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车,上车再说。”宋磬声抬眸冷冷地瞧着他,隐含不悦,“阿鹤,不要耽误时间。” 裴野鹤捏紧拳头,忍了又忍,终于将手臂移开,眼睁睁看着宋磬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因着宋磬声的举动,车里的氛围远不似之前轻松,裴野鹤堵着一口气不跟他说话,宋磬声也懒得理他,只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时不时转动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没有带首饰的习惯,这也让这枚戒指的存在感格外明显,像是时刻提醒着他什么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车窗上,可印在视线里的画面却逐渐从风景转移到了裴野鹤的虚影上。 裴野鹤容易吃醋也容易生气,但比生气更容易的,是被宋磬声哄好。 有时候只需要宋磬声一句话,或者他连话也不用说,裴野鹤自己就能将自己哄好。 这次也不例外。 他赌气似地狂按了几下喇叭,将堵在他前面的车催到屁股都快冒烟了,脸色阴沉的可怕,像是下一刻就要和人打架,可说出口的话却又幼稚到令人发笑。 “我也要!” 宋磬声漫不经心道:“要什么?” 裴野鹤一个词一个词地强调:“戒指!我们!我和你!也要戴戒指!婚戒!” 宋磬声面无表情地否决,“别犯病。” “凭什么?”裴野鹤心里止不住的委屈,“他死了,可我又能活很久吗?为什么这么对我,一个戒指而已……” 他压低了声音,不想泄露喉口的哽咽,如此轻易的掉泪让他觉得十分丢脸,“你手很短吗?戴两个戒指不行吗?” 裴野鹤的话短暂地将宋磬声从麻木的疲惫中唤醒,他再次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和裴野鹤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了。 他为什么戴戒指,为什么要为自己冠上一个未亡人的名头,还不是因为他想弥补姚湛空。 但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这都是他给自己的心理安慰而已,姚湛空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那裴野鹤呢? 他难道也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冷脸,等他死了之后,再为自己那点伪善的良心而去做意义上的弥补吗? 宋磬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有了决断,“戒指不行,除此之外,任你提。” 这话已经算是退让了,可裴野鹤却更委屈了,他故意怄气道:“名分都给他了,我还剩什么?肉I体?” 宋磬声想了想,道:“可以。”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裴野鹤堪堪在黄灯第一秒踩下刹车,他不敢置信地转头,大瞪着眼睛,“你说真的?” “真的。”宋磬声并不在意,但他也不想在今天聊这些事,所以打住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先好好开车。” 裴野鹤很久都没能回神,他愣愣地看着宋磬声,心里一阵兴奋又一阵失落,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绿灯了。”宋磬声似提示又似告诫,“好好开车,别再惹事。” “哦。”裴野鹤倒是真的乖巧了下来,他老老实实地看向前方,之后一路都没说过话,脸色倒是时青时红,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辆一路驶出城内,驶向郊区,直到停在山下,宋磬声才终于意识到这是哪里:他的坟就在这座山上。 山下围着一圈黑衣保镖,各个都是C级哨兵,别说记者了,就是连只蚊子飞过去都要接受盘查。 这全都是裴野鹤的功劳。 他优点不多,可只要答应了宋磬声,每件事他都会付出十二万分的细致。 宋磬声抬头望山。 自从离开,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没想到自己以死者的身份离开,回来的时候却成了悼念者。 他沿着小路缓步向前,裴野鹤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他一路走走停停,到底还是看到了装着姚湛空的棺材。 他刚被从灵车里运出来,浑身有一种久待冷室的冰白,沉黑色的棺还未封盖,像是在等他来看最后一眼。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操持葬礼的人又是裴野鹤,所以没人敢怠慢他,每一处都被打理得极为妥帖,宋磬声想帮他整理一下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只能轻轻抚过姚湛空的衣领,又从兜里掏出戒指,笨拙地往他无名指上戴。 死去已久的人已经彻底僵硬了,他费了点功夫才将戒指推至指根。 姚湛空面容安详,放松的唇角给人一种他正在微笑的错觉,宋磬声也跟着笑了笑。 他最后看了姚湛空一眼,而后起身退开,低声道:“封棺吧。” 裴野鹤抬手一挥,数个黑衣壮汉就挑着重达数百斤的棺材板盖了上去。 光线被一寸寸遮蔽,姚湛空的脸逐渐消失在宋磬声的视线里,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凄楚的哭叫,宋磬声茫茫然转头,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数百近千的吊唁者。 也是,姚湛空再不济也是名震帝都的人,丧礼不来人也说不过去。 这一声嚎哭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人群中哭声渐起,连成一首令人心悲的哀歌。 或许是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黑衣,胸前都戴着白花的缘故,宋磬声分不清这些人的脸,他只静静站在姚湛空棺材旁,等着丧礼结束。 