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光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只得暂时停了强势攻门的动作,令大军退守大营,从长计议。 如今的局面早在预料之中,他此时并不慌张,转身切断所有外界向京城输送物资的渠道。没有其余州府定期上供的食物和必应用具,城内的粮食他们最多撑个十天半月。 虽然这样做城内的百姓多少吃些苦头,可是两军交战从来都是残酷的,他若想不费一兵一卒取胜难如登天,只能被迫牺牲一些平民的利益。 而他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混战,早日让百姓重新过上安定的生活。 得知沈夷光暂时停止攻城,赵昱脸上并未露出开怀的笑容。他心知肚明,如今的京城宛若一座孤岛,没有外援根本撑不了几天。 就在此时,小太监慌慌张张从门外跑进来,因为太急不小心绊倒门槛重重的摔了一跤。但他不敢停顿,连滚带爬跪好,哆哆嗦嗦道: “陛下……天牢里那个劫狱犯跑了!” “还、还把谢小爷也带走了!” 赵昱不慌不忙抬头,皱眉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跑就跑了,不用管。” 他懒洋洋摆手,低头继续看书:“谢必迟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上又中毒,就算出去也活不了。” “……是。”小太监讷讷点头。 赵昱看了会儿书,仍是难以安定烦躁的心思,索性扔了书不看:“摆驾玉蟾宫。” 乔溪自打病好后更不爱动,况且天气越来越冷,他索性整天窝在被子里哪都不去。听照顾他的小宫女偷偷说过,沈将军已在城外对安营扎寨好几天,眼下局势正紧张。 乔溪明白,自己这颗棋子很快就要派上用场。 当时为了保护村里的人,他口口声声说可以拿自己威胁三郎,其实只是缓兵之计。而今真要被当做针对三郎的人质,他自然不愿。 想活命是一方面,不想三郎为难也是一方面。 这些日子他偶尔和宫人闲聊,尽管她们大都谨慎闭口不肯多说,乔溪依然猜出三郎在民间声望很高,他几乎是所有人心里威名赫赫又正直仁义的大将军。 乔溪心里是有些骄傲的,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优秀? 但也因为这样,他真不敢想三郎到时该怎么抉择。 从情感角度,他当然想让枕边人选自己活。理智上,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满城百姓死活,还涉及到皇位的正统承袭,这两件事哪个单拎出来都比他的性命更重要,他不用猜就知道三郎应该选哪个。 同样,乔溪也不认为赵昱会放过他。既然左右都是死,他希望赵昱手起刀落,不要利用自己折磨三郎。 没等他想完,一眨眼赵昱又来了。 “今日感觉如何?”他一进门就关切的询问乔溪身体,几步走到床边,弯腰在他额上轻探,轻声道:“不烧了。” 乔溪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他的翻脸无情,反正他的死期也近了,索性摆烂,假装没听见。 果然他的不配合再次引来赵昱不满:“为何不理我!?” “就因为我把你丢进大牢?” 乔溪心说废话。你要是怀着孕冷不丁被扔到那种地方,谁能不记恨? 赵昱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约莫是心虚,气势顿时萎靡不少,颇有点委屈的为自己辩解:“谁让你总气我……” 说着他往乔溪身边凑了凑,伸手揽住他的腰,而后把脑袋埋进乔溪前胸,作出一副孩子般依赖亲昵的模样,小声嘀咕道:“只要你不忤逆我,我以后再不凶你。” 乔溪早不会被他这前后判若两人的姿态迷惑,反正也推不开,干脆由着他去。再说赵昱再能耐也就是上手搂搂抱抱,他又不会掉块肉。 “朕今天还没跟太子说话。”赵昱一边自说自话,一边熟门熟路摸上他的肚子,低头隔着一层薄被,认认真真的同胚胎讲话。 乔溪大喇喇翻了个白眼,躺平随他作妖。 “瑾安。”赵昱轻声说道:“我给他起的名字。” “瑾”本是指代美玉,“安”则是字面意义的安康和顺。 赵昱翻了许多书,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最好。他满含期待:“朕的太子一定平平安安长大。” 他已经完全入戏了父亲的角色,妄图将乔溪肚里还没出生的孩子据为己有,甚至开始幻想它身上真有他的血脉。 乔溪不想揭穿赵昱的自欺欺人,可是实在忍不住,反问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他怎么平平安安长大?” 原本心情不错的赵昱瞬间沉默,良久哑着声音道: “你为什么总要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乔溪淡定回道:“难听也是事实。” 他还是不想顺着这家伙,不想自己的娃跟赵昱扯上任何关系。 “哼!”赵昱搂着他腰部的手收紧,俯身凑近乔溪,在他耳边如诅咒般阴森森的说:“就算我死了,也要把你带上。” “阴曹地府,你要长长久久与我作伴!” 赵昱平生最恨看到旁人活得幸福快活,尤其乔溪和沈夷光这两个人,他死都不会叫他们一家三口相见! “随便你。”乔溪再次拿他当空气。 赵昱表面看起来平静,其实内里已经彻底崩溃了。 睡到半夜,乔溪总感到有什么人在撕扯他的衣服,睁眼后一看,果然又是赵昱这冤家。 被发现后赵昱不慌不忙,眼中赤红一片,表情狰狞扭曲,披头散发的活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乔溪被他扯疼了,衣服也被褪去大半,忙着努力护住剩下的脆弱布料,一边骂人:“你又发什么疯!?” 