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到了小佛堂里空乐与温辰安的对话。 空乐离开的时候,羿玉就隐在檐下的阴影里,看着那个光头走远,温辰安之所以在里面磨磨蹭蹭,也是想留出时间让羿玉先回去。 结果回了上房,羿玉却不让他碰了,温辰安才大惊失色,更顾不上与羿玉默契对戏。 再演,小玉就要真生气了。 “小玉。”温辰安一股脑地将所有事都说了,“傍晚你回来之前,母亲那里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曾经算出你命格的和尚邀我三更时在小佛堂里相见,又特别嘱咐,勿要让除我之外的人得知此事……” 母命不可违,温辰安又不想隐瞒羿玉,就只能笨拙地演了一场戏,引羿玉亲自过去瞧。 羿玉这才睁开眼睛,轻声地说:“那和尚送你什么了?” 温辰安连忙将腕上的佛珠褪下,交给羿玉:“本也是要给小玉的,当个护身的物件也好,当个摆件也罢,你若是不喜欢,就随手放起来。” 羿玉一摸到佛珠,就疑惑地眨了眨眼,觉得这佛珠摸起来手感很是熟悉,和他曾经得到过的某个道具很是相似…… 可佛珠珠串这种东西,手感大抵也没有什么差别吧。羿玉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等明天再看一看好了,羿玉随手将佛珠在手腕上绕了几圈,翻过身去看黑暗中轮廓模糊的温辰安。 “你身体不好,怎么敢在夜半出门,着凉了怎么办?” 温辰安忍不住笑,唇畔抿了笑意:“我穿了厚衣服,只去了一会儿功夫,不碍事的。小玉,你听到空乐大师所言了,他说我身体里有生气,一年半载就能痊愈了……” 羿玉自然听到了,他伸手摸了摸温辰安的脸,声音柔和下来:“听到了,这是好事。” 温辰安抬手握住羿玉的手,心口满满的。 · 次日晌午,羿玉在阳光下看着手中的佛珠。 他已将佛珠翻来覆去地看过了,确认这就是他曾经得到过的道具,只是比之前更长了一些。之前的佛珠是一串手串,而现在的佛珠需要在手上绕上几圈。 羿玉曾将佛珠道具送给了沃尔夫·泰勒,而沃尔夫·泰勒在最后的大战之中将佛珠遗失了,羿玉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怎么惦记。 现在,这佛珠又辗转来到羿玉手上。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羿玉只能想到一个人,不,是不是人都不好说,总之就是那个存在。 可是……他不是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吗?羿玉想着上房里的温辰安。还是说,他在这个世界又不止一副躯壳? 这么说的话—— 那个空乐和尚也是祝夷? 不。羿玉摇头,他昨天与空乐打过一个照面,那个躯壳不是祝夷会用的类型。 祝夷用过的躯壳要么不是人——即便不是人也不会太平凡——要么长相出色的人,总之不会是空乐。 大概是其他的安排吧。 羿玉将佛珠缠在手腕上。 之前的佛珠道具对真正的康宁有压制作用,对吸血鬼也有一定效果,显然是对属阴的生物都有一定作用,倒是适合这个任务世界。 现在这个加长的,应该会更有用。 在日头底下待了太久,羿玉后颈都出了点薄汗,回去擦洗了一通才觉出几分干爽。 用了午饭,羿玉就去了前厅。 今日吊唁的宾客依旧塞满了灵堂,羿玉从旁边穿行过去,不少宾客注意到他,脑子灵光的已确认了他的身份。 给温家大少爷冲喜的男妻。 羿玉能够感受到那些目光,头皮隐隐有些发麻,勉强端住表情,进了堂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在他经过之后,宾客之中又传出了闲话。 “都说是冲喜的,怎么一进门就有个温家少爷就没了……” “这温家虽然富贵,却不讲究,即便是冲喜也该选女子,多费些心思找找不可能找不到,迎了个男妻进门,可不就克死了一个……” “就是个冲喜的,实在不该当正经奶奶,不然是当女眷还是当子弟,到别人家去做客往前头领还是后头领?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些隐藏在宾客间的声音嗡嗡,犹如虫豸。
第292章 十二人 如今天气热,若是什么也不做直接在这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到时候温秋妃的尸体都要飞苍蝇了。 是以羿玉一进入这灵堂内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气。 十数座冰山规律地摆在灵柩两侧,正将灵柩包围起来,温度比外头低上许多。 灵堂里使用的冰块都是温家冰窖里的,别的不说,保证温秋妃的身体在接下来停灵的时间里不会发臭却是绰绰有余。 在冰山围绕之下,一刻不停燃烧着的纸钱都染上了几丝清凉,飘出来的纸灰味也不再灼热得烫脸。 比起昨日羿玉今天少了一个步骤,没有再烧书,而是拿了纸钱与叠好的金元宝,交替投入火盆中。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将白皙的肤色镀上了一层晚霞似的薄红,眼中跳跃的火苗仿佛明灭的眸光。 这会儿灵堂前多是温家旁系子弟,羿玉基本上都不认识。 温州白、温双双以及温锦程一家子都不在,羿玉一个人烧着纸钱,温家旁系虽然时而投来目光,却都没有上前搭话。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时辰,羿玉将手边最后几个金元宝投进去,看着精巧的物件一点点化为灰烬,这才起身离开。 · 潘成周是大成钱庄的老板,平日里与温家有几份生意往来,也多与温秋妃打交道,是以今天白天特意与几个关系好些的商户一同去了温家吊唁。 