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实情况却是反过来的。温家三个少爷之中,最好相处的是温秋妃,最难交心的是温辰安,至于温洲白,他年轻,所以性格不定,常常反复。 羿家儿郎作为冲喜的男妻,天然享有温辰安的一份愧疚与感激,可是那些愧疚与感激并不足以让温辰安真正将羿玉放在心中,也不足以让他在羿玉失踪之后夜不能寐…… 温夫人到了这个时候,才隐约明白温辰安的心意。 上房内温辰安果然未睡,已穿戴整齐,沉默不语地亲自叠放羿玉的衣裳,压在最上方的是少年昨晚本该穿在身上的寝衣。 “……辰安。”温夫人进了内室。 温辰安眼神有些疲态,眼下略有青黑,却不显阴森,看向温夫人的时候眼睛也是清亮的。 可是温夫人却能感受到,温辰安平静外表下无法完全掩盖的担心、焦虑与愤怒。 “母亲怎么来了?”温辰安将那一叠衣物往床铺内侧推了一些,手臂收回的时候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袖,双手略微拂开,然后放在膝盖上。 温夫人坐在旁边,忧心忡忡:“我来瞧瞧你,你……昨夜休息得如何?可有不适?” 温辰安只道:“都还好,没什么不适。” 温夫人更是放心不下,左思右想,还是让人去请了大夫与空乐和尚,温辰安也没阻止,不让人来看看,温夫人是不会安心的。 等待的时候,温辰安问了温夫人:“母亲,我夫人……如今可有下落?” 温夫人垂下眼睛,缓缓摇头:“我已审问了前夜巡逻的家丁与守门的门房,无人瞧见玉儿的身影。眼下虽然没什么消息,但才刚开始查,你且放心,会有——” “母亲。”温辰安轻声打断了温夫人的话,起身将旁边桌子上的一张纸递给她,“前两日堂弟寻了不常来往的牙人,租了个宅子,我不方便出门,母亲遣人过去看看吧。” 那是一张赁舍契。 温夫人将赁舍契看过,手指略有有些发抖,在温辰安坐回床边的时候,将那一纸薄薄的文书折叠起来。 “好,我这就让人过去看看。” 温夫人当着温辰安的面,让人传话,叫外院的管事带一队家丁立刻前往温锦程新赁的宅子看看究竟。 她吩咐人的时候,温辰安微微垂着眼睛,并未言语。 温夫人安排完事情,回过来看向温辰安,犹豫了片刻,没有询问温辰安如何得来这张赁舍契的。 毕竟是个成年男丁,又生活在温家这样锦绣富贵窝里,手下怎么会没有可以传话办事的人呢…… 空乐和尚就在温宅里,来得比大夫更早。 他来了三全院之后,先认真观察了温辰安,之后才给温辰安把脉。 “檀越的身体已有枯木逢春之兆,平日不要劳累,安心休养,约莫三年便能沉疴散去。”空乐和尚收回手,斟酌着写了张方子,“檀越昨夜大约没休息好,阳气有损,但并无大碍,今后多加注意便可。” 温夫人欲言又止,迟迟问不出口。 空乐和尚虽是出家人,却从未远离俗世,见状便道:“女施主不用担心,依小僧浅见,与檀越命格相合之人并未离开太远。” 温夫人表情微动:“他……他此刻在何处?” 温辰安也抬眼看去,手背隐约凸起青筋,面容却很平静。 空乐和尚在两人的注视之下,无奈地摇头道:“小僧算不出。” “……是我强求了。”温夫人抬手扶住额头。 温辰安闭了闭眼睛。 · 被温夫人遣去温锦程赁宅察看的管事名叫温建德,他领了一队家丁,一刻也没有停歇地往赁宅处而去。 这处赁宅距离温宅不远不近,脚程快的情况下大约只需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能从温宅赶到此处。 附近其他的住户见了这一对气势汹汹的壮年男子,不约而同地纷纷避开,在一行人经过之后,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耳语。 到了紧闭的大门前,温建德没有立刻敲门或者闯入,而是让人绕着宅子走了一圈,确认了情况之后,才上前叩门。 · “叩叩叩——” 大门被人叩响,守门的两个彪形大汉对视一眼,往正屋里看去。 羿玉早一会儿回房了,听见有人叩门,此时靠在门边,双手抱臂望着大门处。 两个彪形大汉并肩而立,打开半人宽的门缝,目光不善地往外看去。 院外是昨天看守院门的两个彪形大汉,四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外头的两个脚下堆着三个木箱子。 “开门,这是公子的东西。” 准确来说,是羿玉的八个嫁妆箱子整理出来的三个箱子,守门的两人知道这三个箱子的来历,却没有让外头的人立刻进来,而是开了箱子察看过后,才让他们把箱子搬进来。 羿玉看到被搬进来的三个箱子,觉得有些眼熟,凑过去看了看,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嫁妆。 他有些无奈。 温洲白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拿过来了。 “若不是中间费了些功夫,其实昨天就该送来了。”搬运箱子的男子瞧见羿玉表情,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 羿玉点点头,让他们把箱子放在东厢房里,一如他在三全院时的那样。
