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醒了,你身上都是伤,”顾渝给秦铎倒了一杯水坐下,眼里全都是庆幸,“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问题被简单抛了回来,秦铎小小抿了一口温水,将杯子握在手心暖手,就算缓了这么久,他身体的温度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手背略微发青,一看就冷。 摇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下了楼。” 楼道里又没有监控,若不是温瑾昀时时刻刻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哪里会看到他消失在了一面墙前。 顾渝故作惊讶:“是伤到头了吗?我要不要去问问医生,这种算不算失忆,怎么才能恢复,会不会有后遗症?” “不……”秦铎的拒绝还没说出口,顾渝已经出去了。 没多久医生就一脸严肃地过来了,对满脸焦急的顾渝说:“情况严重的话要转院啊。” 仿佛是别家医院的推销员。 “检查吧,刚刚没来得及,正好人醒来,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钱不是问题的。”顾渝很赞同地说。 医生看家属这么配合,很支持地点头:“也不一定都要查,我们还是先从相关症状入手。” “不,就当体检一样,他总是熬夜,生活也不是很规律,然后你也听说了吧,那样的环境总会有一些别的问题,我们以防万一。”顾渝很坚持。 医生想了想:“你说的也对。” 开始给秦铎检查,而后开单。 试想一个人在全是腐烂的动物尸体的环境中待了那么久,晕过去了还浑身是伤,现在又说什么都记不起来,很是让人担心啊。 校医院人少,秦铎又是本校职工,安排起检查来特别快。 顾渝推着轮椅,将人从一个房间挪到另一个房间,检查结果就在他手上,看了几份之后顾渝问温瑾昀:[这也太正常了吧,显示也是活人。] [或许是我的判断有问题。]温瑾昀也有点不确定了。 [要不我也顺便做个检查?]顾渝虽然是晕倒了做救护车进医院的,可后来从护士嘴里得知,其实他情况不算很严重,属于惊吓休克之类的,没有安排太多的检查。 温瑾昀反对:[还是算了,容易出事。] [如果你的判断时对的,我们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秦铎在室内接受检查,顾渝站在无人的走廊里,能听见机器轻微的嗡鸣声,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下来了,天空清澈乌云,月亮高悬,一切就像被擦洗过那般干净。 过堂的凉风像一只只冰冷的手,从顾渝裸I露的皮肤上略过,即便有着良好的承受能力,顾渝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寒意。 核磁共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推着秦铎出来:“半小时左右后来取结果。” “好的。”顾渝接过轮椅,看了一下手中的另一个项目,顺着医院的指使找过去。 按理说这个点,校医院应该没什么医生了。 学校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有两个有头有脸的老师在学校出了事,这工作量直接就上来了,期间还有同事、领导以及学生来探望,张秋水睡着,秦铎要去检查,匆匆别过,不然不知道病房里会有多少人。 “我还是觉得你就是太担心了。”秦铎无奈地说,都快数不清做了多少个检查了。 顾渝推着他走在空空荡荡的医院里,停顿住问道:“张老师家里人呢?需不需要说一下,可能要一起做个心理咨询了,今天医生还推荐了几个,我觉得不错。” “是吗?那你看好后给我看看吧,”秦铎似乎不在意顾渝自己做出选择,他只是将不正常的现象往近似正常的地方引导,“秋水吗?” 秦铎很少这么称呼张秋水,此刻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怔怔看向前面,似乎在空无一人的过道里看见了某些记忆中的景象:“秋水啊,她和家里人关系不算很好,怎么说呢,很小的时候她父母就意外去世了,后来住在叔叔婶婶家,我想你明白的,也不是有点血缘就能和睦相处。” 外面又起风了,树叶哗哗作响。 本不该醒过来的张秋水缓缓睁开了眼睛,哗哗叶声在耳边流转而过,她企图偏头,动弹不得。 梦里的种种在脑海里反复涌现,张秋水真的快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了,无论多少次,只有这段记忆是不会改变的,也不能干涉。 叔叔也很好,叔叔尽力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自己本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要懂得感恩,一次又一次地,张秋水反反复复告诫自己。 “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微笑的。”无数次扬起标准的笑脸的张秋水,头一次在人面前僵硬了嘴角。 对方对她伸出了手,很没边界感地将她勾起的嘴角压了下来,自然地说:“不笑的时候,也不会讨人厌的,你也可以在不开心的时候难过。” 妹妹拥有的新裙子她也很喜欢,但不敢开口说,看妹妹高兴地穿裙子转起来的时候,她有点想妈妈,哥哥注意到她的眼神,在仅有他俩的时候说:“张秋水,人贵在自知之明。” 已经很感谢了,不敢奢求太多。 “张秋水,你看索福克勒斯吗?笃信命运的人终究会臣服于命运,”少年大咧咧坐在她旁边,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只是同桌而已,对方自顾自说,“忘了,秋水是要读理工科的吧?你居然在看《高等数学》。” 很多年后张秋水回忆起那天对话的场景,深深觉得,老师随意的一次座位安排,何尝不是人与人之间不同命运的一场交汇? 有人萍水相逢,也有人如她,深陷泥潭。
