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苍面上骨节分明的五指朝前微张,轻轻律动着,他的指根处仿佛延伸出了无数根透明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那几名仙门弟子。 区区秘法而已,上辈子所学诸多秘术禁咒,本尊可都还没忘。 冒牌货既然能用这玩意儿操控衍无宗洒扫弟子,引诱杀害祝鸿,本尊自然也能够如法炮制,借用仙门弟子干些正事。 什么正事? ——自然是给他家小白当替死鬼啊。 几缕月光洒落,恰好照在万苍那一张俊美的面庞上,他似笑非笑,乌黑的双眸之中,有异样的色彩疯狂闪烁着。 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 若是左霈在其身旁,定然能认出这是自家尊主进入极度亢奋的状态,并且要发疯的前兆。 那位明事理的仙门弟子如同陷入梦魇之中,目光直愣愣的,朝着过卿尘的方向转首,率先开了口:“仙君,陨石来势汹汹,专攻护城法阵……而屏障在它们的冲击之下,已经出现了几处薄弱部位。”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过卿尘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明事理的仙门弟子面色不改,在万苍的操控下继续道:“依我所见,为今之计,只有让聚集于此的大家各自分散站位,负责城中四角,加强防护……才能更好地守护朔北城百姓!” 过卿尘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也看得出整个法阵仅凭自己一人维系,迟早会被击破。他听到了这段细致的安排之时,微微蹙眉。 倒不是不信任这些仙门弟子,有这般共同抗敌的想法,自然是好的…… 但他从未将生死交付在旁人手中过。 方才趁机吹捧过卿尘的仙门弟子僵硬转首,附和道:“是啊仙君,我等虽仰慕您已久,但并非狼心狗肺,只知索取——目前仅仅待在原地,出不了更大的力,还不如去往城中防御薄弱之处!” 过卿尘闻言微怔。 ……怎么又跳出来一个帮腔的? “抱歉仙君,我刚才不该这般恶意揣测您,”趁乱质疑过卿尘的仙门弟子点了点头,脸上挤出生硬的愧疚情绪,“大家同为仙门中人,眼下,我只希望能够帮的上忙。” 前三位发言者的话语声落下之时,人群如同炸开了的油锅,纷纷望向过卿尘。 “这几位道友说的不无道理,仙君,你就放心让我们去吧!” “就是啊,仙君!”前排未被戏魇珠控制之人,情绪激动地叫嚷道,“我们刚刚发了誓,要‘携手抵御魔族,保护我人族同胞’的!” 大敌当前,谁都不愿意当缩头乌龟。 “既然如此,那就由老夫和这几位小友带队吧。”前方的酒疯子捏着酒葫芦,随意地将嘴一擦,指尖轻轻点了点身旁的花长舟和范迁。 他忽然转向登仙阁阁主,“嘿嘿”一笑:“阁主虽然法宝众多,但这个整体实力啊,啧啧啧——你就不必去了。” 登仙阁阁主:“……” 这酒疯子是拐弯抹角地骂他废物呢! 登仙阁阁主眼神一暗,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过是一个撰写天榜名单的,天赋不出众,实力平平无奇,或许是熬夜处理工作的时间久了,眼下竟然连脑子都转不过来,以至于面对酒疯子的嘲讽,没能迅速出言回击。 登仙阁阁主狠狠瞥了眼酒疯子。 他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最多以后出售佳酿的时候,多收那人一些钱。 ——这糟老头子富有得很! 花长舟听着修仙者们的发言,读懂了过卿尘长久的沉默,他略一沉吟,试探着启了唇:“师尊,是否需要弟子前往城东处?” 他来之前,无意间看到朔北城的东边堆放了许多成捆的干草,若是等会儿那里的屏障破裂…… 只怕是要燃起熊熊大火。 百姓们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以往对上魔族,大部分人逃亡时慌不择路,也许还没被魔族的陨石所砸中,就会葬身于火海。 不管过卿尘是否知晓这一情况,花长舟都要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里,挑出一个具体的位置,再开口询问。 他知道自家师尊的顾虑,更考虑到了自家说一不二,将什么事都揽在肩头的性格……但现场也只有身为过卿尘大徒弟的他,能再劝上一劝。 花长舟手臂微微一颤,他不合时宜地想念起那个张口就是“嘤嘤嘤”,“师尊真厉害”的师弟“祝鸿”。 如果那人在的话,兴许一张嘴撒娇,师尊就会马上心软,变得好说话了吧? 呸。 花长舟眼神瞬间一凛,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巴掌,把这般荒唐的念头狠狠地甩出脑海。 想什么呢。 如此大的阵仗,他和师尊都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回宗……如今朔北城危机重重,那小白脸灵力低微,还是别来这里找死的好! 过卿尘感受着体内飞快流逝的灵力,无声叹息,他倏忽想到了洛藏客所说的那句“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阖了阖眸:“长舟,还有其他两位,你们都去吧。” 他话语里透露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铁扇当即回旋,花长舟捏着扇子,重重地点头:“是,师尊。” “城南,交给我。”刚才嘲讽完花长舟起就默不作声的范迁,终于启唇发话,示意身后的八位锦涯宗弟子收了阵势。 他带着人,大步流星地赶往城北。 酒疯子哈哈一笑,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朝着过卿尘一拱手,往西边去了。 “各位,别愣着了,化丹境以下的各自分散,跟着那三位走吧,”那位明事理的修仙者挥动着胳膊,放声道,“其余化丹境以上的,咱们都一块儿去城西吧!” 这话一出,两拨人都没什么异议,他们商量好各自的方位,原本待在登仙阁废墟前的人群,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最中央的位置只剩下了站得笔直的过卿尘,搓着双手的登仙阁阁主,以及跪得快睡着了的左霈。 还有那个纸傀儡。 过卿尘掀起凤眸,瞥了眼纸一,视线落到跪着的左霈身上,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个魔族。 “纸二,纸三,纸四。”过卿尘轻声道。 他的白衣长袖中,接连蹦出了三张小小的剪纸,落地化为和过卿尘相同,但缺少了那点额间红痕的模样。 它们齐刷刷地面朝着过卿尘。 过卿尘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依次将纸二三四调转了个方向:“去助众人。” 他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包括制住左霈的纸一在内,四个纸傀儡互相对视,神情凝重地一颔首,忽然撅起嘴,朝东西南北跑开了。 登仙阁阁主待在旁边,看着这幅画面,赶紧抬起袖子掩唇。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难怪仙君平日里不怎么用纸傀儡呢,要么就扣扣搜搜地派一个出来打工,好多个“仙君”面面相觑,表情丰富至极…… 这场景当真是异常滑稽! “仙君,您看我还能帮什么忙呢?”登仙阁阁主收敛了笑脸,轻咳一声。 过卿尘听到了登仙阁阁主的笑声和问题,声线冰冷:“本君一人便可维持大阵运转,你不如去看看废墟里还有什么能用的。” 言外之意是,别在这里站着帮倒忙。 登仙阁阁主:“……” 仙君,你怎么也跟着酒疯子学坏了,本人收回刚刚那个笑还不成吗? “哎……”登仙阁阁主幽怨地瞥了眼过卿尘,一声长叹,随即听话地跪在乱石堆前开始翻找。 万苍专心致志地操控着六名仙门弟子,挨个发言,随后跟随人流离开了原地。他倏地神色一滞,抬手捂住嘴唇,复又移开,看着指缝斑驳的鲜血,眉峰轻轻上挑。 按理来说,寻常人使用戏魇珠相关的秘法,要分神操控三人已是极限。但是万苍怕煽风点火的不够到位,一次性用了六颗珠子。 然而玩意儿极其消耗神魂力量。 万苍一刻不停地调动着天地灵气,而祝鸿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灵力流转,导致他从刚才开始就眼冒金星。 刚刚吐了口血,反倒清醒了不少。 万苍使了个法诀清除掉血迹,发白的唇瓣翕动:“剑回。” 鸿念剑撤走周遭幻象,自赶往四角的人流队尾处“唰”的一下回到了万苍眼前。 好了。 调离了不相干的人,这下本尊总算可以大展身手了……既然已经用戏魇珠控制仙门弟子,那么再使个禁术也无伤大雅。 万苍阖眸聚气,手背蓦然暴出青筋,他咬紧牙关,反手连点侧颈、胸前和丹田三处大穴,每一次出手,身上的灵力波动就随之暴涨一分,五色光芒闪烁,一颗金丹逐渐于其丹田处成形。 这是本尊第二次,应该亦是最后一次用祝鸿的身体结丹…… 上次是一时冲动,现在仔细想想,徒手挖金丹是真的有点儿疼,要想再瞒他家小白,必须得换个别的法子。 比如他刚刚用的禁术。 欺瞒了过卿尘两世,万苍忽然感到有点儿心累,他想破罐子破摔了。 不行。 ——本尊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过卿尘的身边! 万苍伸出手,握住了面前鸿念剑的剑柄,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猛然睁眼之时,剑身倒映出那抹一闪而过的冷戾色彩,以及微微泛红的眼角。 他缓缓呼气,仿佛于一瞬间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下一秒,鸿念剑破空旋出,带着锐不可当的剑意杀向过卿尘的方向!
第39章 空门 ◎他从背后紧紧搂住了过卿尘。◎ “嗡——” 鸿念剑发出清脆的破空之声, 如同龙吟般震撼人心。剑刃闪烁着寒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若璀璨的星辰, “铛”的一下, 插在了左霈的跟前。 长剑距离他的双膝半有一步之遥, 不住轻颤,散发着凌厉的剑气。 左霈霎时面白如纸,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那些仙门弟子应该都散到城中四角了,这是哪个潜藏在暗处的阴险小人, 竟然敢越过三大宗,趁机灭我的口不成? 不对。 这个准头,似乎是瞄着那里来的……草,简直比抹了他的脖子还要可怕! 左霈瞄了眼自身下方的某一处, 感到阵阵后怕,他拼命挪动两条弯曲跪地的腿,试图远离鸿念剑,迫使制服自己的纸一朝着后方,退了又退。 纸一歪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而罪魁祸首万苍看到这一幕, 在不远处摸了摸鼻端。 草。 本尊好他妈尴尬。 他从不久前起, 就满脑子都是“要护着过卿尘”,自然不可能出手伤了爱人, 亦不想就地诛杀自己的下属。 甚至如今还盘算着如何救人。 杀人灭口很痛快,但那是走投无路之时才用的办法。况且左霈负责魔域西部, 还掌管各地琼香楼的事务, 为人会审时度势, 比较听话, 用起来颇为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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