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望:“我心匪石。” 乌斯显然没学过这句,也不知道全句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还以为解望是在说自己的心已经硬得跟块石头一样了,脸色一下子臭的可以,看得陆舫心中大乐。 可惜了啊,陆舫心想。 这个乌斯,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怪不得解望在意这小子呢,要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陆舫都有点儿想要亲自调.教他的心思了——他一开始选的人是陛下,虽然名义上是工部尚书,但陆舫一直以来干的事,和帝师也没什么区别了。 对于他们这些天才来说,亲手调.教出一匹烈马,成就感可比获得什么高官厚禄来得痛快多了。 可惜,可惜。 还是那句话,陆舫想。 如果他不是陛下的同胞兄弟就好了。 陆舫没开口,但乌斯已经率先问了:“你刚才说,那个女人会想办法让我们主动开城门,听你这语气,难不成,是已经有什么情报了?” “这个,也算吧。” 陆舫不紧不慢,先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还笑道:“我这可是人称‘金镶玉’的君山银针,是就连中原这边都难得一见的顶级名品,一般人我都不拿出来的。” 但被乌斯拒绝了:“我不爱喝茶。” 陆舫诧异挑眉:“匈奴人不都爱喝茶?” 乌斯的神情冷淡:“我在中原生活了很多年。” “原来如此。”被拒绝了,陆舫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又说道,“我这边收到的情报是,他们打算给京城的水源下毒,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安危作为要挟。” “噗!” 解望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得惊天动地。 乌斯下意识往自己怀里一摸,没摸到帕子,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在边镇那会儿了,他也不再是旁人眼中青天大人好心从矿山救回来、日日带在身边教导的异族少年。 时异事殊,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乌斯缓缓垂下了手,默不作声地站在解望身后。 “情报的来源可靠吗?”解望急切问道,他看上去情绪格外激动,“她当真打算用此毒计?一旦得手,这可是堪比屠城的罪过!青史昭昭,今人后世都不会放过她的!” “可能是觉得成王败寇吧,”陆舫一针见血道,“咱俩从前在学堂推演,除了你我二人胜负对半外,于同辈人中也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就算风格迥异也算有迹可循。但你这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路数,你可清楚?” 解望黯然道:“我只教了她一些最基础的兵法,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些宫廷秘史、王权争斗十分上心。” “然后你就全给她讲了?是不是还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剖析了一遍?” “我以为她只是对高门权贵的秘闻感兴趣……” “那就是全讲了。”陆舫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道,“解游云啊解游云,你瞧瞧你教出来的两个学生,一个成了邪.教教主,一个成了乱臣贼子,你这当老师的,判个五马分尸不过分吧?” “谁敢判?”乌斯冷冷道。 “自然是陛下了。”陆舫理所当然道。 “那我就去杀了他的姘头。” 陆舫:“…………” 陆舫友情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陛下的姘,咳,我是说霍将军,就是你面前这位的主公?” 乌斯:“我知道,我看不爽他很久了。” 解望好奇道:“为何?” 乌斯:“他蛊惑我弟弟,该死;他不仅蛊惑我弟弟还让他的谋士替他出公差,罪该万死。” 兴许是被乌斯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感染了,解望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那么些道理。 “陛下可知道这件事?”他逼着自己把这个念头甩到脑后,转头询问陆舫,“水源一事事关重大,但若是提前派人巡逻检视,未免又有打草惊蛇之嫌。” “确实是这个道理,”陆舫点点头,“但我在想一件事——任谁听说了给全城人下毒的计策,都会觉得惊世骇俗,不得不防,并为此大伤脑筋吧。” 解望立刻反应过来,跟上他的思路:“你是说,这只是一个幌子?” “比起给全城百姓下毒,还是在禁军的食水中下毒更有效果吧,”陆舫从容一笑,“但她找来办这事的人,却是一个与禁军八竿子打不着的道士。游云,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会怎么出招?” “还用问吗,”乌斯冷哼一声,“正面例子和反面例子都已经摆在这里了。” “哦?”陆舫颇为感兴趣地问道,“说说看。” “反面例子就是通王那傻叉,正面例子,不就是我弟弟那个姘头?” “咳,委婉一点,别老是姘头姘头的,说那么难听,”陆舫说道,“陛下与霍将军是两情相悦,没有什么谁蛊惑谁之说。” “不过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话锋一转,“当初霍将军凭借救驾之功,万众瞩目,天下闻名,陛下还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前迎接,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不能再名正言顺了,如果她也想效仿,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乌斯皱眉:“可我弟弟又不在京城,就算她打得一手好算盘,没有皇帝配合又能怎样?” 一直沉默的解望陡然睁大双眼—— 他终于明白,为何主公叫他来京城了。 看到解望的脸色渐渐发白,陆舫无声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终于转过弯来了。 但这个答案,对于解望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些。 “是啊,”陆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口应付着乌斯的疑问,“只要没有陛下的配合,她就算再着急,也不能怎么样。” 这是谎话。 解望闭上眼睛心想,皇帝乃万人之上的尊者,却也是孤家寡人。当大军兵临城下,闹得满城风雨,人心尽失之时,即使是皇帝又如何? 作为乌斯曾经的教导者,解望很清楚,乌斯对中原王朝的历史大多一知半解,他只知道,皇帝是中原人最大的王,就像单于是草原最大的王一样。 但他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被下面人谋划,最终众叛亲离,落得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凄惨下场。 而这些,主公都很清楚。 主公……怕是在察觉到自己中蛊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提前布置好一切,顺便替陛下思量好了今日的局面吧。 陛下虽然在京城中手握十万禁军,还有锦衣卫任由驱使,可毕竟亲政时间太短,与在京中耕耘十余年的樊王相比,最多只能勉强打个平手,且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到头来,终究还是陛下吃亏些。 所以,不如由明转暗,暗度陈仓。 但这样一来,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 京城这边,必须要有一个人来稳住满朝文武,还不能对那个位置有野心,即使有,也必须要有能足够制衡对方的把柄。 这个人选的条件太苛刻,陆舫做不到。 能做到的人,就只有…… 乌斯问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怎么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陆舫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解望。 他今天叫解望来,也是存了试探对方的心思。 他们虽是多年同窗兼好友,却也是各为其主。 陆舫至始至终都站在陛下这一边,令他庆幸的是,霍琮也是。 曾经他为了不用与老友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而高兴,但事到如今,陆舫却不那么确定了。 在他看来,解望的性子比从前变了许多,他猜测,或许有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缘故,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城外的那个女人。 但无论如何,解望都是这个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为了陛下,霍琮毫无疑问地利用了他与乌斯之间的关系,如果解望同意,那就代表着他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陆舫也就不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如果解望不同意的话…… 陆舫摩挲着茶杯,在心中默默地想,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和这位老友同窗对弈的机会。 唉,难喽! “……没什么,”解望开口道,嗓音莫名显得有些干涩,“只是觉得,阿禾未免有些太天真了些,如果她和匈奴合作,那攻不攻城,可就由不得她说了算了。” “那个女人本来就很可笑,”乌斯立刻说道,“有时候我都搞不懂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说是权势吧,她又处处给人伏低做小,演出一副假惺惺的姿态来;说是荣华富贵,她也不怎么在乎;说是……”他飞快地看了轮椅上的解望一眼,低声道,“总之,可笑的很。” “乌斯,”解望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你先回去,我有话要与陆舫讲。” 乌斯愣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解望的口吻太像从前,他没想太多,也并未察觉到,这一次,解望对陆舫是冷冰冰的直呼其名。 “知道了。”他说。 待乌斯离开后,解望盯着陆舫,冷声问道:“主公还未给我来信,陆舫,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你给我一个准话——今日叫我们过来,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陛下授意?” 陆舫干咳一声:“算是我一个人的吧。” 解望一言不发。 陆舫:“你这不也是同意了吗?放心,情况也不一定到最坏的地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跟沈江他们打声招呼,乌斯他也不一定——” 他的话戛然而止。 解望将杯中残茶全部泼在了他身上,说:“我们两清了。” 然后独自推着轮椅,离开了亭中。 陆舫怔怔地坐在座位上,许久后,他抹了把脸,抖去手上的茶梗,抬头望着天边的日暮斜阳,怅然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先生,他想,当初在学堂时,您那句话说得很对。 我那时不信,还想与您争辩,但现在我信了。 ——我与解游云,的确是同一类人。
第115章 “陛……少爷,这药,真的要给霍大人端过去吗?” 这段时间,安竹一直跟在郦黎身边,在军营里帮忙治疗了不少伤病,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了些医术。 这会儿看到郦黎正在熬煮的药剂,还有旁边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药材,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瞧瞧这些都是什么吧!名贵的中草药就不提了,还有什么蜈蚣干、蛇蜕、草木灰、不知名动物的内脏,还有某些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昆虫…… 但光是他能认出来的剧毒,就足足有三四种了。 陛下这真不是打算给霍大人一个痛快吗? 郦黎面沉如水,坐在药炉边上扇风:“这不是给他喝的。” 安竹松了口气:“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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