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跟着的两个人留在外面,看着马车。 言白则在陈狗子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南溪郡的牙行市场。 说是牙行市场,其实更像是宠物市场。 在几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贫民区,只有着一家牙行,可现在,进了这大门,里面有着七八家牙行,都拢在一起,将或站或蹲在边上的人,一个个明码标价,当众售卖。还有人像给客人看骡子马一样,掰开某个人的牙口,给客人讲解着此人的优势,针对讨价还价,各种的反驳,而被这样对待的人,一个个表情麻木,毫无反应。 这哪里是卖人,果然是在卖牲口! 见同伴中有人露出不忍之色,陈狗子低声提醒着:“外面这些,还都是待遇好的奴隶,他们一般都是自卖自身的那种,再往里走,有一家是专门卖罪奴的,一会儿到了那里,没有公子发话,你们谁都不许冲动,知道没有?” 得到同伴们的低声回应,陈狗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他之前探路的时候,都没进到最里面,只在外面看到一队被鞭子抽着往里赶的罪奴,就已经被他们的惨状给弄得心里很不好受了。这还是不认识的人,若是在那个地方,看到了他们的亲人也被那样对待,包括他在内,他们这一群人可都是小伙子,怕是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 但这样一来,不仅救不了亲人朋友,连他们都要搭进去,所以,他才提前给他们提了醒,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饶是这样,当这一群人被最里面那家牙行的伙计迎进去后,看到的景象,还是让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就是一股堵得胸口十分难受的郁气,直窜上来。 就见在这极宽敞的房子里,有着几十个一字排开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的不是动物,而是人。少则十几个人,多则几十个人,挤在一个笼子里,因为笼子只能勉强将他们装进去,甚至连转个身的空间都没有,笼子里的人便只能蹲着,蜷缩着,一动不动地在里面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到来。 桃源村的人光是看到这场景,就已是觉得压抑至极了。 偏偏见着他们这群衣服光鲜的人,觉得这是大主顾的伙计,正眉开眼笑地边走边夸耀着自家牙行:“……不是小的吹,这牙行市场所有的牙行都算上,有一个算一个,都远远不如我们牙行生意好。虽说我们这里卖的罪奴,价格要略贵一些,但是,个个都可以直接签下死契,不止是可以终身为奴、代代为奴的死契,更是死了也不要紧的契约!毕竟是罪奴,能容他们有口饭吃,继续活着,就已是朝廷,是官老爷们开恩了,他们若是要求太多,那是要遭天谴的……” 陈狗子边听,边努力压制着心底蹿起来的杀意。 尤其是当旁边忽然有个同伴低呼了一声,直直看向正路过的一个笼子里的某个人时,陈狗子顺着对方方向看去,也跟着一愣。 那个笼子里关着的,都是女子,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容貌都是不丑的那一类,大约有着十几人,都挤在一起。其中一个挨着笼子边上的二十出头的女子,表情空洞,如果不是知道这笼子里关着的都是活人,怕是以为这已是一具尸体了。 她的容貌看上去还算清秀,眉间有一颗红痣,倒是显得本来不算出色的容貌硬是多了一点媚意。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陈氏一族族老陈慎民的女儿,嫁人已有几年的陈小芙。 在她的身边,既没有她的丈夫公婆,也没有她五岁大的儿子,原本容貌在陈家村算是数一数二,在那一代更有村花美誉的姑娘,现在就像是离了水的花,正在慢慢枯萎。 “公子。”见言白也看过来,陈狗子本想直接告诉言白那边笼子里关的是陈小芙,但到底反应快,下一句就改成了:“我看那边有几个女子倒是看起来不错,您这一路上都没带个服侍的丫鬟,可是受了不少苦,不如挑几个回去充当侍女?总比我们这些粗汉要心细一些。” 伙计一听,立刻就笑了:“这话说的在理!” 但见他们望着那边的笼子,就又摇头道:“但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人,这附近关着的罪奴,都是些姿色平庸的,一般啊,都只会卖去一些普通的妓院,连门槛儿稍微高些的,都看不上她们呢。您啊,倒不如跟着小的去前面,今天恰好刚送来几个好货色,都是二八的年纪,如花的模样,出身小富之家,皮肤嫩得一掐能出水儿,配您这样的贵人,才勉勉强强配得上不是?” 言白都不必说话,陈狗子就直接呵斥了那伙计:“去去去!我们公子要选哪个,不选哪个,轮得着你来说话?滚到一边去!” 因着这边的动静,早就注意到言行一行人的牙行的管事,这时候匆匆走来,冲着言白跟陈狗子就是一拱手:“息怒,息怒!这伙计不会说话,唐突了贵客,不如,接下来由小的来为你们讲解吧。” 又冷冷看向那个已是脸色惨白下来的伙计:“还不快陪着这几位兄弟去那边挑人?个没眼力价的东西!” 转脸看向言白时,已是又点头哈腰的了。 没办法,就在刚才,他刚刚接到消息,说是京城那边有位极尊贵任性的贵人,一路出来游玩,竟冲着南溪郡而来,若是时间估计得不错,应该就是这几日到才对。 他的主子自打接到了这个消息,就草木皆兵,生怕得罪了那位贵人,小命不保。 而这一行人,虽然仆人看起来并不如何特殊,可这位公子,气质实在是特殊,让人看着就觉得不似凡人。 在刚才看到的时候,他的心头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会不会,这一位,就是令郡守都在睡不好觉的那位贵人? 虽然觉得这猜测太过荒诞,可万一是真的呢?
