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佯装头疼,抓着过卿尘的那只手也下意识地用了力,一边哀号,一边直挺挺地朝着那张柔软的床榻上倒去。 过卿尘眼疾手快,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托住了万苍的半边脸蛋,冰冷的灵力释放,那股气息像针扎似的,一下又一下,刺激着后者的太阳穴。 万苍侧首,目光如同死鱼:“……” 有时候,反应过人也是一种烦恼,当然,是对于想装死的他来说。 本尊有点疲累了,想倒头就睡了。 虚空中涌动着无形的力量,轻轻托起了万苍的身躯,令他在床榻前重新站好,站得笔直且端正。 “师尊,”万苍戳着太阳穴,神情无辜,而后轻轻扯动过卿尘那一抹白色的衣袖,“弟子头好疼呀。” “撒娇不管用。”过卿尘夺回了自己的衣角,凉凉地看了万苍一眼,“为师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峰会是依据试炼者的身体和心理状态,所自行幻化出的世界…… 他须得知道“祝鸿”遇到了什么,做了什么选择,这样才好做出判断,在往后的日子里,该如何给这名小弟子授课。 毕竟“祝鸿”通过了三峰会,在世人眼中,已经可以称得上“正式拜师”了, 而修行一事,宜早不宜迟。 “祝鸿”早年没有灵力,已然耽搁了太久,过卿尘这个做师尊的,莫名有了紧迫感,不免替人感到焦急,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地想: ——明日就开始授课。 并且,自然不能像对待大徒弟花长舟那般,放养小徒弟。 过卿尘决定手把手教祝鸿。 草,本尊没听错吧?! 他家小白,好师尊,最不通人情的仙君,眼下不仅看得出本尊在撒娇,还毫不留情地点出来了…… 万苍扬起半条眉毛,显然是难以置信,他抬眸时,正对上过卿尘那张如同覆盖着霜雪的脸,顿时低下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好像是装的太过了。 本尊可是正经进了仙门,当了仙君徒弟的,哪有一提正事,就头疼到晕过去的道理? 万苍不知道过卿尘的考量,但心里知晓这人的探究欲过强,总爱问东问西。 哦,若是说难听点,就是过卿尘“疑心病”太重,看谁都像有点不对劲,或许是错收了魔尊当二徒弟的后遗症? 可之前用原身拜师的时候,他家小白也爱刨根问底…… 这难道是蛇类的天性吗? 万苍甩了甩头发,将多余的想法从脑袋里清空,现下,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思考,重新组织语言:“三峰会当日,弟子与师尊分散后,见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过卿尘眸光微动,猝然想起了仙魔大战中的观方镜,“是何种模样?” “圆形的,镜面光滑,有奇异的光芒闪烁。”万苍不假思索,实话实说。 这下轮到过卿尘惊讶了。 十年前,观方镜存放于魔尊万苍的左眼之中,自己徒手洞穿其眼珠的触感,历历在目…… 那镜子,不是当场碎裂了吗。 “然后呢?”过卿尘追问道。 “然后,镜子里面走了个师尊出来呀,”万苍躬身屈膝,趴在过卿尘的床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接着,弟子就晕倒啦。” 他话音虽已落下,动作却一刻不停,就像是漫不经心似的,摸到了过卿尘放在被褥外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而后,万苍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过卿尘的小拇指,后者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思绪猛然中断:“……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万苍笑意吟吟,不肯放开,“弟子怕师尊的手无聊,牵一牵罢了。” 过卿尘被万苍这句有些无理取闹,却暗含浪荡色彩的话语所震惊,缓缓扭头,目光聚焦于自家小徒弟秀丽的脸蛋上。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万苍不明所以地回望:“怎么了,师尊?” ……就连这发问的方式,都像极了。 过卿尘没有立即回答。 他刚才就在想,“祝鸿”可能也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但没承想,竟然是遇到了一模一样的自己。 还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 那么,自己当日遇到的魔尊万苍,应当也只是“镜中人”,是一个替代品,而非是真的魔尊。 魔尊早已身死,不是吗? “无事。”过卿尘阖眸,发出一声叹息。 他执意收“祝鸿”为徒,不仅是自家师尊洛藏客的那几句念叨,还有微不足道的私心。 自打见到“祝鸿”的第一眼,过卿尘就开始无法抑制地怀念某个人。 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感情极度复杂吧, 过卿尘所怀念的,是刚拜师入门之时,没有揭开恶人面具,十分天真烂漫,相处不过几日,便将差点儿将一颗心剖给自己看的二徒弟万苍。 并非那位臭名昭著的魔尊。 过卿尘再度睁开双眼,面上恢复了如同以往的平静,口中吐出的话语,却犹如晴天霹雳,令万苍胆战心惊:“祝鸿,进入三峰会以后,灵力会受到压制……你那柄剑,从何而来?” “还有。” “——你知道你是妖族吗?”
