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那两个人又出现了,走在我们前面!” “什么两个人?”道人的心思全在钱袋上,随意抬眼看了眼。 就见尘土漫天的官道上,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缓步前行。 道人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两个人而已,他道:“别瞎喊,乖乖等着老道给你买羊肉包子。” 小徒弟乖乖不再说话了。 驴车哒哒哒前行,又走了一会儿,道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那两个人在官道上行走,怎么什么包袱都没带? 而且,驴车虽然行得慢,但怎么还没赶上前面那两人。 老道又抬头看了眼,发现官道上已经没了那两个人。 老道顿时坐起身,问小徒弟:“那两个人呢?” 小徒弟傻傻说:“消失啦。” “消失了?”老道突然想起好像之前,小徒弟也说在路上看到了两个人。 老道越想越不对,拿起赶驴的鞭子,在瘦驴的颈侧打了个空响,口里“去去”喊着,让瘦驴赶紧往前走。 此处距离下座城不远了,赶到那里入城后,他打算换成马车。 其实早该换马车了,只是老道扣门,才一直架着瘦驴奔波。 虽然刚拿到银子,老道颇为肉疼,但为了自己和徒弟的两条小命,他还是狠下心决定换马车。
第034章 野寺 又半个月, 驴车换马车的老道赶着马车,离开了上蔡城,他此行是要去长安。 长安本称京兆府, 北唐重新掌控北方后,为了自诩正统,又把京兆府改回了长安。 如今长安是北唐都城,老道正是想去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一展才能。 小徒弟正在马车车厢里啃着兔肉,这是老道路过山林里给他打的野味。 尽管老道没钱买太多香料,只是洒了点盐巴烤了烤,但这毕竟是肉呀。 小徒弟一点不挑,大口大口吃肉。 老道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优哉游哉地说:“徒弟啊, 等老道在唐也混个天师、国师的名头,那时你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小徒弟不知道天师、国师是什么,只知道能吃肉是最好的,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老道被小徒弟捧得飘飘欲仙,随后突然眼神一定,道:“见鬼了。” 官道上, 居然又有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往前走着,他们看似走得不疾不徐, 但居然比他们的马车还要快。 老道赶紧握紧缰绳, 脑子里疯狂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经书典籍,想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从泗州穿过宿州、颍州到达上蔡, 花了一个多月时间。 他们是先架驴车,后换的马车。 一个月前便在泗州官道上见到过这两道人影, 半个月前还未换马车之时也在路上看到过这两个人影,怎么现在换了马车后还能见到这两个人影。 是老道之前处理过的怨魂缠上他们了? 还是仇家驱使阴魂报复? 亦或是撞煞了? 老道听过有人在路上撞煞的传闻, 但这两道人影又不像。 总不能是他大限将至,黑白无常提前来锁魂吧? 老道越想越糊涂,赶紧停下马车,原地掉头回了上蔡城。 他决定不架马车了,直接换一匹良马,如今距离长安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没赶,快些赶到长安算了。 老道重回上蔡城换了匹骏马,带着小徒弟重新上路,这回却没见那两道人影。 忧心忡忡的老道策马飞驰、星夜兼程,逼得小徒弟练出了一手抱着老道士的腰,在飞驰的骏马上睡觉的功夫。 终于,在又赶了二十天路后,老道士在深夜隐隐看到了长安城的城墙。 他大喜过望。 这一路他终于没再见到那两人。 今夜他们入不了城,幸好老道士在长安郊野找到了一座半已倾颓的野寺,他松了口气,叫醒了小徒弟,道:“今夜我们暂宿于此,明日入长安城。” 小徒弟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跟着老道长下了马。 此时已过夜半,四周众响渐寂,老道推开门,入目还是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老道登时眼前一黑,当即脚踩禹步,急急咒曰:“吾朝太上,忽逢神将。教吾杀鬼法,授吾斩鬼方。上带太素符,收摄诸不祥。吾含天地之正炁,咒破邪鬼之殃。咒神神自死,咒鬼鬼自亡。急急如律令![注]” 咒毕,无事发生。 何不见奇怪得看向这个突然闯进来的老道士,他嘴里诵的确实是道家的伏魔经,但他毫无修为法力,诵这些有什么用? 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是邪鬼,对他们诵什么? 何不见与老道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老道见不起作用,膝盖发软,但还是强撑着行了一礼,道:“福生无量天尊,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为何缠着老道和徒儿。” 何不见本来还有些疑惑,越荒州给他传音道:“一路西行,我们曾三次碰见他们。他们从驴车换马车,又从马车换了骏马,今夜又在野寺遇见我们。” 何不见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他与越荒州没有用遁法,一路上一时像凡人那样步行,一时在施展“轻功”穿越无人的森林荒山。 