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舟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收拾瓷盅,还有之前烧水的铜壶。简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摇尾巴……根本控制不住! 可恶。 他自然想帮云澜舟做点什么,可惜除了用嘴去叼,四只爪子根本派不上用上,云澜舟没察觉他的动作,自顾自冒着风雪,挟木桶到院外的石井里打水。那井中结了冰,云澜舟费力地仍了好几块石头,砸破冰层才将木桶放下去。 他像是做惯了粗活,两只手冻得通红,指节隐隐浮现青紫的冻疮,碰到凉水后,只瑟缩一瞬,便面无表情地开始清洗瓷盅碗碟和铜壶,末了,又打水上来擦脸洗漱。 水中带着冰碴,简宁心疼死了,那得多凉啊。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小乖崽过上有饭吃有房住,有小厮伺候的日子! 正上塌时,云澜舟对着床上那些厚厚的被衾一愣,转眼看向小狗。 简宁会意,下意识地想开口,又发出一连串汪汪声。 “汪汪汪汪汪汪……” (是太医院一位老太医拿过来的,你悄悄的哦。) 云澜舟眼中映着微弱的烛光,此时无风,他眼中的光彩动了动。伸手将小狗抱起来,一起上塌钻进了被窝。 简宁受宠若惊,云澜舟看起来冷冷淡淡的,虽然身在如同冷宫的地方,做着下人做的杂活儿,周身的气度仍有皇家子弟的风范,处变不惊。简宁以为他或许只当自己是哪来的小野狗儿,没有赶开自己,纯属心善,谁知他竟能舍下皇家的体面,抱着自己入睡。 简宁激动地汪了几声,然后就见自己的舌头很不受控制地伸出来,开始猛舔云澜舟掌心。 简宁:…… 一夜无梦,简宁醒来的时候,云澜舟已经起身,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持笔写着什么。经过这两日相处,简宁已经从云澜舟自持清冷的形象中明白,这是一个自强不息的三好学生!早早就起床练字,这份苦心、这份自制力,俨然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小天才了!简宁凑上去一看——一汪看不出字迹的水迹。 简宁沉默地看了半天,最终带着怜悯的目光瞅了瞅乖崽。 也是,小云澜舟此时还是个傻子,能记得自己应该早起习字就非常励志了。 实则只是舍不得用纸墨而沾了清水习字的云澜舟:“……” 在小孩手边蹭了蹭,简宁哒哒哒地跑出去,有昨天的经验,他顺顺溜溜地摸到了贵妃的小厨房去偷早膳。这回他口中衔了个布兜,是昨日老太医送来的,包在瓷盅外面,想是防止降温。这可方便他了,小布兜轻便,叼在嘴里也不影响跑步。 小厨房门前,多了好几个丫鬟看守。简宁心中一紧,怕是昨日的事情在贵妃宫里闹开了,今日要防小偷。简宁只好耐心地藏在墙角花丛,一直等到膳食被送去贵妃寝殿,才狗狗祟祟地出来,走路时只敢用肉垫,怕爪子在地上吱出声响。 小厨房里的精美菜肴自然全都被送走,简宁在铁锅中找到了一些葱饼,做得十分精致小巧,还有类似于红糖馒头的面食,想必是摆盘用不完的材料,旁边的蒸锅冒着热气,简宁用鼻子拱开,发现了多余的几根鸡翅,问着像豉汁鸡翅,不过这个架空朝代有豉汁吗,他说不准,闻起来香就行了。 收拾好东西,简宁叼起布兜,一路狂奔。 却不知身后的转角处,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她脸上浮现几道清晰的巴掌印,眼神却很是机灵,看到小狗儿带小布兜艰难地钻出耗子洞,她神色多了几分诧异和凝重 这只小狗,怎么这样像淑妃娘娘以前养的那只…… 简宁照昨日一样,把东西摆在云澜舟面前。简宁的小狗鼻子呼哧呼哧的,实在是跑累了。但狗头扬起,期待地看着对方,像在求表扬。 云澜舟持笔的手顿住,面对偷来的膳食,自是不愿动筷,昨日以为是无常判官送自己走,然今日已知不是,怎么能再动偷窃之物。 小狗是好心,可他不能有违母妃教导。 见小狗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实在不忍斥责。 罢了,下不为例。 他将布兜里的膳食拿出来,一点点掰开了喂小狗。既然是它偷来的,也不能还回去,那就由它自己享用吧。以后要好好教育小狗儿,叫它做一条君子狗。 简宁猛摇脑袋,观他神色,不像嫌弃,倒像为难。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古人自幼学礼,有君子不齿嗟来之食的规矩,更遑论偷来的呢。 沉吟片刻,简宁诚实道:“汪汪汪!汪汪……” …… 可恶! 【虽然是偷来的,但都是贵妃宫里装盘剩下的,不脏,而且你不吃饭,身体垮了,怎么为你母妃平反呢?】 耳边徐徐传来的心声,将云澜舟震得身形一晃。他微蹙起眉,像是疑惑,也像是不敢置信,眼中带着无尽的悲痛,他死死盯着小狗,却不敢出声询问,怕惊了小狗身体里的那个人。 “汪汪汪……”简宁不知他为何突然凝重,面颊上好不容易养出来一点气色,此时消失殆尽,只剩下苍白。 【怎么了这是,生气了吗,难道是不喜欢我狗叫?我也不想啊!但是你得吃饭,你母妃的冤屈还等着你昭雪呢!】 云澜舟愣了许久,最终闭上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打开布兜,狠狠咀嚼着一个馒头。 简宁弄不懂他怎么回事,想想也合理,这是个小傻子呀,对待他要花点耐心。 东西没有吃完,云澜舟把鸡翅掰开,一点点喂给了简宁。简宁吃得摇头晃脑,本想劝小孩多吃点,但看云澜舟执着的模样,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 等小狗肚子圆溜溜的时候,云澜舟收拾好桌案,凝视它,也像凝视自己。 母妃是冤枉的,母妃没有自焚,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念头一起,云澜舟就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并非是他轻信,而是谁会料想,一只小狗身体中似有一个人的灵魂,而这个灵魂又怎么会无聊到来关心他,救他,还撒谎说母妃是含冤而死? 除了上天相助,云澜舟找不到其他缘由。 什么君子周仪,什么圣贤道理,一切都被那句“你母妃的冤屈”冲散。他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要叫残害母妃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思及此,云澜舟往日总带着灰败的目光被阴沉替代,凝视着门外的茫茫雪地,他想,雪总有一天会化的。