第29章 花海 ◎就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雨。◎ “妖族?”万苍懵了。 不是。 ……怎么没人告诉本尊这档子事啊?! 他只听说过祝鸿的身世, 得知其父母死于十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是间接因自己而死。目前为止,没有听说过更多相关的传言。 自打重生以后, 万苍尽心尽力地扮演着“祝鸿”, 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衍无宗弟子而生活着。 这段时日以来, 简直老实得浑身发痒。 在没有拜过卿尘为师之前,他也没有主动联系魔域的下属, 失去了往日的情报网,消息称得上是无比闭塞。 况且, 就连亲自带了祝鸿许多年的甘守吟,都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起过这一话题…… 要么是不能说,要么就是真的不知道。 万苍凭借脑海里那点过往的记忆, 大致摸清楚了祝鸿的性格、喜好,以及他是如何待人接物的。 他一边模仿着记忆里祝鸿的样子,一边不动声色,在言行举止方面,进行细微的调整,好让最常接触的甘守吟, 以及日常可能见到其他衍无宗的弟子, 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魔尊若是想认真做好一件事,定然是全力以赴, 就像前世每次和仙君打架那样认真。 但是,祝鸿脑海里的东西, 形形色色, 每一张与之相接触过的面孔, 都如同弥漫的烟雾, 看不真切。那些尚且清晰的事物,也基本都展现出美好的一面……没有什么过多的极端认知夹杂在其中。 因此,这些并不足以帮助万苍推断出祝鸿的真实身份。 ——祝鸿到底是个什么妖物? 没人知道。 因为身体的主人,根本连自己都蒙在鼓里呢! 万苍轻轻拍了拍额头,缓缓摇首,得出了个和以往相同的结论:祝鸿当真是个幸福的傻子。 他暗暗腹诽着,又因为前世自己不曾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连师门的温情也在仙魔大战爆发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万苍霎时生出些许“羡慕”的情绪。 噢,也就这么一瞬间罢了。 “走吧,”过卿尘从万苍瞠目结舌,以及几度变幻的表情里读懂了一切,略作沉吟道,“你既然睡不着,便陪为师出去转转。” 别傻站在屋子里发呆了。 他翻身下榻的时候,动作干净利落,走出房门之前,还不忘掐了个诀,清扫掉屋里可能本就不存在的尘埃。 万苍:“……” 师尊,弟子不过在您的屋子里站了半晌,怎么还用上术法了…… 这一举动,难道是嫌弃本尊,污染了竹屋内的空气不成?! 万苍自顾自地悲伤了片刻,木然地点点头,默默无言,跟在过卿尘的身后,亦步亦趋。他紧紧盯着前方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和犹如绸缎一般披散的银白长发,转而想起过卿尘有轻微的洁癖,了然于胸。 结果忘记了留心脚下的路。 他一个大跨步,出了竹屋的大门,抬首过猛,直愣愣地撞到了过卿尘的后背。 ——本尊引以为傲的鼻子啊! 哦,不对,这会儿用的是祝鸿的身体…… 但还是好疼!! “嘶……”万苍瞬间眼角泛起一抹红晕,生理性的眼水几乎要抑制不住,他揉了揉自己的鼻端,像祈求着安慰似的,望向前方过卿尘的背影,“师……” 瞧瞧,呼风唤雨的魔尊又在仙君面前撒娇了。 “看路。”过卿尘偏冷的声音传来。 他缓缓转首,用余光斜瞥了自家小徒弟一眼,右手中蓝光闪动,下一秒,凉意覆盖上了万苍的鼻尖。 万苍感到那股力量温和中正,犹如母亲温柔的抚摸,只是带有过卿尘中特有的冷冽气息。 这是个仙门中人都会的,小的不能再小的治疗法术。 这人看似毫不在意,嘴里吐出的句子也漫不经心,结果呢,还不是舍不得本尊受半点伤害? 哎哟,他家小白口是心非的样子,当真可爱……百看不厌! “多谢师尊关心。” 万苍摸了摸鼻尖,指尖触碰的那块地方果然已经不疼了,像吃了糖莲子似的,心里一阵阵泛起甜意,回复的嗓音轻快动听。 他“嘿嘿”一笑,朝前斜斜跨出一步,与过卿尘并肩而行,努力保持着和那人一致的步调。 完美。 本尊和过卿尘,果真是天生一对! 万苍这会儿还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之中,旁边的过卿尘就续接上了方才的话题:“祝鸿,为师可以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柄剑是怎么回事?” “师尊!弟子是真的不知情。”万苍轻轻扯动过卿尘的衣袖,先撇清了妖族身份一事,随后皱起眉头,做沉思状。 “以前弟子无法修行,却极其羡慕那些能够使用灵力、御剑上天的师兄师姐们,于是经常偷偷去演武场看他们对战……” 这倒是实话实说。 祝鸿记忆里的甘守吟,每日对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刀剑无眼,误伤了这没有丝毫灵力的记名弟子。 奈何祝鸿是个闲不住的,而且满脑子都是“修仙”。 他时不时地偷偷跑去演武场,在高处的台阶上,托着下巴遥望广阔的演武场中央,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些师兄师姐,不过凝元境左右的修为,没有拜师,且不曾拥有佩剑。” “……就算弟子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嘛。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将这‘借剑诀’给看会了!”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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