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道:“陛下不能没收。” “为何?”梁错打定主意,今日必须没收刘非的“赃物”,不然身为一个好用的“器具”,梁错都不知自己如何好用。 刘非面容平静,振振有词的道:“陛下想想看,臣不会武艺,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如今在方国境内,北燕随时都会前来会盟,又是方国,又是北燕,前有狼后有虎,此次会盟绝不简单,若有奇药傍身,只需一滴两滴,无论对方是否身怀武艺,都可轻易制服,臣也安全一些,不是么?” 梁错:“……”刘非是安全了,然……朕不安全。 梁错被刘非驳的哑口无言,刘非的身子如此羸弱,又是北梁的天官大冢宰,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路走来,没少涉险,若是刘非遇到危险,心疼的也是自己个儿。 梁错妥协道:“好罢。” 刘非微微一笑,道:“谢陛下。” “陛下,太宰。”营帐外面传来轻柔的嗓音:“小臣伏侍陛下与太宰更衣。” 这样软软绵绵,毫无攻击力的嗓音,一听便是无柳。 刘非眯眼道:“无柳来了,怕是有事儿要禀报。” 梁错点点头,立刻起身来,将地上乱七八糟的衣裳捡起来,又给刘非好歹穿上衣裳,他可不想让无柳看到刘非这般“风情万种”的慵懒模样。 无柳捧着衣物走进来,恭敬的作礼:“小臣拜见陛下,拜见太宰。” 梁错淡淡的道:“起来罢,四下无人,有话可以直说。” 无柳垂着眼目,很是乖巧本分的道:“回禀陛下、太宰,小臣昨日在营地里,看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刘非侧目。 无柳点点头,描述道:“是一个穿着黑衣,披着黑色斗篷之人。” 梁错立刻蹙眉,与刘非对视了一眼,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乔乌衣! 乔乌衣昨日里替换了方国国君送给刘非的贽敬之礼,整个会盟大营都在找他,将士们将营地翻了一个底儿朝天,但甚么也没找到,没想到竟是被无柳看到了。 无柳道:“那人一袭黑影,又严严密密的遮住了颜面,小臣觉得奇怪,便留了一个心眼儿,发现他竟然走进了蒲将军的营帐。” 梁错沉声道:“蒲长风?” 无柳点点头,道:“小臣绝没有看错,是蒲将军的营帐,因着蒲将军武艺高强,小臣又从未习武,并不敢靠近蒲将军的营帐,所以并不知晓后来如何。” 梁错陷入了沉思,刘非道:“知晓了,你先退下去。” “是。”无柳乖巧应声,作礼之后准备退出去。 刘非又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无柳点头道:“是,小臣敬诺,请陛下与太宰放心。” 无柳很快离开,御营大帐中只剩下梁错与刘非二人。 刘非道:“那黑衣斗篷之人,或许是北燕前太宰……乔乌衣?” 梁错冷笑一声:“好一个乔乌衣,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走。” 刘非思索了一下,道:“其实陛下也不尽信任无柳,对么?” 梁错的表情思索更多,并没有立时动怒,说明他在怀疑蒲长风之时,也在怀疑无柳,相对比起北梁的蒲长风,他更怀疑方国的无柳。 梁错道:“无柳总归是方人,他若是方国国君派来的细作,故意离间朕与蒲长风,朕不得不防。” 梁错的考虑不无道理,蒲长风驻兵在方国,方国的内乱早已结束,身为方国的国君,兹丕黑父肯定希望蒲长风撤兵,但为了更好的管辖方国,蒲长风不能撤兵。 若是蒲长风被梁错怀疑,梁错主动将其替换,不正称了方国国君的心意么? 正说话间,帐外又响起了通传之声。 “臣赵舒行,请求谒见陛下。” 赵舒行走进营帐,梁错瞬间换上了一副“得瑟”的表情,伸了个懒腰,道:“一大清早的,朕与太宰还未晨起,北宁侯怎么来了?” 梁错故意看向赵舒行的表情,就是想要酸一酸他。 不过赵舒行显然是有正经事,拱手道:“陛下,太宰,昨夜蒲将军在营帐中,秘密见过一个人。” 梁错得瑟的表情瞬间消失,沙哑的道:“谁?” 赵舒行摇头,道:“蒲将军十足警戒,臣只是靠近营帐,立刻被发现,并没有看见对方是谁。” 方才无柳前来告密,说看到了一个黑衣斗篷进入了蒲长风的营帐,梁错秉性多疑,似信不信,而如今,赵舒行的言辞,完全佐证了无柳的言辞,令梁错不得不怀疑。 梁错眯起眼目,道:“给朕继续盯紧蒲长风。” 赵舒行点头道:“是,陛下。” 梁错又道:“昨日会盟大营严防死守,乔乌衣不可能混出大营,他一定还在营中,立刻叫梁翕之到幕府来。” 蒲长风不能全信,所以梁错决定将追查乔乌衣的事情交给梁翕之来处理。 赵舒行道:“是,臣这就去请曲陵侯。” 梁错急着去幕府部署,对刘非道:“你若是疲累,便在帐中歇息罢。” 刘非点点头,部署兵力这种事情交给梁错便可以,刘非便重新倒在榻上,将锦被一拉,盖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目睡回笼觉去了。 昨夜是真真儿的累到了刘非,刘非很快沉入昏昏然的梦境中…… 无错,是梦境。 【呜呜……呜呜呜……】 哭声? 刘非微微蹙眉,本想睡个回笼觉,谁知竟进入了预示之梦中,还听到了哭声,仿佛鬼夜哭一般。 