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陆大人,贫道昨晚卜了一卦,是关于接下来一年内大景的国运,你可要听听?”
第104章 陆舫陷入了沉思。 陆舫婉言拒绝了李臻的提议:“多谢道长,但还是不了。” 李臻:“陆大人不信这些?” “非也,”陆舫的视线越过他,望向殿外空庭之上飘散的乱琼碎玉,“信也罢,不信也罢,不过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收回目光,却忽然对着李臻提起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陛下自亲政以来,最重视的是粮食安全,批的第一份奏折,也是有关在京城周边建设粮仓的谏言。李道长可知道,如今京畿一带,共储备有多少粮草?” 李臻不解陆舫问此事的用意,但还是猜测道:“贫道只知道陛下在国内新建了三座粮仓,东北定海仓,西北天狼仓,京城的话,应该就是正北边的天安仓了吧?” 他一甩拂尘,笑道:“至于这天安仓里具体储备了多少粮食,这种国之机要,贫道自然就不知了。” “李道长说得没错,也不妨叫你知道,”陆舫颔首说道,“天安仓是由原先两座老粮仓合并而来,内有粮窖三百余座,合计四百余万石,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粮仓。” “为确保粮草数量和安全,建仓之日陛下还下旨,以仓刻铭砖记录庾斛之数,入仓年月日,以及负责的粟官吏姓名,确保无一疏漏,责任分级。”* 陆舫越过李臻,漫步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若是这雪继续下下去,我有七成的可能性,今冬樊王定会率军来犯。樊王筹备几十年,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雪灾,走投无路之下,一定会铤而走险。” 李臻悚然一惊,急忙快步走到陆舫身旁,“那岂不是应该在天安仓附近设重兵把守?如此重要的粮仓,怎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陆舫:“不可。樊王隐忍图谋多年,京城之中,各大臣府上,早就处处都是他的耳目眼线了。陛下不上早朝,又平白无故调动重兵把守粮仓,只会叫樊王猜出京城有变,大举进攻。” “……那可如何是好?” “天安仓,不但不能守,还得放,”陆舫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把粮食分发给百姓,总比被敌军全占了要强。还能借此迷惑樊王,叫他以为陛下不在意天安仓。” 他拍了怕李臻的肩膀,重新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狐狸模样:“这件事,还需要李道长配合舫,联合起来做一出戏了。” 李臻震惊道:“啊?我?” 陆舫用信任的目光注视他,鼓励道:“对,就是你。” 李臻:“…………” 他算是明白了,陛下临走前让他配合陆元善,敢情就是让他来背锅的! 出宫前,他还在念叨:“怪不得昨日推算出来的国运这么奇怪,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不祥啊不祥。还有双日耀空,一日陨落,奇也怪哉……”** 李臻祖上是齐人,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上国师领皇粮,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担心失业了。 现在虽然没实现目标,但也算是吃上了皇家饭,每个月朝廷都会发放俸禄给他,大小也是个官儿了。 但这卦象一出,他又开始忍不住想: 好像就算领了皇粮,也不能确保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啊。 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找下家了? 他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走过拐角,因为没注意前路,李臻险些迎面撞上一人。 在看到那人面孔的瞬间,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开口:“陛——不对,你是……乌斯!?” 乌斯抬眼,冷冷地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里?”李臻睁大眼睛问道。 “干你何事。” 乌斯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臻望着他的背影,眉毛狠狠跳了一下。 虽然民间早有风闻……但这人居然真的没死!还大摇大摆出现在宫中、出现在他这个对手的面前了! 陛下留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 当陆舫积极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行动力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很快,满朝文武又听到了一则让他们血压飙升的消息—— “什么,陛下要开仓放粮!?” 何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没跟之前一样开口就是鸟语花香,反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今冬这天气,虽然各地还没上报灾情,但肯定有因为大雪饿死冻死的百姓,陛下仁慈,体谅民生疾苦,开仓放粮也不是说不过去……这是谁的提议?” 另一位来他府上拜访的同僚道:“听说,还是那李臻。” 何兑不愿说这牛鼻子道士的好话,重重哼了一声:“就算他终于说了句人话,老夫该参他的还是会参他!丁是丁卯是卯,别想着靠这点小计俩,就能洗脱教唆陛下不上朝的罪过了!” 他说完,又心急如焚地问道:“陛下这都要开仓放粮了,还是不愿上朝吗?你可知道陛下何时愿意见我们?” 同僚无奈道:“我又不是陛下身边近侍,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这该死的牛鼻子道士!” 