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检查屋里没见漏雨的地儿,姜郎君才回到屋里,正午饭刚吃过,还没来得及洗完,夏日洗碗都是用的生水,只是中午碗底是过了油水,怎么也得用草木灰掺和着才能洗掉油脂。 不等姜郎君收拾完,门外就是一声轰雷,雷一散,噼里啪啦的雨点便落在地上,砸起泥浆子。 地里忙活的人,见落了雨,唉声叹气的护着刚摘好的棉花回去,地里剩下这点也不多,只能等天晴在过来,不晓得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 人陆陆续续的往家里去,赵力也走过几个田边,见红叶村的棉花都收的差不多才松口气,别的村子许多都是头回种,不敢种多,棉花早早就收好,等着人过来收,也就是红叶村的人已经学会了种棉,才须得收几遭。 等一陇田走完,雨都要下的看不清人影,实在太大了,他正准备回去,不知道怎的,突然顿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走过去几步,只见一好手好脚的汉子倒在垄沟里,身上的衣服泡在雨水中,也能看出不像样,且那汉子身上还有几道伤。 瞧着不像是逞凶斗狠留下的,反而像是被人追杀挨的,赵力见人昏迷不醒,先是拿了手里的木棍戳了戳对方的手,见手上多是农人下地时磨出来的厚茧,没使过兵器,该是农户人家。 于是赵力便将人背了起来,往家里走,时下祁州倒非是太平无事,可桥头县就靠着黑熊寨,骑快马,半日功夫便到,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黑熊寨眼皮子底下作弄人命?赵力看这人都是兵刃伤,不像是寻常用农具充兵器的土匪所为,但要说官府也不太像。 弄不明白,赵力也只管先带人回去,只要救醒了再过问就是。
第45章 容州乱 “慢些喝,还有呢,别呛着。”姜郎君瞧着床上被自家汉子救回来的农户,那喝粥的架势像是要吃人一般,实在吓人,若不是自家汉子在前面挡着,他都不敢说话。 一碗稠粥吃光,那农户连嘴角残留的汤汁也没放过,给添了个干净,碗底更是跟洗过一样,可见饿的狠了。 吃完粥,农户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跪下磕头,叫赵力一把给拦下来。 “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父母便罢了,哪里值当跪我们。” “恩人,你救了俺的命,是俺的再生父母,俺不跪心里不踏实。”南境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人的乡音也重,若不仔细些听,还真不一定能听得明白。 “快些起来,不过一碗粥饭,谁家都有遇上难处的时候,搭把手的事情。”赵力强硬着把人扶起来,叫人坐上炕,又问,“我瞧你不像祁州人,是打哪儿来?怎么落了难,可是路上遇上土匪了。” “俺是容州来的。”说话的农户说着咽了口口水,想眼前的夫夫既然救了他,该不是那群脏心烂肺抓人的同伙,便实话说了。 “容州前些日子大乱,那当官的来村子里抢青壮嘞,俺媳妇叫俺跑,同俺一块的同乡都叫人给抓了去,俺命大,几回都躲过了兵贼,才一路跑到祁州来了。” 说到这儿,农户眼眶一红,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只晓得地里做活挣些粮食,对当官从来只有敬着躲着,现下当官的要抓人,他们也没有其他法子,只敢偷跑。 “容州不是成王的封地吗?当官的如此行事,成王不管一管。”赵力晓得容州乱,但那多半是因为成王,当官的竟然敢抓人,成王是死了不成。 “就是成王派人来抓人嘞,好些个当官的也叫成王抓了,说是要当土皇帝,俺们乡下种地的,哪里知道上头在搞什么鬼。”农户一路逃跑,还是结识了几个县里的青壮汉子,他们消息灵通,给说了不少消息,不然他只晓得闷头跑,哪个当官的要抓他都弄不清楚。 成王这个挨千刀的,祸害他们容州娘子郎君还不够,现下还要抓人,哪个晓得被抓走还有命活没有,也不知娘子留在家,有没有受欺负。 瞧着农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赵力只能安慰着拍拍人的肩膀,谁家遭了这样的寨都没法说是一两句话安慰能好的,不若叫人哭一哭,这苦憋在心里太久,可要成病的。 只是,这事须得给大当家递个信,容州到底紧挨着祁州,必须提防。 …… 昨日落了一整日雨,夜里雨水也多,前面山坳更是被大雨冲垮了一段山路,不过那是往县里去的路被堵了,要三两日功夫清理,去黑熊寨的路还在。 红叶村通往黑熊寨的路是大当家着人收拾过的,虽然不敌山上的三合土路,也很耐走,只是雨水落过泥泞难免。 而黑熊寨的人近来也忙的脚不沾地,打大当家从山下回来,陆陆续续着人清点了寨子里修建的仓库,粮食不消说,更是一车车往山下运,转头的功夫,又有几个能干事的被派去山下忙活。 也不为其他事,便是黑熊寨要在山下建工坊,这可是黑熊寨正经迈出山门的第一步,寨子里的弟兄们高兴的一早还多跑了几圈。 只是连续开几个工地,光是桥头县没那么多青壮给他们耗,毕竟人也是家里有地的人家,地里也还有的是事要忙,为了挣钱耽误粮食收成是不行的。 