赵昱抬头对他微微一笑,表情冷冰冰的渗人。他轻飘飘的说:“我想过了。” “不管我怎么自欺欺人,你肚里的孩子和我都没有一点亲缘关系。” “就算生出来,他也不认我。” 说着,赵昱笑得疯疯癫癫:“但是若我现在睡了你,这孩子从此就与我就有了关联,再也抵赖不得。” 乔溪知道赵昱脑子不好,却不知道他癫狂到这种地步。 他以为只要和乔溪睡一次,就可以顺理成章和肚里的孩子建立起亲密的联系,太子就是他亲生的骨肉。 乔溪也快疯了,在脑子思考出对策之前,身体已经快一步做出反应。 “啪”得一声,赵昱脸上瞬间多了个五指印。 尽管乔溪现在无比虚弱,拼尽全力甩出的一巴掌还是很够看,赵昱的嘴角都被打破了皮,流出一丝鲜血。 约莫没料到自己会被打,赵昱甚至手下都忘了动作:“你……!” 乔溪趁机重新穿好衣服,淡淡的问:“冷静了?” 先不提地坤到底有没有能力在床上逞能,单说他们两个还是情敌的尴尬关系。乔溪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想跟自己的情敌上床,正常人应该想想就吐了。 更重要的是,他其实没有感觉到赵昱对自己有那种方面的欲望,这一出更像是他的单方面发泄。 赵昱被打了一巴掌,养尊处优的他气急败坏想打回来。他的手臂高高扬起,然而看着乔溪一脸赴死的平静,迟来的回击始终没有降下。 理智回笼,赵昱放下手臂慢慢冷静,眼中的赤红消退:“若我不是地坤……” 他咬着牙,满心恨意。 若他不是地坤,所有的事情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所有的不幸,皆源自于地坤的身份。 “你不过想是借着我发泄情绪而已。”乔溪怜悯的看着他,“根本不是真的想碰我。” 赵昱可怜就可怜在,他一个人长到这么大,却至今都没人教他该怎么正确的面对并处理那些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 他自小被当做未来储君培养,必须事事尽善尽美,不能有小性子,对自己的人格进行抹杀,只为了当个好皇帝。 他摒弃了自我,却又惨遭抛弃。 乔溪平心静气的说:“其实很简单的,做人没有那么难。” “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生气了可以摔东西,可以跟人吵架大骂一通,可以找个饭馆好好吃顿饭,也可以回家躺下闭眼睡一觉……” “世上有很多很多可以正确排解坏情绪的做法,但你只会不停的伤害别人。” 乔溪一字一句质问:“就算你杀光了所有人,难道你真的开心吗?” “如果你开心,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昱心头的某处空缺,无论如何也是填不满的。他今夜忽然发疯强迫乔溪,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无法安置的恐惧不安。 乔溪的每句话都足以惹怒赵昱,但他却没有生气发火,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像个懵懂的孩童。 天还没亮,乔溪重新躺回去睡觉。 既然今天也没死,那就要继续好好活着。该吃吃,该睡睡。 赵昱也跟着躺下。他紧紧抱着乔溪,这次没有再做任何逾矩的事,安安静静把脑袋钻进乔溪怀里,手脚并用扒拉着他。 黑暗中,乔溪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从身上撕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端水的爸,早逝的妈,吃糖的弟弟,和破碎的他。 造孽。
第86章 接下来的两天,乔溪和赵昱难得度过了一段算是平静的日子。 那一夜过去,赵昱像是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人变得平和许多,行事不再那么疯癫。有时候甚至还能微笑着和乔溪说几句趣话。 不是过去他常常挂在脸上阴阳怪气的冷笑,也不是冷冰冰不达眼底的讥笑。 但“正常”这个词放在赵昱身上,本身就很惊悚。 乔溪无意深究他是不是想通了,心里巴不得他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最好再降下一道雷彻底把这家伙劈清醒,自动自觉大开城门俯首投降,不要再害任何人。 即使不懂外面现在战况如何,也不懂政治博弈的手段,乔溪却明白什么是人心所向,赵昱赢不了。 这天两人围着棋盘对坐。 “你怎么这么笨!”赵昱把手中棋子一摔,皱眉斥道:“教了几次都学不会!” 挨了骂的乔溪也不大高兴:“我早说不会下棋,是你硬拉着我!” 也不知赵昱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兴致来了非要拉着乔溪下棋。可惜乔溪两辈子都没什么正经娱乐活动,勉强只会下个五子棋,一推再推。 于是赵昱积极毛遂自荐,劝说乔溪围棋很简单,他可以好好教他。 谁也想不到,乔溪平日那股聪明劲在面对一大堆黑白色的棋子统统不顶用,无论赵昱怎么教他都无法理解,光一个执棋的动作,赵昱就反复教了许多次。 乔溪不是好学的学生,赵昱更不是耐心的良师,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闹翻了。 赵昱憋不住尖酸刻薄的本性,指着乔溪鼻子骂:“你个八面不透风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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