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几个男人都是上了岁数的,说起话来也不像今天在路上遇见的那两个人不怀好意,许是有些多嘴,但嘴上还是把着门呢,没说太过分的话。 傅彦洲就当耳边有苍蝇,嗡嗡了两声,等他受不住,就站起来说要继续干活。 那几人就开始夸他体力好,干活卖力,是个好孩子。 田边主路的大树下,夏稚偷偷关注那三个女人聊天。 主要是李婶和二大娘一直在说,那个自称陈婶的只是偶尔附和,她们手上都没闲着,那篮子里除了有给当家的带来的午饭之外,还有一些毛线什么,一边聊天一边织东西。 她们嘴里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几乎没有有用的讯息。 看她们的年纪,想来也是经历过当时贼人闹村的那件事,加上早上刚死了个村民,叠了这么多buff,她们竟然能憋的住,连一个字都不往这个话题上靠,夏稚打心底里佩服她们。 “夏夏啊,听说城里全是高楼大厦,是真的吗?” 正当夏稚走神的时候,李婶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先是愣了几秒,见二大娘和李婶都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夏稚缩了缩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说了一句:“是,有很多高楼。” 李婶发出惊讶的呼声,然后又问:“那种十几层,还要坐电梯的高楼?!” 夏稚:“也有几十层的。” 十几层楼其实也不算特别高了。 “哎呀,几十层,那得多高啊!”二大娘也跟着惊呼,“还是城里好啊,可惜,我们看不到。” “没事,我们的孩子都在城里呢。”说着,李婶眼中的羡慕被喜悦代替,“我儿子上个月刚给我寄信,说在城里生活的很好,等他稳定了,就来接我和老李一起去城里。” 二大娘:“那可好,还是你家李阳孝顺,不像我家那个,光跟我报备在城里都干了什么,绝口不提回来看看我们、或者带我们去城里玩的事,养了个白眼狼!” “你可别这么说,正直那孩子也好啊,城里打拼不容易,能在那扎根就行了,当父母可不能拖后腿啊!” “知道知道,我也就是说说……” 夏稚稍稍来了精神。 今天早上开大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村里当家做主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今天在广场上,跟村长年纪差不多的人占了百分之七十,剩下那百分之三十,才是彦洲他们这些小辈,其中还得算上那种三十岁以上已经结婚了的。 如果说结婚后还跟父母一起住的话,父辈当家做主也能理解,但每家每户出一个人来开大会,总不可能村里百分之七十的年轻夫妻都跟父母住在一起吧? 在这个村子里,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比例似乎正在失调。 现在,李婶和二大娘都说,她们的孩子在城里。 这也就说明这个问题有了另外一个答案可以解释,那就是他们这一辈的后代,大多都离开了普兰村,出去闯荡。 李婶的话,让夏稚隐隐感觉到那层笼罩在村子里的迷雾,正在慢慢散开。 没过一会,田里走出来两个男人,分别是李婶和二大娘的丈夫。 见自己丈夫走出来,两人便将针线放在篮子里,然后拿着里面的饭盒迎上去。 他们吃饭的地方不在路边,而是在田地里搭的小棚子,田地很大,几乎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人工搭建的棚子,可以在里面休息吃饭什么的,只是地点仍然处在田里,所以不太凉爽,彦洲一开始就没想把夏稚带到那里去。 树荫下,只剩下夏稚和那位陈婶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少了、周围变得安静下来的缘故,这位陈婶好像有些不太适应,于是主动跟夏稚搭话道:“你是大学生吧?” 夏稚也有想要跟对方聊聊的心思,闻言点点头,说:“是的。” 陈婶抿唇,嘴角勾起的弧度略显苦涩,“真好。” 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夏稚想了想,问道:“刚才……李婶说,您比我和彦洲大不了多少。” 陈婶脸色一僵,半晌才回了一句:“嗯,我三十岁。” 夏稚惊讶极了:“只比彦洲大两岁,那我还是叫你陈姐吧?” 陈婶顿了顿,冷不丁道:“我姓吕,叫吕思琼。” 这个名字…… 不是夏稚歧视,而是在这个村子里待久了,也能感觉到,村子里的人是起不出这样的名字的。 想想马春花,再想想敖泰、萧礼…… 他们的名字就很普通,取一个或两个简单的、寓意很好的字来充当名字,这是村子里常见的现象。 “吕……姐,你是村里的人吗?”夏稚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吕思琼沉默片刻,忽的笑了,指了指自己,指尖一转,对准夏稚,浅声道:“我跟你一样。来这里有三年了。” 夏稚表情凝固,眼中浮现哀戚之色,久久不曾言语。 为什么被冠以夫姓?为什么这么沧桑?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办法再继续询问下去了,所有情绪在对上女人那张比三十岁女人要苍老许多的脸,一股气梗在喉咙间,胀得嗓子生疼。 “村子里的怪事可多呢。”吕思琼说着,手上的动作不慢,与其也是平平淡淡的,“你要是想走,最好带着彦洲一起走。” 夏稚屏住呼吸,随即问:“吕姐,你的意思是,彦洲也能走吗?” “怎么不能呢。”吕思琼说:“只要跟村长说一声,就能走。” 夏稚惊了:还有这种好事?! 刚想再多问两句,就见吕思琼如惊弓之鸟般,立刻坐直了,手上的活也暂时放下,恭恭敬敬地从篮子里拿出饭盒,然后朝夏稚身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辛苦了,吃饭吧。” 夏稚纳闷地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身材高大的彦洲,然后是他旁边、走得比他快了半步的老人。 