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行勉强回过神,就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装点粉墨的一张脸,熟悉又陌生,眼波流转,金枝玉叶。 似乎是《状元媒》中柴郡主的扮相? “为什么……”他明明记得,自己是跌在了地上,而且他不是在现在商厦里吗?为什么会…… “阿行!别发呆啦,迟到了会被园主骂的!他稀罕你,不舍得斥责你,但我可就惨咯~” 那人还在呼唤苏谨行,甚至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也好熟悉,熟悉的让眼眶都晕染上一层雾气。 是墨青,他在戏园子里最亲近的朋友,也是最合拍的搭档——所以,他现在是……回家了吗 晕乎乎的被抓上戏台,台下是一阵期待的欢呼,凭借着本能,苏谨行随着伴曲儿开嗓,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动作,逐渐让苏谨行眼神发亮。 很开心……好久都没有这样欢喜了! …… 此刻满心欢喜的不止是苏谨行,陶赋轩与陶驭梦正被院长妈妈拽起床,去和小朋友和老师们吃早饭、做游戏,只要看着院长妈妈温柔的眼神,就觉得欣喜将胸膛占得满满的。 林裴清和肖景澈也都回到了生前他们最眷恋的场景中,像是陷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而白木熙这边却是有些不一样,他是回到白府,可环境中的细节却与他认知中有些偏差。 他像是误闯入这里的东西,没人能看见他,几个侍从在他面前匆匆路过,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 “你刚从少爷房里出来吧?少爷又发脾气了?” “是啊,据说是成绩垫底了。” “可少爷那次不是因染了风寒状态不佳吗?” “咱少爷要强啊,哎……生在白家,能不要强吗?” “也是。算了算了,别说了,要是传到少爷耳朵里会挨罚的!” 少爷……?哪个少爷? 白木熙疑惑的朝侍从过来的方向走去,就见一个神情扭曲愤怒的少年,从桌上抓起一个茶杯狠狠砸到地上!
第276章 白付裕 白木熙仗着自己的在此处是‘游魂’一样的状态,便肆无忌惮的走进了屋子里,细细端详满面怒气的少年。 对方眉眼间让白木熙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正当他想再看两眼时,那少年就猛然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裕儿,来用晚膳了,还在这儿难过呢?” 白木熙呼吸一滞,紧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他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气质温婉的妇人正朝少年走来,而少年方才突然抬头,也是看向这个妇人,并不是发现了白木熙。 少年对于妇人柔和的劝慰无动于衷,反而是别过了头,一副隐忍的神情。 可妇人却以为他还在和自己较劲,眼底不由浮现起心疼之色,走上前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裕儿,一时的成绩代表不了什么,你这次是染了风寒,也是情有可原的。” “况且,人都有失败的时候,你不能苛责自己每次都必须成功,也要坦然面对失败,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你父亲经常教导你的,还记得吗?” “……”分明是温柔又耐心的劝慰,可少年听着却逐渐攥紧了拳头,也闭上眼睛,完全听不下去,但耳边的声音还是没法被挥去,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他此刻敏感的神经。 “够了!” 妇人搭在少年肩上的手被他狠狠打落,皮肤细嫩的手背红了一片,话语声自然也戛然而止,被一声痛呼代替。 她捂着手背,不敢置信的看向少年,也是自己平日里温良恭顺的儿子,眼里有些茫然,“……裕儿?” “胜败乃兵家常事?父亲他当然能毫无压力的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根本没失败过!”少年冷笑一声,终于忍不住心中的不甘,自顾自的吼出来。 “白家自立派起就一代比一代繁盛,祖爷、祖父、父亲……他们都是从成功的少主走到更成功的家主,他们的人生中从没有‘失败’二字!是他们带白家一步步迈上了璀璨的高峰!” “为什么、为什么到我这一代……为什么我就这样失败、这样平庸、毫无优越之处!比不上祖辈们也就罢了,现在连外家那些废物都能踩在我头上!” 少年单手捂住双眼,脖颈处青筋暴起,喘着粗气,妇人看得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来要强,却没想到他压力居然这么大。 当妇人才伸出手想要为少年擦去泪痕时,就被若有所感的少年挥手打开,“…我的平庸、我的失败都是因为你!” 此话一出,妇人身形猛然顿住,疼惜的神情也僵在了脸上,“裕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一切失败,都是因为你!” 少年潦草的抹去泪水,咬牙切齿的重复,盯着母亲的眼神没了往日的孺慕,反而像对仇人一般,充满嫌恶与恨意,接下来的话语也更加的口无遮拦。 “都是因为你的资质平庸,才会掩盖住父亲的优点!如果不是你……如果我的母亲不是你,我就不会这样失败,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为什么嫁给父亲的会是你!为什么是你生下了我!