第214章 替身因果 少年时的记忆因久远而朦胧,人和事都在模糊不明的分界线中往思维构建的最美好的地方延伸,真要问起来,张秋水还是会觉得那场对话很美好。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相处是短暂的,交集也是,几乎看不到什么有效的互动,和任何普通的男女同桌一样,这周、这个月我们是同桌,下一次位置更换就不再有什么联系了。 少年总能吸引到更多的目光,不出彩的张秋水静静呆在光芒背后的阴影里,跟随着前者的脚步摸索着行走。 越到后面放学的时间越晚,月亮挂在树枝上,像一只打量人世间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两个在班上都不会互动的人,每天晚上都要走一段不算短的同样的归路。 “秋水,不喜欢拒绝就行了,没必要强迫自己接受。”他走在后面,说最近的事情。 张秋水老好人的形象是被一致认可的,只要遇上什么麻烦,或者自己有什么事情,尽管去麻烦她就好了,打扫卫生、跑腿、赶作业……踩着底线不要完全踏出去,张秋水都会答应的。 每次收获不那么真心实意的谢谢,张秋水也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融入集体了吗?所有人都会记得她,还会感谢她。 也没有多好吧,有活动从不带她,她还是那个游离在外的存在。 张秋水捏了捏衣角:“我不这么做的话,没人会喜欢我的。” 在家她也很努力了,很害怕自己的要求出格,让叔叔婶婶觉得她贪心,只要结束这段时间,只要考上大学,她就可以慢慢摆脱了。 她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把这些年的恩情报答回去。 “你没有义务一定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少年走进了认真说。 工作很多年后的张秋水深刻懂得了这个道理,年轻时候的张秋水并不懂,无法融入集体得到他人的认可,会给她深深的离群索居的感觉,就像是兽群中的异类,要么被欺负,要么死去。 至少她那么助人为乐之后,再有人嘲笑挑衅的时候,也会有旁观者说几句公道话不是吗? 或许是张秋水眼中的不解与迷茫太明显,少年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别皱眉头了,你先喜欢自己,先爱自己,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看你的成绩单,你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不得了的人。” “不,”张秋水侧开了头,“你不懂的,你没有这些烦恼,大家都很喜欢你,想和你说话和你做朋友,你怎么会懂呢?” “过多的爱也会是一种负担,你知道吗?”少年比划了一下,愁眉苦脸的,张秋水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情绪,“爱也会变成极端的控制欲,会变成枷锁,我会因此失去自由。” “你在写诗吗?”张秋水真的没忍住,呛了一句,她觉得自己艰难地形容自己的感受,敞开心扉地诉说,都被对方当初了一种造作的无病呻I吟。 张秋水大步向前走去,身后的人高喊:“秋水,你等等我啊!我认真的!” 刺眼的光会让人觉得温暖,同时也会觉得炙热。 以至于被烫伤。 张秋水每天这一节路都会和少年聊天,尽管很多时候两个人的对话并不能聊到一块去,前者追求实事求是的表达,后者总像浪漫主义者的吟诵。 “秋水,你要去哪个大学?”得到回答的少年很高兴,“那我们可以继续相处了,因为我爸妈在那里当老师啊,说真的我以为你会去更远的地方呢。” 距离上的远会让被束缚已久的人产生获得自由的感觉。 张秋水很冷静:“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我通过它才能跳跃到更高的平台。” 逃离是想的,也无需丧失冷静的判断,也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罢了。 “那你走了我怎么办?”少年忽然问。 张秋水在脑子里多次重复这句话,试图像做阅读理解一眼剖析背后的意义,她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失落和不舍,手攥紧了衣服,张秋水说:“那你可以来找我,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我在哪。” “你说的啊,那无论怎样,你都不可以拒绝我来找你。” “好。” 一语成谶。 到底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张秋水其实记不太清。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对方身后见不得光的小跟班,与他分享秘密,诉说真实的心里话,夜晚那不短不长的一节水泥路,是张秋水认为最自由的地方,很多时候都在想,走不完就好了。 后来班级分开,两个人表面上的交集越来越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少年身边,张秋水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失落还是暗喜。 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张秋水阅读过每一份情书,拆开过每一份礼物,那些独有的压抑着的少女心事,在另一个陌生女孩面前无从遁形。 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许可。 “她写了好多,好坚持。”张秋水感叹,不自觉地带上了审判的口吻,高高在上的。 少年一脸无奈:“不,我觉得很奇怪,她总是盯着我看。” 张秋水将书信放入面前的小火盆里,白了旁边人一眼:“因为她喜欢你呀,这不是很正常。” “你不懂的,我觉得她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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