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安排下去就是, 大周一直风调雨顺,国富民强, 小小地动又能奈何。” 太傅的脸更黑了:“陛下,此次地动牵连甚光,百姓死伤无数,还需陛下……” 皇帝却已经不耐烦听:“够了,小小地动何须大动干戈,只需随意安抚就是,别来烦朕。” 太傅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一声轻柔急切的声音:“陛下,陛下您可安好。”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钗环叮当,是如今后宫最为受宠的舒妃娘娘。 只见她满脸焦急,竟是不顾规矩扑到皇帝怀中哭诉:“太好了,陛下您安然无恙,臣妾可担心死了。” 跟随过来的宫女连声道:“娘娘不顾地动危险,执意要来看望陛下,确定陛下安危,奴婢拦都拦不住。” 皇帝脸色和缓,心疼的搂住舒妃:“爱妃莫急,不过是小小地动,朕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定是安然无恙。” 舒妃嫣然一笑:“是臣妾心急则乱,陛下乃是天子,自然不会有事儿。” 皇帝搂着爱妃柔声安慰,哪里还有心思管太傅的劳苦用心。 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太傅怎么还在,快退下吧。” 太傅一脸苦涩,只得退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依稀听见舒妃娇滴滴的声音:“陛下千秋在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见是那些奴才不用心,就该重重责罚,让他们知道好歹。” 皇帝哈哈笑道:“正该如此。” 守候在宫外的几位官员看到太傅,连忙上前:“大人,陛下如何安排?” 太傅一脸疲倦,连身体都伛偻下来:“陛下只说让本官安排。” 几位官员脸色都是一沉,明面上说让太傅安排,可太傅在朝中并无实权,只有虚名,他哪儿能去安排。 就像去岁南边大水一事,太傅屡次上书都被压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太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皇帝看似让他负责赈灾,可一没有圣旨,二没有给实权,他纵然有千百的法子,也是施展不出来。 赈灾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哪一样都不是他能调动的。 “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听天由命?” “我等既入朝为官,合该为民请命,清君侧,正视听。” “今有奸佞遮圣人耳目,我等更应冒死进谏。” 太傅却没有这群学生天真,他是皇帝老师,更知道一切的根源在于圣人本身。 若死谏有用,大周就不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老夫去找户部尚书商谈此事,你们不要太冲动。” 太傅有心保全学生们,殊不知在他走后,几位学生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愤慨。 “老师年老体衰,已没了当年锐气。” “如今六部都被奸佞占据,老师哪一次上门不是被客客气气的请出来。” “只有闹大此事,才有周旋可能,大周百姓的性命就依托在我辈手中。”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在天下人面前戳穿奸佞真面目,让皇帝幡然醒悟的好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如此大灾大难之下,皇帝居然下令继续举办千秋节,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因千秋阁坍塌,千秋宴换到了勤政殿内,短短几日,宫殿已经修复一新,完全看不出曾经遭遇过地动。 只是游走其中的太监宫女宛如孤魂,一个个面色发青,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京城百姓还未从地动中缓过神来,文武百官已知趣的送上祥瑞,勤政殿的柱子上竟然长出灵芝来,让皇帝龙颜大悦。 皇后太子已然失宠,并未能出席,李贵妃舒妃却伴架左右,两人皆是解语花,哄得皇帝笑容满面。 赐宴设酺、太常设乐,好一派歌舞升平。 一排排送礼的道贺声音中,隐藏着暗潮汹涌。 “龙兄,你可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则舍生而取义者。” “有诸位好友共赴人间正义,亦是孙某荣幸。” 太傅被赐座在皇帝之左,紧拧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趁着这机会拉住户部尚书:“赈灾一事?” “太傅大人,今日是千秋盛宴,我们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户部尚书推脱道。 太傅脸一沉:“事关天下百姓生死,怎么能说扫兴。” 户部尚书见他纠缠不休,索性凑过去说:“太傅,您是朝中老人了,难道还看不清如今情况吗?” “赈灾确实是紧要大事,但问题是国库没钱,您就算天天堵在本官家门口,国库没钱也依旧没钱,本官能怎么办?我又没办法变出银子来。” 他跟太傅还有几分香火情,劝了一句:“圣人已经下令让各地州府自行赈灾,再多的,国库实在是拿不出来。” 太傅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大周国库为何如此空虚,还不是有人撺掇皇帝大修土木。 