凭什么我不能拥有更优秀的母亲,更出色的资质!” “都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去死……”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俨然已经情绪失控,被亲生儿子言语刺伤的妇人更是红了眼眶,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直接打断了少年刺耳的控诉。 “白付裕!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白木熙也被这一声吸引过去,神情闪过一丝诧异,他认识门外匆匆赶来的那人,曾在白府祠堂的祖辈画像中见过——那是他的祖父,也就是白付裕的父亲。 其实听到一半的时候,白木熙就已经能确定,眼前发疯咒骂的少年就是白付裕,所以现在他看到的,正是属于白付裕的过往。 白木熙也是第一次了解到,白付裕这段的‘失意’过往,才是造就了他癫狂半生的起源。 …… 白付裕出生在白家府邸,也是白家独子,他幼年时正是白家在玄术界最鼎盛的时期。 好似上天眷顾,包括他父亲在内连续数代家主都是卓荦不群的术士天才,他们带领白家在辉煌的道路上稳步前行,术士界也始终由白家一家独大。 白付裕自小以他祖爷、祖父与父亲等一众白家长辈为骄傲,也曾一度以为自己会像他们一样,带领白家在这条光辉大道一路走下去。 但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些天赋,有时到了力不从心的时候,就更加觉得自己资质平平,甚至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忧虑。 例如,他害怕自己终有一天连外家来求学的那些颇有天资的外姓学子都比不过。 起初,白付裕就是不信邪,他拼命的阅读书籍、背诵术法理论,没日没夜的修习,但现实是残酷的。 在那次学堂大考前,因每日熬夜修习操劳太过导致体弱气虚的他不慎染上了风寒。 白付裕本可以让白父帮他与学堂先生说免了他这次大考,但一向要强的他还是浑浑噩噩的强撑精神去参加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那次的成绩彻底变成了垫底,他一直忧虑的情况也发生了——让那些外姓学子压的彻彻底底。 几日后,先生照例将大考的成绩张贴在白家学堂外,白付裕在末尾找到自己的名字后,便失魂落魄的逃回了院子,试图躲避他自己脑中臆想的奚落目光。 但事实上,哪有什么奚落呢?大考那日,白付裕的状态他们个个都看在眼里,谁都清楚白付裕发挥失常的原因。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这些学子入白家学堂前就被严格筛选过,求学本就不易,哪会有目光短浅又刻薄到拿这种事情得罪主家少爷的?若是真的聚在一起议论,落人口实,被赶出白家,岂不是因小失大? 这些,白付裕在情绪失控之下根本没有细想——到底是出身起点太高,又恰逢年少心高气傲时,最后被落差感打击的不轻。 当然,也是白付裕本性使然,压抑不住,自然就要出事。 白母知道儿子的要强,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做了一桌好饭菜打算安慰白付裕。 可白付裕非但没感动,甚至好像被刺激到一样,对前来安抚他的母亲喊叫谩骂,口无遮拦地说是因为白母资质平平才会把父亲的原本给他的天赋消磨殆尽,只留给他一副坏根骨。 白母自然是被他偏激的言语中伤,而匆匆赶来的白父听见儿子这样的言论更是震惊不已。 自白付裕出生以来,白父第一次用责骂的语气训斥了他,又让他向白母道歉并去跪祠堂,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祠堂中受罚的日夜里,白付裕仍是满腹怨恨,他怨恨母亲‘扼杀’了他的天赋、怨恨父亲的‘不讲道理’偏帮母亲、怨恨‘嘲笑’他的外姓弟子、怨恨先生无用没法将他教导的更加优秀……但无一处是怪他自己心态偏激、善妒且不思感恩。 那次责罚过后,白付裕走出祠堂就直奔白母的院子。 他向父母认错说自己发了癔症胡言乱语,并执意跪在白母房门外一天一夜说是赎罪。 本来风寒就没好全,在祠堂跪了三天,出来后也没休息就又来室外跪着,理所当然的,白付裕没撑住就又生了一场大病。 ……或许生病是真的,但到底撑没撑住,谁知道呢? 不过最后,护子心切的白母还是发了话,这事儿就此翻篇,无论是下人还是白父,谁都不能再提起。 自此以后,白付裕还像以前一样,表现的善良、有礼、宽宏,且尤为看重孝道。 他在成长的几年间救助了不少乞丐,男女皆有,不论老少,从善积德。 白父很是欣慰,虽然自己的儿子比起先辈,悟性不足,天赋不够,但善良的品质和优秀的治家才能让他可以放心的把白家交给白付裕。 毕竟以白家的势力与名望,只要白付裕不贪图享乐,懂得基本的居安思危的道理,白家就完全能再繁盛百年。 在白付裕行弱冠礼的五年后,也就是他二十五岁的时候,白父便正式把家主之位传给了白付裕,也是同年,白付裕的妻子为白家生下了一个小少主。 可惜,这位小少主的诞生并不顺利,他的母亲难产,紧要关头还是选择拼尽全力将他生下,最终却没挺过去,撒手人寰。 白父曾担心过刚接手家主之位的白付裕会因此消沉一阵,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白付裕很快就‘重新振作’,为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白木熙,寓意茁壮成长,前路光明。随后,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治理家业上, 其实,白父本不该把白家这个担子交给白付裕扛着,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白母在这一年意外怀孕了。 白母自然属于高龄产妇,若真要生育,风险很大,但老来得子,白母心软,舍不得孩子就这样离去,心想即有缘分,就坚持将他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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