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人为阿擒好,还请放手。” 唐青瞬即心惊,忙伸出双手欲将对方扶起。 ”韩大人,您何必……请先起来……” 好不容易把韩肃扶起身,唐青仰眸轻叹,须臾后,说道:“我会考虑清楚,还请韩大人先行回去吧,府上太乱,待局势平复,发现您不见了,若韩擒有心寻找,未必不会查到今日的事。” 唐青不想让韩擒知道刚才他父亲向自己跪下的那一幕,只会叫对方内心为难,徒增沉重。 而他也证实了前不久的猜测,韩擒在家里和他之间左右为难,无法取舍。 待送走韩肃,唐青独自站在窗侧,新添的茶水又凉了,兰香赶到时,望着空荡荡的食桌,可桌上菜肴却无人动过,不由疑惑。 唐青道:“阿擒有事回府,咱们先等一等。” 兰香应下,耐心陪同。 直至一壶茶水都凉了,兰香小心翼翼问:“先生,统领还来吗?” 唐青收起远眺目光,夜幕微深,城内的上空升起几道斑斓多彩的烟火。 他置身在热闹之外,轻声吩咐:“应当不来了,这些菜你让小二打包带回府上,热过后跟老蒋吃了。” 兰香眨眼:“那先生您呢……” 唐青垂眸:“坐了挺久,外头热闹,我出去走走。” 他拒绝兰香的陪同,拢紧斗篷走出瑞福楼。 青年发后精心别上的玉簪微微滑落,几乎垂着一头的漆发,在夜风里轻扬。 兰香叮嘱小二后追出来紧跟,还没走出太远,忽然瞧见熟悉的马车停在喧嚷的街边。 * 另一道,萧隽打量有点失落怅然的青年:“怎地这副模样。” 又道:“孤在宫内与皇叔喝了不少酒,正饿着,去老马那边吃年饭,唐卿可来。” 听似询问,却不容置喙。 萧隽伸出一条手臂把唐青捋上马车。 马车驶出,兰香未能回神,背后听到来人低喘,沉声问:“先生呢。” 兰香:“……” 想起方才驶去的马车,又想到先生等到茶凉深夜,便替先生感到无名的委屈。 她隐生愤懑,口吻夹些报复,道:“先生让皇上接走了。” 韩擒站在原地。 直至额头有点凉意,他出神地抬头,才发现停了半日的雪又开始落了。
第56章 马车停在院门外, 小院依旧,应了过年的气氛,贴起楹联, 两串红彤彤的灯笼悬在两侧门檐之下, 成了雪天寒地中唯一的一抹红。 距离唐青上次过来, 已经将过一年光景。 唐青与萧隽四目相顾, 从方才的出神中收回心思, 须臾无言。 不待开口, 萧隽看出他的暗恼, 拉起他的手走下马车。 "陛下……" 萧隽:“来都来了,唐卿想再反悔,晚了。” 想着此人霸道豪横的性子, 唐青亦知想再后悔绝无可能,遂道:“臣跟陛下进去,还请松开臣的手。” 萧隽原地驻足。 一片茫茫白雪中,他牵起的青年青丝随风垂散飘摆, 如柔软的柳丝, 发端点缀些许细碎的皎皎薄雪, 眉间尚且残余几分怅然和无奈。 凝视着,心口无端动了动,只希望依着唐青的话做,可以抹去对方眉梢的怅愁。 萧隽放开他:“进去吧。” * 老马早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一顿热腾腾的菜肴已在食桌备齐,炉火燃烧,火上熬汤锅, 热气滚滚,肉质浓郁的鲜香浮散开来。 老马笑呵呵地迎出门:“爷!” 定睛细瞧, 跟在爷身旁的那位公子叫他双目噌亮。 像唐青这般品貌非凡的人,此生见过一面,定不会再忘。 老马笑意愈浓:“公子也来啦,老朽都有好久没见过公子了。” 唐青微微点头:“马伯伯新年好。” 老马老脸燥红,瞅一眼萧隽,摆手道:“公子言重,俺就一粗鄙老头儿,哪能待得起此般称呼。” 他让开门:“爷和公子快来坐下,菜都热乎着,刚出锅的烤鱼,蘸酱刚调好呢,恰有适合公子的口味。” 老马的盛情款待让唐青难以招架,冲散他脸上少许的忧愁。 见状,萧隽也不恼老马自上年纪后愈加叨叨的做派了。 几人落座,萧隽执起茶盏小酌,热茶浓郁,遂沉声吩咐老马,重新换一壶清淡的茶给唐青。 萧隽在宫内与皇叔饮了不少酒才出来,是以老马准备的茶比较香浓,好给他解酒,却不适合唐青饮用,容易致使身子不适。 唐青温声制止:“不必麻烦,准备一点温水就好。” 萧隽夹了几块鱼肉,少量的刺挑干净,用羹匙浇上汤汁,装了半个瓷碗,推到唐青面前。 唐青:“……陛下。” 萧隽淡道:“看你方才神魂落魄的模样,应当没吃什么,先填点肚子,莫再废话。” 似应证对方的话,唐青适才等待一个多时辰,加之伤神忧心,此刻已觉腹中饥辘,手脚软冷。 鱼香钻入肺腑,嗓子下意识分泌出唾液来。 他安静地拿起竹筷进食,见状,萧隽不同他多废话,专注地开始吃东西。 老马问:“爷,可还要送点酒?” 若在过去,这些酒对萧隽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军中多为血气方刚的男儿,常常把酒对抗。 只如今桌上的人那副身子骨实在柔弱,哪里经得住烈酒滋味的摧残,遂道:“喝茶就好。” 用饭席间,只闻盏瓷相碰的动静,唐青六七饱意便放下碗筷,手脚回暖,恢复几成力气。 