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一顿,戒备的回头,死死盯着身后的孩子。 站在黑影身后的,正是小包子脩儿。 脩儿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屋舍外面有些动静,还伴随着哭声,便推开门走出来。 脩儿眨巴着眼睛,看着那黑影,道:“大哥哥,生米是不能吃的,会拉肚肚!义父父说,要煮熟了吃!” 黑影麻木的看着脩儿,没有说话。 脩儿干脆走过去,蹲在黑影面前,用小肉手托住黑影的双手,呼呼的吹了吹他手心里的泥土,道:“大哥哥,你摔伤了,疼不疼?” 黑影还是没说话。 脩儿道:“大哥哥一定是饿了!脩儿知晓,脩儿以前,也吃不上饱饭,总是饿肚肚!但是有了义父父,便不一样了,义父父是很——好,很——好的人!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脩儿似乎想起了甚么,道:“哦,大哥哥,你等一等!” 他说着,颠颠颠跑入了自己的屋舍,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托着一个承槃,将承槃塞在黑影怀中,道:“大哥哥,生米是不能食哒!这个给你吃!这是义父父给脩儿的点心,脩儿没舍得吃,大哥哥饿,大哥哥吃!” 黑影目光一动,死死盯着承槃中的点心,仿佛豺狗看到了腐肉,眼神贪婪又狠戾。 他一把抓住点心,往嘴里塞去,动作狠狠的,带着一股偏执。 脩儿吓了一跳,但很快伸出小肉手,轻轻拍着黑影的后背,道:“大哥哥,慢慢吃,还有呢。” “谁在那里?” 散了廷议已然是后半夜,刘非掌着灯,打算直接回屋舍去歇息的,半路却听到说话声,还在脩儿的屋舍附近。 刘非赶紧走过去查看,那黑影看到刘非,似乎被烫了一般,“嘭”将承槃扔在地上,调头便跑。 “哎鸭!”脩儿被撞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刘非听闻脩儿的惊呼声,赶紧跑过去抱起脩儿,道:“可受伤了?” “唔嗯——”脩儿摇摇头,小肉脸蛋晃来晃去。 刘非敏锐的发现了地上的点心,还有洒了满地的生米,又看向那逃窜入黑暗的黑影,那黑影的背影,与白日里在粥场遇到的难民,极其相似。 刘非道:“脩儿,方才那是甚么人?” 脩儿奶里奶气的道:“是个饿肚子的大哥哥,他好像……好像从膳房偷了生米,不过义父父,大哥哥是真的很饿,才偷东西吃的!脩儿饿过肚子,饿肚子好难受好难受!” 脩儿又道:“但素但素!偷东西还是不对哒!脩儿便将自己的点心,给了大哥哥,一会子便将地上的米捡起来,还给膳房!” 刘非刮了刮他的鼻子,道:“脩儿真懂事。” 他说着,目光望向幽深的黑暗,慢慢眯起眼目,若有所思…… 第二日和第三日,府署的膳房都丢了吃食,吃食的数量总是对不上,膳夫们焦头烂额,但是他们都未曾见过偷东西的小贼,那小贼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或许是一个会武艺之人。 膳夫们实在是遭不住总丢东西,将这事情转告了方思,方思代为转告刘非。 刘非摸着下巴,道:“又丢东西了?” 方思点点头,道:“膳夫们十足为难,这几日粥场都在舍粥,每日的粮食都对不上。” 刘非道:“我知晓了。” 方思奇怪的道:“郎主可是已然猜到了,那小贼到底是何人?” 刘非一笑,道:“八九不离十罢,今夜……咱们便把那小贼揪出来。” 日头垂暮,月色爬上梢头。 今日的膳房很是平静,膳夫们整理好明日一早要用的粮食之后,便离开了膳房。 沙沙…… 踏踏踏—— 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一条黑影如约而至,踏入了膳房。 他熟门熟路的走进来,打开水缸,先是饥渴的饮了两口水,险些呛着,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这才来到米缸面前,伸手去掏米。 啪! 就在黑影的手伸入米缸之时,一声微微不可闻的脆响,米缸里似乎掩藏着甚么,他的手一伸进去,瞬间触动了机括,一下夹住了手掌。 “嗬!!”黑影倒抽一口冷气,是个夹子! 捕猎的夹子夹在手掌上,但力气不大,并不疼痛,夹子上也没有锯齿和倒刺。 “让非看看,”与此同时,刘非的嗓音响起,道:“是哪只小老鼠来偷粮食了?” 膳房外面突然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燃起,显然是早有准备。 那黑影被吓了一跳,哪里顾得着手上的夹子,调头便跑,但他完全没有发现,那夹子虽然夹人不疼,却缠了细线,黑影一跑,瞬间被细线勾住。 嘭—— 黑影跌在地上,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刘非带着士兵已然进入了膳房,堵住了黑影的去路。 火把照亮了黑暗的膳房,黑影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面容,似乎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是谁,他慌张的环视左右。 立刻盯住户牖的方向,“嘭”一声撞开窗户,便想要逾墙而走。 黑影的动作迅捷灵动,他前几日被饿的惨了,但是经过脩儿的投喂,加之在膳房里偷东西,显然身体恢复了一些,比在粥场见第一面时,要迅捷许多。 眼看黑影便要逃跑,刘非突然大喊:“你就跑罢!反正你也是个懦夫,孬种!你的北燕都被人抢走了,也只配偷东西吃!” 黑影跃上了户牖,窜出去的动作一顿,突然卡住了,转过头来凝视着刘非。 刘非回以目视,反诘道:“难道不是么?