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仙长聪慧过人,有理有据,奴家真是怕了你了。”莫晚侧身为下楼的花长舟让开位置,嫣然一笑。 他又轻轻摇起了左手团扇。 “第一,人死在琼香楼外面,又不是楼里,奴家与他无冤无仇——至于那可怕的魔气从哪里来,奴家不知道;第二,你说失踪的女子们生前曾都来楼里‘吃饭’,那奴家反倒要问问你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凶手蓄意栽赃,专门挑来琼香楼的女性客人下手呢?” 范迁嗤笑道:“那又如何?” 莫晚面上笑容不变,细细打量着再度挡在他身前花长舟的背影,摇着团扇的素手略作停顿,而嘴角翘起的那一抹弧度,透露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 事到如今,他不怕范迁在琼香楼里发疯。 “不如何,”莫晚顿了顿,朝着范迁一扬下巴,“奴家只是在笑你蠢罢了。” 这话一出,范迁当即握紧了手中剑鞘,怒道:“你一个……!” 你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娘,竟然敢顶撞我?! 他身后的锦涯宗弟子们皱起眉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齐刷刷飞向莫晚,恨不得将这侮辱范迁的人吞吃入腹。 “你什么你!”莫晚瞬间打断了范迁的话,声色俱厉,“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范仙长莫不是自恃身份高贵,便当奴家好欺负吧?” 他抬脚挪动步伐,将大半个身子藏在花长舟身后。 “仙君过卿尘座下亲传大弟子,衍无宗首徒——花长舟,此时此刻,正挡在奴家的身前呢。” “他刚才说了’动不得‘我,摆明了这件事儿归衍无宗管,就算真相还未水落石出,真凶亦不可能是我……” “——小女子莫晚,无罪!” 莫晚红唇翕动,将最后半句话一字一顿地说出口,他扬起的秀眉和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副堪称嚣张的神态。 花长舟听完了莫晚的陈述,不置可否,沉默地抖出了袖笼里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人儿。 白色剪纸飘然落地,刹那间变成了修长的银白发身影,他转面朝众人的时候,那副淡漠神情和过卿尘本人简直如出一辙。 “仙君的虚影?”范迁身形一顿,转而僵硬着皱眉道,“不对。” “是纸人。” 他刚想俯身行礼,就发现这一位“仙君分身”的灵力波动,似乎并未达到长生境巅峰,但仍然不可小觑。并且那人额间缺少了那点标志性的红痕,旋即联想到过卿尘鲜少为人所知的第四样法宝。 正是过卿尘的纸傀儡。 和万苍上次产生误解的小孩模样不同,这一版本的纸傀儡,俨然是成年的。 范迁曾经有幸见识过一模一样的。 很久之前,那只纸傀儡挥了挥衣袖,扇死了一只妖兽,又劈开了地牢大门,释放了所有被关押的人质,解救了小镇里的男女老少。 范迁垂眸回忆着,辨不清神情。 随后,他哑然地将长剑收回剑鞘,转身朝着另外的锦涯宗弟子们使了个眼色。 “纸傀儡又怎么着?见此傀儡,如同我师尊亲至,”花长舟转了转掌心的铁扇,“唰”展开又合上,朝着琼香楼大门口斜斜一指,挑眉道,“隔壁宗的‘范建’范道友,别为难这位老板娘了……” 他语气轻快,说出的话毫不客气。 “请你快些滚蛋吧。” ** 万苍离开了纷争之地,径直奔向登仙阁。 他逆着人流前行,发现越靠近登仙阁,街道上的人也就越少,等最终抵达登仙阁大门口之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朔北城是最大的几座城池之一。 常年生活在此的普通百姓,只知道登仙阁是某一日忽然出现在自家周围的,卖的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稀奇玩意儿,便了然这是仙家手笔,但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甚至能带动他们经营的小本生意。 百姓们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着。 今日登仙阁突然爆炸,他们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纷纷捂着头逃回家中去了。胆大的则将窗户开条缝,看一眼热闹,更多胆小的则是无比惜命,连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一回,有仙门弟子试图逼退朔北城内作乱的魔族,却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护下所有人,导致尸横遍野,死了不少青壮年。 眼下登仙阁炸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万苍眸子微微一拾,仰首凝视着前方的碎石堆和滚滚黑烟,他仔细思考,到底该使出何种攻击,才能一击命中登仙阁,还能引爆它,造成惊天大动静。 怕是当世没有几人拥有这样的实力,但毫无疑问,动手者只要有名字,都会在登仙阁的天榜上名列前茅。 除非本尊的原身在此。 等等,这些幺蛾子不会都是冒牌货搞出来的吧?! “……嗯?” 万苍倏忽感知到了异常强大的灵力波动,双眼眯起。那道威压比起他的公鸡师兄更强,如同一道闪电,正在迅速逼近登仙阁的方向。 看样子来者不善。 街边的店肆都关门了,万苍只能飞身跃起,落在最近的屋顶上,他双指轻轻一扣,闭着眼睛使了个法术。 