仪式一项一项举行,宋磬声就在哭声里发呆,时不时扫过上前吊唁致辞的人的脸,随后又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 他正望着棺材上的花纹出神,耳边却传来一道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孩子……” 宋磬声眼皮微颤,他没抬眼,可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来人是姚湛空的爷爷。 他们见过。 “唉……”老人沉沉叹息一声,在他身前逗留了数秒便又离开了。 宋磬声艰难地呼吸着,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让它因老人的叹息联想到更多会令他负疚的东西。 仪式终于结束。 棺材被送入地下。 宋磬声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身后的裴野鹤一把拽住,“小心,别掉下去。” 他不动了,可视线却没移开。 他眼睁睁看着尘土覆盖了棺材,看着白玉砖一层层搭起,直到最后一块玉砖落定,葬礼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众人像是约好了一样嚎啕痛哭,宋磬声被这凄厉而震天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这些陌生人,甚至想不出他们痛哭的理由。 宋磬声怔然道:“他们在哭什么?” 裴野鹤屈指碰了碰他的眼下,轻柔道:“人死了总是要哭一哭的。” 哭声响了又停,持续了很久。 人群在裴野鹤的安排下一一散去,偌大的山头只剩了宋磬声和裴野鹤两个人。 没了旁人的遮挡,宋磬声才发现姚湛空的坟墓竟然在后山,“为什么不带他去山头?” “他自己的决定。”裴野鹤道:“不止是他,我以后也会葬在这里。你下葬的时候,我和姚湛空就已经定好自己的坟址了。他在这里,我在另一头,离他远,也能离你近点。” 因为宋磬声没有选定哨兵,所以他们并没有与他合葬的资格,但要是同葬一座山,他们总不至于相隔太远。 宋磬声手指猛地蜷起,可又渐渐松开,随后主动牵住了裴野鹤的手。 裴野鹤脸上惊喜乍现,同时牢牢反握住宋磬声的手,声音更加温柔,“时候不早了,葬礼也结束了,我们也下山吧。” 宋磬声轻轻点头,道:“好。” 他和裴野鹤手牵手往山下走,可他越走腿越软,没走几步就跪了下去,要不是裴野鹤一把扶起他,他怕是会直接跌倒在地上。 他手脚无力地靠在裴野鹤怀里,哑声道:“累了,走不动了。” 裴野鹤低头吻了吻他的发心,随后将人打横抱起,牢牢护在怀里向山下走去。 宋磬声将头埋在他胸膛前,任自己被他竹林般的清香包裹。 裴野鹤每一步都迈得极稳,哪怕胸前的布料传来濡湿的触感,他脸上的表情也分毫未变。 如他自己所说,人死了本就是要哭一哭的,哭完了,该断的也就彻底断了。
第098章 宋磬声在车上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左右两户房间的装修基本是一样的,可朝向不同, 卧房里的床摆放的位置也有不同。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 忽然听到卧室外面有叮叮当当的响动,于是起身推开卧室门, 一眼就看到正在重装猫屋的裴野鹤。 珍珠垫着尾巴坐在沙发上,像督工一样看着裴野鹤给自己安家。 宋磬声有一瞬茫然, 他左右看了看, 确定了这是隔壁那间屋子, “你……在做什么?” 裴野鹤头也没回, 轻快道:“搬家呀。” 宋磬声一副身在梦里的模样,“搬家?” “是啊,”裴野鹤抽空看了他一眼, 附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的衣服、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就不搬了, 我买了新的,就在主卧的衣帽间里。本来想把珍珠的东西一块买了, 但是我问了宠物店的老板,他们说猫比较敏感,搬来搬去容易应激,用沾着它气息的老物件比较好, 所以我就把隔壁的猫屋拆过来了。” 宋磬声逐渐回神。 他慢吞吞地挪到珍珠旁边, 和它并排坐到了沙发上, 看着裴野鹤在那里敲敲打打。 “隔壁呢?”他问:“里面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裴野鹤道:“收不收的都没多大意义,反正也不会有人用了, 我找家政盖起来了。” 宋磬声觉得自己是该去看看的,可他只盯着脚尖看了半天, 最终还是没有动。 也好。 姚湛空的葬礼结束了,可他身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裴野鹤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总不能将所有的担子扔给别人。 自姚湛空死后,他第一次拿出手机,开始与外界联系。 第一个电话是拨向宋菱的。 铃声刚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发颤的女声,“是……是少爷吗?” “是我。”宋磬声轻声叹息,“这几年幸苦你了,宋菱姐。” 也是姚湛空死了以后,他才渐渐对活人和死人间的界限有了认知,连带着对宋菱的要求也不似从前苛刻。 他一直将宋菱当朋友,可要只以朋友来论,没被道具控制的宋菱做得已经够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宋菱压抑至极的痛哭,她捂着唇,哭声低哑,翻来覆去地向宋磬声道歉。 宋磬声又是一声叹息,他道:“打起精神来吧宋菱姐。阿湛刚死,姚氏那么大一个担子总得有人肩负,你安排下去,两天后召开股东大会,届时我会出席,你陪同在侧。” 宋菱精神一振,疲惫的身躯瞬间涌入一股力量,似乎有了宋磬声,她的生活就有了主心骨。 那些怪力乱神的猜测在这一刻全被她抛到脑后,她听着他的安排与吩咐,心里就涌出一阵又一阵的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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