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心提醒,却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绞尽脑汁思索措辞。 却见原本蹲在床前的师从烨骤然起身,旖旎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他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因为角度的原因,难以看清楚师从烨脸上的神情。 但却能感受到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 他居然还敢跟自己提北狄人的事情? 师从烨心中冷然,眼底墨色翻涌。 他原以为季冠灼身份成谜,又有极大可能与北狄人有关,是断然不敢提及此事的。 未曾想季冠灼居然当真这么大胆,敢将这件事直接说出。 是以为他从未生疑过?还是以为这样说,便能换取他的信任了? 压下心中躁动的情绪,师从烨冷冷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季冠灼趴在床上,一时间心底满是疑惑。 他只不过跟老祖宗提了两句北狄,老祖宗就气成这样? 这气性,实属难见啊。 翌日一早,季冠灼便带人赶往江南。 事态实在紧急,经不起耽搁。一路上连续换了几匹马,不眠不休地赶路,才赶到乌乡。 此地便是事发之处。 府衙门外,早已挤满了怨声载道的百姓。 此地与其他地方都多有不同。 乌乡田地夏日必然会被雨水彻底淹没,无论种植何种东西,都难以长成。 官府给他们分再多田地又如何呢?种不出来东西,还要上交那么多赋税。 这不是要他们死吗? 府衙外一片沸反盈天,府衙内却是安静如水。 乌乡县令吴优满脸愁容地坐在太师椅上,额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 当时均田制下来之时,他便觉得此法行不通。 只是皇天有命,他也只能遵从。 遵从的结果,便是他被几个性子冲动的百姓打破了头。 如今府衙外,到处都是对均田制不满的百姓。他根本不敢出去,平日吃穿用度,都是手下人翻墙去买的。 吴优都快愁死了。 季冠灼来到府衙前,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没有在府衙外多做停留,转身去了客栈。 掏钱定下一间客房后,他才向掌柜的打听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他穿着一件麻布浅蓝短袍,头上戴着儒巾,瞧着便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掌柜的收了钱,脸上笑容格外热情:“您有所不知,乌乡这地方,瞧着田地不少,能用来种东西的却不多。” 他长叹一口气,似是有些忧愁:“许多田地如今瞧着适宜种植,但一到夏天,落雨一多,那些地方都会成为水田。” “难道不可以种植水稻吗?”季冠灼着实有些好奇。 掌柜的无奈道:“整个江南,都难以找出比乌乡地势更低的地方。夏季一旦下雨,雨水便会将乌乡田地彻底淹没,即便是水稻,也难逃其祸。朝廷要推行均田制,在这乌乡,恐怕是行不通的。” 如今他们脚踩着的地面,也多是先辈用石块垒土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想要让乌乡水田变良田,除非想办法将此地地势垫高。 但如此一来,工作量便要大上不少。 因此,乌乡之人几乎全靠捕鱼为生。 季冠灼点点头,转身上楼。 他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倒不在意均田制有无办法推行,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后世的乌乡,究竟是如何摆脱如今的困境的。 季冠灼陡然直起身,脸上神情有些严肃。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在现代的时候,也到过江南考察过一处遗址。 那处遗址是在地表以下,沉积了大量的淤积黏土。淤积黏土层下,则是城镇遗址。 根据历史记载,这里曾经有过百姓居住的村落,但最终因为河流改道,被彻底淹没。 直到后来泥土沉积,河流再次改道。原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肥沃的土地,才有人在这里生存。 只是关于这个地方的史料多数都已遗失,是以季冠灼并不清楚后世记录中被淹没的地方,是否便是历史上的乌乡。 答案若真是肯定的,那就不仅仅是均田制的问题了。 他得想办法查一查才行。 季冠灼起身出门,赶往府衙。
第42章 想法 府衙中, 吴优仍旧忧心忡忡地坐在府衙中思索对策。 只是左右思索皆无果,又着急出恭,吴优起身出了大堂, 准备去恭房一趟。 一抬头,却见县衙墙头挂着一人。 那人将衣服下摆撩起,整个人跨坐在墙头之上,似乎在犹豫要如何往下跳。 瞧见吴优,他甚至还对吴优招了招手。 吴优捂住头, 往角落缩去。 怎么办,该不会是哪个百姓想到县衙墙头矮, 专门爬进来找他麻烦的吧? “吴大人!”季冠灼又招了招手, 有些尴尬地道, “能不能麻烦你想想办法让我进去?” 他原本想从正门进入,但如今百姓皆堵在正门门前,想要进入县衙。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办法。 只是他翻上墙头后才发现, 县衙外的确有处可站,但县衙内却无处可依。 想要进去,就只能从墙头直接跳下去。 一时间有些进退皆难。 吴优护着头,看向季冠灼:“你是……” 便见着对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此次皇上派来解决均田制一事的钦差大臣季冠灼,瞧见门外堵着那么多百姓, 想着自己翻墙进来。