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用专门的暗语所写,除了自己与万太监两人无人看得懂,这样即便中途信件落在旁人手里,对方也解读不出上面的真实内容。 此次万太监传达的讯息很简短,只有八个字:宸王未死,万事小心。 高炎定看到后第一反应是景沉,可他转念一想立马觉出了不对,万太监并不知道景沉的事,他所指的宸王只可能是也必然是现如今被天授帝敕封为宸王的明琬琰。 明琬琰未死?! 高炎定面色刷地白了,瞬间僵立在原地。 那份写着宸王因病薨逝的邸报以及那夜“明景宸”在烛光下凄楚地说他是为了给明琬琰奔丧所以弃自己而去的画面先后在脑海中呼啸来去, “万事小心……”他念出这四个字,心底翻江倒海地涌现无数疑问。 万太监为何要特意告诉自己明琬琰未死?他是在暗示自己提防此人?明琬琰如果真的未死那为何先前说他死了?景沉是否知晓他是假死? “明景宸……明琬琰……宸王……”高炎定攥紧信纸,反复念叨着名字,他脑海中的疑问像是一团打结的乱麻,在良久的沉默后总算被一道乍现的灵光全部化解开来,“原来如此!竟然是这么回事!”高炎定震惊莫名,这些时日以来的困惑烦恼也随着明朗的事态迎刃而解了。 潘吉见他乍惊乍喜,这会儿又突然黑了脸一副杀意滔天的模样,不禁担忧道:“王爷,信上写了什么?”然而未等到答案,高炎定已然抛下他钻入黑暗中很快不见了行踪。 潘吉急得跳脚,想追上去又怕刚抓的人跑了赶忙掏出绳索将人捆了带着一同往回赶,哪知道远远地就见农舍方向一片火光曜曜,只见自己此次带来的二十余人手执火把在农舍附近搜索,他暗道一声不好,将手上提着的人一抛,火速飞掠过去,“发生了何事?” 亲卫道:“原来是统领,景公子不见了,王爷正命属下们分头寻找。” 潘吉骇然失声道:“又不见了!!!”这是出事了还是离家出走上瘾了? 亲卫也是一头雾水,“方才景公子出来起夜,叫我等不要跟随。后来王爷突然出现闯进景公子屋内,见人久去不回才觉出不对。属下们已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景公子和他那个护卫的行踪。” “什么!那个护卫也不见了?那王爷人呢?” 亲卫朝后边一指,“在那儿呢!” 潘吉对着那信使踹了一脚,道:“把人看紧了,别也给他跑了,我去看看王爷。”说罢飞奔向农舍后的高坡。 高炎定此时站在坡上迎风而立,手里还拿着那封信,“万事小心……万事小心……”他忽然用手捂住眼睛,指缝间全是湿热的泪水。 早在看到信的那一刻他就该想到,万太监那样的人岂会这般古道热肠,不仅专门派人千里迢迢地去北地给自己传讯,竟还好心到叮咛自己万事小心,那老杂毛本身就是个迎风倒的墙头草、势利小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炎定不信这人会突然转了性当起好人来了。 这必定是有人借了万太监的名头在行事! 可这背后的人究竟是何人呢? 如今身在帝京能有这般善意且还是个做好事不愿留名的,会是谁?还能是谁?! 胸腔里的心跳如同九霄之上的鼓点那样声震寰宇,宛如夏日午后骤降的雷雨那般密集,答案裹着蜜浆和黄连的双重滋味呼之欲出。 “王爷——王爷——诶呀,王爷,您真是让属下好找哇!”潘吉心里苦,大半夜的被这么来回折腾事小,就怕自家王爷第三次受景公子跑了的刺激,会变得比前两回更疯。 高炎定直接无视了他的关切焦虑,将那张信纸撕碎了扬在坡上,纸屑被夜风吹得很远很远,亦如他此刻满满溢出心田的情思升上苍穹,飘落四野,一路往南,去追逐他远在帝京心心念念的妻子。 “潘吉!”伤感完的高炎定眼神犀利如炬,令潘吉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浑身的皮都蓦地绷紧了,“属下在!” “召集所有人手,连夜出发赶赴帝京。” 潘吉不明白,以为高炎定是气糊涂了,“咱们不继续找景公子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人定然走不远,您先别着急,属下立刻让弟兄们扩大搜索范围,天亮前一定把人给找回来。” “不必找了!”高炎定转身下了高坡,潘吉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真不找了?为什么呀?” 高炎定又烦躁又焦急,恨不得肋生双翼,顷刻就飞到帝京去,现在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加愚不可及的蠢人,是丁点耐心也无,“蠢材!蠢材!都说了即刻上路去帝京,你是聋了么!若再啰嗦一个字,军棍伺候!” 潘吉怕真把人惹毛了给自己找顿苦头吃,很识时务地闭了嘴,回到农舍后立刻以响箭为号将分布在周遭寻人的亲卫全部召了回来。 “王爷有令,命我等即刻星夜兼程奔赴帝京!” 说罢,一行人披星戴月,纵马疾驰不在话下。