行进的速度大致相当于普通人骑马赶路的速度。 本来这老道如果一直赶驴车,他们根本不会三次遇见。 结果这老道从驴车换到马车,又从马车换到骏马,赶路速度越来越快,才会接二连三碰见他们。 “道长何必多礼,什么叫缠呢?我们能接二连三碰见,算是有缘。”何不见笑着道。 天上浮云飘动,月光自云间缝隙泄露出来,又穿过窗牖照在何不见与越荒州的脸上,浮光游动间,让那老道看到两张英俊年轻的面庞。 老道定睛一看,觉得这两人确实也不像邪鬼,可这次他可是换了良马日夜兼程,这两人居然还在他前面赶到了野寺。 不是邪鬼,难道是山精野怪? 老道挡住自己的小徒弟,问道:“那二位又是如何赶路的,竟然能比良马还快?” 何不见眼都不眨地说:“吓到道长了吧,我们师兄弟二人自小习武,练得一身迅如飞鸟的轻功。我们来长安有急事,在官道上不敢太过,但在无人处便施展身法,以轻功赶路。” 原来如此…… 老道松了口气,道:“真是抱歉,老道周游天下,见多了邪怪之事,一时误会两位小友了。贫道北山老人,不知二位小友怎么称呼?” “何不见,这是我师弟越荒州。” 北山老人点点头,折回去从马上解下行李,在地上给小徒弟铺了个垫子,随后点了盏烛灯,拿出干粮给小徒弟吃。 此时夜已深了,小徒弟吃了两口又沉沉睡去。 这间野寺,何不见进来之前大致看过,发现这寺庙曾经规模不小,只是不知何故已经荒废了。 如今他们住的这间是寺庙的偏殿,偏殿中只有一尊石雕佛像,但怪异的是这尊佛像断了首,佛头被放在莲台前。 不知这佛像到底放置在这里多久,佛像上满是时间流逝遗下的风化痕迹,连佛首的五官都模糊了。 何不见还有些奇怪,石料比木料坚固得多,连石料都风化成这个样子,怎么这偏殿居然还存在? 不过他的灵觉也未探查到什么异常,他们也只是在此待半夜,等到明早长安城开城门便离去。 何不见与越荒州其实亦可以直接施展遁术入长安城,但如今的长安城有宵禁,进城了也找不到居所,不如在城郊这处野寺暂住。 此时室内一片寂静,烛火能照亮的范围很小,恰好能照到佛首上,有几只被烛火吸引来的小虫飞于佛面前。 突然,何不见的灵觉被触动了下,他睁开眼看向烛火下的佛首,定定凝视了一会儿。 越荒州亦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他给何不见传音:“师兄?” 何不见盯着看了一会儿佛首,回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佛首的嘴角微微比刚才翘了一些?” 越荒州也扭头看了一会儿。 佛首的五官已经很淡了,光看雕刻的嘴角,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比之前要翘。 越荒州皱了皱眉,正要回答,侧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僧人诵经声,有行人祭拜声…… 北山老人豁然睁眼,惊疑不定。 随着外间的声音越来越大,何不见眼见着佛首模糊的五官慢慢清晰起来,它嘴角翘起的弧度也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本该慈悲威严的面容,竟盈满邪气。 此时外间传来一清晰女声,压过了喧闹众声,道:“寺西南渡有灵应台,台上有一尊菩萨铁像,菩萨铁像上常见身光。” 另一道女声应和道:“众人云此乃圣灯普照。” “又云常见圣灯出,其灯或在半山,或在平地,高下无定。” “奴婢刚刚听人言,在西南灵应台见着了双圣灯。” 前一道女声闻之,道:“快快快,我们快去灵应台,有圣灯在,辟邪破魔,无忧矣。” 女声言毕,寺庙的大门突然无风自然打开。 何不见从门中望去,正见到一青衣女子提莲灯向远处走去。 门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树影幢幢,青衣女子缓步前行,唯有她手中的莲灯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这……这该如何是好。” 北山老人也看到了那佛首上诡异的笑容,他哆嗦着抱起小徒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不见若有所思,道:“那青衣女子似是期望我们跟着她走。” “老道来时便发觉这附近荒芜人烟,怎会突然有个青衣女子?”北山老人道,“不可不可,万一跟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之前被女声压下去的喧闹的礼念声又响了起来,这荒废已久的偏殿竟如时光倒流般,在缓缓恢复不知多久之前的状态。 何不见顿时道:“跟那青衣女子走,这寺庙不能再待了。” 越荒州自然听何不见的话。 在太元世界,最高能修行到的境界便是筑基大圆满,他们两人联手,哪怕再对上筑基大圆满亦可一战。 不管那青衣女子是精怪也好,是鬼魅也罢,他们都不惧。 北山老人见他们真要冲出去,顿时急了:“你们两个娃娃别仗着有功夫在身就跟过去,小心被挖了心、吸尽血。” 何不见扭头道:“道长,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能保证离开寺庙便是安全,也不求你信我,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这寺庙远比那青衣女子险恶。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老道看他们提起纵身离去,他又扭头看了眼旁边断首置地佛像,一咬牙一跺脚,道:“罢了罢了,老道便跟上去救你们一命。” 说完他也抱着小徒弟,撒开腿拼命跟上何不见与越荒州。 何不见与越荒州离开野寺后,那青衣女子突然由缓步变疾行,极速向着山林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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