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向前,尽头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在垃圾桶翻吃的,他被更结实的流浪者打得满口是血,最后混着血和泥吞下那口碎饼,他不觉得累。 在黑市当打手,他被仇家打得瘫痪,伤口溃烂流出的脓水弄得满床都是,他躺在脓水中细数着死亡的时日,他不觉得累。 在甜蜜之家当管教虫,日日夜夜的梦魇从没有一天缺席,来自不同张脸的哀嚎已经成了安眠曲,睁眼闭眼的血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也不觉得累。 他只知道,只要铆足劲儿向前跑,总有一天能回家。 现在的他还太弱小了,甚至没办法接哥哥回家。 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总有一天会和哥哥相聚。 他一直坚信着,哥哥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牢房的柱子被火焰完全吞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一根柱子再也支撑不住,烙铁一般的柱重重落下,将黑伽的背砸到凹陷,就连喷溅的血花都被火舌舔得一干二净。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里应该早就被一片火海淹没,可黑伽的眼前也只有一片黑寂的夜空。 黑伽已经看不见了。 他觉得,一切就好像一个梦。 小的时候,他喜欢赖床,就像一张臭皮糖一样,一旦黏到床上就怎么都撕不下来,简直是个长在床上的懒虫。 那时候他们家是黑户,没有智脑,甚至连个像样的闹钟都没有,早上起床全靠哥哥来叫醒他。 不论哥哥怎么叫,他总是不想起床,直到哥哥掀他的被子,挠他的脚心,他才会有一点点动静。 “黑伽,你老是这样赖床,以后我出门了,谁来叫你?” 他总是耍赖皮,一脸嬉笑,“嘿嘿,不是还有哥哥你在吗。” “但我们总会有分别的时候。” 他记得哥哥总会扬起笑脸,眼睛弯弯的,“等你以后长大了有出息了,有了自己的大房子和智能机器人,或许就不需要我了。” 那个时候他说:“我不管,你一辈子都是我哥哥。当然,想叫我起床,没门!” 然后他总爱趁哥哥不注意,抱起被子枕偷袭,两虫闹成一团。 真好啊,那个时候。 身上传来的剧痛,黑伽已经一点都感受不到了,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就像一朵云一样,即将坠入梦境。 这一切,都是个梦吧。 等梦醒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到了那个时候,哥哥一定会再次叫醒他。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赖床。 “黑伽,快醒醒,我们该出发啦。”
第33章 虫工呼吸 呼啸的风如刀割一般刮过泽兰的面庞。 他们正在向着冥河坠落。 头顶的飞行器逐渐缩小,就连追击的虫见了冥河都要止步。 而他们却距离冥河越来越近。 湍急的水流奔腾不止,仿佛有一个水中巨兽潜伏其中,它咆哮着,嘶吼着,足以将所有踏足冥河的虫都撕成碎片。 在水流之下更是万千礁石,从这种高度落下必定会撞个头破血流。 卡洛斯此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甚至连回抱住泽兰的力气都没有,泽兰只能将怀里的“亚雌”抱的更紧一些,避免两虫分离的可能性。 没有任何防护落入冥河,就连泽兰都无法估算存活的几率。可他很清楚,若是卡洛斯这样的“亚雌”就这么坠落,那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们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短短的一瞬间却好像被拉倒了无限长。 “轰——” 泽兰抱着卡洛斯彻底砸入了冥河水面。 水流裹挟着泥沙争相涌入泽兰口鼻,冥河几乎在一瞬间就夺走了泽兰的呼吸,浑浊的河水也让他几乎无法视物。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后背和五对翅膀接二连三地撞上礁石,逼得泽兰喉头涌上一口鲜血。 他应该把翅翼收起来的,这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他不能。 就如同恶龙要保护他的珍宝,泽兰的五对翅翼将卡洛斯牢牢护拢在怀里,每一对翅膀都死死闭合着,直接把怀里的虫给封成了一个蚕茧。 只有这样,才能让怀里的虫活下去。 “唔!” 就连溢到泽兰嘴边的闷痛,都全然被冥河夺走。 为了护住怀里的虫,泽兰的头、背四肢,几乎完全暴露在冥河里。 在水流的冲击下,一块块锋利的巨石不断砸向泽兰,充当保护伞的翅翼被划出无数狰狞的伤口。 原本雪白的翅翼先被鲜血染红,然后又被河水携泥沙冲击着,如此反复,仿若一遍又一遍上着酷刑。 奔涌的水流冲入泽兰耳朵,也像是冲进了泽兰头脑,让他的意识都模糊起来。 泽兰又被拉回了那个夜里。 他被雄父丢进湖里,他拼命地游啊游,却怎么都游不上岸。 全世界似乎都被隔绝在了湖面之上,而他也是一个彻彻底底被抛弃的虫,没有虫会来救他,也没有虫会伸出手。 他所有的脆弱与柔软,早已被埋葬在了那个湖底。 噗通,噗通。 一阵心跳声将泽兰快要飘远的意识拉回。 在水流之下,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到了,可泽兰居然听到了心脏如鼓的跳动声。 那是卡洛斯的心跳。 怀里的虫还有温度,可就连最后一丝温度都即将被冥河夺走。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虫了,他得让怀里的虫活下去。