近,趴在床边看,满眼疼爱和喜欢。
她举起手机一连拍了几十张,单独拍孩子还不够,又来了几张自拍,把自己和孟均都拍了进去,记录下他们见孙子的第一面。
温钟意跟孟川先出去了,明天是考试的第一天,温钟意得多看会书。
孟川在书房陪他,自觉给他端茶倒水喂水果。
“你紧张吗?”孟川忍不住问。
温钟意翻过一页书,嘴里含着荔枝,淡淡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做几套题而已,又不是上战场。”
孟川:“……”
说的也是,都是经历过真枪实弹的人了,考试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学了一会儿,温钟意隐约听到了六一的哭声。
周露已经把孩子抱在怀里哄了,温钟意伸手道:“给我吧妈,他应该是饿了。”
“哦哦。”周露把孩子递过去,下意识去找奶瓶,下一秒却被孟川揽着肩膀推到了门外。
孟川一边揽着一个,对他爸妈说:“回避一下。”
周露:“……”
孟川刚要进去,周露突然抓住他,压低声音问道:“六一的身体也随了小温吗?”
“什么身体?”孟川反应了两秒,恍然道,“这个还不确定,他得十岁才能分化,到时候才知道他随谁。”
周露虽然听不懂分化是什么,但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欲言又止道:“……好吧。”
六一都是地球跟外星的混血了,体质奇怪一点也合理。
但周露还是暗暗祈祷,希望她的小孙子最好还是能像地球人多一点。
卧室里,温钟意正抱着小六一喂奶。
他额前的头发垂下来一绺,遮住了半边脸,窗外投进来的光线落在他温润的眉眼上,把他眼里的温柔映得无处遁形。
小六一喝完奶便安静了下来,睁着眼睛跟温钟意对视,发出几声细小微弱的声音,像小猫一样。
温钟意面含笑意,手指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颊:“在说什么呢?”
孟川也凑了过来,碰了碰他的小手,听他说一些听不懂的婴语。
满月后的六一已经稍微张开了,皮肤白白嫩嫩,睫毛又长又浓密,五官跟温钟意小时候很像。
把六一哄睡之后,温钟意让孟川取来吸.奶器,提前给六一准备好明天的口粮。
他一个人弄不好,孟川帮他扶着,看着他颜色变深的部位问:“现在还涨吗?”
温钟意抬头看他一眼,哪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先发制人道:“你少来,爸妈还在外面。”
“我就是问问,也没想干什么。”孟川抿了下嘴唇,略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往年每逢考试必下大雨,今年倒是例外。
第二天晴空万里,阳光和煦。
周露和孟均在家里陪孩子,孟川送温钟意来了考场,校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大巴车,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下来。
孟川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送老婆去参加高考的一天,心情颇为微妙。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边为温钟意打开车门。
等温钟意下了车,孟川又检查了一遍他的准考证身份证,对他说:“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温钟意走向考场,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衣,头发扎起,看着像个艺术生。
考试为期两天,温钟意淡定考完,对孟川说:“也没你说的那么难。”
周露和孟均又为六一张罗了一场宴会,算是补上了他们缺席的满月宴。
季殊闻讯赶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上次见温钟意的时候他还挺着个肚子,现在孩子居然都生出来了。
“不是……你们俩不是说去度假了吗?”季殊睁圆了眼,“生孩子这么大事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啊?”
孟川抱着六一,注意力全在亲儿子身上,心不在焉道:“度假的时候顺便生的。”
“真的假的?”季殊直觉哪里不太对。
“我骗你做什么。”孟川说。
季殊还想再问些什么,目光却被小六一吸引,搓搓手期待道:“能让我抱一下吗?就一下。”
孟川看他两眼,施恩似的:“行吧。”
季殊赶紧伸出手,万分谨慎地把孩子抱了过来。
小家伙的身体柔软温热,季殊用手臂拖着他的头,惊叹道:“好小一只啊。”
“你小心点,别摔了。”孟川不太放心,手在下面随时准备接着。
季殊抱完,季颖也凑了过来,还有杨嘉然。
小六一在叔叔姑姑的怀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爸爸的怀里。
温钟意抱他的姿势已经很娴熟了,笑了笑道:“今天居然不哭不闹,真乖。”
孟川低着头逗儿子,说:“估计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挺丢人的,是吧儿子?”
六一没搭理他,在温钟意怀里舒服地窝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孟川说:“来给我吧,我把他抱楼上去。”
孟川上楼把六一放到了床上,让他安安静静地睡觉。
今天吃饭没邀请外人,来的都是平日里经常联系的亲朋好友,纷纷举杯为小六一送上了祝福。
“这一杯敬伟大的爸爸。”孟川举起酒杯,看向温钟意,道,“从怀孕到分娩,真是非常不容易,辛苦你了。”
温钟意弯起嘴角,跟他碰了下杯。
有他起的这个头,其他人也都敬了温钟意一杯。
且不说男人怀孕这件事对地球人而言有点超乎常理,单就温钟意愿意以男人之躯生下这个孩子,他们就很佩服。
温钟意没多解释,喝完了两杯果汁,吃完饭就上楼了。
卧室里拉着窗帘,温钟意穿着真丝睡衣,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在墙上落下一道耀眼的光束。
温钟意悠悠转醒的时候,看到孟川坐在床边,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
温钟意对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睛,声音透着刚睡醒时的喑哑:“看我干嘛?”
孟川看了他好一会儿了,还像没看够似的,无声跟他对视了片刻,然后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嘴唇,对他说:“外面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逛逛?”
生完六一之后,温钟意大部分的时间都被这个小生命占据,上一次和孟川单独出去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他没有犹豫,点了下头说:“想。”
孟川拨了下他额前的头发,说:“那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在这个晴朗安静的午后,温钟意和孟川出了门。
走之前他们跟周露知会了一声,说冰箱里有奶,孩子要是哭了饿了就喂给他。
周露问他们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孟川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只说:“天黑之前会回来的。”
他从车库里开出那辆银色超跑,车漆反射着阳光,刺得温钟意双眼微眯。
上车后孟川给了他一副墨镜,让他戴上。
车子驶上马路,迎着阳光朝前开去。
他们途经那个藏匿过戒指和石头的公园,也穿过温钟意第一次穿过来时所处的小巷。
轮胎碾过书店门前斑驳的树影,沿路还看到了大学气派的校门。
孟川把车开得很稳,最后驶上了跨海大桥。
温钟意的长发随风飘散,拂过孟川的侧脸。
所有的过往就像迎面吹来的海风一样,好的不好的,吹过就不留痕迹。
等红灯的时候,孟川变戏法似的从座椅后面掏出一支玫瑰。
温钟意微微挑眉,明知故问:“送给我的吗?”
孟川便笑着对他说:“送给我的爱人。”
温钟意接过玫瑰,低头轻嗅,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车子围绕着城市开了一圈,在太阳落山之前,在初夏的树荫里,他们接了一次吻。
玫瑰与苦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道记忆的线,指引他们再次回到桑卡满目疮痍的土地,跨过战火,穿越时空,在这个和平安宁的国度重逢。
无论是在哪里,什么样的身份,陪在身边的依然是这个人。
纠缠许久的嘴唇微微分开,他们深深凝望着彼此的双眼。
什么都不必说,幸福就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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