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小姐的闺房怎么能这么素净?莫非还真当自己是寡妇?”他嘴上不饶人,指挥着梅姑两人将桌案、博古架、墙壁用那些古玩字画装点好。 他又在屋里走了一圈,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想了半天,当看到梅姑手上的红宝石头冠时,突然灵机一动,走到廊下对金鼓说:“你去开库房,在老王妃的嫁妆里找找,有没有用料上乘的梳妆台、妆奁匣子,有的话一道搬过来。” 等明景宸受不了屋内进进出出的嘈杂声,不耐烦地掀被坐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间与方才大相径庭、华美溢香、遍布娇嫩颜色的女子闺房了。 和明景宸的较量大获全胜后,高炎定心情上佳,从听雪堂出来,才想起乔氏、元氏的事,他没当回事,只叫金鼓去传话,让两人在各自院里禁足,过年前就别想出来了。***没过几天就到了腊八。 梅姑除了照顾明景宸起居,还要统筹调度房屋修缮的事。 今日午膳时段,碰巧工匠那边出了点幺蛾子,珠云又过来说膳食到现在都没人送来。梅姑原本要亲自去膳房看看,可实在脱不开身,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珠云代她走一趟了。 珠云很高兴,她被一同关在听雪堂里许多日,对外头格外向往,没等梅姑吩咐完,她就像一只投林的小雀,欢呼着出门了。 镇北王府占地广阔,廊腰缦回,曲径通幽,珠云只在上次进府时跟着走过一回,现在两眼一抹黑,怎么去膳房完全不知道。 她只能一路找一路问,结果还没摸到膳房的门,就被一个穿着清水蓝衣裳的侍女拽到了一旁。 对方见周围有人,便故意高声道:“你个小妮子乱跑什么!不知道今日过节王府里正忙着呢!过来!”说完将人拽着走了。 珠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察觉对方可能认错了人,刚想解释,就被捂住了嘴,侍女道:“我是谭妃娘娘的侍女绿蜡,跟着娘娘从香州谭家来的,你不认识我么?” 珠云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如啄米,绿蜡一松手,她立刻道:“绿蜡姐姐,我知道你的。” 绿蜡道:“你跟我来,娘娘要见你。” 珠云一头雾水,不知道谭妃单独召见自己是为了何事,难道是自己协助小姐私逃的事情败露了而要问罪她? 她忐忑地跟着绿蜡来到褚玉苑。 谭妃刚用完午膳,珠云等她漱完口,手里端上茶才在绿蜡的指点下上前行了个礼。 等意识到她压根对小姐跑了的事一无所知后,珠云才稍稍安了点心。 谭妃说话温和友善,一点没有当家主母的架子,她抿了口茶,问珠云道:“你家小姐这几日还好么?可还住得惯、吃得惯?” 珠云想到明景宸白日里被吵得心烦气躁,到了晚上倒头就睡,至于胃口嘛,除了挑嘴好像也没有不习惯的地方,便回禀道:“吃住都挺好。” 谭妃又问:“她可有想家?”这些日子是否和炎定哭闹过。 奈何珠云一根筋压根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只老实巴交地说:“没有想家。” 没有?谭妃略有些奇怪地与绿蜡交换了一个眼色,侄女没有闹着要回香州,难道是已经想通了? 她又试探着问:“你家小姐和王爷相处的如何?关系融洽否?” 珠云想到昨日明景宸还将一盒帝京宝香斋的胭脂扔在了高炎定脸上,把人弄了个大花脸,然后两人打成一团,明景宸身体虚弱、力有不逮,很快败下阵来,被高炎定按在梳妆台上,用螺黛画了个一字大粗眉,还被插了满脑袋珠翠。 于是她道:“不怎么好,昨天还打了一架。” “什么!”谭妃低呼一声,站起来一把拽住她,“王爷动手打她了吗?打哪儿了?怎么打的?伤在哪里?” 珠云眨眨眼,否认道:“没受伤,除了有点虚,人还活蹦乱跳的。” 谭妃不信,以为是她不敢说出实情,弱女子对上斩人首级眼都不眨的小叔子,怎么听怎么会吃亏,“你快说!人到底怎么了!伤得严不严重?” “没受伤呀,奴婢没有撒谎。” 谭妃还想问,被绿蜡拦住了,她隐晦地道:“您看,会不会是这个丫头误会了,王爷和四小姐不是真的打架……” “你是说?”绿蜡点点头。 谭妃惊疑不定,只能继续问珠云:“你家小姐已经和王爷……” 珠云:“已经什么?” 谭妃说不出口,绿蜡没嫁过人,也说不出口,只能急切地暗示,“就是那个……那个啊……” “哪个呀?” “哎呀,真是个笨丫头!” 谭妃急了,心道,娘家怎么派了这么个傻姑娘跟着婳若,能帮衬上什么!她压根不知道,这丫头本事可大了,她能帮小姐逃跑。 见珠云一副不通人事的天真模样,关于高炎定究竟有没有得手这件事,只能暂且先放一放。 由于对方听不懂过于高深的话,谭妃只能直白地对她说:“你回去转告你家小姐,就说我和谭家上下都盼着她能好。王爷有意聘她为正室,这是香、云两州以及帝京多少望族名门眼热的位置。过去的都过去了,前头那个,只能说你家小姐和他有缘无分,事情过去一年了,也该放下了。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重要,即便不为了谭家,就是为了她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和前程,也该深思熟虑啊。”
