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比之六年前,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宋磬声看到一款手机广告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兜里也装着部同款。 六年前的手机还处于键盘与屏幕各占一半的科技水平,今日一看,手机主体没了键盘,只有一片光洁的屏幕。 自苏醒以来,宋磬声第一次对除任务以外的东西产生兴趣。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还没等他找到侧边的开机按钮,触发抬起唤醒功能的手机屏幕就自动亮了,没有设锁的屏幕一划就开,露出安装了不少常用程序的主界面。 这些软件,好像都是购置手机的时候姚湛空替他安装的。 可那些软件对他而言都很陌生,即便图标下面显示了小字,可单凭那些意味不明的字,他压根不清楚它们的具体功能。 姚湛空就在他身边坐着,他要是一个个点开研究,似乎也不太正常。他只好搜刮过去的记忆,努力与六年后的科技接轨。 他看到的第一个软件叫“微型博客”,这个他知道。 他死的时候,各大博客平台正如雨后春笋一样多,不过多数是以网页形式出现的,如今六年过去,压倒同行后胜出的,应该就是这个图标像只大眼睛一样的软件了。 简讯。 他并没有见过这个绿色的软件,可从名字也能判断出它应该和“企鹅通讯”的功能差不多。 剩下一些软件他就不认识了,不仅看不懂符号,甚至连底下标注的名称都看不明白。 他正疑惑“企鹅通讯”是不是消失了的时候,划到下一个界面的宋磬声就看到了自己眼熟的企鹅图标。他倒是有个账号,不过六年没登录,被回收注销了也不一定,而且他也不记得账号和密码了。 流畅丝滑的界面和与从前迥异的使用方式,让他在一开始划转屏幕的时候显得有些生涩,像是强行从老年机转换成智能机的老年人。 “系统,”宋磬声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帮手,“你知道这些图标是干嘛的吗?” “不清楚。每个小世界的文化都不一样,我也没经验。不过,我有一个可以迅速熟悉起来的办法。” “什么?” 系统因为自己的无能自怜自哀了很久,此时终于能派上用场,连电子音都激动了,“您可以将我的一部分数据传递到您的手机里,这样我就可以随时使用并操纵您的手机了,您要使用软件或者发送信息,在意识里告知我就好,我都可以为您完成。” 这不就相当于私属AI? 宋磬声有些兴奋,“我要怎么做?” “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您同意将手机的一部分控制权转移给我,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宋磬声道:“好。” 他低头摆弄手机的功夫,姚园已经到了。 可车驶进了停车场,车钥匙也已经拔了下来,姚湛空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宋磬声看向他,疑惑道:“先生?” “你想去姚氏大厦上班吗?” 姚湛空目光沉静,语气更是平淡,像是说了句玩笑话。 “我吗?”宋磬声有点惊讶,“我能帮先生做什么?” 姚湛空显然不是一时兴起,他有理有据道:“办公室里有一些比较私人的文件,交给秘书整理不太合适,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如果你想去,我明早接你一起去公司。” “那后厨的工作?” 姚湛空道:“不用在意,我会让吴管家另行安排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姚湛空变了态度,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磬声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好的先生。” 下车之后二人一同走出停车场,宋磬声本打算在岔路口分别,姚湛空却一直和他并肩往佣人住处走。 宋磬声只好停住,轻声提示道:“先生?” “嗯,”姚湛空侧头看他,口吻平静道:“怎么了?” 宋磬声只能主动道:“您不回主屋吗?” “不回了。”姚湛空说:“你那里很好睡。” 宋磬声有点无语。 他要是底气够足,或许会问:“好睡的话要不要让吴管家也给您安排一间?” 但这是姚湛空的地盘,所以他只能佯装羞涩地低头,与姚湛空并肩向前走。 下午买的衣服已经全部运到了,原本空荡的衣柜挂满了衣服,数个无处摆放的包装袋还未拆封,正并排摆在桌子上。浴室里也添了不少日常用品,包括吹风机和一些男士护肤用品。 宋磬声甚至发现一些比较私人的用品是双份的。 难道姚湛空真打算在这里常住? 这里到处都是眼睛,房间小到只有书桌前那块地方可以活动,即没有书房也没有会议室,几步之遥就是他自己的主屋,为什么要和他挤在这里?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培养感情,不也该是二人共住大别墅吗?哪有主人翁搬到佣人房的? 不过人在屋檐下,房主说了算,宋磬声短暂地放弃了猜测姚湛空的想法,打开花洒开始洗澡。
第036章 这一夜并没有宋磬声想的那么难熬。 他和姚湛空一前一后洗了澡, 吹干头发后就上了床,可一张床上挤了两个成年男人,再怎么小心也会碰到彼此。 时间已经不早了, 可床上的两人都没有困意, 宋磬声平直地躺着,闭着眼睛催眠自己, 可越是安静,姚湛空的存在感就越是明显。 他甚至能感觉到姚湛空投注在自己侧脸的视线。除非困极, 否则没人能在这样的视线下睡着。 宋磬声索性转过身来, 睁开了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 姚湛空明显恍惚了一瞬。 “先生, ”静谧的夜色放大了一切动静,宋磬声放轻声音道:“您想聊聊天吗?” 月色下的金眸呈现疏冷的暗色,姚湛空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问:“你想聊什么?” 宋磬声往被子里缩了缩, 小声道:“聊什么都可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想多了解一点关于您的事。” 