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一变,恼怒道:“啊疼啊!!钟琢宁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钟琢宁眉头蹙起:“你再吵就去找别人。” 白羽闭上嘴巴,半晌又小心翼翼补充道:“我不想毁容,钟琢宁!阿宁!小宁!你一定要保证我脸上不会留疤。要是留疤了,我就不再是天下第一宗长相排第一名的弟子了。” 钟琢宁努力忍受着他的吵嚷,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楚翊在旁边瞧着,好奇问道:“怎么个不小心法?” 白羽叹口气:“他近几日情绪不太稳定,我想着,去安慰下,结果刚开门就被砚台砸到了……” “谢兄也不是故意的……他当时说要帮我处理伤口,但是……”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想挠挠头,手还没举起就被钟琢宁打下去了,便立刻反应过来,又端正坐好。 一面不着痕迹地夸起钟琢宁:“我们宗门里能找到的人中,医术最好炼丹天赋也最高的不就是钟琢宁吗!为了保护我这张俊俏的脸,我决定来找钟琢宁。但他们俩又不对付,我就只能捂着伤口一个人跑来了。” 说着说着,白羽都有点心酸了,但最后还是强调道:“不是谢兄的错,他也很愧疚。” 钟琢宁:“……” 楚翊:“……” 有病。 楚翊顿了顿,道:“你还挺大度的,不记仇。” …… 钟涟青道:“所以你是说,白羽性格好在,他不记仇?” 他看了眼楚翊,“你想法还挺特别的。” 听出你在骂我了! 楚翊气道:“我明明是为了表达,我对他们俩如何成为朋友的疑惑的好吗?” “你又暗暗骂我!哪有做追求者做成你这样的?!” 楚翊拿起被子往他那边扔。 钟涟青接住后就着被子又将他压下。 “你幼不幼稚?” “我不幼稚啊!谁拿被子谁幼稚!” “吱——” 门被推开。 随着那人进门的动作,屋里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钟琢宁压着眉眼,扫过他们一眼,端着药汤坐下。 “醒了就把药喝了。” “多谢。” 楚翊接过药汤坐好,低头一口口啄了起来。 老实说,他现在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钟琢宁。 但即便心里还没想好,行动却更快一步地表现出了冷淡。 狭小的屋里明明多了一人,却瞬间从方才的热闹变为了尴尬的沉默。 钟琢宁开口道:“刚好是最后一份药,明日就不必吃了。” 楚翊道:“最后一份……我睡了几天啊?” “四天。今天是第五天。” 楚翊又道:“那我昏迷的时候,怎么喝的药啊?” 钟涟青笑了笑:“当然是我捏着你下巴,一勺勺送进去的。” 楚翊自讨无趣,闭了嘴乖乖喝药。 喝完后,他将空碗放在桌上,屋里又陷入了安静。 楚翊问道:“桑淮呢?怎么没见他?” 钟涟青道:“他最近比较忙。皇帝薨了,继承人却还未定下,他那些兄弟姐妹又都被三皇子杀了个干净。身为七皇子他自然要去旁系找合适人选继承大统。” “除此之外,他好像还在忙另一件事……” 钟涟青只听他提过一嘴,因此印象不深。 “是邢山的事。” 钟琢宁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我在华萃峰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桑淮先前将官匪勾结那件事报给了他父皇处理,但人死了,所以他近几日便着手解决此事。” 楚翊缓慢点头:“哦。” “还要提醒你一件事。”钟涟青眸里含着温柔的笑,“可能你不太记得了。” “三日后是结课考试。” 楚翊:“……” 完了。 彻底完了。
第43章 案台上重又摆满了花瓶盆栽。 淡淡的香气萦绕之下, 狭小逼仄的空间无端多了几分生活意趣。 小巧的案台上腾出了些位置,摆着一本书,书皮干净整洁, 右下角端端正正的写着“钟涟青”三个字。 当然,翻开书后, 光看上面笔走龙蛇的飘逸字迹, 就能发现这是楚翊的笔记。 楚翊提着钟涟青留在这儿的小型水壶,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挨个给植物浇起了水。 从白析桦那里接回这些植物后,不得不说,楚翊竟然产生一种久别重逢的奇异感。 他认真妥帖地浇好水后,见壶里还剩着点水, 便托着水壶底抖了抖, 将里面的水一滴不余地倒进了放置水培文竹的容器中。 水壶放回原处后, 他双手并了并, 双眼轻闭了瞬, 旋即极其虔诚地翻开了自己的笔记。 就今晚!他一定将这上面记录的内容全部背完! 一字不落,全部背完! 再怎么说, 他离开宗门之前也背了大半了, 绝对可以…… 呵,忘了。 楚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写在上面的字。这些靠瞬时性记忆记住的内容,经他在皇宫待了那么长时日, 完全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看来, 也就比没学之时好上那么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安慰自己:“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啊?” 这声音像是凭空跳出来的, 带着明显的揶揄色彩。 楚翊被身后猛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没好气道:“你进我房间能不能敲一次门?” “你门没关紧, ”桑淮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回到自己家似的,无比娴熟地给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楚翊旁边,“听说你醒了,我就过来看看。” “那你随便看吧,别打扰我背书。” 