他忍了又忍:“若不安抚百姓,恐会生出民乱。” 哪知道户部尚书浑不在意:“几个刁民闹事而已,各地州府就能镇压,太傅您老年纪大了,越发胆小怕事。” “大人,本官敬你一杯,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要愁眉苦脸,到时候惹得圣人不快。” 太傅一腔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杯中佳酿如同苦水,让人难以下咽。 就在这时候,殿中平地一声惊雷。 “下官要弹劾当今皇帝,千秋宴之主。” 殿内一下子寂静无声,只剩下勇士的声音。 “今朝地动震千里,百姓死伤无数,血泪成河,尸骨成山,陛下乃是大周之主,一国之君,却耽于享乐,不思赈灾。” “京城之内哀嚎遍地,京城之外饿殍伏尸,陛下怎还能饮酒作乐,可知杯中酒水乃是百姓的血泪。” “此次地动,便是神仙发怒,烈祖警示。” “陛下当下罪己诏,从今日起励精图治,痛改前非,否则大周便如水中朽木,沉浮已定。” “臣死谏,请陛下近贤良,远小人,以复我大周兴荣昌盛。” 勇士朗声说完,重重磕头,并未发现皇帝的脸色阴沉无比。 太傅却深知皇帝秉性,暗道不好,连忙起身:“你是不是疯了,快退下。” 却已经晚了。 皇帝冷笑一声:“太傅何必着急,区区五品小官竟敢如此放肆,难道不是太傅首肯?” 太傅脸色发白:“陛下,老臣……” 皇帝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一把扫落面前美酒佳肴:“好好好,你们偏要挑千秋宴来触朕眉头,可见居心叵测。” “自朕继位以来勤政爱民,天下百姓无不敬仰,你们为了自己名声一味颠倒是非,其心可诛。” 跪下的勇士猛地抬头:“陛下,大周百姓苦庸政久矣,太祖开国,吏治清明,而如今各地官员一味逢迎,卖官鬻爵已成惯例,冤假错案比比皆是。” “更有赋税年年增加,百姓苦不堪言,前年西北大旱,去岁江南洪涝,今年更有地动千里,陛下,此乃上天警示,请陛下迷途知返,不可一错再错。” 太傅双腿发软,他不知这学生怎么会如此大胆,竟敢在千秋宴上直接捅了出来。 这跟直接捅破马蜂窝有什么不同。 大殿之内,依稀能听见皇帝愤怒粗重的呼吸声,连一贯爱撒娇的舒妃都不敢吱声。 唯有那勇士继续喊道:“请陛下诛杀奸佞,重复光明。” 皇帝压低身体,忽然笑了起来:“你说你要死谏?” “臣万死不辞。”勇士还以为看到了希望。 皇帝下一刻却说:“朕知道你,你与太子素来热络,想必是太子知道即将被废,狗急跳墙,便让你来污蔑朕的名称。” “来人,将他拖下去斩首示众,朕今日便要废除太子与皇后。” 太傅心头一跳:“陛下,废太子乃是不祥之兆,万万不可啊。” 哪知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太子确实不祥才引来如此大灾,让庶民梁勋下罪己诏,立刻发往各个州府。” 太傅浑身一震,没想到皇帝宠爱皇后与太子多年,如今却丝毫不留余地,竟是要赶尽杀绝。 但很快,太傅就没法再为皇后与太子操心。 “昏君,你这个昏君!”勇士不敢相信皇帝竟然昏庸残暴至此。 他竟是站起身来,大声怒斥:“大周国祚止于今日也。” 说完一头撞死在大殿柱子上,正是那根长出祥瑞灵芝的柱子,灵芝颤抖了两下掉落下来,正盖住了鲜血四溅的头颅。 皇帝冷冷开口:“此子可恨,诛杀十族,皆不可免。” 太傅整个人瘫软下来,户部尚书于心不忍,鼓起勇气开口劝道:“陛下,太傅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忠君爱国,定是此人自作主张。” 皇帝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朕已有主张,谁敢求情,一罪并论。” 御林军下场将牵涉其中的官员拖了出去,大殿内只有求饶之声。 留下的官员们无一不是战战兢兢,没有人再敢为太傅求情,心底却不免生出几分同命相怜的惧怕。 他们早就看过皇帝的冰冷无情,可一直到这一日,朝臣们才见识了皇帝的冷血。 那是教导他长大成人,一路辅佐他登基为帝的太傅。 至此,再无人敢在皇帝面前说真话。 皇帝却显然不在意这些,他往后一躺,直接躺在了舒妃怀中:“爱妃,你抖什么?” 舒妃笑容僵硬,却很快伸手抚摸着皇帝的脸颊:“臣妾见陛下威武不凡,心中爱慕不已,生怕有朝一日被陛下厌弃,若有那一日,臣妾宁愿死了。” 皇帝哈哈一笑:“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会如此对你。” 舒妃笑容自然起来,心底却想起宫中的皇后。 那是皇帝力排众议扶持上位的中宫之主,宠冠后宫数十年,一度压得李贵妃喘不过气来,可皇帝也是说废就废了。 她心底越是害怕,笑得越是娇媚:“有陛下这句话,臣妾立刻死了也算值得。” 另一头的李贵妃也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僵硬的转过身,挥手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音乐声再一次响起,贺寿的环节也继续,大殿内的尸首已经被拖出去,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勤政殿内,依旧是一番歌舞升平。 被圈禁东宫的太子接到圣旨,只是凄然一笑。 他早已对皇帝失望透顶,更知道废太子是早晚的事情。 “公公,请告诉父皇,梁勋知罪。” 太子利落的写下罪己诏,似乎这些罪名都在他脑中徘徊千百次。 眼泪落到纸上,晕染了那个罪字。 前来颁旨的太监都心生不忍:“圣人正在气头上,殿下暂且隐忍,后头的日子还长着,您还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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