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恐怖分子自杀式爆炸袭击] [袭击者身份:未知 年龄:未知 样貌:未知] “哎哎哎,那里面都是贵重玩意儿,轻点儿!磕了碰了噶你腰子赔。” “黑老大,我可就剩一个腰子了,还他妈是合金的哈哈哈。” “艹,老小子,”黑尔往地上啐了口痰:“那就噶了你儿子的腰子。” “哈哈哈哈……” 黑尔送走最后一批货,已经是深夜。 盛夏的末尾,王都迎来了一场暴雨的洗礼,闷热随着雨停的那一刻散去。远远送过去一眼,霓虹的都市似乎都变得更加透亮。 黑尔脱掉趿拉的破烂人字拖,扔在副驾驶。扒拉出嵌在脚指头缝里跟着他走了一天的土坷垃,从软包烟里磕出一颗烟,用牙衔着拽出来。 “嗯?”黑尔把电话夹在颈窝,一边点烟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话。 一簇烟悠悠的升起。 “陆啊,你要的那些冰漓水都给你送过去了,嗯。” “成啊,把人送我店里去,我正也要收拾收拾回去。” “艹,老子怕个der,你打听打听,南到缅甸老挝金三角,北到皇城根下潘家园,谁听着我黑尔不得打趔斜,小机器人反天能炸了伊耶塔,还能踩在老子头上!?嗯,撂了。” 黑尔把烟头摁灭在“禁止吸烟”的牌子上,启动飘渡车。 “欢迎来到伊耶塔天空闸口,前方即将驶入,下城,祝您出入平安——” “如需便捷换乘,请前往天空闸口第73层乘坐摆渡轨。” “自动识别完成——” 黑尔在经过安检闸机时,往正在维修那儿瞥了一眼。头一个多月,从32到37,这几个闸口那一溜都被炸了个干净。 虽然他也看不上这个伊耶塔天空闸口,但倒是没胆子去炸它。听见这个新闻,黑尔还真敬那家伙是条汉子。 * “黑哥!嘿!” “哎,黑老大,刚回来啊!”一个上半身跨栏背心,下面厚棉裤的半流浪汉半酒鬼凑了过去。 “嗯,你们几个慢慢喝!”黑尔不动声色的把那黑乎乎的胳膊挪开,乐着招呼道。 老烟斗酒吧依旧热闹,男男女女不雅的姿态在灯光下摇曳,酒糟气冲天。 黑尔抻着脖子往里面瞅,角落里卡座,安静的坐着一个人。 那人皮肤白皙,黑发紫眸,冷眼看着身旁笑的花枝乱颤,想和他喝酒啵嘴儿的女人,画风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图层。 这是二十七年前一段往事,黑尔第一次见到傅。 ——实验室研究出来的仿生人。 陆尚锦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给傅取什么名字,伊耶塔天空闸口就被他炸了。 黑尔在无赖、黑市、暗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光凭这一眼他就知道,傅适应不了,也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傅最开始在他手底下干活,都是做的前台的工作。他很聪明,比无赖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学习能力也强,调的酒既没有抹布味儿也不会掺杏仁露。 只是不爱说话,很封闭,别的调酒师面对顾客的撩拨,总会有更高明的手段把对方撩的羞红脸。但是傅不会,像是有语言洁癖一样,只会躲。 黑尔最开始以为他是怕生,直到他看见傅把一个亲了他脖子的人,摁在地上狂揍。 第二天,傅就被安排到了后厨刷酒杯。 * “傅,你恨我不。” 黑尔掐了根烟,坐到傅的旁边,剩的那一只眼睛的目光,落在他洗盘子洗的发皱的手心。 酒吧今天打烊很早,凌晨三点就关了门。黑尔为了搞钱,不分白天黑天的游走在王都和无赖之间。 今晚原本也同样,不过他破例把所有的事儿都推了。 让他想要破这个例的人,是傅。 无赖的黑天,比王都混浊的多,是抹得很脏的黑。 “很怪。”傅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的像面湖。 黑尔往他那儿递了个眼神,问:“什么很怪。” “你,和别人,名字至少都有两个字。你用单字称呼我,很怪。”傅说。 “我名字是我老爹取的,他们名字也是自己爹妈取的。你有爹吗?”黑尔说。 傅听懂了,点点头,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他偏头看旁边吞云吐雾的黑尔,点了下自己的左眼,问:“你这只眼睛呢?” “打瞎了,就像你揍那个人一样。”黑尔稀松平常的说。 “你输了?”傅有些不相信,毕竟黑尔长得人高马大,壮跟头熊似的,别人能揍得了他? 黑尔很坦然的承认了,一点儿没有给自己赚面子的想法:“是,我被揍得很惨,眼珠子直接从眶里飞出去。后来那伙人走了,我把眼珠子捡起来,摁回眼眶里,不好使了。” 傅听的很认真,他想,黑尔和他之前认识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黑尔这个人偷奸耍滑爱占小便宜,乐意拉老婆舌头好八卦,有时候心狠手辣,还有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善心。 傅没话说。 “你为啥要炸了伊耶塔?”黑尔剩下的那颗眼珠黑白分明,只是不知道在看哪儿。 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干了件错事吗?” 黑尔也说不好,他呼噜一把自己不长的毛儿,说:“应该是吧,不过我这种人,哪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对错,做了就是做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傅收回视线,想了想说:“因为我那天很生气。” “你?”