在那温家男妻到了灵堂之后说闲话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他自然是不觉得自己只与那温家男妻打了一个照面,就将什么“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的之类的话安在人家身上有多不好,不过闲言碎语罢了,谁还能较真不成? 况且事实本就如此,这温家少爷正值壮年,忽然不明不白地就没了,谁知道是不是这刚进门的温家男妻克死的…… 温家在这县里一亩三分地的地头蛇当了太久了,底下的小蛇自然不满,想多分一杯羹。可是地头蛇蒸蒸日上,底下小蛇哪里敢贪吃,只有将满腔愤怨从其他地方发泄出来。 几个说闲话的从温家出来之后又特地寻了个酒楼,吃酒聊天儿、听戏唱曲儿。 潘成周带了一身脂粉味儿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边沉得都要滴水了。 家仆将他抬到床上,出去打水拿帕子,准备给他擦洗。 这时候,潘成周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脑子里像是有浆糊在翻腾,胃中上下翻滚,隐隐想吐。他粗着嗓子喊人,刚刚才出去的家仆却似没有听到似的。 潘成周有些生怒,醉醺醺地从床上坐起来,隐约瞧见门口站着个人,便张嘴骂道: “你这贱皮子跑哪儿去了?不知道老爷我吃了酒正难受呢,赶紧拿了痰盂过来……呕——” 潘成周都没骂完,胃里就开始上下翻滚,他干呕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难受得酒都醒了几分。 那门口站着的人还是不言不语不动弹,他直接拿了手边的东西扔过去。 “砰”的一声,那摆件砸在地上碎个稀巴烂。 潘成周嗓子有东西,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满脸涨红,察觉出边上多了个人,抬头就要继续骂。 刚一抬头,他就像是被一盆凉水浇在身上似的。 一张光滑到毫无皱纹、瑕疵的白脸低头看着他,白脸眉眼弯弯,嘴唇也翘着开心喜人的弧度,眼睛黑黝黝的,盯着潘成周。 潘成周顿时酒都醒了,连滚带爬地往床铺里躲去,扯着嗓子不停喊人,外头却是一片寂静。 “你是人是鬼?你若是人,我柜子里有五十两金子,你拿走花天酒地就是。 “你若是鬼……不拘你是想要什么七天七夜的水陆法事,还是什么香塔香烛我都给你!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别害我!” 潘成周语无伦次地胡乱叫嚷了半天,依旧没有人应,可他也没死,于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眼缝往床边瞅去。 生了个怪异白脸的东西还站在床边,潘成周已经分不出那张脸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了,目眦欲裂地盯着那东西,浑身发抖如筛糠。 潘成周如此害怕,那东西笑得愈发温和。 脑海中的弦绷紧、再绷紧,潘成周像是被吊着头发悬在半空中,四肢空无所依胡乱扑腾,挣扎了半天那根弦被拉扯到极致,倏然断开了。 屋内重归寂静。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后,出门打水的家仆回来了。 一进屋看到里头的潘成周,家仆登时牙齿打颤,铜盆棉帕与温水撒了一地。 “啊啊啊——!!” 床上的潘成周倒着躺着,身子在床上,肩膀却垂在床外,五官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向上拉扯成细线,扭曲着仿佛是个狰狞的笑脸。 床边一地秽物,仔细分辨,原是潘成周在酒馆中吃的菜、喝的酒,以及一堆被酒水残羹混合在一起的纸灰。 这夜,县里死了十二人。 · “洲白怎么会叫衙役请去?” 静心堂里,温老爷与温夫人坐在堂上,羿玉在下首,旁边是温锦程,对面是戴着头巾的温双双。 温老爷捋着胡须:“昨夜县里死了十二个人,个个死相凄惨,这些人不说多有来头,却都不是无名之辈。这等大案恐怕要惊动知州,县令大人极为重视,发话要亲自审理,目前只查出这十二人昨日都来我家吊唁过,所以特意叫洲白去问话了。” “这……咱们家有丧事,县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要来吊唁,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将洲白带去了。”温锦程表现得极为愤慨。 温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不言不语。 羿玉也没说话。 温双双低着头,看着鞋尖。 还是温老爷搭理了温锦程,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么个理,但这样震惊全县上下的大案子,但凡是有一点线索,县令大人都是不愿错过的,况且来的衙役说话极为客气,只说叫洲白过去说说情况,没说其他的。” 温锦程就道:“伯父,如今堂兄还在养病,秋妃英年早逝,洲白又掺和进了案子里,伯父伯母都已有了春秋,小侄怎么忍心冷眼旁观,待会儿我回去就叫素娘收拾东西,我们先搬过来小住一段时间,帮着料理完秋妃的丧事。” 温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看向温夫人。 温锦程注意到温老爷的视线所向,也跟着看过去,面上诚恳,却不住地咽口水。 温夫人微微笑道:“锦程既有如此孝心,我与老爷怎么好拒绝,就依锦程所言,不过就不必收拾什么东西了,家里什么没有,只人来了就行,你从前住的院子我还给你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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