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显看着身前一袭皓白,朗逸清爽的言非,这才明白过来,初见言非时的那身长衫马褂之所以是红色,并非面料本来颜色如此,而是血液浸透了白衣。 俞显忍不住只手捧住言非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抚着言非的眼角,低缓问道:“很疼对么?” 明白俞显的话意指的是什么,言非忍不住挑高眉毛,哼声道:“本少爷才不怕疼。” 矜傲得不行。 许是太久没有真正开口说过话,言非嗓音仍有些僵涩不自然,混了些糯糯的腔调,直接让这份矜傲大打折扣,多了几分傲娇的味道。 却是并没有觉得俞显亲昵的动作有什么不妥,好像自然而然就能接受俞显的靠近触碰,与生前哪怕被下人多碰一根头发,都能生气好半天的模样大相径庭。 俞显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眼里满是宠溺。 言非有些着了羞,别别扭扭问道:“你是谁呀,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这个天师之前布下了另一个更牢固的法阵,言非已经没有办法再离开了,令言非有些生气,但离不离开这座古宅,言非其实并没有很在意,想要离开,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太无聊了。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天师居然帮他恢复了完整躯体,让他不疼了…… 言非看着俞显,忽然觉得一点也不生气了,心里甚至产生了依恋和喜欢,他忍不住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俞显长时间留下来陪着他。 俞显一看言非咕噜转动的眼珠子,就知道小家伙心头在玩什么小九九,嘴角不由轻轻一勾,他没有回答言非的问题,而是问道:“想不想离开这里?” 言非思绪一顿,敏锐意会到这句问话里的抛饵意味,看了俞显的表情两眼,言非抿了抿唇,还是顺着钩子咬了上去,反问道:“有什么条件。” 俞显微微拉长了调子:“很简单——” 他两手撑在言非两侧的台面,将始终坐在供台上的言非围拢在怀抱范围内,噙着笑意慢慢凑近言非,言非眼见俞显俊美的脸在眼前拉近,脖颈连着腰背忍不住泛起一阵战栗的酥麻,连带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在彼此鼻尖几乎就要碰上时,俞显才开口继续道:“——给我当媳妇儿,我就带你离开。” 言非脑海轰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见言非表情怔愣没有反应,俞显佯作可惜,坏心眼地往后撤:“不愿意啊?那就算了。” 见状,言非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下意识抬手圈抱住俞显的脖颈,不让俞显撤开,嘴里恼道:“我又没说不愿意!” 俞显失笑不已,满脸的得逞意味:“所以这是愿意了?” 言非只觉此人性子好生犯坏,可是他又好喜欢…… 从初见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小时,可言非恍惚间就是觉得,他们一定相识了很长时间。 明明该是僵冷如冰块的身体,竟慢慢腾上一丝热度,热度满胀在心脏上,又齐齐朝脸上涌去,熏红了言非的脸庞。 言非不回答俞显这句话,而是收回了手,低头看着左手尾指上的血骨戒,手指捻着血骨戒转了两圈,又抬头瞄了眼始终看着他的俞显。 最终,言非把血骨戒从尾指取下来,用意念操控着血骨戒变化尺寸,然后握过俞显的左手,将尺寸调整到合适大小的血骨戒,缓缓推进了俞显的无名指里。 他嘴唇微微撅着,别扭又赧然地道:“我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可不准随意丢掉。” 俞显看着指节上的血骨戒,只觉指根连同心脏都在发着烫,他清楚知道言非的话不含任何暗喻,而是实实在在将自己交给了他。 因为血骨戒,是由言非死后破碎的尸骨所化。 俞显将手抬到唇边,在言非的眼前,珍重地落吻于血骨戒。 就像亲吻着百年前那个惨死于最好年纪的少年。 亲吻言非四分五裂的伤口。 他说:“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再把你丢下。 言非听懂了俞显的承诺,不由开心地晃了晃脚尖,在俞显一把将他抱起来时,顺势圈住了俞显的肩颈,嘴里哼着生前闲来无事到梨园听曲时,胡乱学来的一小节活泼轻快的唱段,声线清润如玉石击泉,极是悦耳。 俞显抱着言非往古宅大门方向走去,终于变相回答了言非之前的问话,调笑道:“虽然在下姓俞名显,年及二六,自小师承澜青山,不过你以后呢,要么叫我相公,要么叫我老公,知道么。” 言非一听,就知道俞显又开始犯坏,装作没听见,仍眉眼弯弯地哼着唱段,手还不安分地把玩着俞显蓄长及腰的发丝。 俞显眉梢挑了挑,直接腾手捏了下言非的腰肉。 “啊!” 言非被痒得惊呼一声,当即老实趴在了俞显的肩上,曲也不唱了,脚也不晃了,侧脸羞蔫蔫地靠着俞显肩膀,声音细如蚊呐:“知道了……老公……” 俞显乐得笑了声:“真乖。” 然后就被言非不轻不重地咬了口肩头。 愉悦清朗的笑声顿时在荒旧的古宅响起,无形驱散了几分森森死寂。 很快笑声远去,古宅大门轰然关上,将延现百年的鬼影旧梦封锁在了这片无人问津的地带。