第18章 乱世桃花源(18) “小的姓魏,不知公子您怎么称呼?”当陪着言白往里继续走时,这位牙行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家公子的尊姓,也是你能问的?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在我们身边,少说话,多做事,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再开口!”一旁的陈狗子有眼色,立刻就意识到了对方态度恭敬的关键,虽然他也只是凭着本能上前一步,冷冷回答,但这态度,果然没让对方恼了。 相反,他还从这管事的脸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了然。 “是,是!小的知道了,诸位,请。”虽然仍有些不解,为什么疑似京城来的贵人,会跑到他们这种腌臜的地方,但也许人家从来没踏足过贱地,因为好奇所以过来瞅瞅新鲜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他们南溪郡郡守就有个儿子,平常最喜欢扮作穷书生去勾搭良家女,这个管事顿时就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对这些贵人们的奇葩爱好见怪不怪了。 这里的味道,其实倒也算不上很难闻,因为四周的大窗户都一一打开着,通风换气方面做得挺好,但不断响起的低低哀叫声跟随之出现的呵斥声,却令桃源村的这些人感到不适。 他们作为普通底层老百姓,可不像是身边那些说说笑笑,还能指着笼子里的人评头论足的明显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心里生出的绝不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一种兔死狐悲心中憋屈极了的感觉。 尤其是他们在之后转了一圈后,又陆续看到了十几个认识的人,多半是老人、女子跟小孩子,听着身边牙行管事介绍,说是这三类人在他们这个牙行算是卖得比较慢的。往往成年男子一到就会立刻被人买走去做苦力,而老人因为体弱无力,去做苦力都做不了几天,所以降价处理也很滞销,一般是当做添头来出货。女子跟小孩子因为有着别的用途,如果相貌不错,反倒卖得比成年男子贵一些,寻常人也不会轻易入手,觉得性价比太低,她们的下场,往往是落到一些有着特殊爱好的人手里,或是干脆被妓院等场所买了去。 言白他们来得还算早,若是晚一些,桃源村认出的这些熟人,女子跟小孩子,怕是就要被之后闻讯而来的那部分有着特殊喜好的客户挑走了。 “公子,几位,你们若是有能勉强看得入眼的,尽管开口,这满个牙行的罪奴,都可以先紧着诸位来挑。” 暗示了一下其他伙计,先不要促成别的客人进行罪奴买卖,魏管事热情中透着恭敬地对言白说道。 这样整个牙行先让言白他们来挑的举动,顿时就惹来了几个客人的不满。 一个客人直接就沉着脸要上前理论,却被他的朋友直接拉住了。 “在这里闹事,你是不想在郡城里混了?”他那个朋友低声说道。 前者也不傻,毕竟能以混混的身份,几年之内就在郡城里混出了一点名号,虽然如今也顶多算是小有薄产,跟着混的兄弟几十号而已,还没混到中上层,但他费心结交的这个朋友,却算是个能勉强够得上城内大商人的中等商人,对方竟对这个牙行的一个管事露出忌惮之色,前者立刻就忍下了怒气,甚至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怎么,这家牙行难道有什么特殊的?” 因为最近生意开了分号,他得两边跑,如今又没个媳妇儿,就想先挑几个娇嫩的年轻女子当暖床的,他又惯是粗暴,听说成了罪奴的女子最知情知趣,因为弄死也没什么,所以她们最会伺候人,这才起了来这里转转的想法。 虽然过来之后至今还没看到合心意的,但前段时间生意好了,让他有点飘,这里又是个腌臜的地方,自认为比这里的管事高人一等,这才有了摆谱的想法,但此刻,他却明显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不怪你不知情,你前几个月没在郡城,不知这里的水有多深。售卖罪奴的这个牙行,可跟前面的那些牙行背景不同,那些牙行虽然也有着后台,可多半还是商,可你想想,这里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 “嘶!”前者立刻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多,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一下。 对啊!这罪奴,来源可都是官府,这个牙行的后台,可不止是一个官老爷,而是可能一整个郡城的官员系统,自己居然还需要朋友提醒才能想到这一点,果然自己有了一点成绩就飘了啊! 脸色一下子煞白的他,如今庆幸的,就是自己被及时拉住了,现在摸一摸,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但同时,对于那个能被有着这样后台的人这样特殊招待的年轻公子,包括这个小商人在内的其他客人,都一下子有了好奇心。 商人们为了获利,为了争夺市场,为了比其他同行走得更远,本就养出了比大多数其他行当的人更敏锐的观察力跟好奇心,像这样的事,在有些人看来,大概只能算是小事一件,惊讶过后也就算了,可对于商人们来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后,立刻就会闻风而动,试图看一看,他们在这件事上,能不能得到一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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