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简宁抿了口清茶,以前这个时候云澜舟会吩咐人给他做夜宵的,花样繁多,比如鸡汤银丝面啊,鹌子水晶脍啊,太白鸭啊…… “叹什么气?”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的响起,简宁吃了一惊,四处去看,却没见人,他刚当仙师不久就撞鬼了吗? “我在这里。”那声音徐徐道。 简宁伸出脑袋一瞧,云澜舟正坐在树梢上,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他一身夜行衣,若不仔细看,很难在如墨的夜色中分辨出来。 简宁眸子一亮,看着小崽的衣袍在风中晃荡,又怕他稍不注意掉下来,忙探出身子去拉,“快过来,多危险啊这。” 云澜舟就顺着他的手,轻轻一跃,像个矫健的稚鹰般,飞入屋中。 “殿下带了什么?”简宁接过他手中沉甸甸的食盒,打开盖子后惊呼:“烤乳鸽?!” “嗯。”云澜舟因简宁眼中带笑的眸光而心中一暖,温声道:“你这里没有小厨房,我想,你晚上总是会吃点东西的。” 简宁忍不住抱着小崽,“殿下你太好了。” “快吃吧。”云澜舟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说起来,以后咱们都不能一起住了,我也不能给殿下当伴读了。”简宁颇为惆怅地捧着食盒坐下来,将盘子一个一个拿出来。 “你不能去我那里,我就来你这里。”云澜舟道。 “什么意思?”简宁没明白。 云澜舟很自然地脱下夜行衣的外衫,里面穿着一件黑色深衣,随着他的动作,衣服上的玉兰花香若隐若现地飘散出来。 简宁知道,这是小崽沐浴后的味道,衣服都是被熏香熏过的,他震惊,“殿下要来这里睡吗?” 云澜舟已经盘腿坐在了罗汉床上,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嗯。” “这不好吧,万一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说你啊?”简宁问。 “不会。”云澜舟淡淡道:“我早上就离开。” 简宁笑了,“那岂不是睡不好,跑来跑去的。” “没事。”云澜舟眼睫颤了颤,手指逐渐捏紧了书页,半晌才低低道:“我自己,更睡不好。” 简宁吃得满嘴油,听他这样说,一颗心软成了棉花糖,他撑着书案凑过去,用脑袋顶了顶小崽的脸蛋,“那臣就陪着殿下睡,好不好?” 云澜舟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含蓄地点点头,“好。” 简宁乐不可支,小崽这个性子真是太腼腆了。无法和人亲近,也就和他关系好些,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全身心依赖的感觉,其实挺满足。 “说起来,殿下修佛堂……不会真的是在祈求臣的魂魄转世吧?”简宁很早就想问这个事情了,只是苦于没机会,最近事情太多,好不容易能有时间,有心情坐下来和小崽聊聊,他便试探性地说了出来。 云澜舟不料简宁忽然提起此事,想到自己之前那些荒唐行事,颇为尴尬地错开了简宁的目光,淡淡道:“我……以为你还会回来,来看我一眼。” 简宁本来在笑,闻言笑容僵了僵,转过头,云澜舟的侧脸映在烛光下,睫毛卷长,挺直的鼻梁像小小的山脊,薄唇紧抿,说不出的尊贵俊逸。 这三年被皇帝捧在手心的皇子,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他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轮回之说,违逆宫规,青灯古佛、日复一日地念诵经文,求只小狗回来看他一次。 那小狗儿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古怪的灵魂,他不害怕也就罢了,竟然那么依赖信任。 简宁打趣的话堵在喉头,一时鼻尖酸涩,抱着云澜舟狠狠搓了几下,“殿下现在心愿得偿啦,我回来了。” “我很后悔。”云澜舟的下巴搁在简宁的肩膀上,眼睫颤了一瞬,“我不应该在知道你被喂下传音蛊的时候,还利用你引蛇出洞。” “利用我?”简宁没明白,松开了云澜舟,有些好奇地盯着他。 云澜舟被盯得更加愧疚,无法直视简宁的眼睛,微微垂着头,道:“当时我听到你的心声,说你被喂下了传音蛊,似乎又叫窃听器,方湛和太子可以听到你附近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便打算和二皇兄、八皇兄演一出戏,跟他们解释了传音蛊的事情。” “然后呢?”简宁问。 “起初他们并不相信,那时并没有别的办法,找不到能证明德妃娘娘清白的线索,八皇兄便提议试一试,就让二皇兄当着你的面说出已经找到了证人,你那时很慌乱,我一直摁着你不让你走,就是为了让你听完二皇兄的话。”云澜舟越说声音越低。 “所以当时二皇子也不知道证人是谁,他也只能说一半留一半,而我跑出去的时机刚好就卡断了二皇子的后半句话,方湛他们必定疑心你们已经找出证人,所以不得不早下杀手?” 简宁很快把事情串联了起来。 “嗯。”云澜舟道:“二皇兄派人盯着太子的人,发现有异动后便跟了过去,这才找到那致仕的京兆尹。” 简宁沉默了几息,猛地拍桌大笑道:“妙啊!这一招引蛇出洞真是精彩绝伦!” “阿宁。”云澜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不是在怪自己,“我对不起你。”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啊?”简宁没明白,又不是云澜舟给他下的窃听器。 “我利用你了,要是当时我尽快给你找大夫,也许你就不会死。”