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特和瑞卡其实并不在意能不能一直住在大房子里, 但母亲已经做了决定,他们不愿意再让母亲伤神。 “我们要做懂事的孩子, 讨厌他是我们的事,和母亲没有关系。” 缪特如此嘱咐瑞卡。 于是,在婚礼上,“懂事”的缪特用自己还不熟练的兽化能力烧毁了新郎的礼服,而瑞卡在每位来宾的邀请函上都画了难看的鬼脸。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 直到瑞卡发现,她唯一的同党, 正在变得和他们的敌人越来越亲近。 “缪特, 你为什么又单独和罗茨见面?” 某天夜晚,瑞卡闯进了缪特的房间, 怒气冲冲地将一份统计表拍在了哥哥的脸上。 “周二, 你和他单独在书房待了三个小时,周四晚上, 他带你去参加晚宴你没拒绝,今天又是, 而且你居然忘了你答应过我,今天要教我怎么兽化!” 少年静静地看着生气跳脚的妹妹, 不久后,他冷冰冰地说出了令瑞卡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话: “瑞卡, 没有天赋的话,我教你你也学不会的,不要白费功夫了。” “我想和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们是双胞胎不是连体婴,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那天,愤怒的瑞卡砸碎了缪特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也因为生气,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缪特之所以没有起身阻止她,不是因为缪特对她的情绪不闻不问,而是因为满身虚汗的缪特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缪特变得越来越强大,也变得越来越清瘦且沉默。 与之相伴的,是罗茨逐渐吞掉了嘉利夫人手中所有的财产和权力,缪特跟着继父出入名利场,所有人都说,他们的继父对待缪特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好。 瑞卡发现端倪是在十四岁那年。 那天,母亲因病晕倒,而缪特一整天都没出现在病床前。 瑞卡在次日拦住了缪特:“缪特,我们谈谈吧。昨天母亲晕倒的时候,你在哪里?” “父亲的书房。”缪特回答,“没来得及赶过来,抱歉。” 瑞卡也忘记她是怎么和缪特拉扯起来的了,总之,她扯坏了缪特的衣袖,在缪特瘦骨嶙峋的右上臂上,她看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针眼。 新伤叠在旧疤上,或青或紫,经年累月,像是无数虫蚁啃噬过的丝帛。 “那天我什么也没问出来,所以我跟踪了缪特。” 瑞卡面不改色,那些痛苦的记忆她已经一帧帧回忆过太多遍,所以讲述起来也没什么负担。 “我这才知道,罗茨的书房里有一间实验室,而缪特是他的实验品。”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瑞卡躲在实验室的角落,目睹了噩梦般的一切。 被捆缚在手术台上的缪特条件反射地抗拒罗茨的靠近,却又因为男人的一句话放弃了抵抗—— “你不试药,是要我把瑞卡抓过来代替你吗?的确,你们的基因这么相似,她的兽化能力却完全不如你,是很有实验对照的必要。” 然后,瑞卡眼睁睁看着继父将不知名的药物注入缪特体内,看着缪特数次进入可怖的兽化状态又被电击回人型,看着继父向屏幕后不知姓名的神秘人汇报实验进度,说新药的稳定性比以往更高,有投入正式使用的可能。 直到继父离开,剩下半昏迷的缪特一个人在实验室,瑞卡才爬出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瑞卡现在都还记得缪特看向自己的眼神,悲伤、绝望,却又带着终于被发现的埋怨和解脱。 缪特的皮肤灼烫到可怕,瑞卡却紧紧地抱住了他,她这辈子都没有流过那么多眼泪,冰凉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打湿了两个人的衣服,却依旧没能降下缪特身上的温度。 从缪特口中,瑞卡得知了这些年的真相。 罗茨在替某位位高权重的贵族做事,那人需要一个天赋极高、拥有贵族血统的实验体,因此,毫无疑问地,缪特成为了他选择的投名状。 实验是为了用药物最大限度地激活兽化者的兽化程度,可谁知道“最大”究竟是个什么程度,于是,一剂剂更加刺激的新药被注入少年的身体,折磨也变得看不到尽头。 “不是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的吗,可在他受苦的那些时候,我一次都没感受到。” 瑞卡的声音听起来空空落落,或者说,她整个人早就已经被掏空了。 完全被震惊的莫岁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是罗茨害死了缪特吗?” “不。” 瑞卡抬眸,眼神里带上了决绝和痛快交织的恨意: “当年那场火,是缪特放的。” 在瑞卡又一次潜入实验室的时候,她被罗茨发现了。 没什么兽化能力的少女当然逃不开一个成年男人的钳制,在针头对准她血管的那一刻,缪特失控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冲破了一切禁制,直接将罗茨的手臂烧成了焦炭。半兽化的缪特挣脱束缚带,拿着手术刀,发疯似的一刀刀捅向罗茨。 等缪特回神,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身下的罗茨早已咽气,而他本人也油尽灯枯,从口鼻溢出的鲜血浸透了整片衣襟。 “缪特跟我说,他早就知道自己快死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他让我带着妈妈离开主星,不要回来,不要追查,活着就好。” 