黑尔有些不信。 “你个小机器人还能知道啥叫生气,啥叫开心?” 傅肯定了他的问题,说:“陆尚锦在创造我的时候,为我添加了情绪的编程,开心,生气,伤心,害怕……我都能感觉得到。” “那你为啥那么生气?” “我不喜欢被他们当猴一样看来看去,左摸一下右摸一下。” “就这,就因为这生气?” 傅点头。 “生气,然后你就炸了伊耶塔?” 傅又点头,补充道:“因为我知道他们去了天空闸口,但我没杀人,我只是想吓吓他们。” 黑尔舔着后槽牙笑,一边打量着这个人不大能耐不小的机器人,觉得他的脾气和当年的自己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小子,有种,跟老子当年挺像。” “跟你……像?”傅并没觉得这是在夸他。 黑尔没说话,他这并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的确在傅的身上看见了些许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原本是王都人,家里生意做的挺大,供得起他上贵族中学,从小接受着一流的高等教育,是个文化人。 后来他上高三那年,他爹做生意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家里能抵账的全抵了出去,但还是杯水车薪。 最后走投无路,躲进了无赖。 良好的高级教育并没有让黑尔学会为人处世,只是多了一份鄙薄与傲气,谁都瞧不起,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能跨过伊耶塔,再回到王都开拓自己的天地。 直到他被堵在家里要债的人打丢了眼睛,自己的父母被债主□□,而他瘫在地上像条狗一样。他才明白,自己苦苦维持着的那点儿自尊心有多不堪一击。 从把自己眼珠子捡回来,安在眼眶里那一天开始,黑尔就变成了二十来年后的黑尔。 圆滑、奸诈、唯利是图,心眼儿脏的和无赖城此时此刻的天一样,抹不干净。 黑尔倒不是觉得有多讨厌现在的自己,只是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年轻人被这座无赖逐渐腐蚀的心。 “傅,你生日啥时候。”过了许久,黑尔才开口说话。 要是他不主动的话,傅能在这儿干坐一天不挪窝。 “我现在的机体年龄是十七岁零七个月。”傅答。 黑尔索性平躺在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泥地上,手垫在头下,说:“等你成年那天,爷们儿给你整个大的。” * 黑尔一直有攒钱的习惯,还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是这次,他用了自己一半积蓄给傅买成年礼物。 ——一颗核。 这玩意儿在二十七年前还没那么普及,是少部分有钱人才能有机会享受到的。黑尔又点名道姓的专挑高等货,破烂的不要,自然贵的离谱。 付钱的时候,黑尔肉疼,差点儿就问了能不能拿自己一颗肾顶账。 “这颗核,送你。” 黑尔把傅带过来,装大款的说。 “哎呀,这可是个高等货,叫独立城。里面呢,是一个独立的一个世界,当然肯定没我们这个世界大。有山有水有绿草,有城市有村庄有动物,反正除了人啥都有。” 傅看着黑尔说的“整个大的”,没想到是这么大。 他很感谢黑尔,但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只是认认真真的说:“谢谢你。” 这是他这辈子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黑尔无所谓似的摆摆手,说:“甭谢,取个名字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城。” 傅不假思索道:“奎韦尼亚北。” 黑尔有些惊讶:“这么草率。” “……你送我的书里,有这座城。” 黑尔想了一会儿,说:“《理想世界》啊……真文艺。” “行了,你进去吧,好好跟那儿呆着,那里可没人挨你的揍。” 黑尔迎着风,看着傅走远,又补上一句:“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孤单了,想找个伴儿结婚,再出来。” 在进入核的前一刻,傅蓦地站定,转过身,逆着风看向黑尔。 他的声音被风稀释的很轻。 “黑尔,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黑尔噗嗤一声乐了,露出他那口大白牙,眼睛很亮,说:“那可不行,名字是得自己老子取的。” “那你是我的什么?”傅问。 黑尔答:“姑且……算你半个朋友吧。” 既然永远无法进入我们的世界,那便去创造吧,属于你的城。 发丝飘在浮漾的风中,蓬蓬的晃。如同蒲公英顶上摇摇欲坠的那一伞,风一吹,种子就盖了天。 他或许会在某一刻重新降临,坠于土壤。在无际的黑暗中,静静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间,迎接属于他的迟来的天光。 亦或许,他早已乘着遗忘之舟远去,再不会有第二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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