走来的人就两个,夏稚可不认为吕思琼是对彦洲说的这句话…… 震惊地看着走来的、明显是爷爷辈的老人,夏稚呼吸一滞,方才惆怅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嗯。” 老人走过来,很是自然地坐在吕思琼身边,夏稚明显看到吕思琼躲了一下,但却用侧身拿筷子的举动遮掩,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天热,我拌了两个凉菜,主菜是炒的肉片……”吕思琼一边小声地解释,一边把筷子和勺子都放到老人手中。那老人全程只是坐下,端着饭盒,然后张开手,等餐具摆在手心里,就开始吃东西。 这一幕令夏稚感到窒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眼前的景色却被挡住。 抬起头,对上彦洲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夏稚心里一紧,懊恼自己差点忍不住暴露了。 而下一秒,却见彦洲对自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陈伯,我们就先回去了。”彦洲转过身,对正在吃东西的老人说道:“我的活都干完了,下午可能不会来了。” “走吧走吧,回去还得现做饭吧?”说着,被称作陈伯的老人斜睨了一眼夏稚,意有所指道:“累了大半天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不然明天让你伯母多做点,给你们都带个份。” 这个‘你们’显然也包含了夏稚。 夏稚才不想吃他的东西,就算是表面和气也不想维持,站起来就想走,刚迈出一步,就被彦洲反手拉住。 不像是故意拉他,而是很自然地握着手,准备好一起离开。 只是离开前,他还要跟长辈打声招呼。 “不用了。”彦洲说:“我们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说完,也不等陈伯回话,点了一下头之后,拉着夏稚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离开后,陈老头望着他们都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个男娃娃怕不是连饭都不会做,跟你当时一样!”他说完,趾高气昂地瞪了一眼旁边低眉顺眼的女人,“大洲可是个好孩子,‘娶’了这么个玩意回来,真是可惜了。” 吕思琼沉默。 生气吗?或许吧,但更多的已经麻木了。 三年间,她反抗过无数次,换来的只有毒打,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身旁的老头就是典型的例子,但可笑的是,他身体好得很,六十多岁仍然健步如飞,吕思琼甚至怀疑,自己还没有这个老头命长。 话题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只是看到那个跟自己同样遭遇的男孩子,让吕思琼想到了很多,虽然最后全部化作无力,但至少在那一秒,她的思想属于吕思琼,而不是被老头强行冠以夫姓的‘老陈媳妇’。 “别看了,怎么,羡慕还是嫉妒?” 老头的冷嘲热讽传进耳朵,吕思琼温顺地笑了笑,道:“不是,就是看那个男生长得挺好的。” 闻言,陈老头倒是没反驳什么,冷哼了一声,继续吃饭。 跟在男人身后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夏稚才生出小脾气,用力扭了一下手腕,挣脱那只温热的大手,在彦洲看过来之际,别开眼不与他对视。 如果这样还看不出他生气了,傅彦洲就是一个傻子。 知道少年为什么生气,因为陈老头和他妻子的事情在村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况且陈老头买下吕思琼的那年,彦洲也是成年人了,对此事仅有耳闻,从未深入了解过,因为对于‘彦洲’本人来说,村子里的那些破事都没有他多干点活重要。 没办法,老实的憨人思想永远都是这么简单。 有时候傅彦洲细数人设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画面,也在怀疑自己的设定是不是太差了,以现在的身份条件,‘彦洲’但凡有点八卦心,都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今天吕思琼和夏夏见了面,难免不会提起以前的事。 两个同样遭遇的受害者凑到一起,即使聊的不多,也会产生惺惺相惜的情绪。 对此,傅彦洲很能理解,也能明白少年生气的主要原因。 “抱歉。”傅彦洲还在努力维持人设,将解释暂时压在心底。 喜欢的人生气了,以彦洲的个性,第一时间肯定是道歉,即使他未必理解对方为什么生气。 听见闷闷的道歉声,夏稚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发泄一下,但是对上彦洲那双黝黑无辜的眼睛,怒火像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缩成一团。 “不是你的错。”最后,夏稚小声地将彦洲从这场无妄之灾中摘出去,“我只是不喜欢那个人说的话。” “我知道。”彦洲想了想,试探着去拉夏稚的手,道:“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抱歉。” “……你总是跟我道歉干嘛,你又没做错。”对方一声声说着抱歉,夏稚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拉过来的手,耳朵有些热热的,跟着彦洲走了几步之后,他才继续说:“他对他的妻子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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