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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赶到时，小镇已经被淹没了一大半，而那些不慎跌入水中的人类很快就被疯狂冲上来的鲛人撕扯成了碎片。无数的残肢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翻涌，让李不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隐藏在神殿地下洞穴里的累累白骨。 鲛族曾经被这些人类视为玩物，用尽了残忍手段对待，如今时移世易，鲛人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把人类赐予的痛苦尽数归还，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这个世界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他们信奉着弱肉强食的规则，掌控力量的一方便能掌控生死。 虽然理智一再告诉李不言，这一切是对等的报复，鲛族的仇恨就应该得到合理的发泄。但是当他看浸泡在黑色海水中绝望哭泣的孩子时，终究是心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在自己的嗓音中夹杂了几分灵气，让他的声音能够传出很远：“天玄宗门下弟子听令，救人！” 然而当李不言下令之后，才察觉不妥。 那些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修士们个个神情恍惚，他们对海中的屠杀视若无睹，眼睛全都看向了天空中月亮的方向，像是那轮明月对他们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一般。 “师尊，他们应该是中了鲛人的幻术。”云蹊霜及时提醒道。 鲛人的幻术高深莫测，若是他们有心偷袭，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难免中招。 李不言微微蹙眉，他记得扶月说过，这里的这支鲛族已经退化了许多，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更是弱得不堪一击，因此才会被人类轻易围猎。 但看海洋中那群鲛族，却个个高大健硕，尾鳍绚丽，显然并不像是退化了很久的样子。 “如何能破了他们的幻术？”李不言追问。 云蹊霜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扶月留给他的那枚金色鲛珠：“或许可以用这个试一试。” 说罢，他便将那枚金色的鲛珠抛于半空，随后一道青色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鲛珠之中。 紧接着，那鲛珠金光大盛，一时间竟盖过了天上的月亮。 凡是被鲛珠的金光照射过的修士都如梦初醒般看着那枚鲛珠，又四下环顾，在看到脚下的海面时，都没忍住发出阵阵轻呼。 李不言再一次重复自己方才的命令：“天玄宗门下弟子听令，救人！” 话音未落，他自己便第一个御剑靠近波涛汹涌的海面，抬手抓住水中孩童的肩将他拎出水面，紧接着又去抓第二个。 与此同时，附近的天玄宗弟子在收到命令之后，也跟着下水去救人。很快，其他门派的修士回过神来之后，也都跟着开始救人。 不过这些修界之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们所救之人几乎全是年岁不大的孩子。 见刚才还袖手旁观的修士竟然开始救人，海底的鲛人们立刻齐齐甩动尾巴，一道道海蓝色的光芒从他们的掌心汇聚在海面之上，逐渐凝结成一团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光球。 夜空突然变得异常阴沉，乌云如千军万马般汹涌而来，遮蔽了月光的温柔，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蓝之中。海风狂野不羁地咆哮着，在海面上围绕着那团光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旋风。 转瞬之间，旋风便搅弄着汹涌的海水化作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大海浪。这海浪仿佛是大海深处沉睡的巨兽，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岸边猛扑而来。 随着海浪的逼近，时间仿佛凝固。终于，当那道惊天动地的海浪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撞来时，一面巨大的冰墙拔地而起，将疯狂涌动的海水暂时阻隔在外。 尽管李不言的修为强悍，但在这一撞之下还是让他气海翻涌，灵气凝滞。 见李不言出手拦住了这道海浪，其余人便默契地开始在漆黑的海面搜寻还有气息的活人。 然而六出镇上的居民原本大部分便是普通人，没有九天玄精加持的他们根本不是鲛族的对手。而在海中的鲛族优势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利用自己尖利的爪牙轻易地洞穿落水人类的心脏，或者咬断他们的喉咙。 他们优先选择的猎物是青壮年的人类，其次是老人，最后才是年幼的人类孩童。 六出镇的数千居民，因为地震的缘故就伤亡过半，海水的卷席又折损半数，最后的一小部分人则难逃鲛族的残酷绞杀。 纵然附近的修士齐齐出手，在海中搜寻了几遍，最终也只救回了十几个被冻得脸色惨白的孩子。 望着冰墙之外依旧迟迟不肯离去的鲛族，李不言的眸色微微暗沉了一瞬，他御剑至那群鲛族面前，沉声道：“鲛族与六出镇的因果是非，我们在场之人也有所耳闻。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尔等出手复仇，吾辈也并未阻拦。尔等既已屠尽六出镇，为何还不离去？” 突然，海浪托举着一名银色鱼尾的鲛人少年升至半空，与李不言平视，少年鲛人的眼眸里尽是冷漠。他用艰涩的人类语言告诉李不言，也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不留活口，不留活口！” 李不言闻言，知道他们若是不杀了剩余的那十几个孩子是不肯走了，便叹了口气，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都为万物留有一线生机，诸位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少年鲛人继续重复那句话：“不留活口！” 此时，已经有修士按捺不住火气冲上前来，指着那少年鲛人破口大骂：“尔等异族，屠戮人类已是万死之罪。