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心底酸涩,一双眼睛确实干涸的,她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官老爷说有,肯定会有,女儿,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咱们就能有吃的了。” 另一头的男人却嗤笑:“哪儿会有吃的,这些官老爷压根不把咱们当人看,八成是盼着我们饿死在路上。” “是啊,丰州府都没开城门施粥,一个小小的乡镇哪里会有吃的。” 甚至有人低声问:“大哥,要不咱们偷偷溜走吧,反正前头就那么几个当兵的,哪儿看得住这么多人。” “这法子好,咱们偷溜走,转道去丰州府,肯定能找到活路。” 队伍慢慢的往前走,陆陆续续有人掉队,有些是真的饿得走不动了,再也无力坚持。 也有一些认定上河镇死路一条,倒不如半途转道再去丰州府碰碰运气。 领路的几个士兵对此不管不顾,秦清说了,他们只负责将人带到上河镇,其余的不用管。 “爷爷,咱们要跟着走吗?”小孙儿看见掉队的人,低声问道。 老爷子吃力的摇了摇头:“丰州知府连城门都不肯开,绝不会收容难民,倒不如去这个上河镇碰碰运气。” 再者,他已经发现异样。 逃难路上,一路百姓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可进入丰州府地界后却有些不同。 首先一个便是,丰州府地盘上的野菜树皮都在,可见当地百姓有吃有喝,不需要在寒冬腊月刮地皮。 正因为如此,即使被丰州知府驱赶,丰州营暴力对待,老爷子还是不走,有野菜吃也比饿肚子强。 而现在他更是惊讶的发现,丰州府通往上河镇的官道,竟是修整的比其余地方都要宽敞整齐,道路两旁的房屋也慢慢多了起来。 老爷子心底升起一个希望,也许上河镇是个富裕异常的地方,本地人富裕,手中有余粮,才有能力接济难民。 他搂住小孙儿,儿子媳妇都不在了,他只有这小小的孙儿在身边,只能赌这一次。 上河镇上,过了年雪一停,赵梦成就马不停蹄的开工了。 他原本是打算等积雪融化,大地化冻的,可他能等,盼望着能来工坊的人等不了。 赵梦成家的门槛儿都没歇过,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每一个都要问问啥时候能动工,需不需要人,需要的话他们愿意免费帮忙。 问的实在是太多了,赵梦成索性提前动工。 当然,他不会让工人们白干,该给的工钱还是给,只是每天过去视察工作,工地上的人都多一些,那都是自愿来帮忙的。 赵梦成看得哭笑不得,这样一来,工坊搭建的速度远远快过他的预计。 民兵营这一块都已经被收拾平整,明明还没到时间,民兵们一个个都提前过来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是帮忙。 赵梦成过来的时候,就瞧见这热火朝天的场景。 周旻第一个发现他,朗声喊道:“哥,地基打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能上梁。” 赵梦成转了一圈,嘱咐道:“不必赶时间,地基越结实越好。” 他可还记得去年的地震,希望搭建出来的工坊能抗住天灾人祸。 周旻连连点头:“我盯着呢,保证没有问题,地动山摇都能安安稳稳。” 别说,他当队长是一把好手,工地上也颇有威信。 赵梦成多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也是个领军人才,以后值得重点培养。 正要多说两句,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赵梦成回头一看,却是赵茂。 赵茂年后就要参加县试,最近都在家苦读,这会儿却骑着驴子赶来,身后还跟着一匹骏马。 赵梦成眼神一沉。 赵茂翻身下驴:“爹,丰州营来人。” 倔驴打了个喷嚏,转头轻蔑的看向那头骏马,对它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后头表示不屑。 前来报信的士兵翻身下马,不知怎么的,这还没见到人他就觉得矮人一头。 “赵老板,在下丰州营陈柏吉,受秦大人之命特来报信。” 陈柏吉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眼赵梦成,心底也微微吃惊。 暗道怪不得秦大人对他多有夸赞,虽无功名,但确实是一身气度,看着不像是农家子。 “现有数千难民从北而来,丰州府无法安置,指挥使将人送往上河镇,还请赵老板做好准备,赈灾安民。” 赵梦成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陈柏吉摸了摸鼻子,也知道他们指挥使的决定有些离谱。 “难民已经在来的路上,若是快一些,今晚就会到,若是慢一些,明早也该到了。” 赵梦成拧起眉头来。 “数千是几千?” “尚未统计,可能是一千多。”陈柏吉说的很没有底气。 赵茂忍不住质问:“若有难民流窜,理应由丰州府安置,怎么会送往上河镇,再者,我爹又不是上河镇官吏,怎么能交给他。” 他心底暗骂丰州营不地道,好事儿没他爹的份儿,坏事儿先让爹顶上。 陈柏吉讪笑:“这是指挥使的命令,小的也只是听令行事。” 他看了眼赵梦成,见他只有皱眉,并无愤怒,低声道:“秦大人的意思是,难民虽身无长物,好歹也是人口,上河镇如今最缺的,不就是人?” 赵茂冷笑:“上河镇是缺人,可养活难民需要的粮食谁来出?” “想必赵老板会有办法。”陈柏吉讪讪道。 赵茂还要质问,却被赵梦成拦住:“难民已经在来的路上,现在多说无益,不如早做准备。” “爹……”赵茂生气,觉得自家亲爹吃亏了。 