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秋冷静地道:“‘肉量’不对,内脏也不见了。” 她扫了一眼其他人:“我以前是个医生。” 对于羿玉而言,这句话几乎是在明牌了。 任务者与【角色】都是医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如果“剧情”需要旅店里有一个医生,系统会这么安排再正常不过。 问题是,李清秋的用词是“以前”。 这也可以被解释为她如今换了工作,但羿玉倾向于认为她是一个任务者,现实世界里的身份是医生。 检查过尸体的闵绍元叹了口气:“不一定是被吃了,不过确实少了一部分的……‘肉’。” 连续听到“肉量”、“肉”用来形容一个人,羿玉深感今晚自己可能吃不下任何荤菜了。 这很奇怪。 人身上的肉当然也是肉,缺少了一部分肉等于肉量不对,这些用词都很恰当。 然而听着就是不舒服,因为在这些话语中,“人”像是变成了可以被屠宰、分解的“牲畜”,变得像是一扇猪肉、一块牛肉…… 进而产生了令人作呕的不适感。 “别说了。”他忍不住出声,“待会就要吃饭了。” 这下所有人都闭嘴了。 等到许茹芸和何青松端了用盆盛的四菜一汤,两道素菜和西红柿鸡蛋汤基本被吃完了,荤菜却没几个人动。 “怎么不吃肉啊?不合胃口吗?我没放辣椒啊……”何青松不解,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觉得这不挺好吃的。 羿玉默默放下了筷子。 “你也吃肉,整天挑食,胡萝卜也要吃。”许茹芸不在乎其他人,专注地给何宝一夹菜。 小孩坐在高脚凳上,抱着越来越高的碗,埋头苦吃。 一顿沉默的晚餐过后,何青松和许茹芸清洗了碗筷,牵着何宝一准备回房间了。 “晚上都注意一点,有事就喊人。”闵绍元眼下青黑更重了,看来白天也没补觉,“大家能帮的尽量帮一下,帮人就是帮己。” “放心,警察同志。”邱建国笑呵呵地拍了拍警察的肩膀,先上楼了。 徐晓丽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羿玉只听清了“倒是不一样”什么的,不知在说谁。 众人陆陆续续地回房间,羿玉不慌不忙地简单打扫旅店,最后将清洁工具放回一楼杂物间的时候,有个人闪了进来,反手关了门。 轻轻的一声响,杂物间里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怎么样?”后进来的那人问,“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羿玉转身,看着闵绍元,苦恼地摇头:“没有,我感觉他不像坏人,那件事可能只是巧合吧,我当时太害怕了,多想了点。” 闵绍元抱着手臂,沉吟片刻,忽地一抬眼,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我搬去你的房间吧,免得……出意外。” 看起来他还是怀疑张霁林。 上午一对一询问的时候,闵绍元请羿玉帮忙就是让他观察试探张霁林,因为张霁林表现得对羿玉很感兴趣。 羿玉觉得张霁林大概没拿杀人凶手的【角色】,但闵绍元显然怀疑他。 而且,羿玉不确定闵绍元是NPC,还是任务者,近距离观察一下也好。 于是他弯起眼睛,笑了:“可以啊,你住进来我还感觉安心呢。” · 夜晚。 张霁林坐在员工宿舍唯一的桌子前——也就是梳妆桌前——奋笔疾书。 【角色】唯一携带的小笔记本已经被他写满了一大半,看来待会得向Marry要了本子。 Marry,是的,Marry。 梳妆桌上似乎摆放着他常用的香水,味道和他身上的很像。 浅淡,但是后调很长。 员工宿舍的门打开了,张霁林笑着看过去,穿着长裙的青年走了进来,走动间裙身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的线条。 在他身后,另一个高挑的身影紧跟其后。 含笑的眼睛与锐利的眼睛对视了一眼,仿佛有无形的刀兵在虚空中碰撞,发出令人耳膜发麻的铮铮声。 “张先生,闵警官搬到宿舍里来住,正好还有一张空床。”羿玉像是没有发现两人无声的交锋似的,简单解释了一下,自顾自坐到自己床边。 张霁林眯着眼睛笑:“欢迎,欢迎。” 闵绍元回以一个不为所动的眼神:“不用客气。” 三人各做各的事,没什么交谈,倒也自在。 临睡前,羿玉又洗了一遍澡,吹干长直腰间的头发,自然卷的本发乱糟糟地卷了起来,假发片却是直的。 羿玉有些心烦地翻找能卷头发的东西。 最后找到一袋子卷发筒,他尝试了几下,摸索出了用法,将长发分片卷起来,固定住。 等到明天解开,就又是一头漂亮的卷发了。 他走出浴室,面上清清爽爽的,没有妆容。 素白的一张脸,神情冷淡,穿的却是有蕾丝的吊带睡裙,尽管外面的睡袍穿得整齐,却也是黑色的绸子,顺滑又有垂坠感。 另外两人似乎都已经睡了,羿玉关了灯,躺到床上,眼睛却看着窗帘的方向。 又是一个雨夜,有东西贴着外墙攀爬吗? 他闭上眼睛,想要从雨声里听到些别的动静,却在白噪音的安抚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 暴雨夜,方圆百里只有一家公路旅店,孤零零得如同大海中的孤岛。 长长的、有鳞片的东西滑过墙壁,停在窗前。 沉重、急切的呼吸声。