萧隽仍在吃,食量不小,大口饮完第三碗清汤后,素日压迫感极强的眉目现出不常见的温和,多了点家常烟火气息。 唐青在旁边擦净双手和嘴唇,萧隽没离席,只能静坐等候。 很快,萧隽用温水净手,稍作洗漱,示意唐青起身。 “陛下,可要去何处?” 萧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很远,伫立在庭院的回廊底下,看见老马提了好几捆物什放在雪地上。 唐青凝神望去:“是烟火。” 老马笑道:“爷,备好了,您跟公子尽情放吧。” 唐青没有放烟花的意思。 萧隽拿起一只火折吹了吹,火光明灭闪动。他走向庭院中间,淡色眼瞳直扫唐青的方向,道:“过来。” 廊下的青年身形未动。 “陛下,臣……” 萧隽道:“唐卿连放烟花都不敢?” 隔着半个院子,唐青回答:“臣只是没有心情。” 萧隽:“那就更要转移心绪了,此为皇命,不得违抗。” 唐青只得徐步挪去,看起来有点不情愿。 萧隽扯扯嘴角,很快地笑了声,火折子递出去。 唐青手持火折,寻到引线,微弯腰身,屏息瞬间,瞥见引线燃起,还没等他反应,腰肢一紧,已叫旁边的人半揽到边上站稳。 庭院上空绽放几簇殷红的流光,继而交错出明蓝斑斓的荧光长线,仿佛倒落的细长羽毛,比邺都街头盛放的烟火样式还要美丽独特。 唐青出神仰望,片刻后,喃喃自语:“和别的不同。” 老马笑着应答:“这是火器营专程送来的,自然更好看。” 唐青略觉意外,没想到萧隽还有这种心思。 老马话到即止,没道破烟花为前几日赶制出来的。 距离上元节还剩几天的时候,他正在清扫院子,让暗卫跟皇上传话时多问几嘴,大意为是自个儿过来还是多稍一个人,要不要备点节日烟火搞搞氛围。 哪想没过多久,就从火器营送来这份特殊的烟花。 亥时三刻,唐青面露倦色。 此时庭中烟火已灭,邺都上空仍断断续续盛开着耀眼的火光。 萧隽低头注视,道:“若乏了,送你回府休息。” 唐青:“多谢陛下。” 萧隽未在小院停留,命驾车的侍卫先前往金水街。 临下车前,萧隽问他:“今夜可有尽兴。” 唐青回道:“启禀陛下,臣心平静。”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待目送唐青的身影消失,萧隽才开口:“平静也好,总好过为旁人神伤黯然。” ** 回到府邸,守在堂屋的兰香迎上前,目中关切。 唐青朝她展露浅笑:“无须忧虑,没什么大碍。” 兰香扶着他回屋,又将准备的热水送上。 洗漱之后,唐青擦拭着微湿的落发,靠在床榻逐渐沉思。 今日可谓波澜转折,节时的喜悦,陪伴的安慰,还有真相挑明后的惆怅,让他很久没经历这般起伏难受的心绪。 此前出于心意选择的一段单纯交往,总归还是让对方陷入两难境地。 怀揣着心事,唐青后半夜才有了几分睡意。 初二,他日近正午才起身。 兰香把盥洗用的盆具送入屋内,伺候时颇为心不在焉。 唐青问:“发生何事。” 兰香眼神闪烁,迟疑再三,道:“大统领登门拜访,就在厅前等候。” 唐青让她去准备双人份的膳食,穿好衣物后疾步迎去大厅。 应个新年气氛,今日他着暗绯色斓袍,步行间似有绯光环绕着周身流动,衬得脸庞愈加明艳绝伦,看不出宿夜难眠的憔悴。 唐青平日衣装素雅,此般着衣,叫韩擒怔在原地,仿佛映出幻觉,看见一身喜服的青年。 韩擒嗓子紧了紧,道:“昨日……” 唐青浅笑摇头:“不必解释,先陪我用午膳。” 韩擒:“好。” 对昨天那事,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 唐青一如平时与韩擒相处,即使如此,却叫韩擒生出几分朦胧的不安,像暴雨来前的平静。 他几次想开口,话至嘴边,总觉得那些说辞苍白无力。 若深究起来,便不能再隐瞒家中的事情,时值今日,他仍不想当着唐青的面说出父亲要他做的选择。 他不想选。 韩擒忽然又记起唐青在街边被皇上带入马车,更使得他尝到苦涩,沉着稳定的心变得惶惶然。 旬休的几日,韩擒过了正午都会到府上和唐青独处,连兰香都被他屏退了。 唐青几次看着他,却未制止,时而待在书房,若无落雪,两人便去街头到处走走。 于无人处,他们也会拥抱亲吻,尽管如此,韩擒仍觉得不够。 旬休的最后那个傍晚,在送唐青回房的时候,韩擒伸手抵在门前:“先生,我……” 唐青先他一步开口:“阿擒,我有话想跟你说。” 韩擒:“……” 他浑身绷紧,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说。 便低声恳求:“别说。” 唐青叹息,半身隐在门后,眸光迎入那双黑沉藏了愁绪的星目之中。 “这几日我在思考一件事,接下去的决定并非儿戏,也不是随口就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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