【不远处的营帐冒着袅袅的烟气,一看便知是膳房营帐,膳房之后的空场是供宫役劈砍木柴所用,这附近一贯无人。而此时此刻,一个人影蜷缩起来,蹲在垒成小山一般的木柴之后,抱着自己的膝盖,畏畏缩缩的哭泣着……】 【呜呜呜……】 【哭声随着黄昏最后一缕光线,幽幽飘荡、扩散。】 【啪——】 【伴随着轻响,一只金色的面具,从木柴后面滚了出来,露出一抹奢华的金边。】 金面具? 这样的面具实在太具有标志性,一看便知是方国国君兹丕黑父所带的面具。 刘非抻着脖子侧头去看,果然…… 【那木柴之后,蹲在地上,抱膝哭泣之人,一身方国的国君黑袍,垂着头,呜咽的哭泣着。】 【没有了金面具的遮挡,兹丕黑父的面容完全袒露了出,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侧脸线条流畅,与丑陋完全不沾边,眉目硬朗,面目轮廓比之中原人更加深邃深刻。】 【双眉与眼尾微微下垂,不知是不是藏在面具之下太久,自带一股阴郁的气息。】 【兹丕黑父手持铜镜,一面捧着铜镜,一面用袖袍不断的擦拭着自己的眼下,起初动作缓慢平静,后来愈发的快速,最后竟变成了癫狂,疯了一般,将自己的面皮擦得扭曲变形,血红一片,他似不知疼痛……】 【“谁?!”】 【兹丕警戒的抬起头来,随着他抬头的动作,眼下的黑色胎记完全暴露出来……】 刘非慢慢睁开双目,从预示之梦中苏醒过来。 兹丕黑父?自己竟然在预示之梦中看到了方国的国君。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丑陋不堪,方国国君面容端正,轮廓深邃,如是没有那块黑色的胎记,或许是个带有异域风情的俊美之人。 那块黑色的胎记,正好生在兹丕黑父的眼下,给他阴郁的面孔增加了一个更字,看起来癫狂又偏执,可他偏偏流着眼泪,一双下垂小狗眼充斥着委屈与自卑。 自卑…… 刘非似乎想到了甚么,是了,兹丕黑父便是自卑的。 兹丕黑父因着是方国唯一的血脉,这才成为了方国的国君,他的母亲是不入流的巫者,朝廷中还有大司徒这些人把持朝政,而兹丕黑父日日藏在金面具之下,做梦都想擦掉自己的“污点”,他的自卑,或许已经达到了顶点。 刘非眼眸微动,唇角微微挑起,似乎想到了甚么主意,翻身从榻上起来,快速穿好衣裳,起身出门。 刘非睡了一个回笼觉,虽感觉时间不长,但一睁眼已然将近黄昏,不知能不能出门“偶遇”那只阴郁小狗,倘或能将方国国君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会盟甚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废物!” “好端端的神酿节,被你给弄成这样!” “这下子好了罢!不只是你,连着老夫也被梁主记恨,都怪你!” “亏得老夫还想把女儿嫁给你这等废物,如今想一想,还是算了罢!” 刘非听到一连串的呵斥声,奇怪的侧头去看,竟是方国的大司徒,也就是晁青云的仇家在大喊大叫。 大司徒一边喊叫,还一边踢打着甚么人,那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十足的无助。 正是方国国君——兹丕黑父! 刘非略微有些诧异,他听说大司徒在方国十足得势,朝廷里大半的人都是他的党羽,但没成想竟如此嚣张,敢踢打咒骂国君的,他怕是头一个。 大司徒啐道:“残疾丑八怪都能做国君了!若不是我,你的方国早亡了!真是晦气!” 说完,一甩袖袍离开。 兹丕黑父蹲在地上,保持着抱头的动作良久,终于慢慢站起身来,他垂着头,颓丧着肩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缓缓向前而去,往预示之梦中的膳房后空场而去。 刘非挑了挑眉,悄无声息的跟上去,机会来了。 兹丕黑父走到空场,果然如同梦境之中,蹲在木柴之后,“当——”取下面具扔在地上。 金面具厚重,阻碍了他的吐息,尤其兹丕黑父此时情绪不稳,吐息急促,他险些被金面具憋得喘不过气儿来。 “呼——呼——”兹丕黑父大口喘着气,紧跟着呜咽之声隐约而来,终于哭出声。 他一面哭,一面从怀中掏出铜镜,映照着自己毫无遮挡的脸面,揪住袖袍,开始疯狂的擦拭着眼下的黑色胎记。 “为何……为何……”兹丕黑父叨念着:“为何是我!” “好丑……都看我不起……” “擦不掉……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黑色的胎记很快被擦的血红一片,血丝一条一条的蔓延,可兹丕黑父完全不觉疼痛,动作更加疯狂。 “谁?!” 他的动作一顿,迅猛的抬起头来,一双下垂眼凌厉,却掩藏不住自卑与慌乱,下意识想要去抓金面具。 哒…… 刘非却提前一步,将金色的面具捡起来。 兹丕黑父与刘非四目相对,一瞬间仿佛被雷电劈中,又似被烈火灼烧,下意识用宽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面颊。 刘非面容平静,将金色的面具递过去,轻声道:“如今虽已立秋,但天气尚且严酷闷热,兹丕公一直戴着面具,难道不觉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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