第205章 第二个 【日期:第三天】 乌云与暴雨依旧笼罩在天空之上,旅店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出不去,逃不脱。 十二个人与一具死尸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下,呼吸着越来越潮湿的空气。 最糟糕的是,又死人了。 死的是钟旋,情侣中的女孩子,发现她的人是她的男朋友萧拓。 当时大概是早上八点多,萧拓迷迷糊糊不太舒服地醒来,下意识地往女朋友身边挤了挤。 在潮湿的阴雨天,爱人温暖的身体是唯一能够驱散阴霾的存在。 然而他只碰到了冰块一样的东西。 萧拓当时心里就感觉不太对劲了,往后一退,睁开眼睛,见到的是女人惨白的脸、直视着自己的眼,以及布满血污的前胸。 他没有尖叫,只是浑身颤抖地掀开被子,旅店纯白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就连萧拓身上也沾满了钟旋的血。 他看到了钟旋的身体,胸腹被剖开,里面空空荡荡的,内脏全部都不见了。 “被吃了。”萧拓木然道,“小旋被吃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带到了一楼,冲洗了身体,却冲不掉腌入味似的血腥味。 闵绍元昨晚难得睡得不错,今天又开始拧着眉,来回踱步,斟酌着问出每一句话。 “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一手挡着嘴唇,站定在萧拓面前,眼底一片疑云。 萧拓慢慢地抬起眼,眼球因为难以言喻的心理压力而充血肿胀,瞳孔缩得很小。他嘴唇动了几下,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崩溃大哭,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魂,所有的感知都停留在今天早上。 羿玉站在员工宿舍门口,张霁林一手抄着口袋,站在他旁边,低声地道:“Marry,你觉得他会不会有精神相关的疾病,DID之类的……”[1] 睡在同一张床上,怎么可能枕边人被吃了都毫不知情? “或许。”羿玉观察着萧拓的神态,确信他是NPC,至于钟旋,大概率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羿玉不是自然醒的,是萧拓自己从楼上下来,敲了员工宿舍的门找闵绍元时,连带着被吵醒的。 导致他现在连妆也没上,头发上的卷发筒还没拆开,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门边困倦地打着个哈欠的时候,眼角都有些泛红。 张霁林瞧了一眼身旁青年憔悴的面庞。冷不丁地来了一句:“Marry,你昨晚……睡得很沉,沉得像是昏迷了似的。” 他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是眼神很冷静。 羿玉掩唇的动作一顿,满心的困倦中突兀闪出一抹清明——他昨晚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因为【角色】扮演出了问题而陷入了异常的疲倦之中? 恹恹垂着的桃花眼蓦地睁圆,惊愕地看了张霁林一眼,又很快收敛了表情,垂着眼睛不说话。 张霁林迅速思考的大脑忽然转了个弯儿,他觉得,这个Marry莫名有种“单亲妈妈”的感觉…… 不是真正的单亲妈妈,而是那种“坚韧、独立,却又隐约流露出少有脆弱之色”的即视感。 张霁林还没想明白,就听见旁边的青年轻到听不太清的声音。 “谢谢。” 一束电流不知从哪里窜过,他像是第一次产生恶劣幻想就被发现的毛头小子,莫名紧张了一下,舔着嘴唇笑道:“不客气。对了,你要做好准备,依我看,我们又要多一个室友了。” 羿玉顺着张霁林的视线看去,闵绍元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萧拓,手指捻着笔记本的页脚揉搓。 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萧拓就是连续杀害两人的杀人狂,眼看萧拓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不可能让他继续住在202,其他人更不大可能愿意让他入住自己的房间,似乎就只剩员工宿舍了。 然而闵绍元没这么安排,他让萧拓收拾东西,搬去204——原本属于闵绍元,但是因为他昨晚睡在员工宿舍而空置的房间。 闵绍元确实准备单独看管萧拓,但没有要将风险带给羿玉和张霁林的意思。 听到这个安排,所有人看闵绍元的目光都多了点敬佩,或者发自内心的信服。 之前任由他主持大局更多的是因为他警察的身份,现在却是不得不敬佩他这个人本身。 徐晓丽感叹不已:“闵警官,你真是我见过最敬业的警察,等回头雨停了,我一定给你写感谢信。” 闵绍元扯了扯嘴角,摆摆手示意没什么,陪着萧拓上楼收拾东西去了,同行的还有沈雁、邱建国。 其他人大多都回了自己的房间,昨天商量的伙食安排不包括早饭。 羿玉也回了员工宿舍,对着擦得锃亮的梳妆镜,一个个拆掉卷发筒,乌黑蜷曲的长发一片片垂在肩背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索着昨晚的事情。 昨晚上床的时间大概是九点多,入睡只用了一小会儿,如果是【角色】扮演出错导致的疲倦,那么时间其实和第一天晚上,羿玉忽然感觉疲倦的时间大致吻合。 ——Marry在每晚的九点到十点,有必须要做的、极其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已经连续两天被羿玉忽略了,因此导致的疲倦感有加重的趋势。 羿玉拆掉了所有卷发筒,拿着气垫梳将长发梳理整齐,接下来上妆的时候,他忽然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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