第12章 寻死觅活 谭妃没再留她,让绿蜡带了人离开。 绿蜡将一个四层食盒递给珠云,说:“喏,这是膳房为四小姐准备的午膳,我给你领来了。里头还有一碗娘娘亲手熬的腊八粥,还热乎着,你赶紧回去罢。” 珠云点头如啄米,还不忘感谢绿蜡帮忙去拿了午膳。 临走前,绿蜡再次叮嘱她,“谭妃娘娘的话别忘了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你家小姐听。”她忽然收敛了笑容,替谭妃说了没说的话,“要用心当差,不可生了二心,事事以四小姐为重。要知道,四小姐好了,你才能好。” “我知道的,绿蜡姐姐。”珠云心里打着小九九,谭妃要自己事事为小姐考虑,那么要是将来她知道自己帮小姐逃跑,是不是就不会惩罚自己了?毕竟自己这么做就是出于小姐的授意啊。 珠云拿着食盒兜兜转转回到听雪堂。 梅姑不在,明景宸正在书案前练字,看到她随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珠云道:“谭妃娘娘传唤了奴婢。”她将食盒打开,将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叠叠地摆在桌子上,最后又拿出腊八粥搁在明景宸手边,“这是娘娘亲手做的。” 明景宸尝了一口,味道软烂粘稠,甜而不腻,“她说了什么?”关于谭妃,他从珠云和高炎定口中听说过几次,知道是高炎定的大嫂,谭小姐的亲姑姑,自己屋里还搁着对方送来的各色礼物呢。 珠云边给他布菜,边回忆道:“她说让你忘了死鬼前夫,安心嫁给王爷,她和谭家上下都会拍手称快的。” 明景宸:“……” “什么死鬼前夫?”高炎定迈步进来,看到他才刚开始吃饭,有些讶异,“这么晚才用膳?” 在见到那碗腊八粥后,他迅速明白过来,“大嫂送来的?”闻着味儿他都知道这和刚才自己吃的出自同一口锅子。 明景宸兀自吃着,懒得回答他。 高炎定习惯了对方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有时候他也会奇怪,明明用的一草一纸皆源于自己,对方凭什么还这么横! 今日午膳似乎颇对他胃口,尤其一道炙獐,一道酥黄独格外受其青睐。 这些时日下来,高炎定发现这祸害是个格外挑剔的人,只是一般看不出来。 比方说在吃这一方面,在回安宛途中,不论是军粮还是乡野饭食,明景宸都能入口,也从不挑三拣四。 但他就是觉得这人特能装,明明吃得不舒坦,还偏要做出不甚在意的模样。特别讨厌! 不过,现在这顿饭应当不是在装模作样了。 高炎定之前只喝了碗腊八粥,现下见他吃得香甜,便又有些饥饿。 于是,他让珠云给自己拿了个碗,还很不客气地将最后两块炸得香脆金黄的酥黄独全夹到了自己碗里。 咬一口,美滋滋,酥得掉渣。 明景宸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真谛。 高炎定突然觉得很无趣,口中的美食也不香了。 虽然讨厌归讨厌,可单论用膳时的仪态之优雅,这祸害与帝京中那些皇室显贵也不遑多让了。 明景宸咽下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搁在一旁,问他:“你看什么?” 高炎定脱口而出,“看你这副仪态气派,胜过我云州诸多官僚豪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帝京里私奔出来的公主妃嫔呢。” 这几日被关在这里,因为不需应付别人,高炎定也就没再逼他穿女装,明景宸一身男子常服,面容秾丽又不失英气,与扮作女子时的袅娜艳态大相径庭,他冷哼道:“瞎得彻底。” 午膳被撤下后,高炎定说起了正事,“我大嫂找过你?” “这么多眼睛监视,你以为呢?” “那她就是派人给你带话了。”高炎定很笃定,然后一副等他坦白从宽的无赖姿态。 明景宸想起珠云那番话,决定也要让这位镇北王见识一下,于是他招了小丫头进来,让她将如何去的褚玉苑,对方交代了何事云云,事无巨细地说给高炎定听。 等听到那句“忘了死鬼前夫,安心嫁给王爷,大家都会拍手称快”时,高炎定却接受良好,他笑道:“看来我俩还得演场戏坐实了此事,你这位‘谭小姐’才能更让人信服。” 明景宸眉心一跳,警惕地看着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混账又要指使自己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高炎定在听雪堂里徘徊,一会儿目测房梁高度,一会儿又溜达到后院那口被荒草掩埋的水井旁。 然后那天傍晚,明景宸收到了一份来自高炎定的礼物——一条上吊用的白绫。***这日晚间,谭妃用好晚膳后让侍女在书房添了盏灯,打算睡前写几页佛经。 写了小半张,突然笔尖一滞,污了两个字,这张纸便只能作废了。 谭妃温婉的眉眼微拧,像是一池春水莫名被风吹皱,涟漪阵阵,她刚要将废了的纸团起来,就见外头有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仔细一看,竟是绿蜡。 “这是怎么了?”绿蜡向来言行有度,是自己跟前最得用的侍女,谭妃很疑惑,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她如此慌乱失措。 绿蜡急得发髻都散了,她扑倒在谭妃脚下,低呼道:“娘娘,四小姐上吊了!” “什么!”谭妃惊立而起,再也顾不上其他,带了人就冲向了听雪堂。 路上问起侄女要寻死的缘由,可绿蜡也回答不上来,只说她在花园里看到珠云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哭着喊着要找王爷,说四小姐趁人不备,偷偷寻了短见。幸亏发现得及时,人已经被救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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