第307章 叩门 “叩叩叩——” 温家管事温建德站在门外,叩了好几次门,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一大清早的——” 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一眼看去就觉干瘦精明。 他看见家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壮年男子们,声音一下就被堵了回去,转瞬间便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这……敢问各位大老爷,可是来拜访此间主人的?” 温建德也笑了,他的笑非常亲切:“你家老爷在吗?” 老头很是为难:“这位大老爷有所不知,此间住着的不是什么老爷少爷,而是位孀居的娘子,实在是不好贸然接待各位大老爷,不然若是传出闲话去,我家娘子真是没办法见人了……” 温建德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看了几眼:“孀居的娘子?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据我所知,这座宅子是我家堂少爷赁下的,堂少爷家中长辈得知此事,特意遣我来看看,怎么会是孀居的娘子?” 听得温建德此言,老头儿额头不由自主地滴下冷汗。 见状,温建德继续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说此间主人是位孀居的娘子,难道是一座宅子分别赁给了两户人家?我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绝不会受此侮辱,劳烦请娘子出面,与我一同到县衙去报官。这是正经事,断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还请娘子放心出面。” 老头儿已说不出来话了,温建德冷笑一声,直接伸手将人推开,带着一众家丁径直而入。 宅子里只有几个仆妇,见了一堆陌生男子气势汹汹地过来,皆是大惊失色的往屋里跑去。 温建德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里,高声道:“还请娘子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甚至在院子里泛出些许回声。 半晌,一位身形纤弱,楚楚可怜的素衣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到院子里的陌生男子便用帕子捂住半张脸,低声啜泣道:“妾身见过各位大老爷,还请大老爷直言来意,不必威胁恐吓我等……” 温建德暗自咋舌,还真是个寡妇。 他没有与素衣女子说话,而是示意家丁们进屋去搜查,他自己则是在院中等候,同时不许其他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炷香后,家丁们陆陆续续地返回,皆无所获。 温建德看向素衣女子,对方已哭得更大声了。 · “扬州瘦马?”温夫人坐在三全院上房的堂屋里,听到这个词,很是皱了皱眉,“你是说温锦程前几日刚刚租赁下的宅子里……藏了个扬州瘦马?” “正是。”温建德回答,“这女子是陈家老爷半月前从外地带回来的,之后转手送给了堂少爷,堂少爷没有将人带回家去,而是赁了个新宅子安置。” 温夫人表情变幻莫测,看向一旁的温辰安。 温辰安闭目不语,她道:“既然是锦程家里的事儿,咱们就先别瞎掺和了,那女子此刻在何处?” 温建德回:“小的不好将人带到家里来,就让几个小子在那边宅子里将人看住了。” “理应如此,咱们家绝不容许让妓女进来,简直有辱家风。”温夫人颔首,“你将人送到锦程家里去,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给说明白了,千万别让锦程与素娘误会了去。” 温建德应下:“小的明白。” 他退下后,温夫人对温辰安道:“没想到宅子里竟是安置了那样的货色……” 温辰安睁开眼:“既是误会,那就罢了,只是夫人如今还不知下落,我心里实在是担忧,还望母亲能够顾及一二。”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儿媳。”温夫人呼出一口气,“你且放心,我会将玉儿带回来的。” 温辰安看向没有关好的门缝,低低地“嗯”了一声,眸光有些说不出的晦暗。 · 半个时辰后,温洲白便知道了温锦程赁宅里的事。 那座宅子是他前两日找到温锦程要他赁下的,而宅子里的扬州瘦马也是他从陈老爷那里买下的,但是温锦程与陈老爷两方都不知道实情。 温锦程只知道温洲白需要一个宅子,陈老爷也只知道有人买了他的扬州瘦马,并交代直接把人送到宅子里。 而温锦程畏惧温洲白,又忍不住自己的爪子,偷偷安排人在宅子里当差,在知道宅子里住的是个女子之后,怀着某种复杂的心情,与女子勾连了起来。 如今事情败露,女子从始至终只见过温锦程,而温锦程又不敢供出温洲白,陈老爷更是不知买家,温洲白便在这里面隐去了身形。 而他之所以安排上这么一出,当然不是为了耍温锦程,或者溜温辰安玩,他没有无聊恶劣到这个份儿上。 真实原因是:温洲白带走羿玉,却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抹去所有痕迹,在最关键也最有效的前两天里,他用一个提前安排好的布置,转移了温辰安的注意力,以此完成了最后的善后。 这样,温辰安就更难找到羿玉了…… 温洲白佩戴好玉佩,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辰安兄是块有瑕疵的美玉,他却是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此时决不能让温辰安找到羿玉。 · 小玉在何处? 温辰安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夏夜晚间,他身上也披了厚衣服,窗子更是只开了一半。 今夜明月恰似昨夜,夜夜明月如一夜。 可是在月光的笼罩中,温辰安却找不到羿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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