钱么自然也是好东西,可近些年钱买不到粮的情况不在少数,便是再愚钝,吃过几次亏,农户人家也晓得将乱不乱之时粮比钱重要,钱再多买不来粮食,也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好在,大当家说长鹿县有人,于是几个管事商议着,去了一趟长鹿县招人,才正经见识了长鹿县的窘迫,别的不说青壮都给人牙拉走,剩下老弱妇孺都是人牙不要的,日子哪里能过。 至于钱宝来的人手,也在收过今年夏税过后差不多都撤走了,没法,眼前的长鹿县明摆着是刮不出油水,除非钱宝来要吃人肉,不然这长鹿县也拿不出什么东西。 这倒是方便了几个管事行事,他们不光去县里乡里招人,瞧着人牙手里的青壮也眼热,手里也有钱,还买了不少人回来,这卖来的人么,也不叫当奴隶,只是赎身钱得自己挣出来,之后卖身契一划,就两头清了。 于是山下的工坊还没开始修,人却是已经够了,为此最要紧的还是解决这些人的住宿问题。 长鹿县离桥头县说是近,但真要论人走,怕也要一日多的脚程,这些长鹿县过来做工的汉子肯定不能说跟桥头县的汉子一样早出晚归,还得在工地给修一片木头房子暂住。 正值夏,倒也不用修多好,有个避雨的门檐,叫人夜里有块木板或是稻草躺上,就算是好地方了,毕竟农户一家人多是十几口挤一处小院,不受宠的孩子睡柴房都是有的,哪里会挑这个。 到底周大当家的手下没有如此周扒皮,且他们也有收留大批人口的经验,房子好说,左右是夏天,木板子拼个屋子简单,里头也给放床,不过不是寻常床铺,是那等上下皆可睡人的床架。 一张床架子睡两人,一屋子能睡十六个,而那床架子做起来不费功夫,山里木料常年都备着,木匠师傅只管按照尺寸削了长短,榫卯契合是再牢固不过,只消得几日功夫,给这群做工汉子临时住的地儿便建好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睡上铺的汉子有些发颤,毕竟时下里都是睡矮床,哪个能想到床还能叠着睡,且坐在上头往下望,有一米多,摔下去虽然摔不死,可也还是叫人害怕,好在上床有个木栏,不然许多汉子夜里都要睡不踏实。 因为山下受用的青壮过多,山上巡逻队的汉子也派出去不少,都是去山下维护治安,到底长鹿县的汉子们眼瞅着和流民差不多,其中定有不乏坏心思的,要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耽误事,深山矿场还等着添人。 这时候赵力的消息送上山,日日旰食宵衣的周大当家是没空理会,却叫手里人空的郑铁活泛了心思,想要去凑个热闹。 “要说咱们干脆带上一队人马,去骚扰成王的手下,如此也好叫成王起兵的事没那么顺利,反正成王也不晓得是谁干扰的,目标一达成咱们就撤退。” “寨子里还有人供你指挥吗?”秦襄近来也忙,山寨还是头一次支出去这么多人,许多事都要顾及,便是山下有三个同窗,山上的琐事还不是由他来做,这回郑铁白日做梦,要他是大当家指定给人一巴掌,叫人滚去深山清醒清醒。 “哪里没有,其实咱们山寨也没太多要看的东西,留二三十个弟兄指定够了。”郑铁这话不是托大,毕竟黑熊寨声名远扬,真要是攻打,人马带队必然不会少,哪里是发现不了的。便是真来了深山还有二百来号汉子,加上火器坊里的东西,除非是朝廷派十来万兵马攻打,不然谁都动不了寨子。 若是小打小闹的骚扰,二三十个弟兄还能拿不下?更别说大当家还在山寨坐镇。 “若是咱大当家夫郞娘家来人?二三十个也够看?”秦襄冷不丁问了这句话,叫嘴上叭叭不停的郑铁被哽得说不出话,实在是人说的有理。 寨子现在属于秦公子的部曲都有二十来人,这些人铁定没法说带去容州,可山寨留的二三十个都是收来的部曲,不是把家送给人偷吗? 大当家是能打,但也不能一口气干翻二十来个训练有成的部曲。 “我这脑子。”郑铁懊恼,果然是太久没动过手,听着容州起兵便兴奋过头,幸好没去找大当家说事,不然这会早被拉过去跑圈了。 秦襄没理会一边摇头一边离开的莽汉,而是突然想起大当家送给秦尚书令的信应该是到了,也不知道大当家到底在心里说了什么,竟然如此放心只送一封信就能让秦家倒戈。 ——— 京城。 沈让空青一路快马加鞭,原从京城走到石亭驿花了小一月时间,这回从石亭驿赶回京城,跑倒了五六匹快马,终于花费了十七日时间,赶回了京城。 快马一过城门,原守在城门口叫卖的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叫其中一人离开,去了城中的瓷器铺子。 黑熊寨是早几年安排人入京城的,且都有正经身份,外地过来经商的人家,只是那时候黑熊寨能在京城立足的生意除去瓷器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 只不过京城到底是一国皇都,什么好东西没有,单说瓷器,官窑不提,私窑烧出来的东西也好的很,便是许多烧瓷的师傅不懂烧瓷里包含的道理,但人有经验,一窑梅子青的成品率不比黑熊寨的低。 但黑熊寨开这门瓷器生意主要也不是说赚钱,更为的是在京城有个掩人耳目的消息渠道,而管瓷器铺子的掌柜更是当年二三十户农人之一的汉子,同老当家那是打小就有的交情,不然也不能叫周肆放心叫人千里迢迢到京城开店。 毕竟人都耽于安逸,若是过来京城开店的人家觉着眼下日子也很好,不必要拼死拼活当土匪,咬牙断了联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黑熊寨远在祁州,就是晓得京城的人起了异心,难不成还能提刀跨马在皇城根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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