第05章 这几日雪停,简宁监督小云澜舟吃药,风寒慢慢痊愈了,只是病去如抽丝,偶尔吹了风也会咳嗽几声。简宁觉得还是营养没跟上,七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说来也奇怪,往日给云澜舟送饭的宫女,都是清汤寡水地打发一通,全不管饭菜口味,狗看了都伤心。近日却好了许多,朝食有浓浓的小米粥,配几个花卷和小玉饺,夕食有大米饭,配几碟挑拣之后的小菜,荤菜不定,偶尔是几段排骨,偶尔又是细细炒制过的牛肉,素菜倒每日都重样,是时令白菜和冬笋。 不知是不是送饭的宫女换了人,还是内膳房备食的人终于想起云澜舟是一位皇子,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小乞丐了?只是内膳房的人做事,想必都是听上面的吩咐。谁会突然好心的照顾一位比住在冷宫还不如的皇子呢?简宁想不明白。 好在他不用到处去偷东西,目前的饮食虽然营养不够,但勉强能果腹。 至于为何变化,简宁打算下次逮住机会去探一探究竟。 这日辰时,天空灰蒙蒙的,瞧不出颜色,按照简宁在现代的生物钟,这会儿估计是七点多的样子。云澜舟起身穿好衣服,他的衣服似乎很久没有更换过,袖子短了好大一截,衣摆和袖口磨破了,原也是锦缎一般的料子,现在看起来也十分寒酸。只是小孩背脊挺直,相貌实在俊美异常,叫人注意到他衣衫的陈旧,更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坚韧气质,如松如竹。 可惜了,是个小傻子。也不知道在学堂怎么学习,要是学不好,会不会被太傅打手板啊? 简宁一骨碌爬起来,毛茸茸的小身子摇摇晃晃地蹦到云澜舟身边,耳朵竖起,双眼期待,尾巴不停地摇摆,轻轻地拍打着云澜舟的脚踝。 “汪汪汪!” (我也去!) 云澜舟从小狗儿的叫声中分辨出那句“我也去”的心声,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脑袋,“你就在这里。” 简宁用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云澜舟的裤腿,头摇来摇去,时不时地跳起来,前爪搭在云澜舟的腿上,努力用小爪子拉扯着他的衣角,满眼的急切。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不能让你被打手板!) 简宁计划通,只要云澜舟要被太傅责罚,他就蹿出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让太傅无暇顾及云澜舟。 云澜舟一顿,抚摸小狗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简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下定决心死皮赖脸要跟过去看看皇子学堂的那些人如何对待云澜舟,他一次次用小爪子拉扯着云澜舟的衣角,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云澜舟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探到小狗儿的肚子上,稳稳地把它兜起来,裹进单薄的衣衫中。 罢了,在旁人眼里,他总归是个疯子、傻子,带一只小狗去文启堂也没什么可供人意外的。 简宁紧紧贴着小云澜舟温热的胸膛,从披风中钻出脑袋,看着云澜舟提起一个木箱,缓缓走出偏殿。 文启堂内,一片静谧庄重。 堂内布置简约文雅,八张雕刻精美的红木案几整齐排列,每张案几前都摆放着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屋中燃着熏香,为了保暖,四角和正中放了几个碳炉。 古以被北为尊,堂内的北面墙壁上悬挂着两幅书法纸卷,每一幅都笔力遒劲,意蕴深远。纸卷中间,一张讲案,想必是太傅的座位了。 云澜舟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学堂,此时天色大亮,窗外的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入屋内,明明是冬日,或因屋中炭火烧得旺,让照进学堂的日光如春水环绕,明丽柔和。 跟着云澜舟在最后一排的右边落座,简宁从他怀里钻出来,窝在他小腹的位置,扒拉着矮矮的案几,观望学堂北面两扇小门。 其余皇子陆陆续续到场,都从那两扇小门进来, 左边的小门率先走进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却退去了少年的青涩,颇具青年模样。他身着明黄色锦袍,腰束金丝玉带,衣袍上的云纹随风曳动,打眼一看,便被这肃穆的气度震慑。面色如玉,薄唇横直,光是远远扫来的眼神,也无端带着几分英气与威严。他步履稳健,虽步伐不大,却走得极为从容,举手投足间满是无法忽视的沉稳与尊贵。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青衫少年,步履轻快,腰间的环佩随步调叮咚作响,双眼明亮。
108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