只是墙内实在太高……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找个东西来, 让我垫垫脚?” 就这么翻下去, 怕是要摔断腿。 “季大人?!”吴优的声音充满惊喜,匆忙去找县衙中的衙役去了。 他倒是没指望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但总比他如今左支右绌来得好些。 衙役搬来梯子放在墙头边上,季冠灼这才爬了下来。 最后两步, 吴优忙殷切地上来搀他:“季大人,您被特派过来,可是皇上有何指示啊?” 季冠灼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吴优头上还顶着包扎的细布,眼睛下满是青黑,看起来格外憔悴。 加之脸上写满殷勤,哪里像是县丞? “皇上派我来处理均田制一事,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了解一下乌乡的情况。”季冠灼说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吴优兴奋地苍蝇搓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季冠灼身后,“您想了解哪一方面的情况?我现在就跟您说。” “咱们尽快了解完,尽快把这件事处理了,我好给皇上一个交代。” 季冠灼走进府衙,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这才说道:“我想看看乌乡县志。” 吴优陪着笑点头:“也好也好,我现在就命人取来,一定让您了解得清清楚楚。” 县志很快便被取来,季冠灼仔细地看其上的记载。 历史上,乌乡也曾被水淹没过两次。 不过这两次都并不严重,加上百姓不多,大多数百姓逃到屋顶,等水退却后,便又继续在这里生存,几乎不受什么影响。 只是乌乡的耕地几乎都在南侧,那里地势要低上不少。 到了夏日,一旦下雨,附近的水几乎都会汇集在那里,几乎会造成一米深的积水。 虽然过些日子也会退却,但一直泡在水里完全不见天日的庄稼都会被泡坏。 是以乌乡百姓很少靠种植为生。 “有没有想过,让乌乡百姓换个地方生活呢?”季冠灼一边看着县志,一边忍不住问道。 吴优越发愁眉苦脸道:“这个事情,下官也想过。只是这里的百姓在此地生活惯了,根本不愿意离开此处。” 除了乌乡以外,哪里不是良田呢? 可是这些百姓执着于此地,他也毫无办法。 季冠灼点点头表示明白。 人往往恋旧,又很难鼓起勇气做出改变。 哪怕如今乌乡的情况,百姓不过勉强混个温饱。 但倘若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还是会选择眼前的一切。 这就有些难办了。 “那如今的百姓如今靠什么谋生呢?” 吴优挠了挠头,这才道:“大多数都是靠着在乌乡水中捕鱼为生,不过也有些百姓会到外面去伐树。虽说做不到衣食无忧,但勉强混个温饱,还算可以。” 他到此任职也有几年,对乌乡的情况还算了解。 季冠灼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头疼。 他才刚看过,乌乡以北不到十里,便是昼河。 昼河是沧月境内最大的河流,长度和水量都遥遥领先。 雨季时,昼河之水猛涨,往往会淹没河边流经的区域。 乌乡离昼河并不算近,若是平常年份,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倘若遇到丰水年,又恰逢降雨集中,昼河便很有可能会改道。 改道一事,季冠灼说不太准。历史上昼河的确有过几次改道,但原因不一而足。 想要以此说服乌乡百姓,他也并不觉得有所可能。 季冠灼思索的功夫,吴优仍旧不住地偏头去听府衙外的动静。 如今府衙外已是一片安静,大概是那些百姓已经离开了。 他憋了许久,忍不住道:“季大人,你有办法解决此次之事嘛?” 其实他倒也不是不可以派府中衙役去镇压此事。 但他毕竟是乌乡的父母官…… “也不算是解决办法。”季冠灼微微思索片刻,才道,“不过我倒是初步有一个设想,不知能否成行。”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说服百姓离开此地。 他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将乌乡百姓的田地,分到离这里更远一些的地方。 沧月如今交通不便,若是要去农田劳作,多数是靠腿一路走过去。 乌乡的百姓田地被分得太远,一来一去便要消耗不少时间。短时间内或许可以,但时间一长,自然有百姓想要往外迁移。 另一方面…… “这便是好事,这便是好事!”吴优可激动坏了,“今日已经不早,季大人要在县衙里歇着,还是要去客栈?下官原本是该找个地方替季大人接风洗尘的,但您也知道……” 他脸上露出些许难堪的表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下官根本不敢出这县衙。” “无事,我在这里歇着便可。”季冠灼倒是觉得没什么,“至于吃的,可否让衙役买一些回来?我们便在衙中稍微用过一些便是。” “那敢问……季大人带了多少下人过来?我让他们替你们收拾房间。”吴优站起来,问道。 “我一个没带。”季冠灼干脆道。 “这个……”吴优顿时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片刻后才道,“那下官替您安排?” 季冠灼沉吟片刻后道:“其实也不用。如今我住在县衙中,小事我可以自己去办,大事也有衙役。无需特地派人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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