姚湛空沉默了很久,直到宋磬声以为他会拒绝时,他终于开口了,“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我想知道您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 他从出生就开始为了活下去而努力, 饥饿和死亡是永恒的主题, 其实并不适合当睡前故事, 可既然他想听,姚湛空便讲起了从未向人提起的过去。 “我母亲原本是姚家的佣人, 也是我父亲的情人之一,后来我父亲有了新欢, 她怕自己被抛弃,于是想用孩子来留住我父亲。” 可在那个年代,私生子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孩子又怎么可能成为筹码。 姚父知道以后,给了她一笔钱,想让她打掉孩子,离开姚家。可她不要钱,她想要的是贵族老爷视为笑谈的爱情,所以为了留住这点牵绊,她拖着怀孕的身体逃出姚家,连夜躲进了贫民窟。 “她并没有死心,她一直相信我父亲对她是有真心的,于是怀揣着美好的愿景将我生了下来。” “我并不知道一个瘦弱的、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将我养大的,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和她好像始终都住在垃圾山下,靠拾荒为生。” “直到有一天,我们捡到了一本杂志,里面有一小块版面,是我父亲为宣告新婚喜讯拍下的广告页。上面是一对壁人的新婚照,新娘盛装打扮,艳丽异常。”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我的父亲,我只记得那一夜,我母亲总是拿着捡来的碎镜子照脸,每照一次镜子就看一眼杂志上的新娘。”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来了,在我睁开眼睛之前,我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铁锈味。她留了一封信,然后在我们搭建的小房子里割腕自杀了。” 面若糙树的妇人如何比得鲜妍如花的少女,色衰而爱弛,何况她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被爱的承诺。深陷迷障的女人终于认清了现实,爱情像是爬在她身上的血蛭,吸干了她所有的渴望与希冀。 在那一刻,与死亡相比,活着反而更难。 姚湛空的声音始终很平静,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故事,也因为这份冷淡,使得惨烈的故事失去了原有的惊心动魄。 “我一睁眼就看到了她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那晚的月光太白了,还是因为她流了太多血,我只记得我看到了一张惨白的、死不瞑目的脸。她垂在床边的手腕上一共有二十七道刀口,是用打碎的镜子碎片硬生生划开的,最深的一道是在腕口,来回割了好几遍,要不是有骨头,手都快被割断了吧。” 简短的描述却有着极强的画面感。 宋磬声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当时的画面。他难以想象当时的姚湛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应对惨烈自杀的母亲,更难以想象他是怀揣着怎样的感情数清母亲尸体上割裂的伤口的。 许是因为描述中的血腥画面太具感染力,又或许是联想到亲历这一切的人是姚湛空,宋磬声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吓到你了吗?” 姚湛空朝他笑了笑,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好似聊起这一切时,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是宋磬声一样。 他跳过了四岁的自己是如何将母亲的尸体移动到垃圾板车上,又是如何将她拉去荒郊埋葬的,更没提一个四岁的孩子是怎样在法律涉及不到的贫民窟活下来的。 他只是将时间线拉到四年后,回忆起自己进入福利院时的情形。 “八岁的时候,我从一场高烧中苏醒,身上出现了劣等兽魂,虽然只是E级,但也足够让我摆脱贫民窟,被接纳入城区的福利院。” 他曾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高烧里。 所以当雨打屋檐的声音将他从昏迷中唤醒,当他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立刻拖着虚弱而干渴的身体爬出了破烂漏风的木屋,捧手作碗,舀起地洼里的雨水喝了个肚饱。 彻底清醒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身上多了道E级兽魂。 姚湛空没有过多描述自己陷入高烧时的事情,但这不代表那种感觉能被他淡忘,他只是不想在眼前人面前提起。 可他不提,不代表宋磬声会忽视。 年仅八岁,独自一人生活在垃圾堆里高烧到昏迷,会很害怕吧? 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自己死了也没人知道,害怕自己腐烂了都无人收尸。 其实他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作为魂体飘荡的前两年,他还没那么害怕孤独,比起孤单,他其实更怕自己彻底消散。 一开始,他的魂体并不稳固,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半梦半醒的怪圈里,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每一次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他都害怕那是自己看向这世间的最后一眼,那种无依无靠,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一次死亡的恐惧缠绕了他许久。 直到后来,他的灵魂渐渐凝实,才逐渐摆脱了死亡绕顶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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