但朝廷之中,可不都是像何兑这样一心围攻为民的臣子。一听说陛下要放粮,原本囤积居奇准备好好赚上一笔的粮商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找上门来——只不过找的不是皇宫的门,而是邵钱这个白鸽商会会长的门。 “陛下为百姓开仓放粮,这是义举,吾等自然是敬佩有加,”为首的一位商人坐在邵钱右手边,焦急道,“可邵大人要知道,谷贱伤农啊!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就等着收成后卖个好价钱,今冬还有战事,若是陛下放粮,那百姓手里的粮,又怎么卖得出去?” 邵钱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端起茶抿了一口,心道你们几个想说的怕不是万一百姓手里有粮,你们囤的粮食卖不出去了怎么办吧。 在一众商人目光炯炯的视线中,邵钱不紧不慢地把茶杯放下了。 “诸位的顾虑,我都了解了,”他说道,“不瞒各位,其实陛下也有考虑过这点,想着万一心里想着为百姓好,到头来却害了人,那就不美了。” 厅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奉承声,什么“陛下深仁厚泽”“陛下思虑周到,吾等不及”之类的。 “但是,粮食这种东西,毕竟是国之命脉,总不能随便叫涨就涨,叫跌就跌,那天下百姓就更没活路了。” 邵钱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商人,“所以,各位若是想卖粮,我管不着;可以适当涨价,但是得有限度;若是被朝廷发现趁着欠收受灾的时节,给百姓卖高价粮、放高利粮贷……” 众商人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邵钱。 其实他们几乎每年都会被朝廷这么敲打一番,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有人猜测,无非是邵钱想要背后向他们要点好处,等过后私下找个机会,送送礼攀攀关系,哪儿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然而邵钱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如果有以上这些行为,”他笑了笑,“我们会适当处罚,并且在各位商号的门头挂上一幅‘黑心商家’的牌匾,为期一年,等到第二年考核过关,再摘下来。” 他还宽慰大家:“没事的,只是挂个牌匾而已,陛下都说了,就算百姓不来你们这儿买卖粮食了,你们大可以降价嘛。” 众粮商:“…………” 杀人诛心啊!!! 古时人最好名声,许多人就算不要钱也不要命,也想要博得一个青史留名,后世传颂。 这牌匾要是一挂,那还得了? 先不说生意就先没得做,同行怕不是要笑死了;就光是这个名头,估计都能叫这家人登上县志甚至是史书,遗臭万年! 所有人都艰难挤出一抹笑容,忙不迭地跟邵钱保证,他们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对没有趁机发国难财的想法,绝对没有。 邵钱了然点头:“我想也是,诸位对我大景的忠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了,你们今日一齐上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就是来探望一下邵会长,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没错!看到邵会长身体康健,在下比赚了钱还高兴呢!” 然后没说两句,就纷纷找借口告辞了,一个溜的比一个快。 邵钱对此心知肚明,嘴上说着挽留,倒也不送他们。 等最后一名粮商离开后,他挥挥手让管家关了院门,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从怀里取出了一封来自青州的信件。 熟悉的字迹,却让他越看越严肃,最终霍然起身,大步走向了门外。 “老爷,怎么了?” 府上的管家间邵钱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把太医院……不,算了,太医不要,”邵钱厉声道,“从今天起,就说我妻突发重疾,悬赏千金,求取民间神医偏方!一旦有人来就立刻用快马连夜送到青州去,越快越好!” “是,是!” 管家领了命,慌里慌张地走了。 但临走前他还在想,老爷的妻子,不是还和孩子一起待在老家吗? 什么时候跑到青州去了?
第105章 入城第三日晚。 北海太守于府上第三次大宴宾客,依旧是郦黎代替霍琮参加。 “小军医还真是深得霍都督信任啊,”北海太守举杯朝郦黎示意,笑眯眯道,“虽然在下也有不少子侄亲戚,可也不敢随便叫哪位代替我参加这等场合,这么一看,小军医日后必定前途无量——来,在下敬你一杯!” 尽管仍是言笑晏晏,但他的语气已经不复前两次的恭敬,反而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郦黎平静地端起酒杯,“太守大人谬赞,我也是前些时日才得幸与兄长团聚,他对我是溺爱了些,让您见笑了。这一杯,合该我敬您才是。” 他站起身,不等北海太守继续说些什么,便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郦黎抹了把嘴,将杯底当众倒了过来,一滴不剩。 在场一众将士们齐齐叫好。 倒是以北海太守为首、坐在他们对面的一群太守府幕僚文士们,表情不太好看。 这已经是郦黎今晚喝的第不知多少杯酒了,他们北海太守府全体出动,轮番朝这毛头小子敬酒,居然都没把他干趴下! 自己这边还先倒了两位呢。 北海太守也有些醉了,强撑着喝完这辈酒后,摇摇晃晃地坐下,死死盯着郦黎,目光因为醉意显得不太遮掩。 郦黎知道,他是起疑了。 霍琮这两天时常头疼发作,只在入城当晚接见了他一面,连这位太守准备好的接风宴都没吃上,就不得不匆匆闭门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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