如今给脸不要脸，你若求战那便战，我们各派联手，今日也要屠尽你们在场的所有异类！” 话音未落，那少年鲛人便已经张开嘴，露出森然的獠牙，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伴随着磅礴的水柱向那修士喷去！ “噗——” 那修士差点就被水柱洞穿，水柱却在他面前被一道寒意凌然的剑光拦下。 李不言拦下少年的偷袭之后面色平静地召回灵剑，他并不想与鲛族动手，还寄希望自己能用语言将这群鲛族劝离。 云蹊霜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条银色的少年鲛人，忽然举着手中的金色鲛珠上前：“你可认得此物？” 少年不屑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鲛珠，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他能够感应到，云蹊霜手里拿着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皇族鲛珠，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流到外人手中的，莫非...... 少年面色一变，身后的海浪翻涌，眼神警惕：“鲛珠......哪里来的？” 见他蠢蠢欲动，附近的鲛族都围了上来，似乎只等少年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来将对面的人类撕成碎片。 李不言平静地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鲛珠：“你们的扶月殿下送的，唔，他亲口承认我们是他最尊贵的朋友，我想他大概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手下这样对待他的朋友吧？” 少年鲛人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他举起挂在胸前的金色海螺对着明月吹响。 不多时，海面便有了动静。 一条拥有漂亮银色鱼尾的女鲛缓缓浮出海面，扬起头用清越悠扬的鲛族语言说了几句，又游到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面前，用身后的巨大尾巴拍了拍海面。 “芜霜？”李不言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海面上那条漂亮的女鲛，有些不敢认。 才一夜的功夫，原本憔悴不堪的鲛族少女竟然变得美丽灵动，就连她身后的那条尾巴也恢复了光泽，如同纯银锻造的鱼鳞在月光下片片分明，漂亮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女鲛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再一次对着李不言行了个礼：“鲛皇陛下赦免了我们，我们就可以从海洋中获得力量。您是好人，谢谢您引渡了我族人的灵魂。哥哥，我们的仇恨，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芜霜的话，少年鲛人猛地抬头看了李不言一眼，又回头用鲛族的语言向芜霜求证什么。 芜霜认真地听着，末了对着他点了点头。 少年见状，沉默了片刻后细细地打量了李不言一会儿：“如你所愿，那些人类的幼崽，你们可以带走。” 说完，他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海底。 他身后的数十条鲛人也跟他一起钻进了深海之中。 芜霜回头，对着李不言摆摆手，便甩着漂亮的大尾巴去追赶自己的族人了。 被驱逐的鲛族重新回到了大海，而六出镇早已沉入海底。 六出镇原本的位置如今被一片深蓝的海洋所覆盖，海岸边则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各派的修士们带着那十几个孩童回到了岸边，撑起结界隔绝了外面的酷寒。 “玉尘剑仙，这些孩子该如何安排？”有其他门派的修士找到李不言询问道。 虽然六出镇被鲛人屠杀颇为可怜，但是联想到他们之前对鲛族犯下的罪孽，却也让人很难怜悯起来。 显然，其他人都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而刚才最先提出救人的事李不言，又是他和他弟子劝退了鲛族，因此，旁边便自然而然地将这个担子推到了李不言头上了。 李不言一时也有些头大，他刚才只是本能地想要救人，却也没有细想过将这些孩子们救下之后要如何安置。 按说就凭天玄宗的产业，安顿十几个孩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当这群孩子的身世夹杂着复杂的因果时，就变得十分棘手了。 不随意插手他人的因果，对于所有的修士而言都是一项基础常识。 见李不言面色为难，云蹊霜轻声提议道：“师尊，不如问问那些孩子的意见，若是他们同意放下仇恨抹除记忆，我们就将他们的记忆封印，送给想要孩子的人家。若是他们不愿放下这份仇恨，我们便将他们送到附近的小镇让他们自寻出路吧。” 李不言闻言眼前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他招徕那群年岁都在十岁以下的孩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在有大部分孩子都被之前的变故吓蒙了，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抹除记忆重新开始。 还有三四个八九岁的孩子权衡了许久，似乎是认识到了仅凭他们的力量，已经无法完成报仇的目标，最终还是同意了抹除记忆。 这一次，李不言主动邀请在场的各派长老与他一起出手，将那些孩子们的记忆彻底抹除。 同时，四大派之一的璇玑阁长老主动提出，他们愿意为这些孩子们找到新家。 李不言便也十分给面子地当众将对方吹捧一番，才目送着璇玑阁的人带着那些尚在沉睡的孩子们离开了他们曾经的故乡。 大概率，他们此生是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了。
第066章 月落日升, 又是一个新的清晨。 自从六出镇彻底沉入深海之后，所有准备前往冰原试炼的修士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们以宗派和盟友为主，分散地在冰原的各处安营扎寨。也有的宗门带队的长辈修为深厚, 干脆直接用数十枚中品灵石摆下阵法，为弟子们撑起一道全天候守护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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