瑞卡垂眸,笑得比哭还难看: “可是没办法,我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妹妹。我说,不,我要报仇。” 家中实际的掌权人与继承人同时死于意外,嘉利夫人又缠绵病榻,罗茨的亲族自然会盯上嘉利家的家产。 瑞卡用自己的身份是争不过别人的,只有换用缪特的身份,她才可能借着继父对缪特一直以来的“偏爱”,名正言顺地继承继父的遗产。 在火场之中,瑞卡依偎着奄奄一息的缪特,狠心掰断了缪特身上锋利的鳞片。 她用带血的鳞片割断了两个人的头发,和缪特换了衣服,将缪特的血抹在了自己身上。 她全程紧抿着唇,生怕自己的哭声会从齿关间泄露,可到了最后一步,她要把缪特一个人留在火海的时候,少女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了,所以我没有死,不要哭。” 这是缪特留给瑞卡的最后一句话。他将瑞卡推离火海,熊熊的火焰被他引到自己身上,烧掉了所有可能会暴露瑞卡身份的痕迹。 “这家伙死得那么仓促,都没来得及告诉我真正的仇人到底是谁,还得我自己去查。” 瑞卡喃喃道,她深呼吸,收拾好情绪: “后来的事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罗茨和瑞卡死于火海,嘉利夫人带着缪特搬离了主星,而缪特因为事故丧失了兽化天赋,成为了百无一用的纨绔公子。” 见莫岁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忧心忡忡地紧盯着自己,瑞卡笑了笑: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怎么,小莫心疼我?那还要不要和姐姐结婚呀?” 褚洄之原本还对瑞卡存有两分同情之心,谁想这人一言不合就要撬他墙角。知道莫岁向来吃软不吃硬,褚洄之瞬间警铃大作,一记眼刀狠狠扔向瑞卡。 “……不行。” 莫岁本不想在这时候说任何让瑞卡不高兴的话,可他纠结了几秒钟,还是觉得这种话不能模棱两可。 “我们不能结婚。”他认真道。 逗莫岁实在是一件很能缓解坏心情的事,瑞卡噗嗤笑出了声,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为什么呀?这么直白拒绝,姐姐会伤心的。” “行了吧,人家不喜欢你,你非得自讨没趣,什么毛病?” 褚洄之挡在了莫岁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斜睨向瑞卡,替莫岁一口回绝,语气不善。 “褚洄之,人家不和我结婚也轮不到你吧,你在这儿着什么急?” 瑞卡不甘示弱地回怼,转脸向莫岁寻求认同:“是吧小莫?” 突然遭受无妄之灾的莫岁眼睛顿时瞪大,没搞懂这两人的唇枪舌剑是怎么波及到自己的。 在瑞卡和褚洄之的注视下,莫岁脸颊一点点涨红,那个本应脱口而出的“是”字卡在嘴边,半天却也没法干脆出口。 时间拖得越久气氛便越加诡异,刚才还斩钉截铁拒绝瑞卡结婚请求的莫岁此刻却生生在原地卡了壳。 他还是没有回答,密长的睫毛颤得像只寒风中打哆嗦的蝴蝶,终于含糊应道:“大概,可能,或许,应该……” 突然,褚洄之轻轻晃了下他的手腕,莫岁抬眼,看见褚洄之微笑着向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并不要求他给出答案。 “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这是你的特权,岁岁。”他温柔道。
第91章 “为什么选择再次回到主星, 你并没有查出当年的主谋是谁吧。” 褚洄之没太被瑞卡讲述的故事影响情绪,冷静询问: “但凡有一丝机会,你早就选择鱼死网破了, 哪还会悠哉地参加什么比赛。” 瑞卡表情淡然, 并不介意直陈自己的失败: “还能为什么,查不出来呗。” “当初刚刚搬离主星时, 我心惊胆战,生怕有人会追杀我和母亲, 也担心会有人来抓回作为实验体的缪特,但是没有,没有一个和实验相关的人找上门。” “小时候,我以为是我运气好,后来才想明白, 是因为他们不缺缪特这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缪特’已经没有价值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逃到第二星区才能捡回性命、连保有爵位都勉强的落魄贵族。就好像已经扔出手的垃圾, 没有人会捡回来确认垃圾还有没有剩余价值。” 瑞卡自嘲一笑:“况且, 就算我知晓部分内情又如何,我说的话没有任何人相信。” 褚洄之:“所以你创办了‘闲言’。” “对。” 瑞卡点头:“如果他们觉得我一个人的声音不够大, 那就让更多人听到我的声音, 刚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线索不足, 我没法顺藤摸瓜,只能想办法引他们找上我。” “我通过闲言报道了不少兽化失控的案例, 并以瑞卡的身份在幕后运营,希望能引来幕后者调查当年瑞卡死亡的真相。” 褚洄之蹙眉, 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问题: “这显然并不可行。他们连放走一个切实参与了实验的缪特都不在乎,怎么会冒着暴露真实身份的风险和你产生接触。” 这话说得没错, 可瑞卡实在是不喜欢褚洄之这副看穿一切的样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她纳闷地问莫岁: “他平常也跟你这么说话吗?你要是做点什么不聪明的事,他也摆这么一张厌蠢的冷脸给你看?” 没等莫岁回答,褚洄之眉峰微挑,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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