楚翊默念着翻开这页的内容,又合上复述一遍。 桑淮嘴巴张大:“背书?” 他迟疑片刻,“……背什么书?” 楚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马低头,随后又悄悄抬头,唇角微微颤动着。 桑淮一拍桌子,气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很明显吗? 楚翊努力压住自己上翘的嘴角,一本正经道:“三日后结课考试,所以我在背书。” 他看着桑淮一瞬僵住的脸,颇有几分难兄难弟的意味,好心地拍了拍桑淮的肩,叹了口气。 桑淮:“……能、借我看看吗?” 他好好回忆了下。 好像刚回宗的时候,确实有个谁提醒了他有这么一回事。但他这些天忙着处理皇宫里那一堆烂摊子,一忙起来就忘了个干净。 “找我借?怎么不找别人?我都自身难保了。”楚翊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声音含糊不清。但一想到桑淮无故被关在皇宫那么些时日,也怪可怜的。 深呼吸过后,将自己正看的几页撕拉扯下,旋即大方地将本子往桑淮那边推了推。 “那你快点抄完。” 楚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过头去,盯着自己手中那几页纸,捂着耳朵背起书来。 “等一下,”桑淮凑过去,笑起来露出单侧酒窝,“再陪我聊一会儿嘛。我好不容易才解决完……” 楚翊沉默片刻,道:“就一炷香时间。” 桑淮立马点头,这几日憋了良久的话终于倾述出来。 从楚翊晕倒开始,他一直讲到了他完全处理好后面事情的今日。 楚翊也从中得知了那日桑晓最终并未被抓,而是逃走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逃走前被牧少轩砍下了一条胳膊。 他讶异挑眉:“牧少轩砍的?” 桑淮道:“我也挺不敢相信的。但我肯定没看错。” 当时平四方被催动,白光大亮。 桑淮刚克服刺眼的亮光睁开眼睛,就见到血色弥漫,像水雾一般带着点朦胧色彩,而水雾的那边是看不清神色的牧少轩举着剑。 一条胳膊重重摔落在地,在桑晓人影消失之前,桑淮看见他张大了眼睛,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狰狞痛苦。 但想也是,即便他因为身世令人诟病,却也从未感受过此等痛楚,更何况还是牧少轩给予他的。 白光暗下,在场人的位置皆可尽收眼底。 牧少轩提着染血的剑,脸上扬着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像是没太在乎手上沾着的血,随意在身上擦了擦。 语中含着遗憾:“抱歉,让他跑了。” …… “桑晓特别在乎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他们以前关系很好,”桑淮感慨道,“可能还是因为牧少轩太过嫉恶如仇了。” 楚翊对桑淮说的话不置可否。 可能桑淮真心这样认为,但他并不觉得计划做出弑父杀兄这一系列事的桑晓会是个在乎亲缘关系的人。 “不过将斩妖除魔视为己任,也是我们的行为准则嘛。” 桑淮弯眸笑起来。 “妖魔都该死吗?” 桑淮便很理所当然回道:“对啊。不然呢?” 楚翊静了一瞬,也扬唇笑了笑:“……是啊。” 他前世所接受的观念便是这样。 明明拔剑的理由是斩除天下魔邪,最终自己却成了魔邪…… 依照他的理念,他该在身体魔族血脉封印解除当日便自杀以全信念的。但年少时坚定着自己从未行过害人之事,一路固执到了魔族,最后却还是难逃自杀的结局。 这大概就是……一语成谶了吧。 桑淮又弯着眸继续说起来,只是楚翊始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上次去华萃峰,听三长老说,张婉清的身体基本好全了,估计她们没几天就要离开这儿了。” 楚翊“嗯”了一声,撑着头道:“你若是舍不得,可以和她们商量推迟几日。” “我哪里是舍不得。”桑淮长这么大还从未产生过舍不得这种情绪。 他想要的向来还未张口就会有人送至他面前,因而对于两个并未深交的同伴,更是谈不上不舍。 “我是觉得,张婉清看上去不太愿意离开。”桑淮想起张婉清那时犹豫的神色,补充道,“不过也是,我们这儿除了吃不好住不好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为什么一定要走?” 桑淮脸上显出很不理解的神色:“不知道。明明三长老告诉了她,千锦有历练任务在身,不可在逍遥剑宗久留,但她可以留在这里,打打下手帮帮小忙都没问题。” “但她还是拒绝了,理由是……她要报恩。她所谓的报恩就是用自己身体为千锦试蛊啊?你说,她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桑淮睁着圆眼睛,正等着楚翊肯定他,等来了一句——“时间到了”。 他眼睁睁看着楚翊重又拿起几页纸开始念念有词,完全进入了旁若无人的境界。 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生了会儿闷气,压下情绪后也埋头誊抄起来。 直到钟琢宁敲响门走进来后,桑淮明显发觉楚翊捏着纸边沿的手一紧,连背书的声音也都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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