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妤温挑了挑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林舒——似乎对姑娘,有觊觎之心,万望姑娘外出时多加小心。”李郁峥思索良久,决定开门见山。 萧妤温眉毛抬的更高了,“林舒?对我?觊觎之心?李二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郁峥轻咳一声。 萧大姑娘的关注点,有点奇怪——一般姑娘们知道这种“吓人”的信息,不应当吓的花颜失色吗? “萧大姑娘当真与众不同,竟然恍若毫不在意林舒似的。”李郁峥道。 萧妤温浅浅笑笑,捏着茶杯道:“只是对李二公子如何得知这消息,好奇的紧。” 李郁峥坦然道:“派人盯着的,无意中便听到了。” 无意中?听到? 萧妤温当然不会相信——恐怕是有意查探的时候,专门去偷听到了吧? 李郁峥看着她神情里的不以为然,低笑了一声,继续坦然道:“既然一直盯着,得知这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一直好奇的是,李二公子,为什么要派人盯着他们?为什么偏偏盯着他们几家?据我所知——这几家,似乎与李二公子,没有什么前尘旧怨吧?”萧妤温定定道。
第117章 前尘旧怨(一) 李郁峥认真看了萧妤温一眼。 眼神里有一种萧妤温看不透的迷雾一般的东西。 她看不懂。 明明年纪和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人家就的眼神就能这么的深沉呢? 萧妤温在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练就出这样莫测的眼神。 李郁峥仿佛在心里思量考虑什么一般,过了片刻才道:“我与姑娘,讲个故事,可好?” 萧妤温放下茶杯,“公子请便。” 李郁峥清了清嗓子,声音沉沉。 “两百年前,前朝烨朝与如今的大周王朝,战乱更迭之际,常年祸乱于东北的尤鲜族群趁乱窃国,将烨朝国库巨资窃取私藏。 “传闻这笔财富藏在海上,也有传闻这笔巨财藏于山间。而尤鲜族,正事因为这一笔巨财壮大势力,将自己族群的版图扩充到了大周北方。尤鲜族不再单独据守东北。西北,以阿拿耶部为尊,东北,以勒渊部为尊。 “先帝承轩二十年间,东北方勒渊部动乱扰边,时任胶东海卫巡防司的沈青岸领一路海防军出战。 “勒渊部紧邻领地,十万精兵,兵强马壮,有预谋地扰乱山海关,后方补给更是源源不断;而沈青岸领兵远在海上,只带了不足十艘船的兵力,陆上辽阳防卫军兵力弱,自保本就吃力,保定、正定等地援军速度缓慢,沈青岸部在海上举步维艰,前有海洋暗流,不能确保前进方向万无一失,后无援兵补给,如海上孤岛。 “战事一度胶着。” 萧妤温听得揪心起来。 她是上过战场的。 前无方向,后无补给援兵,只自己带一部人马,作为领兵之人,沈青岸的需要承担着多么大的压力。 方向若对,却不明了敌军兵马之众,说不定迎头碰上最强一支队伍,敌我兵力差异大,便是一场难以说明结果的大战。 方向若不对,海上船队孤单,又无粮草补给,不知援军何时能到,对于这一支队伍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如同火烤的难熬。 可是——沈青岸? “沈青岸?先帝时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灭满门的沈家?”萧妤温觉得这个名字异常的熟悉。 小时候,父亲给她讲兵书、讲战场的时候,常常提到的沈家家主。 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尤其善打海仗,沈家底蕴深厚,更是拥有造船的独特技法,所造出的战船坚硬耐用,吃水极深,能抗海上的大风大浪;造商船更是又耐用又瑰丽,出海贸易都不在话下。 官家造船厂的要务,从开国之时便握在沈家手中。 可在十六年前,却因为与尤鲜一战,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人证物证具在,山东威海卫一支队伍,截获了尤鲜勒渊部的密函,证实了沈青岸所带的战船人马,并非作战之用,而是反水大周,往尤鲜送去的兵力。 根据密函所书写的内容,这一支队伍对于山海关的布防极其了解,对京城周围、真定、保定等地的兵马粮草动向也了如指掌,只待这一支队伍送入尤鲜,勒渊部便可轻易南下,一居攻破京城。 因为这一纸密信上印有沈青岸的私章,而沈青岸所带领船队已在海上飘摇多日,却未能登陆,也未曾传出任何信号。 而斥候拼死深入探查,发现勒渊部的人马布防,频频更换,时而骚扰山海关防卫,时而在海边准备战船,却毫无应对海战之姿态,其摩拳擦掌准备攻打山海关之势,显而易见。 加之威海卫截获密函的时候,还抓到了密函接头的两人——一个,是沈青岸的亲卫,一个是勒渊部首领的私生子。 人证物证具在,先帝震怒。 下旨沈家所有三岁以上男丁斩首示众,女眷幼儿流放川渝虫蟑之地。 除了在沈青岸出事之前便已与之和离的李夫人之外,沈家几乎满门俱灭。 而这位李夫人,在和离归家后不久,便也香消玉殒了。 沈青岸的尸体,最终在山海关以北、勒渊部领地内,被一队侦察兵发现。 沈青岸的船队,却一直未能找到踪影。 有人说,船队穿过北边的冰川海峡,投靠了勒渊部。 