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被捕后他们的东西已被全部扣押,至今没有归还。 皇帝好似颇感兴趣,让李显义着人去办。 没等太久,侍卫从廷尉府送来从梁王府收缴的包裹。 唐青绕去殿前,找到自己的包裹后打开,取出里面的小药箱。 药箱密封性很好,当时收整的药物,只来得及放了心脑血管和消炎抗生素一类的药,除了抗生素,剩下的药半年前就被他吃得所剩无几了。 检查药盒子上显示的保质日期,也就在这一两个月内过期。 唐青将盒子里的一板头孢带入寝殿,太医连接围上前,端详陌生的药丸,接连沉默。 没见过的药,如何敢给皇上服用? 当即劝阻。 万一吃出什么岔子,那可是全族都要掉脑袋的事情。 萧隽并未表态,拿着手里的奇怪之物打量。 此药闻所未闻,唐青此人就很奇怪,他能给出这般奇怪的药物,便也不足为奇。 萧隽按着包装的指腹稍微用力,“吧嗒”一声,药丸顷刻弹出,还弹向了他的额头。 向来淡漠威严的帝王,面上难得闪过明显的错愕。 唐青忍笑,轻声道:“皇上,您把药丸从包装里挤出来了。” 明亮的宫灯映出青年精致的眉眼,萧隽看着他:“孤如何信你。” 唐青一忖,拿起弹出来的头孢胶囊,面无改色地吞下。 “皇上以后是草民唯一的倚仗,草民岂敢欺君?” 又叮嘱:“若皇上服用此药,切记近日莫要饮酒,如果不然,恐有性命危险。” 过了半时辰,太医将唐青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除了体质上先天的虚弱,加之近来感染些许风寒以外,并无任何中毒的迹象。 等萧隽按剂量吞服了一次头孢后,唐青已经控制不住地合上双眼,他满身疲倦,唇边却浮起笑意,心知自己应该赌赢了。 ** 已值深夜,萧隽回了颐心殿。 唐青坐在梨木交椅上望着火光出神,兰香提心吊胆的进来,忧心忡忡问道:“先生可还安好?” 唐青叹道:“应当无碍。” 只是方才精神高度集中的应对皇帝,以致心脏有点不适。 暗示自己需要缓和,静坐半刻,遂才幽幽睁开眼睛。 他直起身想往床榻走,腿还是无力的,甫一站起,往旁边踉跄几步。 兰香赶忙扶着他,唐青宽抚:“约莫累了,先歇会儿。” 纱制灯罩内的烛火静谧燃烧,天明熄灭。 还没休息太久,天亮后唐青起身洗漱,待换了身衣物,坐在殿前等候宣召。 兰香替他备了份热汤,他没什么胃口,专注地等消息。 “先生,您身子弱,多少喝一点吧。” 唐青压着不舒服的嗓子:“抱歉,今日实在没胃口。” 兰香长叹。 “先生可是在等李常侍。” 唐青:“嗯。” 兰香便同他一起等,虽不知为何先生会笃信李常侍定会前来,可望着先生平静如常的面容,便只想相信这个人。 晌午时分,李显义亲自迎他,面上洋溢着喜色。 “先生,陛下召见。” 一旁趴在圆桌上打盹的兰香露出佩服的神色,先生神了。 唐青随李显义赶到颐心殿,碰见正从殿内走出的几名太医。 为首的太医冲他微微点头,唐青猜测理应是皇上昨夜吃的药有了明显的效果。 檀香萦于殿内,唐青越过珠帘,甫一抬头,便定在原地。 坐在御案前的帝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可知孤找你何事。” 唐青垂首,伏身行了跪礼。 “草民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不敢?”萧隽慢条斯理道:“孤看你倒是敢得很。” “昨日的药,连在宫内研习数十年的太医都未曾见过。” 唐青心下一凛,昨天事发紧急,那些超前时代的东西,只怕早已让皇帝怀疑。 正思索应对之策,却听对方道:“如能将此妙药投入军营,给受伤的将士们服用,岂不可以减轻伤亡。” 唐青:“……皇上,那药只此这些,且再过两个月,便失药效,研习此药,绝非易事。” 萧隽:“连你也无法?” 唐青摇头:“草民并不通晓药物制剂。” 他将脑袋垂得愈发低,如瀑的青丝沿肩膀滑落,露出细白犹如春笋的后颈。 萧隽淡淡打量,心忖:眼前的人只一宿没歇好,似乎又瘦了点。 继而忽然开口:“孤允了。”
第16章 已到三月暮春,日光渐盛,暖风轻轻,园子里的花竞相争放,空气里漫开一阵淡雅芬芳的馨香。 潇湘殿一早就传来圣旨,李显义面上都是笑意,道:“恭喜唐侍郎了。” 皇上册封唐青为黄门侍郎,赐仙鹤云纹绛紫官服。 黄门侍郎在邺朝并无实权,可官居要处,常奉御前,换言之,就好比皇帝跟前的秘书,是个当红官职,可作为重要官职的一个跳板。 李显义前来颁旨,顺道交待诸多事宜,片刻后,唐青领旨谢恩。 他送走李显义,双手仍然捧着官服,安静垂眸,似在打量,辨不出情绪。 兰香神色欢喜,再看先生,好像从先生脸上看出半喜半忧之色。 遂问:“先生……可是心里有事,皇上赐了官,不高兴么?” 唐青敛眸,一哂:“怎会。” 而后着了官服,官服制式乃宽袖长袍,面料上的刺绣十分典雅精致,腰间环带玉饰,更衬出唐青那份飘逸出尘之感。 