赵梦成看了眼陈柏吉:“多谢报信,周旻,你带这位将军下去休息,好好招待。” “是。”周旻方才一直没说话,心底也很是不忿,但依旧乖顺听令。 陈柏吉眼神一闪,跟着离开了。 人一走,赵茂愤愤道:“太过分了,丰州营到底怎么想的,居然将这烂摊子丢给我们。” 赵梦成也觉得离谱。 去年有难民流落丰州府,当时闹出好大的乱子,甚至调动丰州营以兵力镇压才稳住大局。 今年又有难民,钱知府不但没吸取教训,还来了一招引祸东流,实在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评价。 丰州营指挥使更是奇怪,若是他,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定会安抚难民,收拢人心。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干,还直接把人全给他送过来,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赵梦成眉头微挑,秦清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确实是缺人的很。 “人来了,咱们就只能收下,也许正好能派上用场。” 赵茂眼神一动:“爹的意思是,充作民兵?” “等人到了再说。” 赵梦成没这么高的期待,既然人都被踢到上河镇,难民中肯定有许多老弱妇孺,否则早就被收入丰州营了。 既然人很快就要到,赵梦成就得早做准备。 幸好他在搭建工坊,手头有的是人,直接派人取来粮食,在上河镇之外五里路处设置路障,架起了整整十口大锅。 这得感谢赵梦成的积攒癖好,青山村一年年丰收的粮食从未对外售卖,都别他收拢储存起来,此时正好拿出来用。 大锅冒起热气腾腾,赵梦成看着,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他这算不算花自己的钱粮,给丰州府解决问题。 既然如此,他把人留下也合情合理,总不能啥便宜都让丰州营占了去。 “爹,粥都已经熬上了。”赵茂检查了一遍,回来禀告。 赵梦成点了点头,这当头赵椿也急急忙忙的赶来,汗也顾不得擦就骂:“丰州营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把难民往咱们这边赶。” “爹,咱们真的都要收下吗,我刚打听过,难民在丰州营连口水都没能喝上。” 显然他来之前,已经去陈柏吉那边套了话。 赵梦成反问:“不收还能如何?”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都是叹气。 “爹,这些粮食够了吗?”负责送粮食的是赵馨和唐糖,运过来的粮食暂时堆放在民兵营,只有一小部分送到了路障处,现在已经熬上了。 赵梦成点了点头:“暂且够了,其余还得等难民到了再说。” 见他脸色没什么忧愁神色,几个孩子都松了口气。 赵茂开口道:“其实人数不多的话也好安置,如今已经开春,身强体壮的或者入民兵营,或者帮忙种地干活,都能挣一口饭吃。” “若是老弱妇孺,可以帮忙做一些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的活,正好咱们要招收女工,到时候也需要人做饭。”赵馨补充道。 唐糖想了想,也说:“当务之急是先安抚难民,让他们在路障处的临时房屋住下来,否则这么多人一股脑儿涌入上河镇,会让当地百姓不满,也容易引发骚乱。” 赵梦成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把人拦在五里路之外。 笑了笑,赵梦成就开始给孩子们安排事情:“等人到了,阿椿负责维持秩序,阿茂小糖带人统计难民人数、籍贯、年龄等信息。” “是!”三个孩子双眼明亮,斗志勃勃。 赵馨连忙问:“爹,那我呢?” 赵梦成笑起来:“你负责统筹后勤,赈灾的粮食够不够,需不需要提供大夫和药材,若有过分虚弱的老弱妇孺,到时候需要另做安排。” 赵馨连忙一一记下来。 上河镇外已经忙忙碌碌起来,镇上县衙却空闲的很。 “县丞大人,赵梦成那边把人拦在了五里之外,咱们真的不管不问吗?” 县丞慢悠悠的喝着茶,笑着说道:“我问你,难民有没有到上河镇?” “自然是没有,人都被拦在外头了。” “这就对了。”县丞一摊手,“人都没到我上河镇,那我何必操心思,再说了,丰州营来人直接去找了赵梦成,那这就是他的事情,跟我们无关。” “可是长此以往,上河镇人人都只知赵梦成,无人知道县丞您了。” 县丞却不以为意:“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只想享享清福,再说了,赵梦成再厉害,他也没有功名,又不能取而代之当县丞,我何必担心。” 他看得明白的很,黄知州看重赵梦成,丰州营也看重赵梦成,谁都知道他们有干系,香皂生意明摆着呢。 既然如此,他何必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赵梦成挡在前面,他大可以悠哉悠哉过日子。 再说了,他要伸手去管,那就得拿钱拿粮食,这钱粮从哪里来,还不得从县衙出。 黄知州一走,上河镇县衙就远没有以前宽裕,县丞可舍不得出大血。 转念一想,县丞慢悠悠的说:“你啊,别太着急,先派人通知下去,让各家各户老实一些,非必要不要出城门,免得撞上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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