第207章 拔刀劈冠 明景宸搬到揽仙台后,天授帝来洞天春寻过他几次,只不过对方这些天为了那炉长春不老丹日日斋戒沐浴,焚香祝祷,几乎整日整夜地与方士们形影不离,便有些顾不上他这里。 头三天也只是每晚过来略微小坐片刻,说上几句话,明景宸仍旧那样不咸不淡地应付着他,他虽不忿却因为精力不济每每总是甩袖离去。 薛苍术起初对老皇帝这种屡次吃瘪却又一再隐忍不发的态度感到震惊,在她看来,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昏君,不过凭借着个人喜怒就能把名医腰斩、将贤臣流放,脾气总不会与“好”字扯上关系。 可奇怪的是,在明景宸这个人身上,老皇帝总有用不完的耐心,虽然每次两人都是不欢而散,却也着实让薛苍术感到意外。 “这狗皇帝恐怕和那个高炎定害了相同的病症。”薛苍术边扎针边玩味地道。 明景宸疼得满头大汗,听到这话虚弱地撩开眼皮气若游丝地问:“什么病?” 薛苍术扑哧一笑,“此病名为痴心妄想之症。” 一听是这么不正经的名字,明景宸便知对方又在信口开河了,转而问她:“究竟还需几日我体内的毒才能彻底根除?”这种天天酷刑加身的滋味就是种变相的折磨,让他身心俱疲。 薛苍术道:“就快了,你姑且再忍耐上几日。”也许是料到这样敷衍的回答势必会引来对方的刨根问底,她立马又道:“若你先前听我的话好生在北地静养,你也不会再受这样的罪?” 明景宸被她埋汰得老脸差点挂不住,只好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施针完毕后,明景宸顾不上痛楚未消,爬起来擦洗干净身子又换了套干净的衣衫才算完事。薛苍术像只盯着鸡仔的老母鸡,一边指着床榻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在这种吃人的目光下,明景宸这才又讪讪地躺了回去。 谁知此时,忽听外头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说秦太监来了。 “他来做什么?”照理这个时候,秦太监应当在丹房侍奉天授帝才对,难道是老皇帝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薛苍术赶紧将针藏匿好,整理形容后开了门请秦太监进来。 秦太监斜睨了她一眼,故意道:“你这小子瞧着眼生,以前在哪儿当差呀?” 薛苍术装出谨小慎微的样子,怯怯地道:“奴才原是在宫里当差,负责给各宫主子煎药,因会点推拿按摩的小手艺,被公子看重带在了身边。” 秦太监道:“算你小子走了好运了,今时不同往日,在公子身旁要全心全意地侍候,若出了差错,不仅公子就是陛下也不会饶你。” 薛苍术听了差点把白眼翻到他脸上,忍了又忍才谦卑道:“奴才谨记您的教诲,必定尽心尽力。” 训完人秦太监才走到床榻边对明景宸道:“您身子感觉如何?” 明景宸道:“仍是老样子。” 秦太监从身后小内侍手上接过托盘,将上头一个白瓷药盒打开,只见里头装着三枚丹药,通体深红,异香阵阵。 明景宸下意识掩住口鼻,“这是做什么!” 秦太监笑道:“今日唐仙师的长春不老丹大成,陛下大喜,说这不老丹是个稀罕物,费时费力不说,这回一共才得了六枚。陛下惦记着您体弱,想与您一道长命百岁,所以命老奴将丹药送过来给您服用。” 明景宸听罢心里愈发嫌恶,便不客气地道:“我自来不信方士那套访仙炼丹以求长生的说辞,这丹药我不会吃,替我回了陛下好意。” 早在来之前秦太监就知道这趟差事会碰壁,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回绝得如此之快,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当着天授帝的面也能毫不留情地摆脸色,更何况是对着自己这样的宦官呢? 秦太监知道再多的劝说也是徒劳,但天授帝交代的事岂能因为一两句冷言冷语就搁置了?他磨了许久的嘴皮子才好不容易让明景宸同意把东西留下,见事情办妥,他不敢久留,“老奴这就回去向陛下复命,您好生将养身体,若有事遣了人来寻老奴就是了。” 人一走,薛苍术就把那药盒抛上抛下地玩,“狗皇帝对你真是情深义重,做神仙还不忘带上你,啧啧啧。” 明景宸一想到先前自己劝诫的话天授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愈发觉得心冷,眉宇之间不免多添了几分抑郁担忧。 薛苍术见此便道:“他自己作死,你难受个什么劲!好比是把别人家的棺材搬到自己家里头来哭,你这不是自寻烦恼么?” 明景宸清楚她说话向来随心所欲,并不会与她多计较,只是现在屋内还残留着那股丹药的异香,莫名勾起了一段不算遥远的记忆,“你把药盒拿来。” “干什么?你要尝一尝不成?”嘴上虽打趣着,薛苍术却很快停止了玩闹将白瓷药盒递给了他。 明景宸将盒子打开一条缝,那股子诡异的香气就大喇喇地兜头罩来,熏得人头脑一空。 “怎么了?”薛苍术很是敏锐,一见他神色有异就劈手夺了药盒。 明景宸揉了揉太阳穴,道:“这味道熏得人头疼……还有,这丹药我似乎在别的地方见过。” “哦?你在哪里见过?” 明景宸沉思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她,“不止我见过,你也曾见过的。” 薛苍术大为震惊,“我也见过?我怎么不记得!” 明景宸道:“去岁在湄州,我曾从承平道首领张匡的丹炉中抓了一把丹药,这事你总不会忘了罢?” 经他这么一提醒,薛苍术恍然大悟,若是没记岔,张匡那妖人炼制的丹药似乎是叫什么回春丹,实际是一种能致幻壮、阳的药物,吃了对人百害无一利。当日她见到的那一粒药因在湖里泡了太久气味和药性都所剩无几,但据闻当初丹炉中飘出的气味就能致人疯癫迷乱,就连高炎定都差点着了道,可想而知此药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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