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不合适吧,我等站着就行。” 头役连连拒绝,大人们开会他们哪能坐着呀。 叶如尘随意地敲了两下桌子,声音不大,砸的人心尖儿一颤。 只听他缓缓说:“位置够,坐下。” 明明是很平和的话语,偏偏从叶如尘嘴里出来就冷上了三分,不容人抗拒。 “是,谢大人。” 三名头役受宠若惊,拘束地找位置坐下。 人还没有到齐呢,又零零散散陆续进来了几人。 叶如尘突然冷哼了一声,屋内人立刻绷紧神经,等他发话,然后他一字未发,叫人以为方才出现了幻听。 才两个多时辰,这还没深入了解呢,就发现了衙门里严重的纪律问题。 啧,脱贫致富第一步,整顿职场。 申时已到,最后一人踩点进门,正是户房另一名典吏高文生。 谢同知也皱起了眉,“高文生,你怎么回事?” 高文生年纪不大,三十几岁,留着一瞥小胡子,面上毫无愧色,“小的家远,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好在没有迟到,几位大人勿怪。” 说完又对叶如尘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户房典吏高文生,见过大人。” 人已到齐,十几个人来时都自报了姓名,再加上提前看过的花名册,叶如尘过眼便全部记住。 挥手让高文生坐下,叶如尘直言: “把各房工作内容、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及措施、所掌握的陇州情况,简单总结一下。” “从户房高文生开始,稍后林东补充,吏、礼、兵、刑、工五房按顺序做准备。” “啊?” 高文生屁股还没坐稳,仰着头一脸呆滞,“什么?麻烦大人再说一遍。” 其他人也都蒙了,大人进度是否过快了,开场白呢?总结,什么总结? 叶如尘静静地看着高文生,语气淡淡,“本官不想重复第二遍,有谁听清了给高典吏转述一下。” 鸦雀无声,众人默默侧过头,他们都还没缓过来劲儿呢。 谢同知最快反应过来,深深看了眼叶如尘,重视起来,将他方才的话完整复述了一边。 其余人都同情地看向高文生,同时又在心里为自己鞠一把泪,迅速调动所有神经开始整理措辞。 高文生没有任何准备,磕磕巴巴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多事情模棱两可妄想糊弄过去。 然而叶如尘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盘根究低,高文生被问的措手不及,初时还能应付,后来很多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起初汇报时说的“一切正常,并无问题”此刻变成了笑话。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典吏的门坎这么低吗?” 高文生暗暗咬牙,面上堆着笑,“回大人,户房事务繁重,涉及甚广,一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才设了两位典吏。” “事多、面广,是两个概念。” 叶如尘嘲讽一笑,“事多用人多很正常,可面再广,身为典吏,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高文生还想狡辩,“大人,话不能...” “能干就干,干不了换人,衙门不是养老圣地。” 叶如尘语气骤然转冷,目光凌冽,高文生不敢再多言。 “林东,补充。” “是。” 林东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来养老的,虽也不能面面俱全 ,可比高文生强上太多。 即便如此,他也被问得应接不暇。 其余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在心里打草稿。 下一位吏房典吏张人杰如坐针毡,脑中乱成了浆糊,一会儿想工作总结,一会儿想怎么解释旷班的事。 纠结之中,户房结束了,张人杰局促不安地开始总结。 叶如尘安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张人杰渐渐安下心,说的也越来越顺畅。 两刻钟后,他松了口气,该讲的都讲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只听叶如尘问道:“张人杰,吏房考勤,你刚才怎么讲的?” 果然来了,张人杰欲哭无泪,再没有进门前的放肆,“大人恕罪,我...” “按规矩办。” “是!” 张人杰心放回了肚子,罚俸禄而已,这事应该就过去了吧。 剩下的几房典吏做足了准备,一个个也都顽强挺过了叶如尘的盘问。 被叶如尘点名的三班头役打了个激灵。 因为是三个大老粗,虽然认字,却从没参与过这样的会议,更别提做什么总结了,于是被叶如尘牵引着,问什么答什么。 天色渐黑,屋内点上了好几盏灯。 顾青辰早已买完东西回到宅院,本想早些做饭,但找人询问得知叶如尘等人还没结束,便未动火。 三班六房讲完,轮到有品级的官员发言。 叶如尘并没有给谁面子,依旧问题刁钻,一针见血,只有谢同知勉强招架住。 可他不知,那是叶如尘顾忌着重要信息不易当众讨论才没有多问。 好一个漫长又刺激的会议,大家聚精会神,没一个犯困的。 几个时辰,让叶如尘对衙门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同时也暴露出诸多问题。 “衙门什么作风你们比本官清楚,本次会议也算自查自纠了一遍,各房各部分层级传达,即日起落实整改。” “尤其是作风纪律问题,无规矩不成方圆!张人杰,带吏房完善衙门考绩方案,王中安监督审核。” “本官要在半月内看到成效,一个月后,衙门风气必须焕然一新,能做到吗?” 众人齐齐应声,“是!” 叶如尘又道:“以后每月二十五召开全体大会,不只是在座几位,各房各部有重要的管理人员都报上名单参会。” “再传达到县,每月初五,各县至少派两人来汇报工作。” “是!” 大家再看向叶如尘的目光十分复杂,这位叶知州不一般呀,他们以后的日子... 一团迷雾,看不清未来。 “今日就到这里,大家早些回家吧。” 见大家都不动,叶如尘率先站起了身往外走,其余人才跟着起身。 门口三个衙役在晃悠,一见到散会连忙走了过来,明显有事情要汇报。 然而见到叶如尘又停住脚步,行完礼便不说话。 叶如尘问道:“有事?” 三个衙役犹犹豫豫互相推搡着,叶如尘皱眉,正待再问,就听见身后的谢同知开口: “放肆,没听到大人问话吗?支支吾吾有什么不能说的!” 三人这才讲:“回大人,石乡来报,虎头山匪又下山了,十分猖獗,一连抢了县城边儿三个村子。” 叶如尘顿时黑了脸,石乡县紧按着陇州城,竟然有山匪!还是“又下山”! “可有人员伤亡?” 衙役回道:“受伤肯定有的,但没死人,都习惯了,不敢反抗,只是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抓走了三人,两女一男。” 判官之一周词连忙对叶如尘说:“大人放心,下官这就调人前去援救。” 其中一名衙役小声嘀咕:“去了也没用,都已经回山了,又上不去。” 头役瞪了他一眼,没看见知州大人脸色不好吗! 叶如尘叫道:“张一龙。” 快班头役张一龙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出来,“在!” “立刻召集人马,本官亲自带队。” “是!哈?”
第90章 出城 张一龙目瞪口呆, 他没听错吧,大人要亲自带队? “大人,不可!” 谢同知立刻伸手阻拦, “那一窝山贼穷凶极恶, 滑不留手, 根本不惧官兵, 大人初来乍到,尚不了解情况,万不可冒然涉险呀!” “是呀,大人。” 另一名判官全勇站出来, “虎头山易守难攻,他们占据地理优势, 来势凶猛迅速,一抢完又立刻缩回山中,现在天色已晚, 摸黑上山不可取呀。” “若大人实在不放心,可明日一早率队前往石乡县查看情况, 与大家共同商议万全之策。” “我赞同全判官的意见。” 吏目王中安说道:“现在已经晚了,他们抢都抢完了,气焰正嚣,估计在开庆功会呢,我们莽撞的过去岂不正落虎口。” 叶如尘看着他们,眼底一片凌厉,“诸位是忘了被拐上山的三人了吗?” “等天亮,等官员围坐商讨, 等众人各执己见,等拍板定案, 最后再行动,你们猜猜那三人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众人哑口无言,或许也能等到,就看受多少罪了,尤其是两个女人... 大家心里也清楚,但凭以往的经验,和那群山匪硬碰硬真讨不到什么好处。 何况天色已晚,虽然现在还有几许亮光,可等他们跑到地方,绝对伸手不见五指。 谢同知说:“大人,让张一龙立刻带队前往虎头山,另通知石乡县衙和巡检司接应,共同进山,下官去千户所借兵,那大人先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本官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叶如尘抬手打断,然后问道:“虎头山山匪有多少人?” “约有二百人。” 二百人?叶如尘气笑了。 除了石乡县衙和陇州州衙的捕快,石乡县城还有专门捕盗□□的巡检司,陇州城也有千户所衙门。 偌大一个陇州,竟然还收拾不了二百名山匪。 不可思议,县里那点儿人就不说了,这州衙和千户所那群当兵的是干什么吃的! 周判官连忙解释:“虎头山匪占地理优势,他们仅封着上山要塞,就可居高临下投石放箭,我们的人很难上去。” 若要仗着人多硬拼也未尝不可,但肯定会损伤惨重,谁都怕死不是吗。 莫说他们,就是千户所的驻军都不愿意插手。 而那群山匪也捏了一丝分寸,知道官兵的顾忌,所以一边肆无忌惮,另一边又没闹太多人命,以免彻底激动官府。 就这样吊着,官府便忍了又忍。 谁知现在愈发胆大,竟然把手伸到了陇州城边! 叶如尘冷哼一声,为什么胆大,必定是得了陇州城内无知州的消息,想趁机捞一把。 “张一龙,即刻抽调二百精锐骁勇人马。” “另派两人快马加鞭先行,分别至石乡县衙和巡检司,通知到虎头山入口集合。” “谢大人,你去找千户所借兵做后援吧,他们能出人最好,若不愿也无所谓。” 谢同知张口还想说什么,叶如尘止住,“就这么定了,其他人留在衙中各司其职便可。” 张一龙连忙插嘴,“大人!咱,咱没那么马匹...” 叶如尘顿住,看了过去,“那有多少?” 张一龙迎着叶如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惭愧地说道:“老弱病残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六,其中三头母马还怀着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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