这个想法猛地在泽兰心头升起。 泽兰又被灌入一口水,超强的求生意识使他的肾上腺素飞速激增,身体又重新涌现出一股力量。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却丝毫没有阻碍泽兰向上的速度。 他还不能死在这儿,起码不是现在。 直到他的头部再次遭到重创,在即将看见天光的最后一刻,泽兰彻底失去了意识。 * “咳咳——”泽兰猛得咳出一口河水。 此时此刻,泽兰的眼前是一片夜空,他早已被冲到了岸上。 背后粗粝的滩涂砂砾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等等,管教虫呢?卡洛斯现在在哪里?那个亚雌现在在哪里?在有知觉的第一时间,泽兰便被脑海里的想法惊醒。 他拼尽全身力气动了动指头,才逐渐感受到了肢体的存在,以及躺在他怀里的重量。 直到最后一刻,泽兰都没有松开卡洛斯。 “卡……洛斯,卡洛斯。” 泽兰的嗓子已经嘶哑到说不出话了,就连这么几个词,都好像要用光他全身的力气。 “咳咳咳,醒醒,我们……我们上岸了。” 怀里的“亚雌”却没有丝毫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卡洛斯在他怀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了,一丝一缕的黑发贴在他耳畔,衬得面色也愈发惨白。 细看,甚至连胸腔都没了起伏。 “卡洛斯。” 仍然没有虫回应他。 泽兰连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他迅速将卡洛斯放平在沙滩上,靠着身体重量按压着“亚雌”的胸腔,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心肺复苏。 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虫神似乎总爱跟他开玩笑,在给予他希望的时候又将之夺走,在他快要看见光明的时候又再次拉上帷幕。 他早该想到的,亚雌根本没办法承受冥河的冲击力。 卡洛斯是选择相信他,这才随他跳入了冥河。 一阵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泽兰吞没。 如果不是他,管教虫也不会和他一起被追杀。 如果不是他,管教虫此时或许正在梦乡里安眠。 如果不是他,卡洛斯也不会这样冰冷地躺在泥地上。 这个奇怪的虫,就像是虫神落在他身边的一个神迹,不论在什么时候,卡洛斯似乎总能化险为夷。 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虫,却因为他而躺在这里。 这个奇迹般的虫绝不应该死在这里。 “卡洛斯,别开玩笑了,快醒醒好吗。” 卡洛斯那双如黑耀石般的眸子看向他时,总是闪着光的,可面前的虫现在却紧闭着双眼,生死不知。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泽兰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他长吸一口气,捧着卡洛斯的脸慢慢俯下了身子。 泽兰的唇紧紧贴向怀里的‘亚雌’,气被他一点有一点地渡了过去。 泽兰身上的伤势其实很不容乐观,自从被河水冲上岸,他头部受的几道伤口根本没有止血,满头满脸的血看起来极为狰狞。 汩汩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与下巴滑落,滴落在泽兰胸口,也滑向两虫唇齿交合的位置。 猩红的血液成了这夜色中最夺目的色泽,铁锈的血腥气息也逐渐充斥整个口腔。 泽兰甚至都无法分辨这是他的血,还是怀里‘亚雌’的血,血液交融间似乎连生死的距离都可以跨越。 “唔!” 卡洛斯惊醒地时候便尝到了这铁锈般的吻。 所有的感知都好像汇聚到了那柔软的唇上,他的身体本是被冥河给浸泡到凉了个彻底,说是跟僵尸一样都不夸张。 唇上的一把火却在顷刻间燃尽了他身上的寒意。 单身20年,卡洛斯还是头一次被人做人工呼吸,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人”唇齿相接。 明明他才是被渡气的那个,可卡洛斯现在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是血液太烫,还是唇上雌虫的体温太烫,头晕脑胀间,卡洛斯怎么也想不明白。 “泽……” 他想告诉雌虫,他醒了,可他刚想念出一个词,就又被吞没回去。 “唔!泽兰!” 卡洛斯伸手猛地推开雌虫的胸,这才将两虫彻底分开。 “咳咳咳!泽兰,我没事了,你看,我没事了。” 卡洛斯撑着地,疯狂咳嗽,直到猛地咳出一口河水,这才又能正常说话。 此时,云开雾散,填天上挂着的月亮也终于显现出身影。 月光轻轻笼罩在两个虫身上,也让卡洛斯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面前的雌虫简直狼狈到了极致。 泽兰五对庞大雪白的翅翼本该是最有威慑力的存在,可在经历冥河的折磨后,就像十根沾了水的鸡翅膀,每一根羽毛都湿哒哒地贴在根部,它们生怕伤了虫,便小心翼翼地耷拉在两边,看起来可怜极了。 雌虫的胸腔还有四肢,更是被乱石撞击的没有一块好皮肤,乍一看就像是个血虫。 当然最为触目惊心的,还是泽兰的脸。头上的血顺着雌虫的脸流下,滑过雌虫毁容后斑驳交错的伤疤,看起来简直可以吓哭虫崽。 准确的说,任谁见了都能被吓晕过去。 “泽兰别那么严肃,你看,我还好好的。”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想安慰一下雌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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