你丢了国家,只会抱头鼠窜,又在这里偷粮食丢人,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北燕天子么?燕然!” 刘非一字一顿地叫出黑影的名字,黑影整个人浑身一震。 他慢慢从户牖上踏下来,沙哑的道:“我没有……没有抱头鼠窜……” 他一开口,刘非立时认出了对方的嗓音,果然是北燕天子燕然无疑。 燕然仿佛一个难民,破衣肮脏,失魂落魄,哪里看得出他曾经是北燕的天子? 燕然嘶声力竭的嘶吼道:“是他……是他背叛了我!是他负我!!” “他?”刘非眯眼道:“是祁湛?” 祁湛这个名字,仿佛一个机括,燕然的双目通红,好似吃了死人肉一般,浑身颤抖,脖颈上青筋暴怒,两排泪水陡然坠落,顺着面颊凄惨滑下。 “祁湛……祁湛!”燕然呢喃着这个名字,突然双眼一翻,身子一软,昏厥在了地上。 “燕然!”刘非赶紧冲过去,轻轻碰了碰昏迷的燕然,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幸好只是昏过去了,道:“快去叫兹丕公来医看,再通知陛下,燕然没有死。” “是!” 燕然被抬进屋舍,放在软榻之上,兹丕黑父前来医治,道:“太宰请放心,燕天子只是身子虚弱,加之情绪过于激动,气血攻心,突然昏厥过去。” 刘非挑眉道:“被我气晕了?” 兹丕黑父:“……”对。 梁错和刘离很快也赶了过来,兹丕黑父正在给燕然针灸,没一会子,燕然便醒了过来。 “你醒了?”刘非看着燕然。 “唔……”燕然浑身无力,头重脚轻,感觉脑袋里还晕乎乎的。 刘非道:“看来你这两日,在府署还挺滋润,不是饿晕过去的,是气晕过去的。” 燕然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刘非,把头撇过去。 刘非道:“既然你醒了,非便来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前日刚有北燕的士兵,浴血前来报急,说你被祁湛毒杀了。” “祁湛……”燕然呢喃了一声,面容凄苦又冰冷,道:“是啊,就是他!这个叛贼!” 他说着,“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因着情绪过于激动,险些又晕倒过去。 刘非道:“慢慢说。” 燕然沙哑的道:“我没想到,祁湛会背叛于我,更没想到……北燕的四皇子还活着!” 刘非不动声色的道:“你见过他?” 燕然点点头。 梁错追问:“可是那个自称灵童之人?” 燕然笃定的道:“正是他!我在粥场听说,他也到了赵河以南,开始在这面兴风作浪。” 刘非问道:“你见过他,他长得甚么模样?” 燕然此时却摇摇头。 刘非奇怪的道:“你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燕然道:“的确见过,只是他穿着白色的斗篷,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便……便毒发昏倒了。” 燕然对祁湛是深信不疑的,自从乔乌衣倒台,祁湛便是北燕最大的功臣,燕然将很多事情都交给祁湛,尤其祁湛在燕然最艰难之时,也一直跟随着燕然,燕然对祁湛,除了信任之外,还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燕然每日都会与祁湛一同用膳,无论多忙,都会抽出功夫。 哪知晓…… 燕然攥拳,狠狠一砸床榻,沙哑的道:“哪知晓祁湛那个贼子,竟然伙同灵童,暗中在我的饭食中下了毒。” 燕然突觉疼痛难忍,摔倒在地上,打翻了饭食,一个白色斗篷之人便走了出来,那人自称是灵童转世,而祁湛跪倒在他的面前,口称……殿下。 “殿下?”梁错眼目一眯,没来由记起,与刘非、梁翕之、晁青云逃亡北燕之时,梁翕之曾经说过,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情急之下,祁湛朝着刘非喊了一声“殿下”。 梁错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非,刘非并没有发现的他目光,而是正在沉思甚么。 刘非道:“后来呢?你被祁湛下毒,竟还活着?” 燕然苦笑一声,道:“或许……或许是我命不该绝,也是我命大罢,我发现自己并未被毒死,醒来只是被丢在乱坟岗……我堂堂一个大燕天子,竟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那时候……灵童已然占领了北燕,正在扣押我的亲信,我别无去处,只好暂时逃亡……” 兹丕黑父微微蹙眉,低声对刘非道:“太宰,臣方法才为燕天子诊治,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没有?” 兹丕黑父点点头,道:“燕天子虽身子虚弱,但身体里并没有余毒,或许……曾经中过毒,但余毒已经完全被解了。” 刘非目光一动,难道…… 燕然是被人解了毒,这才扔在乱坟岗的?
第136章 你到底是谁! 燕然道:“祁湛与那个灵童合作,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刘非抓住了重点,道:“变了一个人?” 燕然点点头,道:“对,秉性大变,特别的狂躁,我虽逃到了南赵,但总是听到关于祁湛的消息。” 刘非眯起眼目,灵童之前用酷似君子醉的毒,控制他的神军,说不定也会用这样的毒,控制祁湛,毕竟祁湛并不好控制。 燕然还很虚弱,说了两句话之后,便觉得疲累,狠狠的喘着气,道:“梁主,如今灵童作乱,不只是我大燕一方的问题,恳请你出兵,与我大燕一道,铲除灵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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