隐息诀。 这是前世过卿尘教过他的小法术,很好用,只不过刚刚才想起来。万苍无声盯着自己的指尖,觉得刚刚在酒楼雅间里人为屏住呼吸的自己,有点儿傻逼。 “轰——” 来者如同一颗天外陨石,猛然砸落在损毁的登仙阁跟前。他伸手挠了挠那头乱糟糟的长发,刚一站稳,就迫不及待地解下了腰间挂着酒葫芦的绳子,对着嘴饮了一大口。 “好酒啊,好酒!” 我草。 ……来的怎么是玄逍派那个酒疯子?! 万苍瞬间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在屋顶,眼角微微抽动。 世人皆知,仙门数百家,以三宗九门十二派为首,一谷一殿并列在后。 如果说三宗以衍无宗为首,那么十二派领头的,则是玄逍派。倒不是因为此门派的整体实力出众,而是因为他们拥有这么一位强大的“酒疯子”。 酒疯子以“酒”入道,寻觅美酒以提升修为,修炼体系自成一脉。他原本平平无奇,直到某一月,许多仙门弟子来查看天榜,惊奇的发现: ——酒疯子竟然也跻身于这名单之上! 玄逍派大多数人都是散修,掌门实力平平,不足挂齿,但有一颗惜才之心。他面向天下,招纳广大修仙者,放出话: “只要是诚心想加入我们玄逍派的,皆可一试。” 后来,不知道玄逍派掌门为什么能招揽到这位酒疯子,并说服其成为驻守门派的长老。 没人知道酒疯子到底叫什么。 遇见他的人,都是凭借那只与之如影随形,并且大得离奇的酒葫芦而认出他的,然后远远避开。 因为酒疯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实在看着有点精神不正常。 万苍上辈子没心情,也没闲功夫去主动招惹这位酒疯子。反倒是后者道听途说,知道了魔尊“海量”,顿时起了兴致,提着酒葫芦,一路杀到了魔域入口处,杀死了好多看热闹的魔族。 没用戏魇珠便不能彻底杀死魑魅。 侥幸逃出升天的魑魅们,扑到万苍腿边,哭喊着请求自家尊主出战。 万苍当时好久没打架,憋得浑身难受,听到仙门中人前来,不由得摩拳擦掌,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酒疯子,掏出那了只宝贝酒葫芦,跟他说:“魔尊,咱们今日不比别的……就比喝酒!” 听听,多么冰冷无情的一句话啊。 此人孤身前来魔域,竟然不是来讨打的! 万苍看了眼奇怪的酒疯子,只见那人犹豫不决,而后掏出了两只精致的酒杯,最后一脸肉疼地说“老夫出酒”。他呵呵一笑,点头应了。 ——喝就喝,本尊难道怕你不成! 两个人相对而坐,就坐在那条常关道上。万苍面向东边的魔域,酒疯子面朝西边的仙家地盘,手里端着的器皿从酒杯换到酒壶。 喝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由于两人都是千杯不倒的体质,最终十天过去,他们依旧没能光靠喝酒,分出胜负。 等到第十天,夕阳西沉之时,酒疯子揉了揉眼睛,对着万苍哈哈一笑,他抽出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拿给万苍看: “魔尊,给你瞧瞧老夫的宝贝。” “瞧什么。”万苍神情不悦地摸了摸肚子,接过酒葫芦,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那东西深不见底,轻轻摇一摇,仿佛就能涌出无穷尽的美酒……哦,现在自己肚子里面也都是酒。 他妈的。 本尊都要变成酒桶了好不好!? 彼时,万苍打了个带着浓重酒气的嗝儿,将酒葫芦还给酒疯子,所思所想唯有“把这尊大神赶紧送走”,好让他吃点美味的食物垫一垫。 没想到酒疯子因为大量饮酒,而有所感悟,修为再上一层楼,他突然对着万苍出了手,堪称是不依不饶,疯得发狠。 两人正式开战。 万苍脸色臭的发黑,一边暴躁骂人,一边疯狂回击,终于把酒疯子打断了几根肋骨,趁着那人瘫倒在地上喘气,反手将其甩回了仙门地界里,心里却从此产生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要打架就打架,要喝酒就喝酒,非得等到喝完酒,提升了修为再开打…… 好他妈有病。 酒疯子当真无愧“疯子”之名,比本尊还要癫狂! 以至于万苍作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今生再次见到酒疯子,这会儿竟然有点想开溜了。 他不想再被那人逮着喝酒喝到吐了。 等到万苍追忆完往昔,一骨碌翻身回来,差点被眼前的画面惊得滑下了屋顶。他反复深呼吸,赶紧用脚尖勾住了房檐突起的地方,再不敢探头去望第二眼。 因为万苍刚刚只轻扫了一眼,不仅看到了酒疯子,看到了范迁和锦涯宗的弟子,还看到了花长舟和纸傀儡,以及许多不认识的面孔。 最显眼的就是那被纸傀儡按着,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的粉衣身影。 那在莫晚口中是去杀人,结果迟迟不见踪影的左霈,居然是让仙门的人给抓了! “怎么说,咱们抓到的魔族竟然还是位魔君呢?”花长舟挑起话题。 “老夫瞧着不像啊,”酒疯子提着酒葫芦,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魔族这么弱,身上还带着伤。” 范迁:“依我看,带回我们锦涯宗严刑拷打一番就能知道了。” “哟,你怎么不说交给我们衍无宗审理呢?”花长舟瞥了眼立在自己右边的范迁,不屑道,“范道友刚才还在冤枉琼香楼的老板娘,这会儿又来咱们登仙阁面前主持公道了……业务好生繁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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