第71章 养鬼(4) 步出古宅后,言非打眼便瞧见了散落一地的牌匾碎片,他撇了撇嘴,像看见什么晦气东西般,手轻轻一挥,便扇来一阵阴风卷走了碎片,等俞显踏过时,地面已经半点木渣不见。 见状,俞显笑了笑道:“不错,整得挺干净。” 言非一听,顿时如同得了表扬的学生,得意地挺了挺胸膛,谁知下一句揶揄就紧随着飘了过来。 “比我们澜青山的小道童扫的干净多了。” 言非:“……” 什么叫比别人扫的干净多了? 他不需要这样的夸奖! 还有,他又不是扫地的家丁!! 言非恼了俞显一眼,搞破坏似的,用阴风将不远处枯萎花圃里的泥卷到了前头的路上。 俞显眉梢微挑,施施然绕开那洒了满地的泥,一点没有被影响,还笑得散漫欠扁。 言非瞬间不乐意了,挣扎着就要从俞显身上下来:“我要自己走。” 俞显加重了两分力道,锢着言非不让下,还道:“手上沾胶水了,我就是想放你下来也没辙啊。” 言非就听着俞显睁眼说瞎话,嘴巴撅了撅:“我这么重,你抱着不累啊。” 俞显直接将言非颠了一颠,颠得言非下意识紧攀住他肩膀,他笑道:“你看,不重。” 事实上,言非确实一点也不重,甚至重量跟纸片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因为俞显所抱着的,是一具灵魂,而不是实打实的人体肉身。 不过言非虽然有一米八的个子,但身形比较清瘦,想来生前时也是相对较轻的,至少俞显估量着,单臂也能轻松把人抱着。 言非轻哼了声,到底还是不闹了,蓦地,他似感觉到什么,转头朝前路望去,正见一皮肤皱皱巴巴,长得不太像完整婴儿的青皮小鬼站在不远处的路边,一副正在等什么人的模样,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 香槐路这片地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小鬼的?他怎么不知道。 正自从记忆里试图找找是不是遗忘了哪号鬼户,那厢抱着个棉布包的青皮小鬼已经朝他们跑来,只是还没跑两步,又停在了原地,身体紧绷颤抖,眼神害怕地看着言非。 言非:? 言非连忙收敛了身上的厉鬼威压,果然青皮小鬼很快放松下来,待走近青皮小鬼时,言非率先开口问道:“你是哪里的小孩?怎么跑到这来了?香槐路空荡荡的没有半只鬼,没什么好玩的,快离开吧。” 虽说百年前言家上下都是被他无差别瞬杀而死,其中也包含不知情的人,半数还没来得及生出执念化鬼,便已经入了往生道。而变成了鬼的,也在法阵困锁下无法及时逃出言家,被言非的怨气侵蚀消融,成了一缕灰烟消散尽净。 所以言家实际上根本没有流出一条鬼影响周边住户,所谓的邪门事件,不过是言非试图破坏法阵而搞出的诡异动静。 再加上怨气太大,影响了周围的磁场,这才导致周边住户容易被梦魇着,有的甚至还梦见了言家宅被灭满门的恐怖场景,久而久之,就吓得周边越来越多人搬走,甚至连条鬼都没留下,生怕言非一个不高兴连他们也一起碎了魂解了魄。 要说近百年最热闹的一次,也就是某日言家宅突然闯进了不少手持枪械的倭贼,企图盗走言家宅遗留下来的万贯家财,要知道言家彼时也是京城富甲一方的大户。 言非孤零零一只鬼被困在言家宅,实在无聊,好不容易有不长眼的送上门来,自然没放过任何一个,用鬼障遛着数十个倭贼玩了许久,最后一个个倭贼或被吓死,或被鬼障里的纸人杀死,变鬼时也没有多停留一会儿,便被言非甩出的几根红线绞碎了魂魄。 那之后,香槐路除了言非以外,再没有一个人,一只鬼。 至于那些个一察觉他要冲破法阵封印,隔三差五就上门讨嫌,欲图取他魂命的天师们,言非只当他们是吠叫狗畜。 闻言,俞显看了眼言笑晏晏跟青皮小鬼说话的言非,“空荡荡”三个字在言非嘴里,好似十分稀松平常,可俞显稍一深想,就能明白言非所忍受的是怎样的苦。 那是横跨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孤独。 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孤独太过漫长,漫长到言非找不到半点存在的意义,这才导致原剧情线里,言非最后选择的是彻底消散,不入轮回,不要来世。 与其说是极端的复仇方式让言非背了一身业障,业障重到唯有魂飞魄散才能抵消,不如说言非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彻底消散,才会选择那般惨烈的复仇方式。 连意识存在都不想要了,也难怪初始清醒值创历史新低。 念及此,俞显顿时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无声压下波动的心绪,对青皮小鬼说道:“把包裹里的糖罐取出来。” 青皮小鬼一听俞显开口,当即依指令将一个透明的糖罐从布包里掏出来,只见糖罐里装着数颗包装精美的糖果,一瞧就让人口舌生津。 言非讶然看向俞显:“你认识他啊。” “嗯,前不久救下的一个小鬼。”俞显把糖罐拿到手中,言非的视线也不自觉落在糖罐上,眼里明晃晃写着“想吃”,嘴里倒是不忘问道,“哦,他出什么事了?” 俞显没有开口回话,就噙着笑欣赏言非眼馋的小模样。 果然,不管是到了哪一世,糖果总会是他宝贝偏爱的小零食,瞧这眼巴巴的。 没有听见俞显的回答,言非后知后觉到什么,目光咻的一下,飞快从糖罐上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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