兰香望得出神,不由脱口而出道:“兰香这段日子在宫里碰见不少人,先生是最好看的。” 唐青淡笑:“能留在皇宫里头的人,容貌自然不差,只是人各有气质,我这份恰好入了兰香的眼罢了。” 兰香不假思索地小声辩驳:“才不是……” 唐青笑而不语,待整理好仪容,看时辰将至,径直去往颐心殿当值。 ** 今日有早朝,朝会未散,唐青只能先将笔墨方面的工作准备好。 不久,李显义抱了一摞卷册进来,份量可观。 唐青上前分担部分,将其取下置于长案,动作徐缓,有条不紊。 李显义赞赏道:“看侍郎做事,当真叫人悦目赏心。” 又拍了拍卷册:“这些都是奉皇上吩咐从尚书台送来的账册,劳烦唐侍郎仔细看看了。” 分配到新活儿的唐青完成笔墨工作后,立刻把精力投入到案前的一大摞卷册当中。 一早,他没等来朝会散后归来的帝王,听留在颐心殿伺候的宫人们说,皇上早朝结束就去了邺都近郊骑马。 晌午前,唐青散值后回了自己暂住的潇湘殿用饭,升官不过半日,膳食都改善了几成。 属兰香最为开心,她摆弄好碗筷,道:“奴婢跟着先生享福了。” 唐青似叹非叹地摇摇头。 兰香将盛好的汤送到唐青手边,双手支着下巴,道:“先生,兰香知晓道理,跟在皇上身边固然很好,可天恩难测,谁都预料不到今后会发生何事。” 唐青听到小姑娘难得论出一番道理,颇为好笑,继续听她说下去。 兰香鼓鼓腮帮:“可人活就这么一世,哪能预料之后会遇到什么,还不如趁着今日风光,珍惜眼前,过好一日便是一日。” 唐青道:“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确有这么个道理。” 兰香笑呵呵的:“那先生多用些午膳。” 活在当下的唐青依言,吃过膳食又服了碗药汤,午睡半时辰,醒后甚至还能沿潇湘殿四周随处散步。 他升任黄门侍郎后,已能在宫内走动,这给唐青打探梁王府的消息带来不少方便。 时下已听闻廷尉府将前朝旧部策反一事审理完毕,至于梁王府如何处置,详细情况还未探听到。 眼看时候将近,唐青赶去颐心殿继续整理卷册,清查从尚书台送来的余下账簿。 日过斜檐,帝王回宫。 唐青听到宫人们的声音,连忙从案几抬头,穿到殿前迎驾。 萧隽打量一身官服的青年,让唐青站起来。 素日经常着穿青白两色的青年,此身绛紫官服使得他潋滟的眉眼更为惊艳绝绝,与平时温和淡雅气质不同,那份因气质柔和下来的美变得明丽生动。 萧隽回到案前坐下,唐青即刻跟好,往砚台注入清水研墨。 此一时非彼一时,而今身份不同,他不再以俘虏的名义被迫留下,而是成为跟在帝王近侧的臣子。 有了这层君臣关系,皇帝需要他这把刀,至少不用再为原来时不时遭遇的那种事感到提心吊胆。 研完墨,唐青往瓷盏续上热茶,没有帝王吩咐,便回到底下继续清查账册。 瑞兽鎏金香炉烟气袅袅,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君臣都在沉默的做事。 珠帘微响,李显义端着精致的茶点入殿,在御岸摆了几道,剩下的两道送至唐青跟前。 唐青执笔勾出账目疏漏,做完几处标记方才抬眸,眼神里闪着诧异。 李显义笑笑,唐青想起上次自己低血糖险些晕倒一事,不由温声开口,叩谢皇恩。 萧隽放下手中狼嚎,注视着他:“梁王府一案已有结果。” 说罢,让李显义转递给唐青一份折子,唐青意想不到自己努力打探的消息竟以此种形式送到手上,连忙展开折子查看里面详记的内容。 看完,他松了口气,悬在心间数日的石头,总算得已缓缓落下。 捏着折子的手指无意识张开,在失态中捡起掉落的奏折。 他道:“臣……” 萧隽示意他不必开口,谢来谢去的恭维,听烦了。 ** 前朝旧部造反一案已审差完毕,主谋全部处斩,届时枭首示众,而被牵涉的仕族官家均被判处不同程度的刑罚。 其中在内受及牵连的梁王府,念其过程并不知情,为南郡郡守蒙蔽,且在抵御越西流寇中有功,功过相抵,可既往不咎。 但因出逃有罪,即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 唐青一口气还没缓下多久,心脏微微提起,生出数分愧意。 杖责五十,这得躺多久才能康复?且还要被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 老梁王被外封至南郡,涿州地理气候本就险恶,经此削藩已和流放无异,若再…… 思绪几经波转,唐青捧起折子,垂首步行至帝王面前,双膝伏跪。 萧隽波澜不兴地问:“唐侍郎这又何意。” 唐青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回皇上,此番梁王府众人所为,皆归咎于臣。” “梁名章本欲留在南郡死守,直到主将入城再与其交涉。是臣擅作主张,唤了……护卫将他打晕带走,出逃的路线,亦由臣一手规划。”
121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