也有人说,船队在大海上,被狂风暴雨所吞噬,叛国之人天灭之。 …… 萧妤温对这件事情的记忆,也大约只有这些了。 父亲萧怀,与沈青岸曾经是年少时的好友,一同在榆林、辽阳等地打过仗。 萧妤温出生之时,沈家已灭门两年,后来自己渐渐长大了,父亲与她讲大周朝的几大名战的时候,偶尔便会提到沈青岸这场莫名其妙的叛国海战。 谈到沈青岸,谈到沈家的时候,父亲的神情她记得。 既沉默,又心痛。 “其实不是的。”李郁峥的声音响起来。 打断了萧妤温的思索。 “沈家,是被冤枉的。”他的声音很坚定,吐字却缓慢沙哑,带着一丝苦痛,或者说清浅的哽咽。“沈家,是被人冤枉的。” 李郁峥一字一定。 “沈家被人陷害,源头有二。其一,是沈家的造船图,被他人觊觎良久,却始终因为沈家将图纸赠与皇家、岁岁缴纳高昂的税金与造船厂的利润,所以皇族对沈家造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人意图祸乱朝纲甚至改朝换代,所以盯上了沈家;其二,是因为沈青岸在海战一役中,虽然因为风暴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却意外在上岸后,发现了那笔被尤鲜族藏匿在深山中的前朝巨财。” 李郁峥说的很慢,一字一顿道。 萧妤温带着疑惑提问,声音也不由得低沉起来,“这一切,并没有别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 李郁峥苦笑一声,却说起了别的—— “沈青岸的夫人李氏,在抄家灭门的旨意到来之前,便已与他和离归家,这位李夫人,不是别人,正是成国公的嫡亲妹妹。” 萧妤温眉毛又忍不住地抬了起来。 这倒是巧的很。 “李夫人,并非提前和离,也并非因病而亡——沈青岸出事之际,李夫人正因为害喜在娘家别苑休养,那时便有传言道沈青岸夫妇貌合神离。因有亲信拼死提前送了消息给李夫人,李夫人身边的奶妈伪造了和离书,沈家灭门之时,李夫人已经在回成国公府的路上。不足一年,李夫人悄悄在成国公府生下一子,而后,血崩而亡。”
第118章 前尘旧怨(二) 李郁峥的眼睛有些红。 萧妤温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承轩二十年,沈家灭门,李夫人伪造和离隐瞒身孕返回娘家。 突逢大变,又身怀有孕,且还因为害喜在休养身体,一路颠簸,神思疲倦,能保住孩子已是不易。 不足一年,瘦弱之躯诞下沈青岸的遗腹子。 想必李夫人身心俱疲,忧思过虑,又满心冤屈无处申述,而成国公府因为与沈家是姻亲,沈家叛国灭家,成国公府自保由为吃力,又怎么可能倾尽人力物力,去帮沈家平反? 沈家灭门,距今大约已有十八年之久。 沈家这个孩子,从未听人提起过。 从未有人知道,和离归家的李娘子,还生下来一个孩子。 而李郁峥,正巧十七的年纪。 也太巧了些。 萧妤温眼神中带着清晰的询问之意。 李郁峥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原本让萧妤温感到凌厉的眼睛,如今看到他纤细薄弱的睫毛微微颤动,无力之感却油然而生。 此刻的李郁峥,看起来脆弱极了。 “没错。”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如蝉翼般薄,带着脆弱之感。 仿佛现在面前的少年人,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纨绔富家子。 而是一件轻脆的蛋壳瓷。 一点点外力,就能将他击破。 “我就是沈青岸的遗腹子。” 李郁峥如是说。 萧妤温心中虽然有猜测,却仍然吃了一惊。 “可,这与陆家、林家,又有和相干?难道沈家被人陷害,有陆家之人的影子?”她讷讷低低道。 “不错——承宣二十年间,意图祸乱朝纲、改朝换代的,正是当年的陆家家主的继承人陆千琦。”李郁峥定定道。 太沉了。 李郁峥周身的氛围,让萧妤温觉得有些沉重。 她转脸望向了湖面。 日头西落,一圆浅月浮上水面,稀薄的夕阳中,显得月色浅浅淡淡,恍如轻薄的玉兰花瓣。 萧妤温叹了一口气。 孤身待在京城的李郁峥,如今一定很想家吧? 如果他所言都是真的,那他所思所想的,想必更多的,是素未谋面的父母亲。 血海深仇,若是不被人知道,倒还能自欺欺人地安度一生,可如今他既知道了灭门仇人是谁,自然不能弃之不闻不问。 前世里,自己在深宫中时,中秋月圆、辞旧迎新之时,也是那般的思念家人。而彼时自己仍有家人,可李郁峥,就算他也重活一世,与父母亲,终究还是无缘相见。 等等…… 萧妤温忽然回身,定定看着李郁峥,绝然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沈家之事,是陆家所为?” 李郁峥抬眼,正视她的目光。 清透,直接,又凛冽。 仿佛要将人穿出个洞来。 “成国公府,自然有这样的力量。”李郁峥避重就轻。 萧妤温冷笑,“如果成国公府早就查出此事,如果你们手中有证据,又如何会等到今日?更何况,成国公一直被忌惮,未必不会担心沈家之事重蹈覆辙。成国公府保你一条沈家血脉,已是不易,又怎么会同意让你孤身进京?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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