云澜舟嘴唇动了动,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总感觉是为自己开脱,便闭上嘴,等待简宁的怒火。 这会儿简宁听明白了,小崽估计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殿下,我跟你说,你要认真地听清楚,可以吗?”简宁坐正了身体,脸色也严肃起来。 云澜舟闭了闭眼,大不了被阿宁骂一顿,没事的,只要阿宁消气就好,“嗯。” “我不是死于传音蛊。”简宁一字一句道,“我是死于炸药。” 云澜舟抬起了头,神色不解。 “方湛的传音蛊其实是一种很小的机关,大概指甲盖那么大,铁制,我吃下去后其实过几天就会拉出来,小狗的身体没那么脆弱。”简宁有些感慨地抿了口茶,支起一条腿,靠在膝盖上数落起了方湛那个小王八蛋,“那小机关里面装着炸药,我想的话,应该是到某个时间就会爆炸。” 炸药在大齐已经存在了,多用于烟花。显然是作者为了给小福星铺路埋下的伏笔,因为小福星后期打仗发明了火铳和大炮,真该死啊人家好好的冷兵器时代就这么被方湛暖热了。 好在简宁不必在用化学方程式给小崽解释一遍什么是炸药,他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死的时候感觉肚子一阵剧痛,口鼻流血,这必定是炸药的威力,否则不会造成这么惨烈的效果。” “我必定杀了他。”云澜舟沉声道。 简宁刚刚光顾着说自己的,这才注意到云澜舟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担心他真的拔剑冲出去杀到东宫,忙摸着他的手搓了搓,安慰道:“都过去了,以后我在殿下身边,谁也害不了我。” 要是把太子杀了,方湛杀了,这个世界岂不是要塌了?简宁不敢细想,穿越小说都这么写,他还是別冒这个险了。 云澜舟反握住简宁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好似在确认这个人真的存在,良久,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道:“阿宁,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养出这种脸软心慈的小神仙。 “我那儿啊……”简宁看气氛好些了,便打开瓷碗的盖子,啃着骨头想了想,“确实比这里好一些,没有那么多战火纷争,虽然谈不上百姓多安居乐业吧,但是只要肯做事,温饱还是能解决的,也有健全的律法,平民有冤屈,报官后必须解决,大部分时候,大家的日子还是平静快乐的,当然不绝对。” “阿宁在那里快乐吗?”云澜舟问。 “还可以。”简宁笑了笑,“我以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和孤儿院的朋友们玩泥巴呢哈哈哈,后来长大了,我就跟大齐的人百姓一样,要上工,养活自己。” “孤儿院是什么?” “就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住的地方。” “为何阿宁没有父母?” “因为我生下来脸上有一块特别大的胎记,身体也不好,父母就把我扔掉了。” “为何有这样的父母?”云澜舟语气不太好,说完觉得自己可能会让阿宁伤心,便温声道:“是他们不好,阿宁好。” “嗨!”简宁早就无所谓了,笑眯眯地说:“人各有命嘛。” “如果我二哥当了皇帝,我会让他在大齐开很多孤儿院,收留无家可归的孩童。”云澜舟认真道。 简宁重重地点头,可点完头,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现在意气风发的二皇子,他最心疼的小崽,都会死。 在不远的将来,一个个的离他而去。 而太子登基后第一个行动就是远征,大齐民不聊生,四方动荡。 最后他确实成为了原书所说的千古名君,可是这个明君是明在哪里呢。 秦始皇于乱世统一六国,那是结束了常年的战火,可太子于盛世起兵北伐,所谓的结束兵祸,实则根本就是他挑起的战乱啊。 简宁看着这个和自己说要在大齐开满孤儿院的云澜舟,一边觉得这太地狱笑话了,一边觉得这样的人,通过一句话就能体察百姓艰苦的人,怎么就不能是明君呢? “阿宁,困不困?”云澜舟撑着胳臂看着他,简宁发了多久的呆,他就看了多久。 烛光下,他的阿宁懒懒地歪在案几一角,明眸善睐,映着半阙月光,恍若自天上下凡的小神君,浅淡的眉间酝着几缕愁绪,似在怜爱这天下所有苍生的悲鸣。 “啊。”简宁回过神,擦了擦手,“困,咱们去洗漱睡觉吧。” 云澜舟没说话,放下书就跟他一起去了浴房。 虽说当了个仙师,但上学这事儿不看地位,看年纪,毕竟皇帝小时候都要起早贪黑的读书呢。简宁如今不过十二,还是得日日去文启堂报道的。 只是他有了自己单独的桌案,摆在云澜舟后面,不同于以前当伴读混日子的想法,简宁现在开始认真的学习起大齐的四书五经,骑射六艺。 虽然是架空的时代,可作者没写的东西,被这个世界的发展自动补足了,有许多简宁那个时代没有的观念。 比如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但不能入朝,只能入宫当女官。百姓告官,没有先挨几十大板的规矩,只要证据属实,官员也会遭殃,轻则受罚,重则下狱。 达官贵人家里养的下人和仆从,也不是想杀就杀,想打就打的,到底犯了什么错,该受何种处罚,需要拿出个章程来。 各家各户的家法不能苛刻,否则传出去会被民间的百礼司调查,调查属实的话,就会转接给京兆尹审查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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